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在遊船中與佔姆士共渡的愉快日子……我心中也忍不住有一絲溫馨。
我扭開了電視,放置好“太空火鳥”電子遊戲,決定把這副遊戲機送給佔姆士。
我這個屬天蠍座的老友……世人做夢也想不到他的生活竟會這麼枯燥乏味。
我戀愛了嗎,如果沒有,為什麼心中總有牽動?
我有一份小小的無奈,我坐下來沉思。
敲門聲把我驚醒,我高聲問:“誰?”
“馬小姐,”門外的回應彬彬有禮,“皇后陛下的人。”
我連忙打開門,門外站著一位高貴的中年女人。
“她在車中等你,想與你說幾句話。”
我低聲說:“我也有話要說。”
“請隨我來,馬小姐。”
一輛黑色的大房車停在樓下,車窗是反光玻璃,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司機替我拉開車門。
皇后穿著一套粉紅色硬絲便服,沒有戴帽子,脖子上一串圓潤的珠子,她目光炯炯的看住我,並沒有微笑,也沒有打招呼,態度比上次接見我壞多了。
“請坐。”她拍拍身邊的空位。
我坐上車子,司機關上車門。
前座玻璃窗隔著一個保鏢,車子隨即緩緩向前駛動。
我看著自己的雙手,簡直不知如何開口。
皇后嘆口氣,眼角的皺紋似乎比上次見她的時候深了。
隔了很久,我說:“我已準備離去。”
“到什麼地方?”
“家。”
“他總會再去找你。”
“婚後他會安定下來。”
“你能夠保證?”
我再也忍不住了:“為什麼要叫我保證?為什麼他的母親不保證他?他的未婚妻不保證他?這難道是我的錯誤?我豈沒有付出代價?我們平民子女也是血肉之軀,感情也會受到傷害。”
皇后變色,我無懼地握緊拳頭,瞪著她。
“我已收拾好,你隨時可以安排我離開。”我說:“越快越好,我會感激你。”
皇后用她那雙藍寶石眼睛凝視我良久,臉色陰晴不定,良久才說:“好,我安排你坐船回去,路程約一個月時間,這段日子內我相信佔姆士會得回心轉意。”
“我也希望如此。”我說。
“今天晚上九時,我來送你上船。”
“陛下不必御駕親征了。”
“不,我也不是不喜歡你,寶琳,只是我們無法成為朋友,我必須親眼看你上船。”
我悲哀的問:“為什麼把我視作眼中釘?”
“這種事以前發生過,我不想歷史重演,我們現在對付美一個‘外頭’的女人,都如臨大敵。”
我低下頭。
“寶琳,再見。”
車子停下來,是在公園附近,我下了車,眼看那輛黑色的大房車駛走。
我沒有回公寓,我走到草地邊的長凳坐下,沉思良久,自己也不清楚應該何去何從,只知道捲入這個漩渦,就該快快脫身。
事情放得再簡單沒有了,他們“家世”顯赫,認為我配不上佔姆士,即使做朋友也不可以,在一起走也不可能,我倆務必要被拆散。
而我呢。正象一般企圖飛上枝頭作鳳凰的貧家女,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誘拐佔姆士離家出走,他離了他的原居地,必定活不下去,或是活得不快活,這幾乎是一定的事,然而感情是自私的,無論他母親對他,我對他,都以本身權益為重。
我竟連鬥爭的意氣都沒有。
我已經太疲倦了,在香港,什麼都要爭:職位、約會、星期天茶樓的空位、風頭、名氣……多年來太過勞累,至於那麼重要的感情,反而無從爭取,他要來便來,他要去便去。佔姆士有訴不完的牢騷,在象牙塔中,黃昏、橙色的陽光照在他栗色的捲髮上。
佔姆士驕傲地、秀麗地訴說與我聽,他家族過去五百年的逸事,他再不快樂,也不會飛入尋常百姓家的。
常令我心牽動的是,我曾伸出我那微不足道的手臂,救過他那纖弱的生命。
是以他母親到了這種地步,還待我客客氣氣。
天色夜了,公園過了七點是要關門的。
我站起來走回去。
公寓中有兩個女侍從在等我,我的衣物早已被收拾妥當,一式的深色行李箱。
我向她們點點頭。
我的假期顯然結束了,我問:“幾點鐘的船?”
