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西報的女記者在招待會後閒閒說:“承歡,聽說你解除婚約後很快與新男友同居。”
承歡一怔,“我與弟弟同居。”
“真的?”對方笑,“聽說他十分年輕。”
“他是我親兄弟。”
“真的?”仍是笑。
承歡只得置之不理。
過一個星期,在茶座碰到辛家亮,他特地過來招呼,一隻手親熱地搭在承歡肩上。
承歡見他不避嫌,十分歡喜,連忙握住他的手。
承歡知道有些人在公眾場所不願與同居女友手拉手,好似覺得對方不配,由此可知她沒有看錯辛家亮。
“承歡,與你說句話。”
承歡與他走到走廊。
她意外地看著他,“什麼話?”
辛家亮充滿關注,“什麼人住在你家?”
他也聽到謠言了。
“是承早,你還記得我弟弟叫承早吧。”
“我早就知道是承早,我會替你闢謠。”
“謝謝你。”
承歡想盡快回到座位上去。
“承歡,生活還好吧?”
“尚可,托賴。”
“有新朋友沒有?”
“沒有。”承歡溫和地說。
辛家亮笑,“不要太把別人與我比較。”
承歡見如此詼諧,倒也高興,“可不是,不能同你比,沒有人會愛我更多。”
“真的,承歡,你真的那麼想?”
“我仍保留著你送的指環。”
“那是一點紀念。”
承歡瞄一瞄他身後,“你的女伴找你呢!一回頭,承歡拍手,“中計!”
大家一起笑,手拉手走回茶座。
承歡的女友羨慕地說:“原來分手後仍然可以做朋友。”
“可能人家根本尚未分手。”
“也許不應分手。”
“雙方都大方可愛之故。”
“辛家亮對麥承歡沒話講,訂婚指環近四卡拉,也不討還。”
“已出之物,怎好討還。”
“下作人家連送媳婦的所謂聘禮都能討還。”
“還不即時擲還!”
“當然,要來鬼用!”
眾人大笑。
辛家亮臨走替承歡這一桌付了帳。
“看到沒有,這種男友才叫男友。”
“許多人的現役男友都不願付帳。”
“人分好多種呢。”
那日返家,意外地發覺湯麗玫帶著孩子來探訪承早。
承歡連忙幫著張羅,怕小孩肚餓,做了芝士通心粉一口口喂他,孩子極乖,很會吃,承歡自覺有面子。
湯麗玫甚為感動,“承歡你愛屋及烏。
承歡聞言笑道:“你也不是烏鴉好不好。”
“你對我是真正沒偏見。”
“我也希望別人不要嫌我是一名司機之女之類。”
承早在一旁說:“姐姐即使像足媽媽,也無人敢怪她,可是她一點不像。”
承歡先是沉默一下,忽然說:“像,怎麼不像,我同媽一般任勞任怨,克勤克儉。”
承早低下頭,有點慚愧,他竟講母親壞話。
湯麗玫卻立刻說:“我相信這是真的。”
“我媽有許多優點,她只是不擅處理人際關係。”
大家都不說話。
孩子看著空碗,說還要,承歡為他打開一包棉花糖,然後小心翼翼幫他剪指甲。
湯麗玫十分感動。
她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父親那邊無人理睬,她孃家親戚簡直只當看不見他,只得由保姆拉扯著帶大,小孩子有點呆,不懂撒嬌,也不會發脾氣,十分好相處。
難得承歡那麼喜歡他。
她又把圖畫書取出給他看,指著繪圖逐樣告訴他:“白兔”、“長頸鹿”、“豹”……
麗玫落下淚來。
承歡抬頭看到,詫異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家天花板落下灰塵來?”
