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雜誌裡的模特兒,身材都很好。安安在書店買了一本,一個人坐在咖啡廳看。一頁一頁的廣告,一頁一頁高挑豐滿的模特兒。她摸著雪銅紙,摸著她們的大腿和胸部。雜誌頁面散發出新皮鞋一樣的味道,她卻感覺像樟腦。什麼時候,我才能像她們一樣?
她和周琪有相同的困擾,她們的男人都不會用手機。她在等杜方的電話,他又遲到了,打過去他關機,她的心像投到大海的錢幣。她當然生氣,但對於這種模式,她又已經習慣,提不起勁在他的語音信箱大罵。也許杜方喜歡的是像雜誌上的這種女人,不是她這樣的小女生。杜方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早就知道。但她卻不能說什麼,也下不了決心離開他。她曾經離開他一次,也是因為第三者,但只維持了兩個禮拜,心防就像水壩決堤。杜方來找她,頂著兩個黑眼袋,說自己在附近逛街,想上廁所沒地方去,可不可以借她的廁所?上完廁所,他走到客廳,兩人四目相對,都不想去開門。
“可以聽點音樂嗎?”杜方問。
安安點點頭。
他把音響打開,從西裝口袋中拿出一張CD,放進去。她走到客廳,是陶的《Angel》。
Angel,Angel,盼望你在我身邊
Angel,Angel,是否聽見我在呼喚你
能不能告訴疲憊的我,你永遠為我守候
Angel,Angel,請你留在我的身邊
Angel,Angel,請你不要放開我的手……
她聽到一半,立刻就投入他的懷抱。他們坐在客廳,聽杜方錄給她的CD,上面有所有她說過她喜歡的歌。去買這麼多CD,一首一首轉拷,要花多少時間啊?想到這兒,她立刻原諒了他。
最後,他不僅借用了廁所,也再一次地借用了她的床和心。
當然,那種甜蜜只維持了幾個禮拜,杜方的行蹤又變得飄忽不定。她不止一次問自己:為什麼離不開他?為了打破杜方的魔咒,她試著和追求她的其他男孩出去。有一晚杜方失蹤了,繫上的小丁帶她去跳舞。買了票,她被蓋上一個蝴蝶圖案的印章。Pub裡大家的打扮都一樣,擁擠的舞池不能飛翔。她不覺得自己像陶唱的那隻高飛的蝴蝶,只覺得自己是在魔鬼燈下蠕動的毛毛蟲。她走到門外,小丁走出來,遞上香菸。她抽了幾口,小丁上前吻她。她讓他吻她的舌頭,他很激烈,但她卻覺得味道很苦。
安安走到書店的漫畫區,重看她之前看過的日本漫畫《哭泣殺神》。一個幫派的職業殺手,每次殺了人後都會流淚。有一次他犯案時,陰差陽錯地被一名女生看到,他本來要殺了那名女生滅口,卻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她……
她坐在地上,看了兩小時的漫畫。她用的書籤,是杜方畫給她的“LOVE”餐巾。杜方還是沒來。她再試著撥電話,還是打不通。她離開書店,站在大街上。她坐了兩小時,卻覺得好累,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裡。她招了一輛出租車,跨上車,把自己晾在後座,“請到仁愛路四段325號九樓。”
司機從後照鏡瞄了她一眼,“小姐,我可以帶你到325號,不過九樓你要自己上去。”
這句話把她點醒了。她實在不想再一個人走到九樓,蹲在杜方門外等他。他若在家,她恐怕不想看到裡面走出來的其他人。他若不在家,回家後看到她在門口等他,一定又會說她在監視他。那個地址,能帶她通往哪裡呢?
明天還要期中考,一切等考完再說吧。
“對不起,我要到地鐵站。”
她在地鐵上睡著了,一直坐到淡水線終點。她一個人站在冷清的月臺等回紅樹林的列車,她打給杜方,還是關機。她那電池豐沛的手機,終於開始漸漸失去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