“九點正。”
我到浴間洗了一把臉,對牢鏡子苦笑。
她們替我擔起行李,我跟她們出去。好象一個犯人被押上路,甚至不給我機會與親人道別。
客郵輪叫維多利亞號,我被安排在頭等平衡艙中,非常舒適,但即使象我這麼愛享受的人,也不覺得有什麼快樂可言。
我踱到甲板去,欄杆上站滿遊客,她們拋下七彩的紙帶,好讓送船的親友接住。
我麻木地看著他們招手喊叫名字,一切都與我無關,船還沒有開動,我已經想念佔姆士。
他喜歡的舊歌叫“只為了你”,恐怕還是他父母戀愛時期的流行曲,男歌手訴說一千樣事,都是為了他的女友:沒有她,太陽不會升起,沒有她,音樂不再悅耳,沒有她,生命亦無意義,一切一切,莫不是為了她,現在再也不見如此纏綿的歌詞了。
隨著這首歌,我曾與他在“莉莉白”號上跳舞,他的舞跳得出奇地好,人出奇地溫柔,除了慢舞,他還擅長森巴。
他也曾告訴我,他父母分床,而且不同寢室睡覺。
兩個睡房中間有一扇門,隨時打開了中門喊過去說話……我為此笑得前仰後合。
我們相識的日子並不長久,但我從來未曾與老史這麼投機過——老史!
我悚然而驚。
老史還在我的公寓中等我呢,等我回去嫁他。
他等了好多日子了,這個老實可愛的人,想到他,我只覺歉意,也許姻緣真正到了,我們應該結婚了。
還有大姐,大姐會聽我的苦水,想到這裡,不禁有絲安慰。
等船正式開航,我卻病倒了。開頭一位暈船,但睡的是平衡艙,沒有這個可能。船上的大夫來瞧過我,給了藥,奈何我的熱度總是不退,睡得膩了,披件外套,站到桌球室去看人家打球,撐不住,又到圖書室坐下。
整艘船象一間酒店,應有盡有,不同的是我與外界完全隔絕,真是好辦法,我喃喃念:真是除去我的好辦法。
一星期後,我身體康復,卻仍然虛弱,站著甲板上看泳池裡的孩子嬉戲,兒童們永遠玩得興高采烈。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傳來軋軋聲,我抬頭一看,只見一輛軍用直升機向我們這邊飛過來。
孩子們抬起頭迎接直升機,興奮地叫嚷搖手。
船上的水手奔出來揮動指揮旗,很明顯,直升機在甲板上降落。
我扯緊外衣,螺旋槳帶動的勁風吹得我頭髮飛舞,我象其他乘客一般地有點驚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直升機停定在甲板上,孩子們圍上去,機艙裡跳下幾個穿軍服的人。
其中一個人大叫:“寶琳,寶琳。”
我呆住了,張大了嘴。
佔姆士,這不可能,是佔姆士。
“佔姆士——”我不由自主的舉起手臂揮動。
“佔姆士,我在這裡。”我雙腿完全不聽大腦指揮,發狂地奔著過去。
奔得太急,我絆倒在地上,著實地摔一跤,傷了膝頭,佔姆士過來扶起我。
我不顧一切,在眾目睽睽之下抱住他。
“寶琳。”他把我的頭按在他胸前。
“佔姆士。”我說不出話來,千言萬語都噎在心中。
佔姆士終於趕來與我團聚。
我大為感動,不能自己,他將我接上直升機,結束了我在維多利亞號上面兩星期來的生活。
在旅程上我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不發一言,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不用說,我也懂得他經過些什麼掙扎。
我輕輕問:“為什麼?”