湯麗玫無從回答。
承歡明白了,勸說:“你放心,要成才,終於會成才,沒有人阻擋得住,社會自然會栽培他,不用你勞心,假使不是那塊料子,你再有條件寵他,爛泥抹不上壁,也不過是名二世祖。”
那孩子十分喜歡承歡,把胖頭靠在她膝蓋上。
承歡說:“你多來阿姨家玩,阿姨很會照顧小朋友。”
“承歡,你對我們真好。”
承歡笑,“將來上你處買衣服,給個八折。”
湯麗玫也笑,“六折又如何,不過那些服飾不是你格數。”
“真的,我一件深藍色西裝外套穿足三年。”
再過半晌,由承早送她們母子回去。
他們一走便有人打電話來找承早。
聲音很年輕很清脆:“麥承早在嗎?”
“他出去了,你有什麼話可以對我說,我是他姐姐。”
“呵,是姐姐,請你告訴承早呆會我會遲三十分鐘,他不用那麼早來接我。”
“你是哪一位?”
“我是程寶婷。”
“好,程小姐,如果他回來,我見到他,自然同他說。”
承歡沒想到承早有這樣豐富的感情生活。
年紀輕,多些選擇,再做決定,也是應該的,只不過途中必定會傷害一些人以及幾顆心。
最怕失去承早的人是他母親。
剛把他帶大,可供差遣,可以聊天,他卻去侍候旁的不相干的女性,難怪麥太太要妒火中燒。
承早轉頭回來,承歡說:“王寶婷小姐找你。”
“是程寶婷。”
“嗯,一腳不可踏二船。”
“姐,”承早把頭趨過來,“你的話越來越多,不下於老媽。”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承早給她接下去:“勤有功,戲無益,滿招損,謙受益。”
承歡為之氣結。
她不是他母親,她不必理那麼多。
承歡意興闌珊地對毛詠欣說:“要討老人喜歡,談何容易。”
“你不是做得很好嗎,令繼祖母把全副遺產給了你。”
“可是你看我父母怨言不絕。”
“那是他們的特權,基本上你覺得他們愛你便行。”
“還以為搬了家便功德圓滿,已償還一切恩怨。”
毛詠欣冷笑一聲:“你倒想,這不過是利息,本金足夠你還一輩子。”
初冬,承歡最喜歡這種天氣,某報館辦園遊會,邀請麥承歡參加,她徵求過上級意見,認為搞好公共關係,義不容辭,於是派承歡前往參加。
其實天氣不算冷,可是大家都情願躲在室內。
戶外有暖水池,承歡見無人,蠢蠢欲動,內心鬥爭許久,問主人家借了泳衣,躍進池中。
她遊得不知多暢快,潛入池底,冒出水面,幾乎炫耀地四處翻騰。
半小時後她倦了,攀上池來,穿上毛巾浴衣,發覺池畔另外有人。
她先看到一個毛茸茸的胸膛,直覺認為那是一個外國人,別轉頭去,不便多看,她是一個東方女性,無論英語說得多流利,始終保存著祖先特有的靦腆。
那人卻說:“你好,我叫姚志明。”
承歡看仔細了他,見他輪廓分明,可是頭髮眼睛卻都是深棕色,想必是名混血兒。
“你是麥承歡吧?”
承歡賠笑,“你如何知道?”
“聞名已久,如雷貫耳。”
中文程度不錯。
“我是《香江西報》的副總。”他伸出手來。
“呵你便是姚志明,我們通過好幾次電話。”
那姚志明笑。
“我一直以為你是華人。”
“家父確是上海人。”
他站起來,承歡從不知道男性的身段也會使她目光貪婪地留戀。
她咳嗽一聲,“你還沒開始吧,我卻想進去了。”
他躍入水中,笑時露出一口整齊牙齒,“一會兒見。”
寬肩膀、光潔皮膚,結實肌肉。
承歡十分震驚,連忙返入室內更衣。
從前,她看男生,最注重對方學歷人品職業,沒想到,今天,她看的純粹是人。
她找到《香江西報》的記者便問:“姚志明有無家室?”
“他目前獨身。”
“可有親密女友?”
