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一大早就被電話吵醒,心中很有些氣惱。當記者的都是夜貓子,什麼時候能前半夜睡著的,身邊有的所謂朋友們就是這麼沒有人文關懷精神,真恨不得把他們吊起來拷打。
我拿起電話,陶陶的聲音響亮地撫慰我的耳膜:"親愛的,林森離婚啦!"
聽她的語氣,真是歡天喜地,若杭州不禁鞭炮的話,她肯定會帶我去西湖邊放個三千響。
我翻個身:"我知道啦,昨天就知道啦。"
陶陶更興奮了:"林森昨天就告訴你啦?"
"是的,還見面了呢。"
"哇,看來我家大雷在林森那也只能排第二位了……我不吃醋,我高興,我們四人幫又可以捲土重來了!喂,我都五年沒打雙扣了,我得上網先練練,然後我們重操舊業!"
聽得出來,陶陶是真心的為我高興,為我們今後又可以四人重聚而開心。懷舊是我們70後女人共同的天性,陶陶說過她有很多舊衣服,理智告訴她要扔掉了,但是她總是下不了手扔,覺得每件衣服都有記憶,甚至都有故事。我告訴她,我也有這樣的心理障礙,所以衣櫃總是不夠。我們哈哈大笑。在懷舊女人心中,那段四人相聚的青春時光因為嘎然而止,所以更加令人難忘,陽光下的桂花香味,西湖邊的茶座和啤酒,成為上個世紀單純我們的標識,刻在腦子裡,再也不能被其他人模仿和複製。那個顏色,那種氣息,那段歲月,只屬於我們四人所有!
只是,我不知道我與林森還能不能回過去……
不過我不想現在就掃她的興,她是真心實意向著我的好朋友,不能讓她掃興。
"親愛的,下週末來我家吃飯,我讓大雷約林森,就這樣定了哦!"
放下電話,我滾回大床中央,一時腦袋空了,沒任何想法。
眼睛盯著天花板上頗有楊二風格的真絲幔帳,覺得我腦子真是浸水了,這麼華麗的裝飾,我竟然也沉迷過,真以為自己是東方不敗了。
翻身俯臥,臉埋在大枕頭裡。就在兩天前,這大床上,這枕頭裡,留著我與豹子翻雲覆雨的氣息。
我躺在豹子厚實的胸膛上,問豹子:"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為什麼會喜歡我的(天啊,再大的大齡女,都不會放棄問這種弱智問題)。"
豹子撫摸著我的頭髮說:"第一次搞活動,你惶惶的像只受驚的野兔,給我三個電話,三個都是根本沒法回答的問題:你能保證萬無一失嗎?你能保證不出事嗎?你能確定不出問題嗎?那時就覺得你不夠成熟。還有,超市回來買避孕套那一幕,真是讓人記憶深刻,任何一個驢子都知道的常識,在你這裡竟成了天理不容的事情,眼睛瞪得比鈴鐺還大……當然,事件雖然搞笑,但我不由得開始注意你了。"
我的菩薩啊,我比他大了好多歲,竟還被他說成不成熟。我逼他喊我姐。
他一把摟過,抱到懷裡:"我才沒覺得你比我大呢,還不就是一不懂事的丫頭!"
丫頭?一個三十多的女人,竟還能被稱為丫頭?!任何語言都與情景密切相關。什麼叫做情話,再肉麻的,情人間聽著也是正常至極。更何況是在床幃裡,老媼可以是"小花",老翁可以是"寶寶"。
"而且這丫頭還刁鑽得厲害,明明說好住一帳篷,不知哪裡惹毛了她,竟然鑽去人家的帳篷過夜,我就知道,再不收拾她,她要更加無法無天。看現在這丫頭,不是聽話極了?"豹子一邊說,一邊壞笑地看我。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那一晚。
我有些臉紅,但他的力量又讓我渴望。
他緊緊抱著我:"你這個笨丫頭!知道嗎那一天,我本來準備好了按摩器,下載了歌曲,白天走了那麼多路,晚上想給你按摩按摩,聽聽音樂,讓你睡得更舒服,當然也想讓你知道我很在意你,我很喜歡你。結果那天你不同我說一句話,頭也不回,直接進了人家的帳篷……笨丫頭,壞脾氣的笨丫頭,氣死我了!我知道,我再不同你說明白,你肯定會繼續不把我當回事,任我著急,任我吃醋,死了也不會讓你有點感動……"
豹子翻過身,把我壓在他身子下,開始親吻。
我們的熱情都被那晚的回憶點燃。女人是不是潛意識裡都喜歡讓自己弱小,讓自己被壓迫被征服?我明明比豹子大,但我喜歡被他稱為"丫頭","不懂事的丫頭"在男人的懷裡,有安全感。而且,我一方面喜歡男人溫柔,一方面又更喜歡他們以近似強迫的粗狂力量把自己征服。他緊緊壓著我,雙手控制了我的胳膊,用嘴唇粗野地解去睡衣,狂風疾雨一般地親吻我的脖子,耳垂,Rx房……我試圖回擊作戰,但交戰的雙方力量懸殊,豹子的手臂像鋼鐵一樣堅固得不可擊潰。城池終於淪陷,我在努力抗爭之後終於被臣服,被俘虜。在他面前,我心甘情願貢獻出自己:我被自己的保護神佔領,我渴望他能終生保護我,我願意回報他,讓城中的一切奇珍異寶隨著女主人俯首稱臣而被拱手相讓……
性感華麗的幔帳裝飾著一對紅霞滿面,激情四溢的塵世男女。
他迷醉了,我也迷醉了。我們在大床上幸福快樂地翻滾和呻吟。
女人不能被愛,那還是女人嗎?