他微笑,“我不知道。”
我們連夜乘飛機趕到巴黎,我只懂得跟隨他,我要做的也只是跟隨他。
出了飛機場有車子等我們。
我認得巴黎,車子駛往市區,到達福克大道一所公寓,他拉著我的手下車,保鏢仍然跟身後。
我倆步入公寓大堂,按電梯,到達六樓,兩個保鏢一左一右站開。
一個美婦人站在一扇古色古香的門外等我們,見到佔姆士便張開雙臂與他接吻擁抱。我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女人,一頭金髮灑滿了雙眉,穿件黑色吊帶裙子,皮膚如羊脂白玉一般,那種顏色真是一見難忘。
她渾身沒有一點首飾,儀態卻玲瓏七巧,身材略嫌厚重,但份外性感。
佔姆士擁著我肩膀上前,他說:“這是我的寶琳。”
“寶琳,”那美女說:“我聽佔姆士提起你已經長遠了。”她的眼睛是比碧綠的,猶如兩塊翡翠。
佔姆士說:“寶琳,這是我的表嫂,他們口中的那個著名的百老匯金女郎。”
我想:呵,原來是她。
她微笑,“你聽過我的故事?我丈夫的親人對我真是侮辱有加。”伊的容貌,使人想起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大畫家鮑蒂昔利所畫的維納斯。
我目不轉睛的看牢她,她亦凝神注視我,我倆拉著手。
她終於點點頭說:“怪不得佔姆士要為你著迷,你象是傳說中的東方倩女。”
她引我們進公寓。
佔姆士有點匆忙,“梵妮莎,我將寶琳交給你了。”
梵妮莎點點頭,“佔姆士,你放心,我與菲臘會得好好照顧她。”
我有一絲驚惶,“佔姆士,你去什麼地方?”
佔姆士似有難言之隱,他痛苦地轉過臉。
梵妮莎微笑說:“不要緊,寶琳,他只是去打馬球。是不是,佔姆士?他快連這個自由都沒有了,女勳爵不喜歡運動呢。”
佔姆士對我說:“寶琳,我立即會來看你,有需要的話,告訴梵妮莎,你可以相信她。”
他說完這話,也不多留,急急就走了。
我非常彷徨,靜默地坐在一張絲絨沙發上。
梵妮莎倒給我一杯酒,我接住。
她說:“喝杯雪萊酒,你會好過一點。”
幹了一杯酒,窩才有心思打量梵妮莎所住的公寓:真正裝修得美奐美輪,全部巴洛克式設計,飾金裝銀,水晶吊燈,歐洲十八世紀傢俱,琳琅的小擺設,一架黑漆鑲螺鈿的大屏風前是酒櫃,玻璃瓶子中裝著琥珀色的酒,在陽光中映到絲絨牆紙上去。因為公寓房子到底比較狹小,那麼多精美華麗的東西擠在一起,顯得不真實,象是舞臺的佈景,古怪得可愛。
梵妮莎放下酒杯,笑了,“都以為這是我主意,將屋子打扮成這樣,而實則上是菲臘的品味,如果你去過他們的‘家’參觀,你會發覺他們那裡更象舊貨攤古董店,幾百年前祖宗留下來的雜物與規矩,無論管不管用,都堆山積海的擱在那裡,他們有的是地方,有的是遺產,啊,真可怕。”
我聳然動容。
梵妮莎說下去:“菲臘是皇位第十八位承繼人,你的佔姆士是真命天子,寶琳,我真同情你——我的日子已經夠難過,不知受過多少委曲,何況是你。”
我不響,只是苦笑。
“聽佔姆士說,他用直升機把你載回來?這簡直跟打仗差不多了呢,”梵妮莎笑,“於是你感動了,是不是?”
我點點頭:“我相信他對我使了真感情。”我說。
梵妮莎問:“你累了嗎?要不要來看你的睡房?”
