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似有疑問。”
“如果分得一隻龍蝦尾,又該怎麼辦?”
“小姐,”張天和笑不可抑,“把它交給身邊的男伴,輕輕說:‘替我剝一剝,’人家立刻赴湯蹈火,用鉗用叉替你辦妥,何苦事事親自動手?曾子佳,你莫錯失所有機會才好。”
子佳不敢苟同,她微笑,“還是自己有本事的好,身邊不一定時時有服務員。”
“所以趁有的時候要逮住一個呀。”
這裡邊有何故事,有何暗示?
張天和取過外套,“有個球局在等我。”
子佳溫和他說:“有時我會不在家,你有話同我說,敬請預約。”
“咄,我同你還需預約?別忘記朝九晚五是辦公時間。”
他揚長而去。
子佳還來不及嘆命苦,衣蓮已經帶著菜單來了。
子佳一看,不由得點頭說:“怪不得膽固醇會過高,這是瘋狂性食物。”
衣蓮笑,“不然怎麼辦,我家吃得略清淡些,即被親友笑不捨得吃,經濟想必有問題,傳到十萬八千里路以外部知道我寒酸,只得也囤積一些鮑魚乾。”
“我不管,我照舊喝罐頭湯,我還未打算吃死,我也沒空吃。”
“這菜單週到,你看,鮑參翅肚全部齊全,還有魚蝦蟹,完了加一味燕窩。”
“什麼價錢?”
“每客三千多,這還不算,當晚敬的酒才貴呢。”
“誰請客?”
“當然是張老本人,子孫肯出席,已算孝順,張天賜算盤多精,天和才不理細節,天理根本不懂,天真還小,你瞧,四個兒子還這麼著。”
“靠自己最好。”
“你有無聽說過俗雲:爹有不如娘有,娘有不如己有,還有,親生兒不如近身錢。”
子佳十分感慨,“衣蓮,你我口氣好似經已七老八十。”
“當我發覺我樂意親近女友多過男友,我已知道我青春不再。”
“當晚肯定是每人分一份,在自己碟子上用筷子吃,”子佳笑,“最乏味不過,我喜歡與好友同事無拘無束搶吃。”
衣蓮笑答:“我們已經野慣了。”
“你同蓉蓉去說一聲。”
“最近十天八天十分難找蓉蓉,她好似有心事,人大心大,不易控制。”
子佳溫和他說:“人不應該想控制另外一個人。”
“話是這樣說,老闆總想夥計隨傳隨到。”
“可能蓉蓉在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些年來,她得到的也不算少了,出門乘頭等艙飛機位,身上件件名牌時裝,最高一個月結帳三十多萬單于送到老闆面前,他眉頭不皺簽下名去,最好的跑車轟一聲撞上停車場柱子立即換一架……不算委屈啦,年年帶著周遊列國,又問她要不要升學,老實說,我親生父母也從來不曾給我那麼多選擇。”衣蓮護主。
子佳莞爾。
“還有,她住得多舒服,連帶她養父母也有自置樓字,再說,張天和根本不必如此周到,外頭許多名媛對他不是沒有意思。”
子佳說:“名媛的出路最堪虞,同她們的兄弟差遠了。”
“過兩天便是好戲上場的大日子,曾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吧?”
“蓉蓉那邊已經盡了力。應該沒有問題。”
“你呢,曾小姐,你穿什麼?”
“我是佈景板,隨便弄一套保護色衣裳即可,千萬不要引人注意,對,張宅牆紙什麼顏色?好似是純白色,就一樣色系好了。”
“曾小姐,我們有沒有漏掉什麼?”
