開明啐一聲,“人家是專業人士,一個營業執照到銀行去也可按幾十萬,你為什麼不說我貪錢?”
永顏聲線轉為溫柔,“你,你知道什麼叫錢?”
開明不住點頭,“這簡直把我當傻瓜。”
子貴笑著遞香檳過來,“兄妹倆別激動。”
永顏低聲說:“我爸叫我這一兩年額外留神,否則就老大了,屆時不知多麻煩。”
子貴駭笑,“可是那個人如果不出現,還不是得等下去。”
劉小妹像是忽然長人了,嫣然一笑,“一切也不過看個人選擇而已。”
開明很高興,“周家信人是絕對殷實可靠的。”
劉永顏說:“我先走一步。”似無興趣。
“喂,等他送你豈非更好。”
劉永顏笑笑,“你叫他明天打電話給我好了,此刻我想去兜兜風。”
“這——”
子貴給開明一個眼色,“這樣也好,不著痕跡。”
開明送永顏到停車場。
永顏上車,忽然又按下車窗,“是我先看見你。”
在晚風中那句話聽上去有點淒涼。
不過,對永顏來說,雖然自小滿房都是玩具,但是有一隻被別的小孩揀去玩,也是不甘心。
在電梯裡碰見周家信,雙手捧滿各種水果。
開明告訴他,“人已經走了,不過,叫你明天打電話給她。”
家信點點頭,並無太大失望,坐在許宅大吃買回來的木瓜葡萄與桃子。
他與開明談一會兒將來大計,也就告辭。
開明問子貴:“他們會成功嗎?”
子貴笑,“不要緊,都會中有妝奩的女子是很多的。”
“可是,有目的婚姻會幸福嗎?”
子貴答:“婚姻有許多種,依你說,要怎麼樣方可結婚?”
開明笑嘻嘻說:“要像我這樣愛慕你呀。”
於貴凝視開明,“可是,你沒有痛苦。”
開明掩著胸膛,“嘎,為什麼要我痛苦?”
“他們說,要是你真愛一個人,你會渾身痛楚。”
“那是指不幸的單戀者。”
子貴想一想,笑了,“大概是。”
開明握住她的手。
那一天,其實同任何一天沒有兩樣。
初冬、天晴、陽光普照,許開明一早抵達公司,碰到周家信順口說一句:“這次不行,下次再跟你介紹。”
開完一個會議,正與業主寒暄數句,秘書忽然進來說:“邵小姐找。”
開明一怔,馬上去聽電話。
子貴絕少到寫字樓來找他,一定有急事。
她聲音倒還鎮靜:“開明,我媽在家突覺暈眩,已經叫了醫生,我此刻在粉嶺高爾夫球場,會立刻趕回,你可否抽空立刻到我家去?”
“我十五分鐘內可到,我在家等你。”
“好,回頭見。”
開明即時放下一切趕往邵家。
阿笑前來開門,一見是他,頓時鬆了口氣。
許開明二話不說,也不避嫌,立刻搶進邵太太臥室,醫生正在診治,見到開明,知是親人,吩咐了幾句話。
知道無恙,蹲下細聲道:“要不要進醫院觀察?”
邵太太搖搖頭,“子貴——”
“馬上就來。”
開明著阿笑服侍岳母服藥,一邊送醫生出門,順便斟杯水喝,一轉身,看到子貴揹著他站在露臺上。
冬日斜陽照射在她頭髮上映成金圈,她穿一件大領子淺紫色兔毛絨線衫,一條緊身褲,伏在欄杆上看風景,姿勢竟十分悠閒。
開明一邊近過去一邊訝異地說:“子貴,你怎麼已經來了?”
走近了,看見她頸背肌膚如雪,不禁低頭吻了一下,“媽媽無恙,你放心。”
卻不料子貴輕輕推開他,轉過身來,說道:“你認錯人了。”
開明大吃一驚,呆在當地,看著她。
明明是子貴!
身體髮膚,明明都像煞子貴,但,看仔細了,眉梢眼角,又彷彿不是子貴。
許開明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倒退三步,漲紅了臉,“你,你是誰?”想找個地洞鑽。
那女郎笑了,嘴角彎彎,風情無限,揶揄之心十足,雙手抱在胸前,向前踏一步。
正在此際,門鈴大作,阿笑趕去開門,進來的是子貴,她一臉淚水,像一個孩子似的用外套的袖子去抹,見到開明,問道:“媽呢?”
