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的慕容禎不耐煩的揮揮手,趕蒼蠅似的對門外道:“你也別在那跪著礙眼了,趕緊回去吧,萬一你家大人真斷氣,你可連最後一眼都瞧不見了。”
那人還想再繼續跪求,無奈慕容府裡的下人已經得了主子的命令,非常不客氣的將他趕了出去。
耳根子總算清靜,慕容禎慵懶起身,對著懷裡一動也不動的小白貓又揉又捏。
今日外頭豔陽高照,對於初冬來說,可是難能可貴的好天氣。
他抱著懷中的小貓,緩步踏出房門,來到院子中曬太陽,兩旁僕人亦步亦趨的緊隨其後。
慕容府的院子十分考究,假山流水、花草樹木一應俱全。雖然天氣越來越冷,不似夏日綠葉紅花滿園,但偌大的庭院,仍別有一番風味。
府門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突地響起,“小老兒真的是有急事求見慕容侯爺,還望各位官差大哥行個方便,容小老兒見侯爺一面……
守在侯府的幾個侍衛不客氣的嚷嚷,“趕緊把人抬走,別給我們侯爺府添穢氣,走走走,快走。”
“官差大哥,這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啊!”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裡面住著的主兒可是當今皇太后的親侄子,當今皇上的表弟,豈能是你們這些刁民想見就見的!”
這時,一道極好聽的嗓音突然出聲斥道:“我們一沒搶劫二沒殺人三沒放火,只是有事上門來求侯爺救人,你憑什麼說我們是刁民?你可知何謂刁民?還是在你們侯爺眼中,凡是上門來求他的老百姓都被歸類為刁民?”
“你……你這丫頭真是不識好歹……”
外面的爭吵聲令慕容禎忍不住挑了挑眉。
旁邊的喜多見狀,忙不迭小聲道:“主子,外面的氣溫到底有些涼,您要不進屋休息一會兒?”
他冷哼一聲,抱著小貓向門口處踱去,並示意喜多將府門拉開。喜多會意,急忙打開侯府大門。
就見外面站了幾個老百姓,為首的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兩人身後還放著一個擔架,上頭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中年男子。
看到這一幕,慕容禎就什麼都明白了。
門口的幾個侍衛見慕容禎出來,急忙上前躬身問安。
鳳五聞言,立刻跪倒在地,哽咽道:“小老兒素聞侯爺擁有起死回生之能,我家徒弟阿貴被惡霸打成重傷,命在旦夕,望侯爺仁慈體恤,救阿貴一命,小老兒做牛做馬,一定不忘侯爺恩德。”其它人也都跪地懇求。
他倨傲的站在門口,冷漠的看著那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一群人,哼笑的說:“天下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嚥氣,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上門求本侯救命,本侯豈不是會忙死。”
鳳五仍舊不肯放棄,“小老兒自知貿然上門求侯爺救我徒弟實為強人所難,可我家徒弟上有老母、下有妻兒,一家人全都等著他賺錢養家,求侯爺救他一命。”
說著,立刻磕頭,樣子謙卑又無助。
鳳夕瑤見狀,急忙上前扶住她爹。抬頭瞪了那高高在上的慕容禎一眼,“侯爺應知曉自古醫者父母心,既然上天賜予你起死回生之能,你救他一命,又能浪費多大力氣?”
慕容禎垂著眼眸,漠然的看了她一眼,無情道:“我為何要救他?”
她微怔,片刻後反問:“你為何不救?”
被她這話給問怔了,他勾起唇瓣,冷笑一聲,“因為本侯不高興。”
“侯爺看似高貴如神,丰神俊朗,可惜卻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畜生,真是可悲又可嘆,像你這種心硬如石之人,老天真是瞎了眼,讓你擁有那起死回生之能。”
“夕瑤……”鳳五聽到女兒的一番話,嚇得冷汗涔涔。
自古以來,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這是千年不變的道理。可女兒竟然大聲責罵身分高貴的慕容侯爺,他們的下場豈不是……
鳳五這邊怕得要死,伺候在慕容禎身邊的奴才也被她膽大妄為的言詞嚇得不知所措。
慕容禎絕對是個記仇又小心眼的主子,這姑娘莫非是不要命了,居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痛罵主子?
