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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手足很多,隨時三五十個人。”從心説。

    “請得到是我榮幸。”陸兆洲答。

    他並沒有多講,同幾個夥計離去。

    祈又榮出來看見,“你認識陸兆洲?”

    從心反問:“他是誰?”

    “富商,最近搞網上拍賣行,非常賺錢。”

    “是好人嗎?”

    李智泉調侃她:“燕陽你語氣似孩子,什麼叫好人,又誰算是壞人,人生路程既長又遠,少不免得罪過一些人、又傷害過一些人,同時,自己也摔跤、受傷,又或是有些人覺得閣下成功,等於他的失敗,因此懷恨在心,世上沒有好人壞人,除非真的持槍搶劫,傷天害理。”

    從心見他忽然説了一車子的話,不禁笑了。

    她答:“明白。”

    “陸氏是生意人,能夠發財,當然有點手段。”

    從心輕輕説:“一定做過損人利己的事吧。”

    “損人利己,天經地義,千萬別損人不利己就行。”

    從心推他一下,“講完人生大道理,該替我安排新工作了。”

    “工作自動湧上門來,只需挑精的好的來做,我這個經理人勝任有餘。”

    “趁假期,不如到賭場登台。”

    “我得找人幫你練歌習舞,不能老是揭人蓋頭。”從心笑得彎腰。

    “《心之旅》上演,如果生意興隆,我們要價就不同。”

    從心説:“你小心點,別給人一種敲竹槓的感覺。”

    智泉一怔,哈哈大笑,“好久沒聽過這種形容詞,唏,坐地起價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放心。”

    她到美國大西洋城唱了三個晚上,出賣可觀及有限度色相,酬勞十分可觀。

    賭場人頭湧湧,三成是華裔,手段闊綽。

    下午,從心沒事,穿着白襯衫卡其褲,在吃角子老虎機器面前躊躇。一定要碰一下運氣,可是,玩二十五仙那架,還是一千元搖一次?

    老虎機全部電子化,只需輕輕按鈕便可,只見一位太太一千元玩一次,面不改容,已經坐在那裏良久,起碼已十萬八萬上落。

    噫,從心想,別太寒酸才好。她走近一千元那架機器,坐好,試試手力,正預備有所行動,身後有把聲音傳來。

    那人説:“每部計算機控制的老虎機有三百多萬次變化,你今日運氣如何?”

    從心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陸兆洲。

    她笑笑答:“賭徒哪裏理會機會率,事實是永遠有人中獎。”

    “燕小姐是賭徒嗎?”

    “不,”從心臉上有一絲寂寥,兼兩分無奈,“我很謹慎,但有時毫無選擇,只得冒險上路,在別人眼中,也許就是不羈吧。”

    陸兆洲十分意外,他沒想到美人還有靈魂,通常有思想就比較麻煩,但,卻額外吸引。

    “來,試一下。”他給她一疊籌碼。

    從心決定搖三下,中不中都收手。

    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樣的組合贏什麼樣的獎,三個籌碼丟進去,一時沒有音訊,她聳聳肩,卻在這個時候,計算機計算妥當,鈴聲大作,落下無數彩金。

    陸兆洲哈哈大笑。

    從心也開心雀躍。

    她贏了三萬多美金。

    呵,以前,一年也賺不到這個數目。

    陸兆洲把彩金送她。

    從心笑笑:“這是陸先生的彩頭,歸陸先生所有。”

    陸兆洲還是第一次遇見拒收錢的美人,一時發愣,可是嫌數目小?

    “這是一點零用。”

    從心笑笑説:“我自己有收入。”

    陸兆洲顯得尷尬,從心卻主動問他:“陸先生也來輕鬆一下?”

    他卻説:“我特地來聽你唱歌。”

    從心不知是真是假,她笑答:“我哪裏有歌藝。”

    陸兆洲坦白地説:“所有不會唱歌的女孩之中,你最好看。”

    從心笑不可仰,“陸先生,我請你喝杯咖啡,謝謝多多包涵。”

    “台下的你同台上的你完全不同。”

    台上的她穿肉色半透明縐紗衣,只在要緊的地方點綴亮片及羽毛,看上去簡直有戰慄感。

    台上台下,她一般可愛。

    這年輕的女子天生有種豁達的氣質。

    陸兆洲忽然問:“聽説温先生是你的男朋友?”

