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亡魂對我來說相當折損元氣啊,王夫人。」已過雙十年華的道姑身披道袍,諂媚地勾了勾唇,討好似地低言。
「嗚嗚嗚……這隻貓陪了我十年,在我還沒嫁入侍郎府之前就與牠為伴,如今牠離我而去,我怎麼能不替牠辦好身後事?」戶部侍郎府的後院裡,傳出陣陣低泣聲。
道姑聞言面露惻隱之色,似乎被王夫人的真情所打動。
「姊姊甭哭!雨青定會了卻妳的心頭之事。」王夫人的妹妹安撫著哭紅了雙眼的姊姊。
「王夫人真是觀音再世、菩薩心腸,瞧得雨青心裡也不好受。好吧!那我就為您燒幾道符紙,幫您問問您的愛貓去往何處。」揮一揮寬大的道袍,杜雨青開始搖頭晃腦了起來,呼呼兩聲,不消一眨眼的工夫,五張交迭的符紙已在她的手中冒起青綠的火焰。
王夫人被她的高超法術震懾住,心中不免更為敬重這位年輕的道姑。
「哎呀呀,不好啦不好啦!夫人的貓兒恐怕難再轉世。」杜雨青在吐出一長串咒語之後,慌張地踱起步來。
「怎麼會這樣」
「這貓……不說了不說了,王夫人我告辭了。」她面色一凜,神色驚慌的收起馬尾製成的拂塵,準備打道回府。
「嗚嗚嗚……杜道姑,妳不能撒手不管啊……」王夫人張開雙臂,用力地摟住杜雨青,不肯放她走。
「夫人,您就不要再難為我了。送文書到陰司,實在太損福澤,走了走了。」她連連擺\手。
「福澤不就是錢嘛,妳要多少,我給。」王夫人並不是笨蛋,杜道姑的言下之意,她懂。
「下輩子轉生為兔,十兩;再轉生為貓,二十兩;轉生為狗,則要三十兩。」什麼客氣推讓的說詞,一律免了,杜雨青連裝裝樣子都懶,直接向王夫人開價。
「下輩子為人!」王夫人瞪大了眼睛說道。
「那就……一百兩!」杜雨青堅定不移打算騙錢到底。
「快點開壇作法吧!」王夫人連討價還價都省了。
嘻嘻!一百兩到手,這下不用再餓肚子啦!杜雨青微微將臉側向肩頭,暗地奸笑著。
白花花的銀子入袋後,杜雨青也盡本分地佈置起法壇,所有的鮮花、酒水、燭臺、符紙,她都親手擺\設。
正巧來侍郎府做客的各府女眷們也都聞風而來,通通擠在後院裡等著看她作法。有的人覺得還不夠熱鬧,搬來了瓜果香茶,剎那間,原本清幽雅緻的院落響起嘈雜的人聲。
「夫人,她就是杜雨青?」有人小聲輕問道。
偶然聽見有人問起自己,杜雨青佈置法壇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立刻拉長耳朵,想聽聽看這些三姑六婆的閒言碎語。
「怎麼啦?她就是杜雨青啊!」王夫人也跟著壓低聲音。
「真的是杜雨青哦!她的事妳們聽說了嗎?」其中一個女人八卦道。
「別賣關子了,快說!」有人已經等得不耐煩,連忙催促。
「這月月初,我與我家官人去駱總兵家喝他小公子的滿月酒,好死不死,『那個魔頭』也去了……」本來各自嗑瓜子、喝茶的女眷們,倏然圍坐在一起。
杜雨青背對著這群女人,凝神靜聽,靈活多變的表情突然凝住不動。
「妳說的那個魔頭,是不是就是本朝最兇殘、個性最惹人厭,長得一副妖怪相貌的那位厲王爺?」
聽得一清二楚的杜雨青,停下手邊的動作,臉色沉了幾分。!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玉雲!妳可真不懂事,小聲點!雖然只是私房話,但要是被那個魔頭聽見,這侍郎府就全完了!哪怕咱們家官人有季丞相照應著也一樣。」
「瞧我這張臭嘴,玉雲不敢了。」
哼!沒膽還敢說三道四!杜雨青暗自冷哼。