開明連忙迎上去:“她沒事,你別急。”
心裡卻想,如果真的子貴在這裡,適才他吻的又是何人?
轉頭一看,那女子已不知所蹤。
許開明如著了魅,他額角冒汗,不敢把剛才的事講出來,那到底是誰?分明是子貴,卻比子貴更美更媚,她是真人,還是來自他的想象?
他坐在沙發上發呆。
嘴唇接觸到她柔膚的時候聞到沁入心脾的香氣,開明的手掩住自己的嘴。
子貴自母親房中出來,不停哭泣。
開明不得不回到現實來,“子貴,緣何哭泣?別叫病人看見眼淚。”
他斟一杯白蘭地,自己先喝一口,隨即坐在子貴身邊,把酒杯遞到她唇邊。
子貴臉色有點蒼白,手是顫抖的,“我嚇壞了,一路上只想到母親一生人痛苦多快樂少……”
她閉上雙目,把頭靠在開明的肩膀上。
開明用手去把她的亂髮攏到腦後。
那個那麼像子貴的女子到底是誰,是子貴的精魂?
公司的電話追上來,開明同岳母說:“我傍晚再來。”
邵太太大致已經沒事,拉著開明的手,“你去忙你的,不用趕來趕去,女婿如半子,今日我總算享到福了。”
子貴送到門口。
開明低聲喝道:“立正、挺胸,深呼吸!”
子貴在愁眉百結中笑出來。
回寫字樓途中,開明抬頭看了看天空,這一天,其實很普通,同往日並無不同,可是,他又心不由主地伸手去碰了碰嘴唇。
那個會一直開到晚上八時,散會後有同事一定堅持原班人馬去吃飯,開明撥電話到邵家,阿笑說:“太太與小姐都已經睡了,姑爺不如明天再來。”
開明便跟大隊去吃飯。
散席後再撥電話,已經無人接聽,一家經過今日擾攘,想必累極。
開明回到家裡,開了音樂,躺到床上,看著天花板,腦海裡忽然充滿了那女郎的倩影,驅之不去。
他做夢了,問她:“你不是子貴,你是誰?”
女郎笑他無知,“我當然是子貴,你還希企誰人?”
“不,你不是她。”
女郎笑,“你肯定認得出來?”
“我是她未婚夫,我當然知道。”
“其實,我才是你真正在等待的那個人,子貴不過是我的替身。”
“不,你是子貴的疊影!”
女郎斜斜地看住他,“那,為何你心中想的不是子貴而是我?”
開明譁呀一聲,張開眼,自床上躍起,原來鬧鐘己響,他連忙起床梳洗。
子貴的電話跟著來了:“媽媽已可起床,開明,今晚來吃飯。”
“我會盡量早到。”
子貴似乎更忙,不便多說,匆匆掛上電話。
私人時間越來越少了,都會生活就是如此,公事日益霸道,得寸進尺,把人所有享樂空間擠出去消失。
做男人到底又還方便些,刮一刮鬍須,換一件襯衫,又是一條好漢。
他回到公司裡,三杯黑咖啡到肚,彷彿船落了錨,感覺踏實得多,開明肯定昨日在邵家見到的,是一個人,不是幻覺。
他知道今日他還會見到她。
不知怎地,想到這裡,雙手有點發抖。
那日下班,秘書體貼地遞上一盒禮物,“帶這盒燕窩去。”
開明嘆口氣,“這東西其實並無營養。”
秘書笑,“你同太太奶奶們說去。”
“其實人世間珍饈百味經過分解,不過是那幾只蛋白質糖份澱粉質及維生素,統統一樣。”
“怎麼了,盡發牢騷,快去吧,在等你呢。”
許開明在邵府大門前按鈴,阿笑來開門。
“姑爺,小姐陪太太洗頭去了,片刻即返。”
開明抬起頭,看到昨日那個女郎仍站在露臺前看風景,聞聲轉過頭來,開明發覺她的頭髮已經剪短,濃而密,緊緊貼頭上,像個小男孩,造成對比效果,於是她大眼更靈,嘴唇更紅。
開明靜靜地看著她。
果然是真人。
她開口:“你來了,請坐。”
開明聽到自己問她:“你為何剪掉長髮?”十分惋惜。
“啊,”她笑答,“免得你又誤會我是子貴,再說,”她的聲音忽然轉柔,“我對身體髮膚,也不如一般女子那樣痛惜。”她的聲音有一股悠閒,幽幽地,敘事也似傾訴心事。
“我是一一”
“你是許開明,即子貴的未婚夫。”
開明點點頭。
“子貴陪母親去理髮。”
“剛能起床,真不該動。”
“可是,”女郎感慨,“姨太太習慣比常人更注意儀容,積習難改。”
開明吃驚地看著她,她是一個鮮明的邵子貴,不但更美更媚,且更聰敏更大膽。
她的眼神中有一絲溫柔,“你不知道我是誰吧?”