對方笑,“你指精神上抑或肉體上的?”
承歡駭笑,“你們說話保留一點可好?”
“相信我,承歡,他不是你那杯茶,志明兄才華驚人,日理萬機,可是下了班他是另外一個人,他停止用腦,他縱容肉體。”
承歡不語,心中豔羨,她但望她可效法。
過一刻天下起毛毛雨來,那才真叫有點寒意,承歡披上外套,向主人告辭。
“為何那麼早走?”
“還有點事。”
“我叫人送你。”
“不必,自己叫車便可。”
“那不行,我命司機送你。”
承歡笑笑走到門口。
一輛漂亮的淡綠銀底平治跑車停在她跟前,司機正是姚志明。
“我是你的司機,麥小姐,去何處?”
承歡有點迷茫,年少老成的她從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與這樣的事。
她看到自己的手放在車門扶手上,那位姚先生下車替她打開車門。
她又發覺自己雙腿已經挪進車裡。
姚志明對她笑笑,開動車子,那性能上佳的跑車咆哮一聲如箭一般飛馳出去。
他並沒有把她載回家,車子在山上打轉,那毛毛雨漸漸凝聚成一團團白霧。
臉上與頭髮都開始儒溼,一向經濟實惠的麥承歡忽然領受到浪漫的樂趣。
姚志明沒有說話,把承歡直載到家門口。
他陪承歡上樓,承歡開了門,轉過身來向他道別。他站得老近老近,幾乎界尖對鼻尖,絲毫沒有退後的意思。
他又長得高大,下巴差一點就可以擱在承歡的頭頂。
他輕輕說:“我可否再見你?”
“呵當然可以。”
“那麼今夜。”
承歡驚疑,“我明早要上班。”
“我也要上班。”
承歡被他逼在牆角,“好,今晚。”
“九時我來接你,你先睡一覺,以後,怕沒有機會再閤眼了。”
承歡駭笑。
她當然沒睡著,可是利用時間她刻意打扮過,洗了頭髮,抹上玫瑰油,換過喬琪紗裙子,為免過分隆重,套件牛仔布外套。
她從來沒有為辛家亮特別修飾,因為她相信她在他面前,外型不重要。
但這次不同,雙方默契,同意腦筋停工,純是肉體對肉體。
甚至能不說話就不必說話。
像母親對幼嬰,那小兒只是粉紅色無知無覺的一團粉,可是肉慾的愛有戰勝一切,原始豐盛,為女性所喜。
真是一種奇異透頂的關係。
那夜姚君遲到十分鐘,他並沒有太準時,門一打開,承歡看到他的笑臉,才知道她有多麼想見他。
他穿著長大衣,把它拉開,將她裹在裡頭。
他把她帶到鬧市一間酒館去聽爵士音樂。
人擠,位窄,兩人坐得極近,有後來的洋女索性坐男伴膝頭上。
姚君的雙臂一直摟著承歡,在那種地方,非把女伴看得緊緊不可。
自始至終,他倆都沒有聊天講心事。
對話簡單,像“給你拿杯橘子水?”“不,清水即可。”,“我替你取一客鹹牛肉三文治”,
“洗手間在何處”,“我陪你去”,回來之際,座位為人所佔,只得站在梯間。
不久有警察前來干涉人數太多觸犯消防條例,吩咐眾人離去。
人客噓聲四起。
姚志明拉一拉承歡,“我們走吧。”
承歡依依不捨,走到街外,猶自聽到色士風如怨如慕地在傾訴情與愛。
在車上,他問她:“你在第一個約會可願接吻?”