子佳覺得這人像大學第三年考試前夕,至怕忘記准考證,或是少帶了筆墨紙硯。
她們都有點真心喜歡車蓉蓉,由衷希望她過得了這一關。
衣蓮進廚房做咖啡。
子佳跟進去,“你毋需侍候我。”
“一樣啦,你到我家來,我照樣招呼你。”
“你的家是一個溫暖的家。”
“有什麼就得服侍什麼,我的孩子比同齡孩子憨一些,幼兒班玩耍搶音樂椅老是被淘汰出局,幾歲大孩子見霸不到座位一樣一臉彷徨,我就心疼,心想也難怪若干家長索性教孩子去推去搶,生存之道嘛,我們這種人家還配講風度?我一直很擔心她前途,曾小姐,你倒是從來不談私事。”
“我的身世乏善足陳,父母已故世,家屬小康,少年時他們供養我,成年後我負責他們的生活。”
“有無兄弟姐妹?”
“有是有,各人自掃。”
“那樣最好,被照顧其實並無想象中那般好滋味。”
子佳笑,“那自然,有出息的人當自立門戶。”
再說一會子話,衣蓮就告辭了。
印象中曾子佳從來沒有這樣空過,一有時間,難免想起往事。
她的青春當然不如蓉蓉燦爛,太多功課,太多小學生需要補習,太多教訓得專心聆聽,等到成年,父母已經老了,經濟擔子也太重。
目前算是她一生最好的一段日子,故此子佳連戀愛也不屑談,把時間統統留給自己獨享。
看著張天和為一件如此無聊的小事動用如許多人力物力,子佳不覺好笑,只覺可嘆。
她的生活哪容得胡鬧,連轉一份工都有多事的閒人在看她有無行差踏錯,算準了她該幾時沉淪,整隊行家虎視眈眈,每件瑣事都是話柄。
也都習慣了。
那天傍晚,子佳接到蓉蓉電話,“有什麼事嗎?”
“沒事,我記掛你吃過飯沒有。”
子佳內心倒是一陣溫暖。
對人好,總會有回報。
“早點睡,”子佳諄諄善誘,“當心黑眼圈。”
“知道了。”一定是陽奉陰違。
像所有可怕的日子一樣,這一個星期五終於來臨。
車蓉蓉一早就醒來,再也睡不著,由衣蓮接她去做頭髮,剛打扮停當,忽然製片找她,她跟了他去談公事。
子佳笑說聲“撞期了”。索性找到影人茶座去。
離遠看見車蓉蓉聚精會神坐在長窗邊與人談判,臉容亮麗,已引得無數茶客轉頭張望。
要紅起來了。
快紅的人有個樣子,隨時起飛,雙翼緊張振動,要送她上去的勁風已經撲面而來。
車蓉蓉己非池中物。
曾子佳走近她。
車蓉蓉一看見她喜出望外,馬上說:“徐導演,這是我保姆曾子佳。”
那導演立刻說:“一起坐吧。”
子佳問:“什麼事十萬分火急?”
蓉蓉又高興又緊張,眼睛發亮,長話短說:“導演決定換角,叫我坐上去,還有,前約作廢,另籤三部片新約。”
曾子佳抬起頭,不知怎地,脫口而出:“馬上籤!”
導演與製片都笑了。
蓉蓉立刻說:“曾小姐,麻煩你幫我看看合同細節。”
那是子佳拿手好戲,不成問題。
當下她把合約草稿從頭看到尾,指出一兩點紕漏,修正補訂,譬如說,合約不準轉讓,三部片約必須在訂約後二十四個月內完成,還有,必需由徐某執導等等。
那導演目光炯炯看著曾子佳,“車蓉蓉有你這樣的保姆,真是萬本。”
子佳淡淡笑道:“我是圈外人。”
蓉蓉感激莫名,握著子佳的手。
子佳發覺她仰起下巴,信心十足,忽之間雍容大度起來,只聽得她笑道:“這就是各人的緣法了,上天知道我要創業,就派曾小姐來幫我。”
製片說:“那麼,我們此刻就到王律師處去。”
子佳看著蓉蓉,“你想清楚了?”
蓉蓉堅毅地點點頭。
“你可要同張天和說一聲?”