「我聽說魔頭打從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皇后丟給奶媽照顧,從此不聞不問,等他年歲大點時,就被丟到了皇室別院。」
「這能怪誰啊?他天生就是個煞星。他出生那一晚,便有天師說那晚是本朝立朝以來最詭異的月偏蝕,他還天生一雙碧色瞳眸,就像夜裡妖怪的眸子,把接生的女官給嚇暈了過去,因生產而身體虛弱的皇后,也差點一病不起。」
「我的媽啊!」
「妳說,這先帝與皇后都是黑髮黑眼,怎會生出一個有著妖瞳的孩子」
「這就是他的命。」
杜雨青的表情,又再難看幾分。
「喲!妳說那天師有多厲害,真是說中了!這魔頭成年之後,從未做過一件好事,跟當今皇上比起來,簡直就是個嗜血狂魔!」
「對對對!這個我也聽說了,前兩年我爹的下屬自河東府來,就說魔頭在那殺了一百來人,個個都受盡折磨而死。那一百多人的屍首,堆起來像座小山,若要問原因為何,就只是因為這些人多看了魔頭兩眼。這種事,還不只一件呢!」
「嘖嘖嘖,太可怕了!」
「都漕運使也被他挖去雙眼,那年我相公自江南迴來時,在漕運碼頭邊親眼所見。」一名老婦嫌惡地說道。
「幸好咱們是婦道人家,又有季丞相做後盾,不過更慶幸的是,季丞相的女兒被指給魔頭做王妃,咱們幾家也可以安穩一段時日了。」王夫人用手絹輕輕拭去額頭的汗,如釋重負地訕笑著。
「不知丞相是怎麼想的,竟然沒有反對這門婚事?」
「甭管那些,這個杜雨青有什麼特別的?」突然話題一轉,幾道目光直接轉向三步之遙的杜雨青。
「小聲點,別讓她聽見了!」
「說起喝滿月酒那天,魔頭不請自來……」
「啊!駱總兵還真倒黴。」
「朝中大部分的官員都喝得酒酣耳熱,只見魔頭一進來,就將一顆血淋淋的人膽丟到堂中……」
臉色越來越不好看的杜雨青隨著身後吱吱喳喳的低語,思緒也跟著回到駱家酒宴那一晚。
掌燈時分,尋常的富貴人家裡,處處張燈結綵,府內的迴廊上站滿了前來赴宴的達官顯貴,個個身著華服、儀態得體。
披著道袍、手執拂塵的杜雨青,跟一些道士、尼姑、和尚被安置在廳外的西側牆沿,祈誦著經文,為滿月的小公子祈福。
「這位師太,這個字該怎麼念?」杜雨青挪挪身子,側向身畔的尼姑,順勢將手上的經文移了過去。
尼姑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杜雨青尷尬地傻笑,她本來就是假扮道姑到處騙吃騙喝的小女子,不認識經文也是正常的。
「縈。」尼姑雖然心裡覺得奇怪,但還是好心地提點道。
「多謝師太。」杜雨青賊頭賊腦地點頭道謝後,又縮回角落裡,捧著經文亂念一通。
心不在焉地假裝輕吟經文,杜雨青賊溜溜的雙眼不安分地朝杯觥交錯的廳內瞄去。
好香哦!不知道有什麼好吃的她用力地嚥了咽口水。還好其它人都專心地做著自己的事,沒那個閒工夫注意她正開小差。
驀地,就這麼一瞬間,原本燈火通明的大廳裡變得一片死寂。來得又急又可怕的寧靜,彷佛連微風都被迫凝滯在廳堂中。
一定出了什麼大事!杜雨青再也坐不住了,雙手提著道袍,溜到大廳的側門邊,往裡頭探頭探腦。
只見原本談笑風生的客人們此刻個個面如死灰,有些貴婦看似就要哭出來。方才熱鬧不已的場面,如今卻像辦喪事一樣沉重。
再往大廳的正門看去,幾個威風凜凜、高大壯碩的武士霸氣十足地堵住入口,接著一名華服男子踱步而來,眾人的臉色也益發難看。
透過道道人牆,杜雨青先看見一雙鹿皮長靴,而後是墨綠色的緙絲錦袍,再把視線往上,便能看見錦袍上繡的金色團龍,金光閃閃的團龍兩眼暴凸,威猛猙獰,在雷電中翻騰,隱隱釋著肅殺之氣。
那名男子進門後,所有人通通跪下,噤若寒蟬,微微地發抖著。