“不,我不知道。”
“你有沒有猜過?”
“不,我沒有,子貴想必會告訴我。”
大門一響,有人進來,子貴的聲音傳來:“我早就該告訴開明。”
開明轉過頭去,“媽媽呢?”
“我已叫阿笑去陪她,”子貴微笑著走近,“開明,我介紹你認識,這位是我孿生姐姐貝秀月。”
開明真正意外了,沒想到她們是同胞,而且是孿生,並且,子貴要待今日才提到她。
他不出聲,低頭喝茶。
子貴說:“姐姐現在與我們住。”
無論多意外,這仍是子貴家事,開明不想好奇多問。
子貴說:“親友都說,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這時開明卻說;“不能說一模一樣。”
子貴似乎有點安慰,“那也有九分相似。”
貝秀月不語,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街上風景。
她穿一件小翻領白襯衫,黑絲絨三個骨褲子,許開明發覺她衣服式樣全屬於五十年代潮流,十分別致。
子貴見開明接受得十分好,蹲到他面前說:“應該早點告訴你。”
貝秀月忽然笑,“我是家裡的黑羊,若能隱瞞最好隱瞞。”語聲輕不可聞。
邵太太回來了。
原來她已忙了一天,先到律師處去立遺囑,又將股票沽清,坐下來,嘆口氣說:“再世為人。”
許開明笑道:“每次開完通宵會議,走在街上看到魚肚白天空,我也有此感。”
他陪她們母女吃飯,四人均無胃口,也沒有多話。
飯後子貴送開明到門口,開明訝異地問:“你不隨我回去?”
子貴笑,“也罷,我陪你到十點才回來。”
“這就是兩頭住家的苦。”
子貴輕輕推他,他把子貴拉到懷中。
回到自己的家,開明卻跑到廚房找鹹牛肉夾麵包吃。
子貴問:“你為何避談我姐姐?”
開明先是沉默,然後說:“我不知從何說起。”
“她同丈夫分開了,沒有拿他分文,回到孃家來。”
“那是個有錢人?”
“是個財閥。”
“他刻薄她?”
“啊不,他不能再愛她了,結婚三年間,他找世界各大名攝影師替她造像七次之多。”
“那她為什麼離開他?”
“她不再愛他。”
啊,許開明想,如此率意而為。
“他一直求她回去,願意答允各式各樣的條款。”
“貝秀月怎麼說?”
“她的心己變。”
“這人在什麼地方?”
“他住東京。”
“是日本人?”
“正確。”
“有無孩子?”
“沒有。”
開明忽然說:“不,你倆並不相似。”
“幾乎南轅北轍是不是?母親不喜歡姐姐。”
開明抬起頭,“那是不對的,太多父母因子女不按他們的意思做而厭惡子女,甚不公平。”
子貴很高興,“是我力勸母親讓她回家。”
開明想了一想,“她亦不會久留。”
“唏你,叫你許半仙好不好?”
這也不難猜到,那樣的女子,大抵不會甘心在孃家清茶淡飯終老。
開明想一想,“我有一事不明白。”
子貴說:“我知道,為什麼我姓邵,而她姓貝。”
開明頷首,“是跟日本人姓氏嗎?”