蓉蓉輕聲答:“我找不到他。”
“他左右不過是在老宅裡,我叫衣蓮去搜他出來。”
蓉蓉不出聲。
至此,子佳知道蓉蓉根本不想找他,機會已在眼前,何必節外生枝。
“你已經二十一歲,你自己定奪。”
蓉蓉頷首。
“呵對,我們今晚還有約會。”子佳提醒她。
“我簽完合同馬上與你聯絡。”
車蓉蓉跟著導演離去,子佳看著那窈窕的背影,她正與製片有說有笑,她與他們在一起,完全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統共毋需演習,那才是她的世界,她在那裡,如魚得水,暢泳無阻,車蓉蓉終於找到了。
子佳真替她高興。
一看時候,乖乖不得了,已經下午三時,幸虧子佳根本不打算打扮自己,她不過是個陪客,一個看場子的人,不用突出,整潔即行。
她挑一套半正式晚服,把配襯的鞋子取出,見還早,索性打個盹。
是衣蓮把她叫醒,“曾小姐,蓉蓉在什麼地方?”
“她沒有同你聯絡?”
“要出發了,人影都沒有,所有手提電話都沒人接,”衣蓮萬分火急,“不會是不幹了吧?”
“不會,你放心。”
她已不再重視這個飯宴,為什麼要爽約?
正在此際,門鈴響了。
子佳去開門,見是蓉蓉,便同衣蓮說:“蓉蓉來了。”
衣蓮鬆口氣,“司機半小時後來接。”
“謝謝你。”
“曾小姐?”
“還有什麼事?”
“祝你們成功。”
是,成功最要緊,無論過程如何,只要最終成功了,當事人便可以上岸曬太陽。
子佳看著神采飛揚的車蓉蓉,她雙頰紅粉霏靠,上午化妝早掉得七七八八,可是一點不影響她亮麗的容貌,真是人逢喜事三分爽。
她把她生平得意事形容給子佳聽:“——接著我們開了一個小型記者招待會,所有的閃光燈對著我,曾小姐,我眼睛都花了,明天照片會登出來。”
子佳笑曰:“那你要早上三點鐘到街上去買報紙。”
“我一定會,”蓉蓉神氣活現,“每張買三份,剪貼成一大部資料,叫張家的人背熟了,才來同我說話。”
子佳只得笑。
“曾小姐,你放心。”
“我放心什麼?”
“今晚我會表現良好,這是我第一次做主角的一場重頭戲。”
“你知道就好。”
“你是第一個賞識我的導演。”
“別把張天和的功勞一筆勾銷。”
“呵對,”蓉蓉把一隻手指放到嘴邊,“怎麼把他給忘了。”
這個時候,司機的電話已經上來。
蓉蓉連忙換衣服補妝戴首飾。
子佳檢查過,覺得外型起碼可以打九十五分,十分高興。
她於是說:“走吧。”
“曾小姐,你呢?”
子佳忘了自己,連忙穿戴,臨行只用紅色胭脂抹了嘴唇。
在車上,蓉蓉感慨他說:“在今日之前,我還以為今晚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晚上。”
子佳微笑。
“現在我曉得,將來我會參加首映禮。各國影展。做主禮嘉賓……曾小姐,以後我會有自己的生活了。”
“是。”
“以後我會有身份,車蓉蓉就是車蓉蓉,不淨是張天和的女朋友。”
那對她來講,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過些日子,人家也許會指著張天和說,此君是車蓉蓉的男朋友,哈哈哈哈哈哈……”蓉蓉樂不可支。
子佳莞爾,由此可知,這年輕女郎仍然天真,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她還會同他在一起嗎?
子佳驀然想起,“你今日有無見過張天和?”