慕容禎陰沉俊臉,抱著貓咪的手指不經意的收緊,可憐的貓咪似乎被那股力道抓痛了,喵嗚慘叫一聲。
眾人都以為他會當場發怒,沒想到他卻在這個時候輕輕笑了一聲。
“想要本侯救人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他慢慢放鬆捏在貓咪身上的力道,彎身,慢條斯理的將貓放到地上,令眾人驚訝的是,那貓雖然生得小巧可愛,但後腿卻是瘸的。
只見那貓咪踉蹌了兩下,就摔倒在地。
喜多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主子平日的惡趣味,經常給府裡的下人或是小動物喂奇怪的藥,雖不致死,但也能把人折騰得夠嗆。
這可憐的小白貓,雖生得嬌嫩可愛,但主子之前嫌他太過調皮,便給他下了怪藥,沒過多久,小白貓失去活動能力,每天只能窩在主子懷中做一隻小乖貓。
慕容禎指了指癱倒在地上的貓咪,笑道:“你要是能讓這隻貓重新走路,本侯或許會考慮一下替你們救人。”
鳳五瞧小白貓的兩隻小前爪不斷在地上撲騰,可是兩條後腿卻完全無力。這……這貓該不會是殘疾了吧?
如果他真殘了,那侯爺豈不是故意為難人?
鳳夕瑤斂眉向前走了幾步,彎身,將行動不便的小貓抱在懷裡摸了摸。
可憐的小貓在她懷中拱了拱,無辜的眼中眨著濃濃的水氣。
“夕瑤,這……”
她抬手,示意她爹噤聲,“這件事交給我。”
說著,她從袖袋裡掏出一隻小袋子攤開,裡頭整整齊齊擺放了一排閃閃發亮的銀針。
慕容禎眉頭一聳,就見她在眾人的注視下,取出兩根銀針,輕輕紮在小白貓後腿的穴位上。
學醫之人會針炙不算什麼,但如果給動物施針,那可是了不得的能耐。因為動物身上毛多,很難找對穴位,再加上動物並不像人那麼配合,一旦痛了就會掙扎,更不易下針。
這小貓雖行動不便,可被針紮了一下,還是喵叫了一聲,並試圖逃走,鳳夕瑤不慌不忙,溫柔的撫了撫他額頭上的短毛,讓他慢慢安靜下來。
鳳五看了覺得奇怪。女兒從小刁蠻成性只知敗家花銀子,雖然五年前那場怪病後性情大變,但醫術方面未承襲他太多。
眼下見她施針手法老練,甚至比他這個大夫還要有能耐,令他大為不解。
但此刻並不是解惑的時候,他也只能靜待一旁。
大約半炷香過後,鳳夕瑤將紮在小貓身上的針抽回,小貓低叫一聲後,竟縱身一躍,從她的懷抱跳到地上,後腿雖出現短暫的行動不便,但他努力了一下,很快便跑離,消失在眾人眼前。
鳳五驚呆了,喜多也張大了嘴巴,就連慕容禎也微微瞇起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慢條斯理的將針收好,放到袖袋內,鳳夕瑤抬頭,無畏的與他對視,“還望侯爺能信守承諾,替我們治病救人。”
慕容禎灼熱的視線在她的臉上打量良久,好半晌,才道:“本侯剛剛只說會考慮救人,並沒有說一定會救人。不過府里正好缺一個奴才,如果你不想讓那個人去見閻羅王,就以身抵這個人情債,做本侯的使喚丫頭吧。”
她大怒,“你這人怎麼出爾反爾?”