    “我沒有男友,”從心答:“他是我好朋友。”

    “我認識温家。”

    “你們大家是生意人。”

    “我讀報,説你結過婚,育有一子。”

    不知怎地,從心不介意同他傾訴:“我從來沒有結過婚,我不走玉女路線,結過婚也無人計較,只是,真沒有其事。”

    陸兆洲看着她,“我相信你。”

    “你呢,”從心大膽問:“你婚姻狀況如何?”

    “我是?夫。”

    “對不起。”

    “你中文有底子,知道什麼叫?夫。”

    從心微笑,“英文就差許多。”

    “你幾時走?”

    “明早。”

    “燕陽,我想邀請你去巴黎遊玩。”

    “我要回去參與電影首映宣傳,有機會再説吧。”

    陸君點點頭。

    從心沒有與他握手,她一直覺得自己雙手有點硬有點粗。

    回到家,李智泉忠告她:“手頭已有餘錢,該置業了。”

    “是。”從心回答。

    “我替你選了間小公寓,你可以去看看。”

    “不不,我想回北美看房子。”從心答。

    “反正你兩邊走,應當有兩個住所。”

    “可以負擔嗎?”

    李智泉意外,“燕陽,你不知你最近收入?”

    從心無比感慨,原來金山不在西方,而在家鄉。

    李智泉接着説:“別以為賺錢容易,你運氣好,淘到金礦。”

    “知道。”

    “我也因此得益。”他洋洋自得搓着雙手。

    從心全身全心投入宣傳。

    她與導演四出接受訪問,她總是穿得很少。

    祈又榮有點過意不去,“燕陽,你真合作。”

    從心苦笑説:“人家又不是來看我的學問,討好觀眾,是應該的事。”

    祈説:“幸虧你露得有品味。”

    從心又笑,“露肉哪有品味可言,不難看已是上上大吉。”

    一番混戰,電影收入只算中上。

    從心略為失望。

    李智泉説:“已是勝利了,祈大導的戲,歸本已是罕事,多人叫好,才最要緊,賺得最多名氣的是你。”

    從心點點頭。

    她把最新消息告訴張祖佑。

    他説:“這邊唐人街戲院也同步上演《心之旅》。”

    從心一時口快:“你看了沒有?”

    張很幽默,“還沒有。”

    從心哎呀一聲,不知怎樣道歉,後悔得説不出話來,她竟會如此鹵莽。

    張感慨:“從心,你忙得對我們生疏了。”

    “決不!”心裏卻知道是事實。

    “我們以你為榮。”

    子彤在同學家做功課,張的家務助理來了,寫作時間已屆,談話只得終止。

    從心怔怔地坐在露台裏,與張家彼此距離日遠了。

    智泉出現,一臉笑容。

    “燕陽,到南美洲叢林瀑布去拍攝洗頭水廣告可好?”

    從心納罕,“洗一個頭何必勞師動眾?”

    “競爭激烈,需奇峯突出,想拍出飛瀑欲潮的感覺。”

    從心忽然用手掩臉,“智泉,我累了,問元寶肯不肯娶我,我想結婚。”

    剎那間,公寓裏靜得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

    半晌,李智泉冷笑,“之後呢?”

    “婚後養兒育女。”

    “之後呢?”

    “相夫教子,白頭偕老。”

    “所有女明星紅得不耐煩了都會老壽星找砒霜吃發神經,一味覺得嫁人是好結局,可是往往三五年之後被騙被棄,一無所有又得出來行走江湖,身價自黃金貶為爛鐵,這種例子年年有,可是你們仍然前仆後繼。”

    從心不出聲。

    “你想跟誰回家,我、元寶、抑或陸兆洲?燕陽,世上最可靠的人是你自己。”李智泉説。

    從心呆呆地坐着小學生般聽教訓。

    “你的機會,你的運氣,萬中無一,多少人夢寐以求,你要珍惜,切莫浪擲。”

    從心抬起頭來,陪笑,“對不起,智泉,我發牢騷而已。”

    智泉頓腳,“你沒有資格抱怨,這份工作把你自鳳凰茶室永華大廈里拉出來,你應永遠感恩,吃點苦算什麼。”

    從心響亮地回答:“是。”

    李智泉鬆口氣,“準備洗頭吧,燕小姐。”