“當然不是,”於貴黯然,“可見你也不是料事如神。”
開明到廚房去泡了壺熱茶。
子貴緩緩道:“這有關我的身世,”
開明勸說:“所謂身世,必牽涉到上一代恩怨糾葛,你若不想提,我也不想聽,邵子貴此刻身世便是宇宙機構要員,許開明的未婚妻。”
子貴看著開明,微微笑,面孔泛起晶光,“你這個人,無論什麼事到你手中,立刻拆解,變成一加一那麼簡單。”
開明誇口,“當然,我做人的管理科學已臻化境。”
子貴整個人窩在沙發裡,這樣說,“我姓邵,因為我跟邵富榮姓。”
許開明十分聰敏,一聽即刻明白了,呵地一聲。
“我與孿生姐姐本來姓貝,母親帶著我們改嫁邵富榮,姐姐不願跟過來,一直在親戚家中長大,生活自少年起便有點不羈。”
說完了,是長長的沉默。
開明詫異問:“就這麼多?”
邵子貴沒好氣,“啐!還不夠複雜?”
開明說,“真沒想到岳父會對你那麼好,我很感動。”
“可是姐姐厭惡他。”
“可見一個人很難討好全世界人。”
“我家氣氛永遠很冷淡,我向往一家子嘻嘻哈哈,熱熱鬧鬧。”
開明想到他的家,“那是極之難得的,我家自弟弟病逝之後,也顯得孤清,也許如果我與你努力……”
“我知道你喜歡孩子。”子貴振作起來。
“你也是孩子王,這樣吧,我們努力炮製小傢伙,子貴,辛苦你了。”
子貴宣佈:“好,我決定生到三十五歲。”
子貴在十時許離去。
開明收斂了笑容,歪著頭,獨自坐在客廳裡。
貝秀月整個人像一片盪漾的水,說話語氣緩緩波動,帶點厭世感,叫人回味無窮。
她是那種見一次即難以忘懷的女子。
至少許開明不打算忘記她。
那夜,他沒有夢見什麼人,起床時幾乎有點遺憾。
中午他到百貨公司的化妝品櫃檯參觀。
他對售貨員說:“有一種香味,十分清幽,可是又帶人的氣息,像是剛出了一點汗的樣子。”
售貨員駭笑,“有那樣的香水嗎,先生,每種香水在不同的人身上都會散發稍為不同的香味,沒有牌子名字,可能需要踏遍天下呢。”
許開明笑了,“那麼,由你推薦一隻吧。”
售貨員說;“買一瓶‘夜間飛行’給她吧。”
開明道謝離去。
他為自己的行為深深訝異。
他站在街角鎮定一下,走上宇宙公司,邵子貴的助手認識他,一見,連忙迎上來,“許先生,邵小姐知道你來嗎?她出去了,”他取出袋中的香水,笑笑,交給那女孩子,“請替我交給她,”然後轉身離去。
那女孩子嘆口氣,看者他背影消失,對同事說:“唉,前世不知須做多少好事,才能嫁於此人,真是要才有才,要人有人,羨煞旁人。”
同事有同感:“那樣英俊,天天看著就夠開心,還有,家底也好,又是專業人士,做他妻子,生活當然無憂,大可在家專心養孩子,而子女又必定遺傳優秀,聰明漂亮……”
許開明當然沒有聽到這番話,但心中一片蒼茫。
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有一把極細微的聲音說:“你認錯了人。”
開明自然不服,辯曰:“認錯了誰?”
“你在等的是貝秀月,可是心急,看到邵子貴,誤會是她,許開明,你認錯人。”
“不!”許開明大聲叫出來,自己都嚇一跳。
下午五點鐘的他看上去居然有點憔悴,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連忙換襯衫刮鬍髭。
外頭,有人正問他秘書:“你可見過許開明換襯衫?”
秘書忠誠地拉下臉,“別調戲我上司,因為他比常人漂亮。”
“咄,沙灘上大把有得看,什麼稀奇!”
秘書擠擠眼,“但那不是許開明。”
“喂,有沒有?”
“從沒有,他十分謹慎。”
這時許開明推開門出來,把兩個女孩子嚇一跳。
她倆還有下文:“同樣是眼睛鼻子嘴巴,不知怎地,他的就是好看。”
“你見過邵小姐吧?”
“噯,也只有她配他。”
那日傍晚,他去接子貴,見她上車,嚇一大跳。
“你的頭髮!”