男人不能去征服,那還是男人嗎?
……
現在,華麗幔帳依舊無聲地看著我,腦袋空空的我。曾經,這裡的女人在寂寞黑夜裡因孤單而虛空茫然,也在午後的陽光中率性地渴望強壯男人。這裡沒有高尚也沒有齷齪,這裡只有最正常最真實的人性。需要一個愛人,需要一份安全,需要一段陪伴,需要一種溫暖。這是女人的需要。
一個男人帶著愛情終於如期而至。接著又一個男人帶著愛情到來。一個湯勺配一個瓷碗正好,兩個湯勺在一個碗裡太滿了。少了一份愛情的女人不滋潤,多出一份愛情的女人照樣不滋潤。
081
秋天時節,又到了杭城大批量生產浪漫婚禮的時節了。
南山路北山路西山路湖濱路,到處是裝扮得花團錦簇的婚車,少則四五輛,多則幾十輛,一路浩蕩。漂亮婚車從行人身邊擦身而過,能看見裡面新娘白色的身影和滿臉的笑容。又是一撥要進入圍城的美女。美女們,進圍城後還能照樣的喜氣洋洋?我心理不光明,人家越笑得開心,我越覺得她婚後的日子煩惱無窮無盡。
不過,我還是有著愛美的體恤之心。週末,盡逮機會去西湖邊的幾家大飯店閒逛,目的是為了去看看人家新娘子是如何美貌如花。我喜歡美麗女人,喜歡看她們清爽的妝容,別緻的打扮,當然還有嫵媚的微笑,看她們是如何用能殺人的微笑征服賓客。這樣的女人百看不厭,連我這樣的大齡女也會被吸引……當然,喜歡看人家新娘,主要是為了借鑑,我總也要結婚吧,我是當不了"知性女記",但那不妨礙我設法當回溫柔新娘吧。明知新娘後面的路途鋪滿荊棘,但是開滿鮮花的那一瞬間,我依舊要飛蛾一樣撲向它。女人就是這樣的動物,不然,生活怎麼會哭哭笑笑那般精彩紛呈,若人人都看得太透徹,我們記者還會有飯吃嗎?
很快就有了近距離觀摩一場婚禮秀的機會:隔壁辦公室的美女小編於俏然,將在週末舉辦婚禮。
說老實話,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參加大型婚禮了,一來我沒有工作單位,沒有同事邀請我,二來我獨行獨遊,好不容易有個朋友結婚了,我卻跑在千里之外,於是紅包就讓我名正言順省下了。固然省錢了,但是留下一個後遺症:就時尚婚禮的話題,我是土人,沒有發言權,只能睜大眼睛看。
辦公室裡在統一收紅包錢,普通同事每人兩百,好友閨蜜級別另出紅包。我悄悄問七劍:"一般情況下紅包是多少。"
七劍看我一眼,伸出一個巴掌:"從五百到五千,看交情。"
"哦。"
"比如你結婚,我也就給你個200的同事紅包,打發了你。"七劍說。
我抓起桌子上的筆扔過去。
時尚教母發言:"七劍真好,最會幫我們省錢了。"接著她說:"都是未婚人士,他若給你個5000的紅包,你還不得還他個6000的紅包。現在他給你同事紅包,你也還他同事紅包,超級穩定價,200,你根本不用在他身上多花一分錢了,多好!"
這時一堆人嘰嘰喳喳圍過來,探討紅包話題。
"不對,同事紅包也不穩定,現在媒體人員流動那麼快,在同個部門能呆滿兩年的有幾個?若不趕快結婚,以前包出的同事紅包不也都飛了?"
"哈哈,你換個地方,新地方照樣有同事紅包的呀。"
"最擔心的是,你換了城市,結果以前包出的朋友紅包全都掛了!"
"不會吧,朋友的紅包都記著的!我就有個小本子,記著誰給了我多少紅包,這人情不能不還的。"
"有一類朋友,怎麼說呢,比普通同事親密一點,但是又稱不上是好友閨蜜級別,你從杭州跳槽到上海,莫非你還會在你結婚時給她發請帖,讓她迢迢從杭州跑上海給你還紅包?算了吧。"
"我有一好友,結婚,離婚,結婚,離婚,再結婚,三次,次次辦婚禮,我次次送紅包。我也知道,我是絕對收不回我送出的紅包錢了……"
人群一陣鬨笑:"你結四次,就賺回來了!"