這人是誰啊?杜雨青見眾人都跪下,原本也躲在人群身後、隨勢跪在地上,但為了想看清楚來者何人,她迫不及待地直起身子。
終於,她的目光落到了來人的臉上。
在看清他的臉時,杜雨青整個人當場愣住。此人很年輕,頭髮一絲不亂地全束進金玉冠中,要不是兩道濃眉倒豎,嘴唇緊抿,一臉怒色,倒稱得上是一表人才。最特別的是他的眼眸,一雙墨綠透亮、閃著邪惡光芒的瞳眸,有別於一般人的黑眼,如此特異的瞳眸實屬少見。
看見那雙琉璃似的眼眸,杜雨青目瞪口呆。怎麼會是他?她真的沒有想到會再見到他……
「給……給厲王爺請安。」駱總兵這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吐出幾個字。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聞言,堂中眾人如夢初醒,嘩啦一聲,整齊劃一地磕頭高呼。
帶著恐懼的呼聲,絲毫沒有減緩厲王爺俊帥臉上的狠勁。
「駱總兵,王爺問你,是不是總兵府前的這條路就算你們家的了?」隨行侍衛自厲王身後站出來,扯著啞嗓興師問罪。
「不敢不敢!王爺,奴才只是一個小小的總兵,怎麼敢!」趴在門口的駱總兵早已面如死灰。
「既然如此,為何你家奴僕阻止王爺從此處經過?」
「這個……」駱總兵為人一向謹慎,可壞就壞在手下的家丁,仗著主子有些名望就囂張起來。
「駱總兵,你府裡的人都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本王的路,他也敢攔?」低沉渾厚的男嗓,不疾不徐地吐出冰冷的語句。
「王爺,奴才一定清理門戶,還請……」
駱總兵心驚膽戰地想為自己說情,但只聽到砰地一聲,一名滿手血汙的男人拋出一塊血淋淋的東西在他眼前。
瞟了一眼地上的血漬,厲王爺輕蔑地說道:「鮮少有人膽敢如此對待本王,你的家丁膽有多大?嗯?你瞧瞧,就這麼大,也不過如此。這麼看來,敢攔下本王的轎,的確是你駱總兵膽子忒大。」
聽到這番話,駱總兵身子突然攤軟得像團泥,嚇得連回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難道這個魔頭今日要活取他的……
「嗚嗚嗚……」霎時,廳堂裡響起了一陣啼叫聲。今日駱家招惹到這顆魔星,註定在劫難逃,就連襁褓中的嬰孩也像感應到了什麼,在母親的懷裡哇哇大哭。
「你們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動手!」隨侍護衛李德明白主子的心思,趕緊吩咐一旁的下屬行動。
聞言,厲王朱桓隱神色陰冷,不發一言,漠然的看著眼前這一切。
「且……且……且慢。」突然出現一道遲疑的話聲。
「嗯?」竟然有人敢出聲阻攔?朱桓隱怒目橫眉地哼道。
「是誰生了狗膽啊?」李德拉高嗓門替主子出言詢問。
循著那道女聲,他望向西邊的側門,只見一隻雪白的小手,緩緩地舉了起來。
「嗤!區區一介小道姑,妳還真不怕死。」李德瞄了一眼她的裝束,馬上判斷出她的身分,順便再嘲笑了下她的自不量力。
放下手,縮緊嬌小的身子,杜雨青躲在一排屁股的後頭,故意改變口音道:「我可不是為了駱家人,而是為了王爺好!」
討厭的女人,牙尖嘴利!朱桓隱厭惡地撇唇。
「口氣還真不小!妳倒是說來聽聽,若欺瞞哄騙,當心妳的腦袋!」機靈的李德深知主子不悅,當即出言恫嚇。
「我這顆頭太醜了,若是搬了家,就更嚇人了。」
眾賓客與駱家人不免起疑,這名小道姑到底什麼來頭,竟然不懼眼前這個魔頭?