我搖搖頭,“我不累,請陪我說話,請求你。”
“你心中驚怕?”梵妮莎問我。
我又點點頭。
“佔姆士對你好不好?”她問。
“我不知道,他需我陪伴他,但是我們又沒有時間,開頭是很美妙,那時候——”
梵妮莎接上去,“那時候你不知道他是佔姆士皇太子。”她洞悉一切,她是過來人。
“那時候我們盡情玩耍調笑談天,正如一般情侶,享受很高,現在……現在你追我躲,前無去路,後有來兵,因不知事情如何結局,我倆十分悲哀。”
梵妮莎輕輕說:“下個月他要結婚了。”
“是。”
“佔姆士叫我令你開心。”她說道。
“謝謝你。”我將杯中的雪萊酒一飲而盡。
梵妮莎坐到我身邊來。
梵妮莎的神情就象一隻貓,那種汲汲的呼吸,洋婦特有的體臭,她也不例外,一應俱有,長長的睫毛一開一合,猶如兩隻小小的粉蝶,我迷茫了,象做夢一般,也不知是美夢還是噩夢,身不由己的尚要做下去,現在握來到這個地方,這個女人與我有同樣的命運,伊堅持要照顧我。
但我情願此刻在我身邊的是大姐,我多麼需要她的一雙耳朵,她只要溫言替我解釋幾句,我便有無限的窩心。
梵妮莎說:“佔姆士叮囑我,叫我令你不可與任何人接觸。”說得很溫柔,但語氣太權威了。
我不言語。
“寶琳,我與你,也可以說是在一隻船上,我們做人呢還是小心點好,皇后陛下是一個精明厲害的角色,佔姆士這次也真的為你犯了天條,”她非常誠懇,“我也不知為什麼要幫著你們對付她,也是因為夙仇,想對她還擊,然而愛是無罪的,別太悲觀,寶琳,佔姆士會抽空來看你。”
她喝許多的酒,但是酒量奇好,一隻維持清醒,她斜斜倚靠在一張織錦貴妃榻上,金髮如一道瀑布般灑下,即使伊是個掘金女,相信有不少大亨會甘心情願奉獻,那邊的人對她估價也太低了。
她終於放下水晶酒杯。
我問她:“值得嗎?這一切值得嗎?”問得無頭無緒,但相信她會明白。
她收斂了豪放的笑容,碧綠的雙眼沉了一沉,良久她都說不出來。
她開始在陰沉的會客室內踱步,黑色的禮服使她添增了不少古典美,整個人與裝修配合得天衣無縫,象是一幅宮庭畫。
我提心吊膽地等著她的回覆。
她終於轉過頭來,反問我:“你愛佔姆士嗎?”
我說:“我為這一切已經衝昏了頭腦,我哪能定下神來問自己……你是否愛上了這個人?”
“答得好,但我想,佔姆士是愛你的?”她又問。
我悲哀的答:“你收留我作報夙仇的工具,而佔姆士,他利用我爭取自由。”
梵妮莎大笑起來,但那笑聲中充滿哀怨,我聽得惶恐,站了起來。
她握住我的手,“寶琳,你比我聰明,我被菲臘追求的時候,因過分相信自己的美貌與魅力,竟沒有想到這一點。寶琳,菲臘厭倦皇室生涯,到今日我發覺我不過是他逃脫那個環境的籍口,我揹著一身的罪名,有苦自知。”
我怔怔的看著她。
“讓我們希望佔姆士不一樣的。”她苦澀的說。
“他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問:“他可是真的大馬球去了?”
“他去排練大婚典禮。”梵妮莎坦言說:“他的母親在那裡監視著。”
我問:“我在這裡幹什麼?”