“還沒有,一會兒自會見到他。”
這叫作女別一日,刮目相看。
到了。
車蓉蓉從容自在的下車,子佳退一步,跟在她身後。
傭人一早打開了門迎接她們,張天和有點緊張,守在門後。
好一個車蓉蓉,展開一個花般笑容,因為她心情實在太過美麗,這個笑臉百分之一百真誠,一路叫過去:“張伯伯。張伯母。這位是阿姨。天賜大哥。大嫂。天理你好,像安琪兒的必定是大愛天真在何處?呵與侄兒玩電子遊戲,呀,出來了,錦文錦武,你們好嗎?”
她輕輕抱起小小的錦秀。
客人還沒來,已經黑壓壓一屋子人,子佳立刻感覺到壓力。
她即時以觀光客身份打量各人表情,只見張氏各人被車蓉蓉的豔光懾住,剎那間動彈不得,一兩分鐘後才恢復自然,寒暄起來。
子佳已經放心。
蓉蓉坐下來,呷一口香茗。
張太太鄧惠芳看上去只五十左右年紀,尚未發胖,臉容端莊,穿紅黑二色碎花旗袍套裝,配大翡翠釦針。一臉笑容,只是說:“天和一直誇女友貌美,果然似一朵花。”
子佳興趣來了,噫,且聽車蓉蓉怎麼回答。
只見蓉蓉不慌不忙指著張家三個孫兒說:“他們才是花,錦上添花。”
譁,青出於藍,青勝於藍。
張太太非常滿意,接著又問:“車小姐做什麼工作?”
蓉蓉答:“我是女演員。”
“拍什麼戲?”
蓉蓉說了導演的名字,“下個月開拍。”
演員是正當職業,眾人無話可說。
蓉蓉揮灑自如,“張怕怕我帶了薄禮來,請過n”
張天和連忙捧那套寶貝書。
張太太笑問:“重疊疊,是什麼?”
只見天賜與妻陳百合也探過頭來。
天賜與天和長得非常相像,只不過多一副精明相。
天和笑問:“大哥大嫂,你們送什麼?”
天賜答:“一套罕有金市。”
天和看了子佳一眼。
子佳眯眯笑。
高下立分,毋需分辨。
此時車蓉蓉已頗進人情況,而且,她己不那麼計較輸贏,故此落落大方。
可以看得出張家對她,本來確有成見,可是那不良的印象漸漸融化。
包裹打開,那外國上生上長的陳百合頭一個沉不住氣,“這是什麼?”
還是姨娘王景霞識貨,還有天真與天愛,他們也沒在中文上白用工夫,一見,便嘖嘖稱奇。
張老大喜抬頭,“車小姐,你自何處找來?”
車蓉蓉只是笑。
張太太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蓉蓉照劇本念說白:“如今開放了,不是那麼難找了。”
姨娘間:“你怎麼曉得他要找這個?”
“我一日看一本雜誌,是記者說的。”
張太太讚道:“蓉蓉,你真是細心。”已經把見外的小姐二字剔除。
“應該的應該的。”
忽見天賜受了冷落,蓉蓉又連忙闢開新話題:“誰會想到大溫列治文會成為全加地產價攀升最快的地方……”
大賜馬上鬆下來接口。
子佳的手提電話響了,她連忙到靜角落去聽,是衣蓮撥來的。
“曾小姐,一切可好?”
“好得不得了,好得不能再好。”
子佳很少這樣輕挑,不過親手導演的一齣戲為觀眾欣落,難免躊躇滿志。
“曾小姐,蘇富比有回電,那把扇子,是假的。”
子佳只呵的一聲。
“曾小姐,你討了老價錢?”
“也沒有啦,忘記它,別放在心上。”她收好電話。
抬起頭,才發覺她闖到遊戲室來了。
房間中央放著一張桌球檯,張天理站在一角,正朝她微笑。
“你好。”子佳只得與他攀談。
張天理好奇地間:“請問你是誰?”
“我叫曾子佳,是張天和的助手,恰才不是介紹過了嗎?”
張天理放下桌球棒,“當然,那是你的工作,不過我覺得今晚你在這裡,卻是負責使晚餐進行得順利愉快。”
子佳一怔,明人眼前不打暗話,她笑笑反問:“那不好嗎?”