「妳到底想說什麼?甭賣關子了,再耍嘴皮子,只會讓妳死得更快。」
「其實倒也沒什麼,只是我適才翻了翻黃曆,突然想起,今日乃玉皇大帝先祖連羅的生辰,此日絕不能造殺孽啊,否則……」
玉皇大帝的先祖連羅堂內眾多飽讀詩書的翰林和見多識廣的權臣,誰也不知道這個小道姑在胡謅些什麼。
「胡說八道!妳果然嫌命太長。殺了她!」李德努努下巴,要侍衛揪出胡言亂語的道姑。
想來厲王爺縱橫冬楚皇朝,殺人無數,朝廷內外對他們厲王府是又驚又懼,從來沒有人敢如此無禮地戲弄他。
朱桓隱臉色微變,低聲斥道:「妳當本王是傻子?給我站出來,讓本王好好看看妳長什麼模樣。」然後再砍了她的頭,朱桓隱危險地瞇起琉璃似的眼。
「不好不好,我醜過鍾無豔、怪可比夜叉,怕會嚇到王爺。」杜雨青一邊說,一邊將嬌小的身軀縮得像只小蝦米,刻意不讓王爺看到她,許\多不堪回首的回憶讓她不肯與他相見,倒不是害怕。
「哼!將她抓出來。」朱桓隱失去耐心,冷凜下令。
「慢、慢,喂,你這人講不講理啊!人家高高興興地辦滿月酒,你不來沾個喜氣就算了,不過就是被小小地冒犯了一下,就要取他們的性命你……你……聽本道姑一言,今日看在玉皇大帝他家老爺子生辰之際,快些回去,修身養性,我回到觀裡,會為厲王爺點一盞長明燈,祈求王爺長命百歲。」眼看已有兩個精悍的侍衛自正門大步走來,杜雨青皺著小臉,先是一連串的指責,後來想想不對,趕忙出言討好。
她在情急之下忘了變換口音,朱桓隱聽出那再熟悉不過的嬌聲,猛地一怔,回憶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這個道姑是……
「住手!」他出聲叫住已衝到堂後的屬下,斥退了他們。
「王爺,這是……」李德弓下身子,低聲地問道。
「我數三聲,妳要是再不出來,本王就動手殺光這裡所有的人,這樣本王就能清楚地看見妳。」殘忍的話音在寬敞的屋宇間來回飄蕩。
刷地一聲,跪著的眾人都一起回頭,用催促的眼神看著縮成一顆球的杜雨青。
這些人也太沒良心了吧,居然要她去送死!杜雨青灰心地想著。
「一!」
她展開雙臂把雙腿抱得更緊。
「二!」聲音聽起來就像閻王帶著黑白無常已經走到了堂外。
「三!」
「好啦好啦!數這麼快乾麼!」杜雨青憤然一跳,站了起來。
她低著頭,拖著腳步,慢慢地移到人們特地讓出的通道。
「把頭抬起來。」朱桓隱微瞇起流光閃爍的眸子,面色冷厲地喝道。
跪在杜雨青腳邊的一名婦人顫抖著身子,卻又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瞄了一下她的容貌,心裡暗忖,這個道姑的神情看起來毫不懼怕,反倒有點怨懟和不滿。這也太奇怪了吧!
抬頭就抬頭!杜雨青昂起下巴,很有骨氣地直視朱桓隱的雙眼。雖然假裝滿不在乎,但當視線一對上他冰冷的目光,她還是免不了有幾分眩惑。
這個……該死的男人!
掩不住滿心好奇,那好事的婦人,又偷偷地看了嗜血成性、令人聞風喪膽的厲王爺一眼。這次更怪了!