梵妮莎詫異的說:“等他嗎,想所有的情婦一般,等。”
我至為震驚,良久不能說話。
梵妮莎覺得不忍,連忙安慰我,“佔姆士會善待你,他們都是大好的情人。”
我也只好笑了。普通人再浪漫,也不會出動直升機來把女朋友帶回頭。
梵妮莎再倒給我一杯酒,說:“乾杯。”
“乾杯。”我說。
那夜我躺在舒適的客房中,睡到半夜,還是不能決定是否要做一個逃兵。
瑪麗皇后陛下應當比我更尷尬吧,這是我唯一的快感。
第二天清晨,梵妮莎親自為我捧早餐進來,還有一大束紅玫瑰。
“親愛的,”她坐在我的床頭,“佔姆士送花來。”她穿著桃子色的露胸緞長袍,簡直是性感女神的化身。
我說:“我是鄉下人,非得刷了牙才能吃東西。”順手攤開報紙,頭一版便看到佔姆士的照片。
梵妮莎連忙搶過報紙,她說:“佔姆士真人比上照好看。”
我默然,注視他照片身邊的那個人。
“來,起床打扮打扮,在巴黎,如果不是從早玩到晚,簡直辜負了好春光。”
我掀開真絲被起床。
“我介紹你見菲臘,”梵妮莎愉快的說:“他是個可人兒,你會喜歡他,他的一管鼻子長得跟佔姆士一模一樣。”
我披上袍子,覺得自己簡直與梵妮莎混得成一家人了。
菲臘也不過只比佔姆士大兩歲,他比佔姆士更加公子哥兒,且少了那份老成,他過來吻我的臉頰,又吻梵妮莎。
他閒閒的態度使人以為他認識我已有一段日子。
他說:“佔姆士最近風頭勁得很哪。”
梵妮莎說:“你這個討厭的人,離了那邊,又捨不得那邊,若不是他們天天伸長脖子等我倆分手,我早去跟了阿拉伯油王了。”
一早便打情罵俏,很有生活情趣的樣子。我只是轉動著茶杯杯子,不發一語。
菲臘凝視我,“他們東方人的眼睛,陰沉沉的,裡面彷彿有三千年的歷史,再也看不透瞧不明白的。”
我抬起眼睛,仍然沉默,在遇見佔姆士之前,我不過是一個活潑的平凡的職業女性,現在我已成了半個傳奇女人。女人的時價朝晚不同,視她們身邊男人的身份貴賤而定。
菲臘說:“寶琳,你不用緊張,日子久了,你會發覺,我們跟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一樣為瑣事擔心,一般的舉債渡日,貪圖享受,舉例我本人來說,實在跟市面上的二流子毫無分別。”
菲臘吐吐舌頭,“我們兩個在巴黎的名譽壞透壞透,但人們仍然敷衍我們……虛偽的大千世界。”
我明白,這些人是害怕菲臘會忽然得勢。在香港,放太子帳的人也多著。
下午梵妮莎陪我去買衣服。在著名的時裝屋內,模特兒穿著最新的時裝在廳堂中衛少數的顧客表演,梵妮莎興奮地指指點點,向我推薦,其實她不知道,我身邊一個錢也沒有。
英俊瀟灑的時裝設計師來到梵妮莎身邊,她與他耳語,瞧他們的眼神,就知道在議論我,我一笑置之,既來之則安之,樂得增廣見識了。
那位象電影明星般的設計師立刻對我另眼相看,蹲在我身邊為我解釋:“這件金黃的羊皮迷你裙是最新的,用途廣泛,適合夜間也適合日用,柏隆瑪畢加索有一件。”
梵妮莎在一旁聽了便訕笑:“她穿了我們也得跟著穿?她爹穿過又不同。”
我心情再沉重也笑出來。
設計師知道說錯了,很嗲的推梵妮莎一下,我這個人的小家子氣露了出落,看不慣,頓時皺皺眉毛,梵妮莎看到了,便建議去吃茶。
我已覺得百般無聊,這種生活完全不適合我——漫無目的,吊兒郎當,在一個陌生城市中,舉目無親的糜爛下去……
菲臘見到了我,立刻知道我不開心,很知趣的問:“思家嗎?”跟著說了許多笑話。
他們如此哄著我,也不外是因為佔姆士的緣故。
我勉強笑道:“你們的食譜彷彿只包括魚子醬與三文魚及香檳。”
梵妮莎笑說:“伊想念雜碎及咕嚕肉呢。”
侍者將菲臘請了過去聽電話,菲臘匆匆回來跟我說:“寶琳,佔姆士來了,你快跟我走。”
“叫他來這裡。”我抬起眼說。
菲臘先一怔,顯得不耐煩,隨即按捺這性子輕輕跟我說:“他不方便露臉,你總得多多體諒他。”
我無言,因他說的也是實話,我跟了他去。
梵妮莎笑吟吟地,“菲臘,別讓她勾引你呵。”
雖是笑話,我覺得非常刻薄,心中不悅。
佔姆士在公寓等我,我已有太多的話要對他說。
菲臘知情識趣的退開,臨走之前向我們眨眨眼。
我發牢騷,“你的表兄象一名龜公,他手下的紅牌亞姑是梵妮莎,現在幾乎要把我也收入麾下,編一部應召的名冊。”
佔姆士駭笑,一邊輕輕掌摑我的面孔,“你這張嘴。”
“我不想與他們在一起,”我悶悶不樂。
“且慢訴苦,先讓我看清楚你。”他握住我肩膀。
我看著他的栗色頭髮,伸出手來,摸摸他的頭,他苦笑。
“你母親可好?”我問。
“她幾乎扼殺我。”
“不是我?”