……
我又問:"現在辦場婚禮要多少錢。"
"從1萬到100萬,都可以。"
我說:"就普通小白領的婚禮,咱嫁不進豪門。"
"問小俏去,她最清楚了。"
"小俏估計也不清楚吧,這婚禮是公婆給辦的。"有人說。
"不過我知道小俏的婚紗要3000多,她的首飾不少於5萬,什麼鑽石的,翡翠的,都齊了。"
"她老公蠻有錢的,對吧?"
"不知道,沒見過面,就等著婚禮上見了。"
"據說派發的喜糖都很高級的,而且婚禮上的花頭很不少的。徵婚人是位名流,不是小名流,是大名流!"
"大家婚禮上要加油,別喝啤酒喝紅酒,別吃瓜子吃龍蝦,把紅包錢給吃回來!"
"呵呵,就算我有四個胃,把紅包錢吃回來,還是有難度的。算了,不折騰自己了,不然又要花錢減肥……"
一群女孩在辦公室裡無所顧忌地評論著。
週末了,我在自家衣櫃裡,好不容易選了件還算有點女人味的衣服,黑白條紋緊身針織衫,再配上白色風衣、黑色長襪、長靴、金色手袋。
出發。
現在是戶外活動的旺季,豹子帶戶外團出行。曾告訴過他,這周我參加同事婚禮。豹子說我要多投入一點,好好熱身。
先去單位找個伴同行。我擔心我太早去了,一人等在那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會恨自己的。找到了李恬,李恬看著我說:"今天你的衣服,很有點溫柔的感覺,不像浪跡天涯的女人了。"
"浪女也要回頭的。"回答完,怎麼都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點不是味道。
搭了李恬的車去。婚禮在西湖邊的大飯店舉辦。杭州新人都比較沒創意的,吃10次婚宴,9次都離不開西湖。沾千年白娘子愛情故事的光唄。可是,白娘子的日子過的有多苦,現代女人們可知道?要是我,絕對不選西湖邊。
我們去的不早也不遲,簽到、與新人合影。進入大廳,我的媽呀,一片金碧輝煌啊,所有的椅子都套上了紅色椅套,椅背上是巨大的金色蝴蝶結,一條紅地毯從入口直通中心舞臺,很顯然,到時候新人們要在瓦格納的音樂中,走在這條紅色小路上,接收眾人微笑目光中的苛刻評判。
我試著想去紅地毯走走。我從沒走過紅地毯,只在電視上看見明星們揮著手招搖而過,很好奇,不知是什麼滋味。於是大搖大擺上去走了一遭,又走回來,對李恬說,沒什麼特別的滋味。李恬笑著,很寬容地看我。
大廳裡有個巨大的投影,投影裡逐一放著新人的幻燈照片,當然都是影樓照,配著音樂,很柔情很唯美的風格。估計小俏的影樓照肯定要超過1萬,因為看了好陣子,照片沒重複的。
我們有專門的同事桌,那幫決定"不喝啤酒喝紅酒,不吃瓜子吃龍蝦"同事大都已經在場,在閒聊。同事桌有三大桌,從賓客等級上有高層派和平民派,從年齡上有元老派和少壯派,三六九等,物以類聚,我自然往平民派中的少壯派裡擠。
眼看離正式吃喝還有一段時間,我去周邊閒逛考察,不管是不是同豹子結婚,這熱身還是需要的。
看到了一個似曾熟悉的修長身影。是林森。
他也看到我了,眼神里透著驚喜的笑。
"我是男方邀請的嘉賓,本來還想不來呢,鬧哄哄的,這樣的婚禮他一年要參加好多個,大多是紅包替代主人,幸好這次來了,結果碰到了想碰到的人。"他說。
看到他眼中的快樂神情,我心裡動了一下。
"你今天穿得很漂亮。"今天兩次被讚美了,我蠻得意的。看來是要好好學習穿衣服,使女人的身體資源得到充分發揮。不說讓人家養眼,單是享受讚美就可以讓女人心情愉快呀。女人是座礦,要學會自己挖掘金子和鑽石,當然,挖掘出來後還要把它們轉化成快樂,不然再多的金子和鑽石又有何用。
"你兒子呢?"我問。
"這週末他媽媽帶。"
我點點頭。我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
這時候,大廳裡開始播放迎賓的錄像,很多人看見大屏幕上的自己後,哈哈大笑。
"婚禮很有意思是吧?"我沒話找話。
"婚禮,都這樣。"林森說。
"我已經好多年沒見識過婚禮了。"我向他承認我的見識不廣。
"是啊,比起以往的婚禮,是洋氣多了,我們那時候的婚禮多土呀。"
"我們……沒有婚禮過。"我糾正他的錯誤。
"哦,我是說,我那個時代的婚禮……不好意思。"林森的臉上竟然也有些尷尬的紅暈。
突然覺得這個骨灰級別的機關男人也有可愛的地方。
"你坐哪裡?過了會兒,"他問。
我向他指一指我們新娘同事桌的方向。與他的男賓朋友桌相隔不遠。
"聽說他們準備了不少煙花,待會吃完了,我們一起看煙花?"林森問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