承歡笑不可抑,像是回到十六歲去。
她一本正經回答:“不。”
姚志明聳聳肩,“我們明天再談。”
已經很晚了,承歡不捨得看手錶,怕已經凌晨,會害怕第二天起不來。
“早上來接你。”
輕輕開門,看到承早已在沙發上睡著。
連他都已經回來,由此可知肯定已經是早上了。
承歡悄悄進房,倒在床上,發覺不知怎地,移花接木,姚君的一件大衣已經在她身上。
她竊笑,他衣櫃裡一定有一打以上的長大衣,哪位女士需要,穿走可也。
她合上眼,睡著了。
不知什麼時候,聽見鬧鐘響,驚醒,卻是電話。
承早惺鬆地在門口說:“姐,找你。”
是姚志明。
“你在什麼地方?”
“在門口。”
“給我十分鐘。”
承歡跳起床來淋浴更衣,結果花了十五分鐘,頭髮溼漉漉趕下樓去。
他買了熱可可與牛角麵包等她。
承歡忽然緊緊擁抱姚君,嗅到他身上藥水肥皂的香味。
他不想她有時間見別人,他自己當然也見不到別人,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在接著的一個月內,承歡的睡眠時間不會超過數十小時。
承早發覺小公寓兒乎完全屬於他一人,姐姐早出晚歸,二人已無機會見面,有事要打電話到她公司去。
然後,他聽說姐姐同一個外國人來往。
他還辯白曰:“不不,她不會的。”
湯麗玫訝異:“外國人有什麼不對?”
一日臨下班,毛詠欣上來看好友。
她嚇一跳,“怎麼回事,承歡,你瘦好多。”
承歡無奈,“忙。”連自己都為這藉口笑了。
“那外國人是誰?”
承歡答:“他不是外國人,他叫姚志明。”
“有些外國人叫衛奕信、戴麟趾、麥理浩。”
“他確有華人血統。”
“拿何國護照?”
承歡放下文件夾子,想一想,“我不知道,我從來沒問過,我不關心。”
毛詠欣張大眼睛,“你在戀愛?”
“對於這點,我亦不太肯定,抱歉未能作答。”
毛詠欣問:“你可快樂?”
承歡對這個問題卻非常有把握,“那也不用去說它了。”
毛詠欣豔羨不已,“夫復何求!”
承歡微笑。
“有無訂下計劃?”
承歡老老實實回答:“我連他多大年紀,收入多寡都不知道,並無任何打算。”
過一兩日,麥太太叫她回家。
“承歡,很久沒看到你。”
這是真話。
“今晚回來吃飯。”
“今晚我——”
“今晚!”
姚志明知道後毫不猶豫地說:“我在門口等你。”
“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不要緊。”
一進門,麥太太便鐵青著面孔,“你與外國人同居?”
承歡愕然,“沒有的事。”
“承早,你出來與姐姐對質。”
承歡不相信雙目雙耳,“承早,你這樣報答我?”
麥來添功道:“大家坐下談,別緊張。”
“是不是外國人?”
承早說:“那麼高大英俊,還不是外國人?我十分擔心。”
麥太太精神繃到極限,“承歡,我女兒不嫁外國人!”
“嫁?沒有人要娶我。”
“什麼,他還不打算娶你?”
承歡取過外套,“我有事先走一步。”
“慢著。”
“承早,你找地方搬吧,我不留你了。”
“姐,你別誤會,我是關懷你。”
“大多口惠,太多街坊組長,太多約束,我的權利與義務不相稱。”
承歡取過外套奔落樓。
一眼便看到姚志明的車子緩緩兜過來。
她跑過去,拉開車門便上車。
“你並沒有叫我久候。”
承歡轉過頭來,微笑問:“你處,還是我處?”