“好,”張天理也笑,“好得不得了,我要感激你,我們家聚會,以不歡而散居多,很少似這晚般融洽。”
那是因為要聯合起來對付車蓉蓉。
“你呢,你自加州飛回來?”
“不,”天理笑,“我自內蒙古來。”
子佳立刻說:“當然!內蒙古發現大量恐龍骸骨,在董志明博士領導下正與國際合作發掘,已發現超過十一種新品種。”
天理納罕,“你知道恐龍?”
子佳笑,“不多,只曉得它們長十五米,重五十噸,所有孩子們興趣的,我也自書本中學得一點。”
天理頷首,剛想說什麼,姨娘進來叫,“天理,趁客人未到,出去拍集體照。”
天理出去了,她卻沒走,今日這種場合真叫她尷尬。
她與子佳搭訕,子佳這時已覺得她秀麗的面孔眼熟。
只聽得她說:“曾小姐真能幹。”
“我?我們不過打一份工。”
姨娘抬起頭來,表情很複雜,忽然說:“你們有本事,隨時轉老闆換工作,只有越來越好,”
子佳唯唯諾諾。
“像我們,怎麼換老闆?只有老闆挑我們。”
子佳不料到這位美麗的姨娘會對她說出肺腑之言,正在尷尬,天賜與天和一起進來了。
“原來在這裡,拍照拍照。”
子佳趁勢挽著姨娘的手出去。
結果由子佳按快門,她是惟一外人,集體照內沒份。
之後,客人陸續到了。
蓉蓉周旋在親友中成為張家的生力軍,這樣漂亮能幹的公共關係主任到什麼地方去找,張家應引以為榮才是。
是晚菜式普通,香檳非常好,蓉蓉被調到張太太身邊去坐,子佳聽見她與張太太說:“這桅子花之嬌之難養,水多了又不是,陽光少了又不是,室內室外均有宜,可是又香又美,才不捨得不種。”這都是園藝書裡資料。
子佳微笑,都講到張太太心坎裡去了吧,盡是她喜歡的話題,子佳也希望有那麼一個人陪伴身旁。
只是,外頭大量觀眾也在等待車蓉蓉那樣的好演員,張家恐怕留蓉蓉不住。
子佳喝得稍微多了一點。
是身邊的天理一直替她斟酒。
“在恐龍之前,人類覺得渺小吧?”
真沒想到天理會說:“除出恐龍,我還懂跳舞彈琴,我們還可以談些別的。”
子佳本來以為他是書呆子,卻得到意外之喜,她笑了。
吃到一半,天真與天愛取出他們寫的顏魯公體楷書送張氏伉儷,四個大字是“天作之合”。
也許是曾子佳眼花,她彷彿看到張太太在苦笑,而姨娘在冷笑,只有張老樂不可支。
這時,子佳與蓉蓉四目交投,她朝蓉蓉舉杯。
蓉蓉略露她那梁山本色,一千而盡,今晚,她反客為主,演出一場好戲。
不不不。她不是歌舞團女郎,車蓉蓉脫胎換骨,她將會成為有頭有臉的女演員。
子佳希望在不久將來,今晚二十來三十位客,都會以曾經與車蓉蓉共進晚餐為榮,甚至多年之後,尚不住提及這件盛事。
曾子佳高興得不得了。
張天和似乎更興奮。
他把子佳拉至一角說:“看!我早說蓉蓉不是不能見人,經過你調教,果然不同凡響。”
子佳不語。
“你看她今晚多麼出色。”
與其說張天和為車蓉蓉驕做,不如說他為自己的計劃成功而興奮。
可是,呀,有一句老話,叫老闆永遠是對的,非做下去不可,同他吵是白吃虧,有朝一日另有高就,更加不用多費唇舌。
故曾子佳不發一言。
“子佳,我們明天辦慶功宴。”
張太太用手招張天和。
張天和過去聽有什麼吩咐。
“天和,你與朋友到舊金山來玩,就住家裡好下”
這就是表示接受了兒子挑選的伴侶。
只見蓉蓉十分歡欣的樣子,“大好了,我們有空就來。”
子佳知道這鬼靈精心裡一定在說:老太太,三藩市又不是閣下領土,我要來,不用待你批准吧。