“她是個黑白分明的女人。”佔姆士笑,“冤有頭債有主。”
“你呢,你的馬球比賽克順利?”我客氣的問。
“尚可。”他雙手繞在背後。
“聽說你是世界十名好手之一呢。”越來越陌生。
“我們為何說些這種話?”佔姆士苦惱地反問。
我輕輕問:“我們應當說些什麼?”
“寶琳,讓我們開開心,渡過這兩天。”他懇求說。
“你有兩天假期嗎?”我問:“那兩天之後呢?”
“寶琳——”他轉過身子,我對他那寂寞的背影至為熟悉。
我心軟了,“佔姆士,我陪你至你大婚,好不好?”
“好。”
佔姆士轉過身子來,“現在連我未婚妻都知道這件事了,有沒有大婚這件事尚不知道呢。”
我瞠目,“可是紀念品都出來了……瓷碟、金幣、郵票……你不結這個婚怎麼行?”
佔姆士也瞪著我,“你們彷彿都忘了一件事,我是新郎,這是我的婚禮,我不愛去就不去。”
“我的天。”
我張大了嘴,這個禍闖大了。
“我已經告訴她,我不愛她。”
“她是誰?是你母親,還是未婚妻?”
“比亞翠斯女勳爵。”他冷靜的說。
“天。”
“別擔心,她也並不愛我,我們是純粹被撮合的一對,伊聽了並沒有傷感,只是激動生氣,伊只是問我,你是否一個美麗的女子。”
我面色慘淡地坐在一角。
“比亞翠斯只有十九歲,她尚有許多事不明白。”佔姆士說:“但她也並沒有跑到我母親面前去哭訴,她是一個有教養得好女孩子,我對她深感歉意。”
“佔姆士,你真正需要得是什麼?是自由,還是我?”我問他。
“兩者,我只想做一個普通的人。”
“佔姆士,你有沒有看過超人電影?你聽我說完,別不耐煩——我並沒有把話題扯遠,在那部電影中,超人為了愛情,發放棄他的異能,做一個普通人,可是失去武功之後,他彷徨失措,不能適應,終於他回去尋找他大能的父,恢復本來的身份。這個教訓太大了。佔姆士,我知道你很煩躁,甚至有時候,心情不佳,事事受牽制的時候,你真心情願放棄皇太子的地位,但是你可曾靜心問過自己,你離得開你父母嗎?”
他大聲斥責我,“我千辛萬苦抽搐兩天時間,並不是來聽你教訓的。”
我的聲音也拔高,“無論你喜不喜歡,你最好聽完這篇演詞,閣下。”
“我們已為這個問題爭吵太多次數了。”
“那皆因為你不肯面對現實。”
“我走了出來,你會接受我?”他喝問:“你跟牢我,難道不多多少少因為我是皇太子?”
“說得好,”我喝采,“如果你是個普通洋人,你以為我會跟你來不了來與高級交際花混成一堆嗎?”
他臉色鐵青,“馬寶琳,我佩服你。”
我大聲說:“你要人對你說坦白的話,我就是那個醜人,事情拆穿了,不過如此,兩個身份地位家世不同的人在一起,根本沒有幸福,菲臘與梵妮莎過的是什麼日子,你最清楚,他們並不是神仙眷屬,那只是小報編來唬人的故事,菲臘連腕錶都是鍍金的假貨,你以為我沒看到?你讓我做第二個梵妮莎,我不是女伶,我辦不到。”
佔姆士一伸手,將房中那瓶花掃到地上。
我怔怔的看牢他,他並未見得愛上我,但是天殺的,我卻愛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