她知道,麥承歡做一個乖女兒,到今天為止。
事情並非不可告人,也不是不能解釋,事實上三言兩語便可叫母親釋嫌。
姚君是上海人,有正當職業,學識與收入均高人一等,未婚,他們不是沒有前途的一對……
可是承歡已決定這一次,她不會再讓母親介入她與她男伴之間。
這純是她麥承歡的私事,她沒有必要向家人交待男伴的出身、學歷、背景。
母親需索無窮,咄咄逼人,她每退一步,母親就進攻一步。
她若乖乖解釋一番,母親便會逼她把他帶返家中用大光燈照他。
並且做出倨傲之狀,令他以及女兒難做。
為什麼?行為怪僻是更年期女性特徵,毋需詳細研究。
反正麥承歡認為她將屆而立之年,生命與生活都應由自己控制,不容他人插手。
母親寂寞了那麼多年,生活枯燥得一如荒原,看到子女的生活豐盛新奇鮮蹦活跳,巴不得事事加一腳,最想做子女生活中的導演,這樣,方可彌補她心中不足。
可是,麥承歡不是活在戲中,她不需要任何人教她下一次約會該怎麼做。
當然,母親會得把她這種行為歸咎於不孝。
承歡仰起頭,就不孝好了。
不是沒有遺憾,不是不惆悵,而是隻能如此。
上四分之一世紀,麥承歡事事照顧母親心事,以母親心願為依歸。
今日,她要先為自己著想。
太多太多次,母親纏著她要錢、要時間、要尊重、要關注。
嚴格來說,母親不事生產,專想把生命寄託在子女身上。
以往,承歡總是不捨得同她說:“管你自己的事。”
現在,承歡知道她的好時光也已然不多。
她對毛詠欣說:“一下子就老了。”
“老倒未必,而是明年後年長多了智慧,價值觀想必不同,許多事你不屑做,也就失去許多樂趣,真的到年紀大了,一點回憶也無。”
承歡嘆口氣。
“你與姚志明的事傳得很厲害。”
“那多好,這叫緋聞,不是每個女子都有資格擁有緋聞。”
毛詠欣並不反對,微笑道:“沒想到你輕易得到了我的奢望。”
承歡看著她,“不,你比我聰明,你可以衡量出這件事不值得做。”
“值與不值,純是當事人的感覺。”
承歡頷首,同聰明人對話,真是享受。
“這件事對你來說,真是邁出人生一大步。”
承歡說:“姚志明就是看中我這一點,他終於俘虜了一個循規蹈矩的好女孩。”
“當你變得同他其他女友一般不羈之際,情況會有改變。”
“那是一定的事,可是目前我覺得享受。”
毛詠欣看著她,“你不怕名譽變壞?”
承歡啞然失笑,“大不了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辛家亮。”
“當心你會傷心。”
“那當然是必需付出代價。”
“價值觀尚逗留在世紀初的伯母怎麼想?”
“我要是處處注意她怎麼想,她自然想法多多,若完全不去理她,她的想法與我何干。”
“可是,母女關係一定大壞。”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姚志明好像結過一次婚。”
“是嗎,告訴我更多。”
“你沒有問他?”
承歡大膽地說:“接吻還來不及,誰問這種不相干的無聊事。”
毛詠欣羨慕得眼珠子差些掉出來。
其實麥承歡沒有那麼不堪,她與姚志明之間也有屬靈的時候。
像一日兩人坐在沙灘上,他忽然說:“昨天我在某酒會碰到一個人。”
“啊。”
“他的名字叫辛家亮。”
承歡微笑,“你們可有交談?”
“他是一個有趣的人,特地走到我面前自我介紹,並且表示他曾是你未婚夫,又叫我好好照顧你。”
“你如何回答?”
“我說我會盡量做到最好。”
“謝謝你。”
“接著他給我一杯白蘭地,暗示給我知道,你倆之間,並無肉體關係。”
承歡噗哧一聲笑出來。
姚志明大惑不解,“怎麼可能,那真是一項成就,你們訂婚多久?”
承歡凝視他,“如果今夜你討得我歡心,我或許會把秘密一一告訴你。”
姚志明把承歡摟在懷中,下巴放在她頭頂上,
“你是真愛他,你不過是貪圖我的身體。”
“難為你分得這麼清楚。”
“我被利用了。”他微笑。
“有一本文藝小說:叫作《欺騙與遺棄》。”
“那是我的寫照嗎?”