他冷笑,連解釋都懶得解釋,直接轉身走人。
鳳夕瑤咬牙切齒的在他身後大喊,“好,我答應你,給你做使喚丫頭。”
他回頭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對兩旁人道:“把那人給本侯抬進來吧。”
慕容禎的起死回生術並非浪得虛名,原本快斷氣的阿貴,經他出手相救,氣脈已經逐漸恢復成原有的平穩,雖然之後還需要好好調養,但命總算是保住了。
對於慕容禎的這招起死回生之術,從前鳳五隻有耳聞,今日卻是親眼目睹,十分驚奇。只是為了救阿貴,女兒卻得留在慕容府做慕容侯爺的使喚丫頭了。
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慕容侯爺性情怪、脾氣大,身邊伺候的奴才整日都得小心翼翼,就怕哪個地方做不好受主子責罰。
女兒雖然能幹,可難保她會在不經意間得罪侯爺,遭到責罰打罵,為此他死活不肯走。
還是鳳夕瑤上前勸道:“爹,咱們做人得講信用,雖然侯爺的確刁蠻任性些,可他到底救了阿貴一命,你不必擔憂我,我自有分寸,不會給爹添麻煩的。”
好一陣勸慰之後,鳳五終於走了。
也幸虧回春堂離慕容府並不算太遠,雖然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但父女倆想見個面倒不至於難如登天。
待鳳五等人將被救活的阿貴抬走後,慕容禎命人將鳳夕瑤叫到自己面前。
其實慕容府奴僕成群,根本不差她這一個使喚丫頭。他之所以突發奇想的將人留下,是有私心的。
“說說吧,你怎麼會給小動物施針的?”他坐在紫檀大椅上,喝著下人奉上的熱茶,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似神態自若,可是內心深處卻有幾分計較。
普天之下,能精準找到動物穴位的人,除了素有神醫之稱的慕容家嫡傳繼承人之外,還真的很難找到第二位。
在他記憶中,就只有五年前死在戰場上,讓他終生都難以忘懷的女人—於箏!
想當年,他從妓院中將不會說話的於箏買下當自己的奴才,日積月累,她慢慢在他身上學到了不少精湛的醫術。
給小動物施針,可不是想學就能學得來的,她雖然口不能言,但聰明認真,當初為了能夠學會如何在動物身上找對施針的穴位,她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想到這裡,慕容禎的心情沒來由的一陣糾結。
眨眼間五年過去,時間並沒有撫平她曾留給他的層層傷口,他縱有上天賜予的起死回生之能,卻無法挽救心愛的人兒。
站在門口的鳳夕瑤鎮定自若道:“我爹是開醫館的,自幼跟在爹爹身邊,耳聞目睹各種行醫手法,久而久之,自然也略懂一二。”
“噢,如此說來,你爹也算得上是一代名醫了?”
她忙回覆,“自然不敢與侯爺冠蓋天下的神醫相比擬。”言下之意,他們鳳家在醫術上也是有一定的名望。
聞言,慕容禎不由得發出一個冷笑,擺明沒把鳳五看在眼裡。
鳳夕瑤也不惱,淡然道:“行醫者,應具有一顆仁慈之心,醫術與醫德並存,才是真正受萬人敬仰之輩。”
慕容禎不傻,當然一下子就聽出她話中的隱喻。
這丫頭拐著彎在罵他,說他雖醫術精湛,卻毫無醫德。
正捧著茶碗喝茶的他哼笑一聲,“我讓你留在府中做個使喚丫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不滿?”
她從容道:“我們鳳家欠了侯爺一條命,以身抵債,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既然你這麼心甘情願的留在侯府當奴才,本侯就成全你,喜多!”
旁邊等候差遣的喜多急忙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慕容禎慢吞吞喝了口茶才吩咐,“把洗衣房裡那幾個丫頭先調到別地去,以後洗衣房的差事,就都由這位鳳姑娘一手包辦。”
喜多吃驚,不由得小聲提醒,“可是主子,咱侯府洗衣房的差事,沒有三、五個丫頭可是做不來的啊。”
他皮笑肉不笑道:“鳳姑娘的本事大著呢,別說三、五個,就是十幾二十個人的活,相信以鳳姑娘的能耐,也一定能勝任妥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