這種有點年紀的太大家裡有幾個錢,漸漸把自己縱容得像太后似,一高興便自說自話,不高興時更自尊自大,不是不難侍候的。
張天和說:“九月好不好,九月我們過來。”
蓉蓉連忙附和。
她並沒有打算去,這不要緊,要連戲,得接拍下集,屆時再籤合同,再看劇本。
那邊有一位穿粉紅色縮紗裙的少女跟著張天理不放,張天賜則掏出雪前,開始遊說親友投資,陳百合也找到談話對象,說的是在外國找家務助理問題,天真與天愛拉了兩個朋友玩紙牌。
只有姨娘一個人,儘量裝得不介意,卻分明落了單,她含笑在一個距離看著張氏伉儷把禮物逐件拆開欣賞。
子佳過去站在她身旁。
她看看錶,“也快散會了。”
子佳點頭。
“麻煩你同他們說一聲,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南灣。”
子佳一怔,這個責任怎麼落在她頭上,她可不是管家。
可是姨娘已經說:“拜託。”
她轉身離去。
子佳拉住她,“這裡悶熱,我陪你到花園走走再說。”
已經來了,且熬了那麼久,不坐到完場,功虧一簣,整晚就白捱了,多麼不值。
曾子佳的牛脾氣是一定堅持到完場。
那王景霞是聰明人,一點即明,即時頷首,與子佳自長窗穿出去。
她倆看到一對年輕人在樹蔭下接吻。
子佳咳嗽一聲,少男少女立刻走開。
子佳笑,“今晚特別多年輕女賓。”
“是要給天理介紹對象。”
子佳說:“天理自有打算。”
“曾小姐,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法眼。”
子佳納罕,“呵,是嗎,我的眼睛有那麼靈光?”
“而且又那樣會體貼人。”
子佳苦笑,“可惜我過去的男友不那麼想。”
王景霞不假思索,“那是個亮眼瞎子,毫不足惜。”
子佳答:“我也是那麼想。”
兩個人都笑了。
看樣子王景霞的悶氣已散,子佳放下心來。
“曾小姐你幾時到舍下來吃點心。”
“呵一定,你隨時打電話給我好了。”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在她們身後說:“原來你們在這裡。”
子佳轉過頭去,見是張風山,便識趣地站起來,“我去斟杯酒喝。”立刻急步走開。
子佳走到偏廳坐下,沒料到張太太比她先到。
子佳這時候已經有點累了,只怕場與場之間有點不大銜接,故不做聲,只是微笑。
張太太在果盤裡揀一個梨子給她,“坐,曾小姐。”
子佳只得坐下,拿著梨子聞那股清香。
“曾小姐心底在笑吧?”張太太嘆口氣。
子佳一怔,此話何來?
“你見過三個人一齊慶祝結婚紀念沒有?”
子佳不敢搭腔。
“親友還不全笑歪了嘴。”
子佳屏息聆聽。
“天和一直多心,怕我不喜歡他的女朋友,怕我干涉他感情生活,真是多餘,我連自己那筆帳都管不了,還有精神去理我兒子?”
那張天和可以放心了。
“天和選你曾小姐那樣的人才,固然是張家福氣,他喜歡女明星,也無所謂,至要緊是他自己高興。”
子佳唯唯諾諾。
“有點累了,宣佈散席吧。”
什麼,又是曾子佳的責任?
但子佳面子上不動聲色,溫和他說:“我馬上去說。”
“這個晚宴全不是我的主意,我身不由主,老頭叫我來,我不得不來。”
半晌,子佳只是說:“張大太,這隻翡翠胸針全場觸目,真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