婦人悄聲地對身側的妹妹說道:「看到了嗎?厲王爺看起來像快暈倒了。難道道姑在對厲王爺作法嗎?他可是習武之人耶!妳快看,他的臉色變得好凶殘,這個道姑真的死定了,有道法護身也不管用了啊!」
「姊姊,妳就別再生事了,讓那魔頭聽到,說不定我們家也會被滅門。」
兩姊妹的話,被猛地打斷。
「杜、雨、青!」地動山搖的吼聲,讓李德被震到兩步之外。
「吼這麼大聲幹麼!」不服氣地挖挖耳朵,杜雨青小聲抱怨。
朱桓隱握緊拳頭,兇惡的俊臉上閃過一絲讓人詫異的脆弱,但很快又消失了。
兩個人就這樣各佔一方,四目交會。
自朱桓隱所站的北門處,一股強悍的氣流往杜雨青的方向襲去。
砰、砰、砰、砰!沿路桌子上的白瓷碗盞紛紛爆裂成粉,木墩炸成碎片,而樑上的鮮紅結綵碎成雪花般大小,旋轉著墜落。
「啊!救命啊!」駱總兵和賓客們翹起屁股,雙手抱頭,大聲地討饒。
一波波真氣四射亂竄,但每一次只要掃到杜雨青面前就會霍然消除。
透過飄動的火紅碎布,朱桓隱直瞪著杜雨青,但礙於有旁人在場,他並未顯露太多情緒。
「我給妳一個機會,千湖巷,厲王府。」他直指杜雨青,咬牙切齒地說道。
橫了他一眼,杜雨青咬著下唇,默不作聲。
原打算大開殺戒的魔頭,只留下這麼一句話便傲然離去。
「切!」他在說什麼?見他離開,瞬間的失落浮現在杜雨青的臉龐,滿室的殘破令她不自覺地深深嘆了口氣。
「唉!」她又嘆了口氣。
「喲!杜道姑,妳嘆什麼氣啊?」侍郎府的女眷們在她陷入沉思時,早就圍到她身邊,出言把她從之前的回憶中拉了出來。
杜雨青環顧四周,眨眨明亮的雙眼,才想起自己正身在侍郎府替王夫人作法。
前幾天發生的事,彷佛一場夢。
「杜道姑,看妳這麼年輕,學道幾年了?是哪裡人啊?」一名婦人微笑和善地問道。
「雨青自小跟隨玉塵道人學習道法,早不記得自己是哪裡人了。」杜雨青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這些人套交情的把戲還真假。
「妳去過厲王府嗎?」其中一位比較心急,直接切入重點。
「沒有。」杜雨青垂下眼眸,迅速否認。
王夫人輕推那位不太懂事的姊妹,萬一她嚇跑了杜雨青,誰來幫她的小貓超度?
「杜道姑,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
真煩人,杜雨青故意執起拂塵,在空中胡亂揮來揮去,想趕走這群愛道人是非的女人。
「既然沒有,為什麼厲王爺對妳那麼與眾不同?」既沒有殺駱家人,也沒有對她怎麼樣,一點也不像魔頭的作風。
「看見沒?這道符是我師父用瑤池邊上的朱沙蓮製成的墨寫成的,只要戴上它,不管什麼魔頭都能鎮住,要不要?五兩銀子一個。」先賺錢要緊,誰會跟錢過不去。
「真的嗎?」有人半信半疑。
「看在妳們都是老主顧的分上,我才拿出來讓妳們防身,如果妳們不要就算了。」
「我要了,給我三個,給我家老爺戴著,這樣他上朝時就不會一見厲王爺就嚇得說不出話。」
「我也要!我家老爺半夜常作惡夢,夢到的都是那魔頭啊。」
杜雨青聽了扯了扯嘴角。沒想到他的名聲如此臭啊。
「杜道姑,後來妳有去拜見厲王爺嗎?」
「我不知道厲王府在哪裡。」
「不就在千湖巷的最盡頭嗎?就在皇城之下。哇!難道厲王爺叫妳去,妳竟然沒去?」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他那算是叫我去嗎?那是請人去府裡的態度嗎?」杜雨青大為光火,忿忿不平。
「呃……杜道姑,他可是王爺呢!而且聽說從來沒有女人進過厲王府。厲王爺不喜歡女人,連跟他訂親的季小姐都從未……」
「王夫人,我要開始起壇作法了,萬一誤了時辰,貓兒恐怕只能……」
「妳們全都給我閉嘴,杜道姑,請。」
點起法壇兩旁的蠟燭,杜雨青閉目,心緒煩亂地念起咒語。
「夫人,妳們快看,杜道姑是不是把閻王殿的人請來了?」某個小丫鬟回頭,只見七、八位黑衣黑褲,穿著盔甲的威武士兵,靈巧地從院外大步而至。
「大白天的不要亂講話。」王夫人皺起眉頭訓斥,不過她好像也覺得不太對勁,左右一看,再也說不出話來。
呼呼呼的幾聲,只見鐵甲士兵人數又多了一倍。黑衣人神情肅殺兇惡,女眷們慌亂得抱住彼此。
「杜道姑,別唸了、別唸了。」有人還真以為是杜雨青作法的緣故。
杜雨青緩緩睜開眼睛,見到一整排的黑衣人,也是一頭霧水。她是個假道姑好不好,什麼法呀術的全都不會,這些黑衣人當然也不可能是她喚來的。
小院被人團團圍住後,王夫人的相公低頭哈腰地緩慢走了過來,一條神情暴怒的五爪金龍跟在他身後。
當朝除了那個人,誰還會在袍上繡這種嚇死人不償命的金龍?