剪短了,式樣做得與姐姐一模一樣,若不是子貴穿著整齊套裝,許開明一定會再一次認錯人。
子貴訝異,“開明你何故驚怖?”
“你剪髮為什麼不與我商量?”
“這樣的小事一一”
“不不,這不是小事。”
“那麼,再度留長也就是了。”
“那需要多久?三年、四年?”
子貴從未見過許開明那麼激烈的反應,不禁好笑,“一定可以恢復舊觀。”
許開明看著那一頭短捲髮,無比錯愕,都說孿生兒有奇異的互相感應,果然,一個剪掉頭髮,另一個也隨即去鉸短。
“現在多方便,每朝起床淋浴時連帶洗一下即可上班。”
開明氣結;“不如光頭。”
子貴只得笑著保證,“下次一定與你商量。”
“還有下次?”
子貴並不瞭解開明心底那認錯人的恐懼。
“上我家去。”
“今天我們去吃雲吞麵。”
“我想多陪母親。”
“不是有你姐姐嗎?”
“她出去見那日本人。”
啊找上門來了。
“他一直求她回去。”
“好,吃了飯馬上走。”
邵太太十分苦惱。
一頓飯牢騷不絕,一改平日溫婉。
“開明,你多吃一塊滷牛肉,唉,做母親真難,秀月為什麼不像子貴呢,我也不明白,一對雙生子,出生時間只差十分鐘,對母親的態度,卻天南地北,開明,我再給你盛點湯,阿笑做的洋涇浜羅宋湯還不錯,一個事事以我為重,一個事事與我作對。”
子貴勸道:“媽,兩個有一箇中已經夠好。”
許開明忍著笑,唯唯諾諾。
“開明,秀月不嘗試瞭解我,她有什麼差池,人家一定怪我管教不嚴。”
“不會的,媽,一人做事一人當。”
邵太太悲哀了,“人家怎麼看我,我知道,我的孩子也連帶受罪,像子貴,要比同輩做得好過三倍,才會叫人家接受她。”
子貴說:“媽,我已勝過表兄弟姐妹十倍不止了。”
開明沒想到子貴會這樣誇張,哈一聲笑。
邵太太又嘆氣,“我女婿勝他們百倍才真。”
開明連忙說:“媽太誇獎啦。”
邵太太忽然哭了。
開明立刻去絞熱毛巾。
開明知道邵太太感懷身世,故一味安慰。
邵太太緩緩止住悲傷,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這時,大女兒也回來了。
她穿著一件寬身舊絲絨長大衣,外國人叫搖擺款式那種,進得屋來,朝各人點點頭,一雙亮晶晶眼睛看著許開明一會兒,隨即垂頭坐下。
開明走近她,才發覺那件絲絨大衣是剪毛貂皮,不知怎地柔軟得似一塊布料。
這時,子貴也跟著過來,“外頭在下雨?”
可不是,大衣上有雨漬,貝秀月站起來,脫下外套,開明看到她裡邊穿一件黑色紗衣,低胸襯裙。
她的衣服全部都不切實際,用來做純裝飾,可是每一件都有強烈效果,穿在她身上,好看得不得了。
她似乎很疲倦,開明去替她斟一杯酒。
兩姐妹坐一起,她似她的影子,她像她的複印,可是氣質上有微妙的分別。
開明聽得子貴問:“他怎麼說?”
“叫我回去,如果願意,可住在紐約或是巴黎。”
“你怎麼想?”
“他紐約已經另外有人。”
連聲音都一模一樣,像一個人在讀劇本上的對白,自己一對一答。
“你拒絕了他?”
“是,”長長一聲嘆息,“我需要自由,我在他那裡不快樂。”
“他反應如何?”
“沒有上次那麼憤怒,”訕笑,“有點進步。”
開明在這個時候把酒遞過去,貝秀月接過,一飲而盡。
“我想搬出去,在這裡我不敢抽菸不敢夜歸。”
子貴說:“媽媽的意思是——”
她姐姐答:“我活在世上,目的並非為遵守她的意思。”
子貴也嘆氣,終於說:“看房子,找開明幫忙好了。”
許開明吃一驚,“我,我——”
子貴看著未婚夫,“你怎麼了?”
開明連忙說:“我馬上去進行。”
貝秀月輕輕說:“麻煩你了開明。”她回臥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