    申請南美洲入境不容易,但是從心擁有大國護照,最方便不過。

    不過,每次出入關口,她都渾身不自在,從來沒有輕鬆過。

    護照還有兩年到期,屆時,是否天大膽子拿着這件舊的去換新的,抑或放棄燕陽的護照,恢復原來身分?這個問題,叫從心輾轉反側。

    工作人員見她有點呆,以為她累了,連忙買咖啡糖果給她。

    攝影師是識途老馬,在里約熱內盧附近郊區找到了一座新娘頭紗似的銀色瀑布,瀑布下小湖正好讓從心站着洗頭。

    從心穿着樹葉綴成的泳衣,系一條沙龍裙,表情純真中帶點迷惘的飢渴,在瀑布下工作了三天。

    李智泉第四天趕到酒店,看過毛片,靜一會兒,才説:“廣告一出,不論男女,都會立刻出去買一箱這種洗頭水回來。”

    攝影師笑了。

    “燕陽呢?”

    “有朋友找她,出去了。”

    “這裏是巴西,她有什麼朋友,去何處?”

    “是一位陸先生,他們揚帆出海,把其它工作人員也帶了去。”李智泉酸溜溜,“看,有錢多好。”

    美籍攝影師詫異地説:“李,你到現在才發現這個真理?”

    周從心在白色遊艇上,皮膚曬成金棕色。

    遊艇屬於陸氏生意朋友,叫白色鴿子,足百餘-長,有雷達裝置,可駛出公海,不過今日,他們只在港內逗留。

    從心陪陸氏坐在甲板閒談。

    他取出一隻小小首飾盒子遞給她。

    從心連忙擺手,“不不,我不收鑽石。”

    “別怕,”陸兆洲説:“這並不值錢。”

    上次,有一個名女人同他説:最喜歡粉紅色大鑽石,由此可知,周從心真是難得。

    從心打開盒子,見是細細金鍊子下有一扇貝形吊墜,十分精緻可愛。

    “咦。”扇貝可以兩邊打開,裏邊鑲着一幅小小圖畫,不是人像,而是一隻美女的藍眼睛。

    從心十分喜歡,抬起頭笑,“為什麼只畫一隻眼睛。”

    陸兆洲答:“這裏頭有一個故事。”

    “願聞其詳。”

    “這飾物叫做情人的眼,相傳英皇喬治五世同一民女熱戀,不能結合,那位女士想送他一件紀念品,又怕畫像太過張揚,於是令畫師畫了一隻眼睛,鑲起,交給他。不過,這件事一下子傳開,流行起來。”陸兆洲解説。

    從心聽完這件風流韻事,感慨地説:“你懂得真多。”

    “喜歡嗎?”

    從心點點頭,“我願意收下。”

    一起上船來的工作人員喝罷香檳開始跳舞。

    “多謝你老遠前來探班。”

    陸答:“我是為我自己。”

    從心看□他。

    “人生到了某一階段,已經沒有人與事可以引起驚喜,可是每次看到你的臉,聽到你的聲音,我仍然覺得無限喜悦。”

    “我是為□追求這種快樂而來。”

    從心見他説得那樣誠懇,不禁沉默。

    “燕陽,跟我走,你不會吃虧。”

    從心先不出聲,半晌,她答:“那不是我的意願。”

    “我會更加尊重你。”

    “我希望同異性在一起,至少也因為敬愛的緣故。”

    陸兆洲忽然漲紅面孔。

    “太陽落山了,我們回去吧。”

    白色鴿子在橘紅的天空下衝破蔚藍海水往回駛。

    晚上,李智泉問:“陸氏想將你佔為己有?”

    從心點頭。

    “你拒絕了他?”

    從心又點頭。

    “好傢伙!”

    “演技給他一個人看,不如獻給大眾,他給我的,我自己也賺得到,何必急在一時。”

    李智泉問:“為什麼其它女子沒想到這點?”

    “我不知道,人各有志。”

    “收拾行李回去吧。”

    “智泉,我要去探訪一個人。”

    “燕陽,你與那人仍然藕斷絲連?”

    “我要陪他去醫眼。”

    “那不是你的責任。”

    “他是我的朋友。”

    李智泉賭氣,“如果我瞎了雙眼呢。”

    從心對答如流:“我一樣照顧你,你幾時盲?”

    李智泉沒好氣,“你這人不聽勸告!”

    從心一個人去到張宅。

    她來得正是時候,張氏父子正患感冒、發燒,躺在牀上。

    從心立刻□手煮白粥,燜茶葉蛋,又陪他倆看醫生配藥,順手買回兩條毛氈,半夜喚醒他倆服藥喝水。

    有專人照料,病情立刻好轉。

    張祖佑嘆口氣,“你又救了我。”

    “不理它,過些日子也會好。”

    “你怎麼又來了?”張祖佑問。

    “是嫌我吧。”從心説:“我來押你去醫病。”

    “我自己會去。”

    “我陪你,已經買好飛機票。”

    “子彤讓誰照顧?”