杜雨青很識相地輕嘆一聲,暗自盤算等會該如何脫身。
朱桓隱帶著怒意轉向縮在一旁的杜雨青。
「妳就這麼難請嗎?」他壓抑著快要失控的情緒,咬牙低吼。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她的人。這種無望的等候,他到底還要忍受幾次?他不會忘記四年前在江陰過樓碼頭上的煎熬與折磨。
「你有請我嗎?」杜雨青也是滿肚子的不悅。
「千湖巷,厲王府,還不清楚嗎?」他不是個贅言的人,她難道不了解嗎?
「本道姑與王爺素不相識,也無攀龍附鳳之心。厲王爺乃天潢貴胄,厲王府高門大院,小道姑哪敢亂闖,還請王爺別折了我的壽。」火大的杜雨青毫不留情地損他,絲毫不畏懼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妳不認識我?」揚起低沉的聲音,朱桓隱反問。
「對呀!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膽大包天的杜雨青竟然還給了朱桓隱一個白眼。
「王夫人,妳的貓兒我已經幫妳照顧好了,若沒什麼事,我先行告辭。」杜雨青邊說邊胡亂地收拾起法壇上的東西。
想走?沒那麼容易!朱桓隱勃然色變,死死地扣住杜雨青的小手,力道看似大,但仍控制在不會傷害她的程度。
「王爺!」她倏然抬起頭來,兩眼泛著淚\光說道:「你要做什麼?想耍霸道強搶民女隨你,可本人只是一介道姑,一無姿色,二無情趣。」
「不管妳是誰,我今日就是為妳而來的。」朱桓隱冷光四射的妖瞳內閃爍著痛楚。
「恐怕我無福消受。」她搖著頭,只想和他撇得一乾二淨。
「他倆一定是舊識吧!」婦人們之間引起小小的騷動,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兩人之間絕對不簡單。
「不是!不是!妳們這群愛說長道短的人,到底有完沒完!」眼眶中的淚\再也止不住,杜雨青撇過頭去,她的憤怒讓那些女人錯愕不已。
「既然這樣,本王會讓妳想起一切。」盛怒之下,朱桓隱箝住杜雨青纖弱的手腕,狠狠一帶,將她圈入懷中。
「你放手,放手!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被困在他寬闊的懷裡,她放聲尖叫,四肢並用,又是捶打又是腳踢。
「杜雨青,不可對王爺無禮!」李德護主心切。
「你退下。」朱桓隱銳利的眸子一瞪,嚇退了李德。
「你放不放手」杜雨青大聲地質問。
朱桓隱冷著一張臉,不發一語。
為了脫身,杜雨青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右手頓時閃著火花,猛地拍向朱桓隱,眼見繡著金龍的袍服就要燒起來。
「燒啊!就讓我和妳一起燒死,我既然抓到妳,就永遠不會再放開。」他巍然不動,凝神注視著眼前這個既脆弱又任性的女人,全然不在意著火的衣服。
一簇火苗竄上朱桓隱的袖口,很快又在杜雨青的拍打下熄滅。眼見著火光消失,杜雨青卻越哭越大聲,就算到現在,她還是無法狠下心來傷害他。
「走。」抱起淚\流滿面的杜雨青,朱桓隱領著如幽冥一般的屬下,飛過侍郎府的院牆,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