承歡溫柔地說:“當然不,我只是隨口說說。”
“承歡,或者我們倆應當結婚。”
承歡嚇一跳,“你竟想我同你結婚?”
“這算得是奢望?”
“咄,你的過去那麼複雜,閱歷如此豐富,哪裡還配結婚!”
姚志明微笑,“但是我可以使你快樂。”
“這是一個很大的引誘,不過,既然現在我已得到我所需要的一切,我又何必同你結婚?”
姚說:“我不該一上來就投懷送抱,讓你為所欲為。”
“所以守身如玉也有好處。”
她笑,“看到你,誰還看得住自己。”
麥承歡仍然不知他明年有無機會升級,抑或到底有無結婚,可是,這還有什麼重要呢。
他們在一起是那麼開心。
這一切伎倆,姚志明一定已經用過無數次,但是對麥承歡來說,仍然是新鮮的。
承歡已經不大回家去。
輪到承早到辦公室來找她,“姐,你搬了家應該通知家人。”
“對,你好嗎?湯麗玫好嗎?”
“我倆已經分手。”
承歡點點頭,這也是意料中事,忽然想起來,“那孩子呢?”
“仍然由保姆帶,還是常常哭泣。”
“你現在哪裡住?”
“宿舍。”
承歡掏出一疊鈔票輕輕塞進他的褲袋。
承早說:“我都沒有去過你的新家。”
“有空來看看,地方相當寬大,問政府借了一大筆錢,餘生不得動彈。”
“姐,你真有本事。”
“承早,我一直看好你。”
“可是你與家裡的距離越來越大。”
承歡不語。
“張老闆退休,爸也不打算再找新工作。”
“他是該休息了。”
“很掛念你。”
承歡微笑,“子女總會長大,哪裡還可以陪他看球賽吃熱狗。”
“偶爾……?”
承歡答:“是,偶爾,可是,忙得不可開交,想休息,怕問長問短。”
承早說:“我明白。”
“有許多事,不想解釋、交待、道歉。”
“最慘是道歉。”
“是,生活對年輕人也很殘酷,在外頭碰得眉青鼻腫,好不容易苟且偷生,還得對挑剔的老人不住致歉:對不起我不如王伯母女兒爭氣,不好意思我沒嫁入豪門,真虧欠我想留下這三千元做自己零用……人生沒意義。”
承早摸一摸口袋中厚厚的鈔票,“我明白,我走了。”
承歡送他出去。
她身邊也不是常常有那麼多現款,不過知道弟弟要來,特地往銀行兌給他。
他這種年紀最等錢用。
下班前姚志明一定撥電話給她。
這一天麥承歡沒有等他,自顧自溜了出去。
華燈初上,街上人群熙來攘往,承歡夾雜在其中,如魚得水。
她看了一會櫥窗,喝了一杯咖啡,覺得十分輕鬆,回家與一男子同一部電梯。
那位男士忽然問:“你可是麥小姐?”
承歡連忙笑問:“你是哪一位?”
“我叫簡國明,我們見過面,政府宣佈——那次——”
承歡唯唯諾諾。
“你住七樓?”
“是。”
“我在十二樓甲座。”
承歡笑,“與父母住?”
“不,我獨居,”停一停,“你呢?”
“我也一個人。”
“有空聯絡。”立刻寫下電話給她。
他看她進門口。
承歡說:“有空來坐。”
她只看到簡君一身西服十分名貴熨帖。
甫進門就聽見電話鈴不住響。
承歡取起聽筒,“這倒巧,我剛進門。”
“我不停打了有一小時了。”
承歡朝自已擠擠眼。“姚志明,你已墮入魔障。”
“我知道,”姚志明頹然,“以往,都是女性到處找我,對,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回父母家。”承歡不想交待,好不容易爭取到自由,怎麼會輕易放棄。
“呵,承歡膝下。”
“可不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