    從心詫異,“子彤當然一起去,你第一個看到的將是他,我已安排好酒店式公寓。”

    張祖佑點頭,“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現在有能力了。”

    “你少挪揄我。”

    從心替子彤告假,一行三人飛往醫院,在機場,忽然看見鄧甜琛。

    “咦,這麼巧。”

    那聰敏女只是笑,“我正好沒事,你陪親人看病?我幫你照料如何?”

    從心覺得蹺蹊,“你此刻仍幫温士元打工?”

    “不,”她很坦白,“我現在的老闆是陸先生。”

    從心沉吟。

    她不想人家知悉太多,但是,又怕一個人不能成事,十分躊躇。

    鄧甜琛輕輕説:“你放心,我會守口如瓶,除非不想混了,否則,出來做事的人,都知道守則,陸先生就是怕你忙不過來。”

    “好吧,你一起來吧。”

    她點點頭,“明白。”

    有這麼一個能幹的助手在身邊,一切方便,真是不用開口,一切辦妥。

    在候機樓,陸兆洲的電話來了。

    他一開口便致歉:“我冒昧自作主張了。”

    “謝謝你。”

    “祝萬事順利。”

    他沒有多講。

    到了目的地,一行四人先在公寓落腳,鄧甜琛説:“我租了你們鄰室,有事儘管吩咐。”

    她出去一會,買回報紙水果零食,還有電子玩具給子彤消磨時間,把車匙交給從心,“我租了兩部車。”

    由她帶路,他們到醫院報到。

    主診醫生迎出來,“我是朱新國醫生。”

    從心訝異,沒想到是年輕華裔,分外親切。

    朱醫生隨即問:“誰是寫信那位小姐?”

    從心站出去。

    “我猜到是你,”他笑,“信寫得太好了,我們深深感動,我們也讀過張先生的小説,覺得是優秀作品。”

    他對病人説:“張先生,你需留院做詳細檢查。”

    他們填妥所有表格。

    然後,朱醫生開門見山地説:“這是一項實驗性手術,院方準備發佈適量的宣傳,開拓捐款來源,張先生,你不會反對吧。”

    從心笑了,商業社會的律例真有趣,絕無免費午餐,非得拿一些什麼來換,有得換給人家,倒也安心。

    張祖佑沉聲答:“我同意。”

    “請在這裏簽名。”

    從心説:“我在這裏陪你。”

    “燕小姐傍晚再來吧,病人做檢查時不方便説話,許多地方親友也不能進去。”

    她們只得離開醫院。

    鄧甜琛説:“我陪你逛街。”

    從心搖搖頭,“沒有心情。”

    “那麼,到公園去放飛機。”

    “什麼?”

    原來鄧甜琛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一架遙控模型滑翔機,教子彤控制,一下子飛上天空去打圈子。

    從心躺在草地上,放開懷抱,仰望藍天白雲,無比舒暢,他們在公園消磨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吃了晚餐,淋過浴,從心他們再去探訪張祖佑。

    朱醫生説:“張先生是手術理想對象。”

    “手術後是否可以恢復標準視力?”

    “有一日我們希望能夠達到目的,但今日只能挽回五成功能。”

    從心點點頭。

    “明晨進手術室。”

    從心握住張祖佑的手。

    “我在醫院陪你。”

    “你回去吧,也許我想好好哭一場。”

    從心笑,“我從未見過男人哭。”

    她出去同鄧甜琛説:“麻煩你先陪子彤回去。”

    鄧甜琛輕輕説:“原來,世上確有真愛這件事。”

    從心莫名其妙,“真愛?”

    鄧甜琛點頭嘆息,“當事人甚至不知付出多少,也毫不計較。”

    “不不,你弄錯了,張祖佑只是我患難之交,彼此在最狼狽潦倒時相處過一段日子……”

    鄧甜琛説:“現在你已經這樣紅了,仍如此念舊,多少人追求你,趴你跟前,你卻仍然回頭看他。”

    從心也忽然説了真話:“哪有你講得那麼好,那些人,包括陸兆洲在內,不過當我是洋娃娃,一日我憔悴了,就會失望遠去,不過同戲院裏的觀眾一樣,我很明白。”

    “你與張先生,可有計劃將來?”

    從心看着地下,“也許,當他視力恢復,看到了我,發覺我不過是個江湖女。”

    “你這樣看你自己?”

    從心微笑,“他是一個讀書人,誰知道他會否接受我在銀幕上寬衣解帶。”

    “我知道陸先生毫不介意。”

    從心笑不可仰,“陸兆洲目的是找玩伴,當然愈精彩愈開心。”

    鄧甜琛黯然,“我帶子彤先走。”

    從心回到病房,切水果給張祖佑。

    “有點緊張吧。”

    “食不下咽。”

    “子彤同阿琛回去了。”

    “你助手十分能幹。”

    “是,交際應酬跑天下,計算機會計法律什麼都懂,又是管理科碩士,全身法寶,不過供人差遣。”從心感喟:“怪不得都希望嫁得好。”

    “你要小心這個人。”

    “我懂得,除了你,我不會對任何人説真話。”從心説。

    “從心,你的護照要到期了。”-佑説。

    從心苦笑,“你有什麼辦法?”

    “從心,我是假結婚專家。”

    從心沉默。

    這是一個辦法,同他結婚,恢復本名。

    “那,我豈不是與你結兩次婚又離兩次婚?”

    連張祖佑都笑了。

    他們熄了燈,一直聊到張睡着。

    從心卻為前途沉吟。

    回去之後,努力工作,等張祖佑申請她過來,第一類移民,約等上一年便可成事。

    沒有其它辦法了。

    她託着頭直到天亮。

    看護先進來,一臉笑容,從心看到她那套淡藍筆挺制服便心中歡喜,朱醫生接着也來了。

    張祖佑醒轉,鎮定地問:“時間到了。”

    從心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金髮的看護輕輕説:“我知道你們的故事,現在我才相信世上確有堅貞的愛情。”

    旁人一定要那樣講,兩個當事人無法否認。

    看護説:“張先生,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她。”

    沒想到張祖佑忽然問:“她可長得美?”

    看護含笑答:“我從未見過更漂亮的麗人。”

    從心脹紅面孔不語。

    手術需時約三個小時,用指甲大小芯片植入眼球背後代替眼神經接受視網膜影象。

    從心在候診室等待消息,鄧甜琛帶同子彤跟着來了。

    她買了熱咖啡及甜圈餅。

    從心老實不客氣吃起來,這是她在鄉間學會的本領,愈是緊張、愈要吃,吃了好有力氣應付一切。

    子彤帶了一本小説來讀。

    從心看一看封面,畫着一個金髮小男孩,肩膀上各有一顆星。

    鄧甜琛説:“《小王子》。”

    “是童話故事?”

    “世上最好的童話。”

    從心輕輕説:“你們懂得真多。”

    “是,”她感喟,“但是我們不懂如何付出,只希望得到,成日喊給我給我給我。”

    從心駭笑。

    鄧甜琛改變話題:“西方醫學已進入科幻世界,昨夜我看新聞,西奈山醫院的實驗把計算機芯片與人腦細胞一起培植,發覺腦細胞與芯片發生交流,交換訊息,最終,芯片可植入幫助腦部學習,可能一小時內已讀完小中大學課程。”

    從心看着她,“你都知道。”

    鄧甜琛問:“可以幫我找到理想對象嗎?”

    “你想結婚?”

    “怎麼不想!”

    從心忽然説:“我也想。”

    “對象是張先生嗎?”

    這時,子彤放下書本,開始玩電子遊戲機。

    從心回答:“我希望有家庭有孩子。”

    子彤有事請教鄧阿姨,稍後,回過頭來,發覺美人仰着臉已經睡着,天真可愛地半張着嘴,像個孩子。

    一定是一夜未寐。

    終於,醫生出來了,一臉笑容。

    “手術成功。”

    從心歡喜得用手掩住臉。

    子彤問:“爸爸現在看得見?”

    朱醫生答:“一會我們就可以試試他。”

    子彤問:“醫生,手術怎樣做?”

    “我們已把過程攝錄下來,剪接配音後可送你一套。”

    鄧甜琛問:“很複雜吧。”

    “只不過將眼球取出暫時放在一邊而已。”

    從心不敢説話。

    張祖佑甦醒,他們進去探視。

    出乎意料,他的眼部並沒有綁上繃帶,只微見瘀痕。

    他睜開眼睛。

    呵,從心立刻發覺不一樣,他的視線有了焦點,他向從心的臉部凝視。

    從心馬上把子彤擁在身前。

    張祖佑笑起來,不住點頭。

    朱醫生舉起兩隻手指問:“幾隻?”

    張祖佑一時激動得説不出話來,舉手模仿。

    子彤伏到他的胸前。

    “好了,讓病人休息。”

    朱醫生出來同從心説:“大西洋廣播公司想訪問張先生。”

    從心答:“我相信他會同意。”

    “該電視節目叫時間線,收視率接近三千萬,對醫院來説,是個宣傳好機會。”

    從心看着朱醫生,他想説什麼?

    “院方把張先生的故事告訴主持人,一切自一封信開始……”

    從心明白了。

    “電視台希望你也可以出鏡,我們從一個愛情故事角度出發。”

    從心發呆。

    “燕小姐,你可否幫一次忙?”

    從心回過神來,“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永誌不忘。”她的聲音忽然嘶啞。

    可是,拿人家護照頂包的她,怎麼敢明目張膽上電視亮相。

    她嚅嚅地説:“我本身是演員-”

    “燕小姐,我看過你主演的影片。”

    合同嚴格訂明,我不能隨意出鏡,她終於找到藉口。

    “呵。”朱醫生失望,“如果你可以出來講幾句話,對張先生着作銷路也會有幫助。”

    “啊!”

    “這樣吧,光是拍背影可以嗎-聲音經過處理,人家認不出你。”

    醫生非常客氣,但是,也十分堅決要説服她,從心想不出用什麼方法推辭,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幫張祖佑。

    她緩緩點頭。

    鄧甜琛在一旁看見,暗暗佩服。

    從心説:“拍攝時間,我一定趕到。”

    “燕小姐,我們稍後再通知你。”

    過兩天,從心告辭。

    看到張祖佑恢復視力及神氣,她寬慰莫名。

    張這樣説:“從心,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好看。”

    “同燕陽是否十足印子?”從心問。

    “不,一點不像,你問子彤,他也會那麼説。”祖佑答。

    “可是當日,你倆都認錯了人。”

    “幸虧認錯人,把你留下來。”

    從心回到工作崗位。

    李智泉知道她將亮相美國電視台,暴跳如雷。

    他説:“我痛恨這件事,作為經理人,我不能原諒你。”

    從心勸他:“我又不是未經你同意懷孕生子。”

    “你敢。”

    “我希望《心之旅》一書暢銷。”

    “你前世欠這個人債,今生打算償還?”

    “説不定啊。”從心微微笑。

    李智泉氣結。

    “若不是他讓我進永華大廈暫住,今日的我,可能是一隻流鶯。”

    “才怪,你還不是會到工廠或是快餐店打工。”

    從心低下頭。

    當天晚上,她請陸兆洲在家吃飯,她特地把他送的飾物戴在身上,叫他歡喜。

    他憐惜地説:“你胃口愈來愈小。”

    漸漸變成一個城市人了。

    “朋友的眼睛治癒,值得慶賀。”

    從心説:“你什麼都知道。”

    陸有點尷尬,“我是一片好意。”

    “我明白,阿琛很能幹,是最佳左右手。”

    “現在她是我公司的總務了。”

    “你不妨替阿琛做個媒。”從心微笑。

    誰知陸兆洲攤攤手,“我手頭上沒有好青年,只是許多不務正業的二世祖,或是一班嗜功利往上爬的小夥計,都不懂得尊重女性。”

    從心駭笑。

    “而且都好高騖遠,喜歡美女。”

    “阿琛也漂亮。”

    “要非常美,美得讓人心悸那種。”

    “世上哪有這種人。”她説給他聽:“不過是粉上得厚一點,燈光打得技巧,衣服暴露些,即使如此,也得不到尊重。”

    “不,我尊重你。”

    從心看着他,“是嗎,當着我臉,差人把我私事調查得一清二楚,未徵求我同意,叫人來干預,很霸道呢。”

    陸兆洲忽然臉紅。

    “對子女,也最好別過分專制,家長制度,不一定行得通。”

    “燕陽,我……”

    “陸先生,你還知道多少?”

    從心笑吟吟,但是陸兆洲忽然覺得熱,他鬆了領帶。

    “陸先生,你神通廣大,我有事請教你。”

    陸兆洲看着這個聰敏女,漸漸被動。

    從心取出一本護照,放在他面前。

    陸兆洲打開一看。

    “咦,這是你的護照。”

    從心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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