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白龍李延之堪堪渙散的護身刺光忽然強烈映眼,重又守個嚴嚴密密,風雨不透。
龍碧玉一咬銀牙,滿室碧影倏然消歇,化作一道綠光,直撞過去。
在一旁的孫伯南先是眉頭緊皺,此刻卻是曬然一笑,敢請他雖對盤蛛杆法不太明白。
但適和龍碧玉使出這三絕招之二時,他已看出跟著還有一手更厲害的在後頭,只要使出來,敵人必死無疑。
可是他卻想著敵人不但非是必死之輩且是俠義中人,如何可以輕易傷斃,是以雙眉一皺。
但跟著見她使出一手笨招,拼命似的和身撞敵,回非那跟著而來最厲害的一手,不禁啞然失笑。
嘎然一響,綠光一直衝破白龍李延之雙刺光氣,當胸撞至。
原來這一式名為“奔鯨觸羅”,乃是拼命的招數,須得奇不顧身,力聚一點,突破攻入。
這樣子一來,對方傢伙可能和自家的兵器,同時互相擊中。
孫伯南不禁呵呀一叫,耳聽“撲通”連聲,敢情不但李培跳下水去,便連左右三艘出快船上的人,全部跳下水中。
這可是為了白龍李延之危急之故。
只見白龍李延之在刺已出,直指敵人胸腹之間可是龍碧玉一杆遞來,疾點咽喉。
他心中怦然大動,暗哼一聲,心中極快地想道:“好個傻丫頭,你雖然一怦能把我戳死,但自家也得腳穿腹裂,玉石俱焚,真不明白你師父如何教的。”
心在著,動作卻沒閒著,倏的一轍左手分水刺,猛一沉肩。
碧玉杆來勢奇快,“噗”地微響,正在戳在他左肩上,她自家胸腹之間,也被分水刺輕輕挑著。
那分水刺何等鋒利,雖然是輕輕一下,少說也得挑個寸把深的口子。
然而事情卻大大地相反,龍碧玉毫無所傷,但白龍李延之卻是痛哼一聲,一晃身便掉下江去。
孫伯南驚叫之故,正是因為她竟是使出這等拼命招數,而且果真拼命,這時連忙一桑聲問道:“你可傷了?嘎?”
她不悅地瞅他一眼,道:“若會受傷,我怎肯使這等招?”
他道:“啊,對了,你有金縷衣護身……”
她驚叫道:“什麼?”
她立刻瞪大眼睛,然而四下跳水之聲,把兩人的談話中斷。
四艘快船,全無一人,都跳下水去了。
龍碧玉叫道:“哦們快把自己的小船找起來,架在這些船上。”
不伯南一聽有理,卻見自家兩艘小船,已經飄開五六文遠,連忙彎腰抓起一支木槳,運足內力,驀然一劃。
這艘快船登時如離統之箭,疾然飛射出兩三丈。
再划一槳,已到了自家小船旁邊,卻見龍碧玉已飛過最近的那艘快船,接著持槳而劃。
然而划船一道,雖然動作簡單,但也得有點輕驗才行。
龍碧玉空俱一身內力,一漿劃下去,力道何止千金,然而勁道不對,空自把船劃得打個旋轉,並非前進。
這一下也有妙處,只因這艘船下,正有兩名水手開始動手鑿船。
吃力猛可一下急轉,抓不到船底,直甩開去,水流一攪,兩人碰在一起,倉促之間分不開。
本來三艘快船上另有六位水道有名人物,但正因他們都有名望,躍跳下水中,卻又猶豫不肯馬上動手。
否則縱使龍碧玉這一下急旋疾轉,力造甚猛,卻難把他們甩開。
孫伯南抄一塊船板,抖手一定,跟著雙臂一振,宛如大雁橫空,直飛過去。
到了三丈遠近,身軀下落,剛才那塊船板落在水面,腳尖銷一借力,便飛到她的船上。
危機瞬息,不暇多說,夾手奪過她手中的木槳,猛然插水一劃。
龍碧玉卻因他粗野的動作怒哼一聲,然而發作不得,只好恨恨一端腳。
孫伯南再一揮漿,已到了小船進,忙忙叫道:“你拉緊這兩艘,我去搬那隻小船……”
龍碧玉一嘟嘴,道:“你叫誰呀……”
孫伯南沒聽到,躍過隔壁去,一彎腰單手抓住船舷,運力一鍁,喝聲起字,那艘小船已翻了一半。
船上的女人早已嚇得坐在船板上,這時差點滾下水中。
孫伯南左手一伸,抵住船底,又喝聲起,整艘小船讓他托起,腳踏的快船卻沉不住。
借力得如是巧妙,使得龍碧玉也不禁喝聲彩。
她敢情已拉緊兩船,於是孫伯南照原定計劃,把小船橫擱其上。
他道:“姑娘且勿放手……”
叫聲中雖然沒放手,但一徑嘟著嘴巴,很不高興。
孫伯南忽然頹喪地晤一聲,跌腳道:“我真荒唐,這樣子橫擱起小船,還不是等於沒擱麼?”
一言驚醒夢中人,龍碧玉登時回味過來,若非這個主意是她出的,恐怕她會大大嘲笑他一番,以消胸中怨氣。
然而這個主意偏又是她出的,因此苦心中更加難受。
但見那邊兩艘快船徐徐沉沒,水面上曝現數條白線,直射而來,快捷之極。
孫伯南大叫一聲,道:“姑娘快拉緊,我有法子……”
龍碧玉只好又呶著嘴,蹲著拉緊兩船。
孫伯南一揮槳,硬把兩艘快部橫移開兩文之遠,然後掉下木槳,脫掉外面長衫和上衣,露出赤裸的上身。
但見胸肌虯突,壯實如石。
跟著又極快地甩掉鞋,卷高褲腳,露出條黑毛茸茸的大腿。
龍碧玉不忍再看,唯恐地連褲子也脫掉。饒是這樣,也夠難看了.孫伯南沒有注意這些,把大辮盤在脖子上,用牙咬住辮尾,然後一躍丈許,身形在空中稍稍一歇。
龍碧玉雖不想瞧他,但偏又忍不住,始自一瞥。
只見他雙目睜得像銅鈴般大小,注視水中,因為他是提住一口其氣,故身形降得甚是緩慢。
水面幾道白線倏然改頭疾射而至,帶頭的一條其快無比。
孫伯南打鼻孔中哼一聲,修然一個魚雁入水式,疾衝而下。
龍碧玉倏然運勁一掌打出,呼地一響,力道由上而下,那團勁風正好壓在他的腳板底。
孫伯南正苦力量不夠,得此一助,登時快上數倍,直插入水中,剛好迎上那條白線。
水花飛濺中,一條人影直飛上船來。
龍碧玉一瞥之下,芳心大喜,倏然玉手伸出,把那人當胸以三指抵住,砰地一響,那人已跌落船上。
卻是白龍李延之的兒子李培。
李培本來已被孫伯南冷木阻截擊,中了金剛彈指激水成箭的功夫,閉注穴道,被孫伯南奮神威擲上小船。
這時覆被龍碧玉以域外龍愛獨門點穴手法,閉住胸前紫宮、玉庭兩處重穴,痛苦之甚。
這原是霎那間之事,孫伯南雙臂一夾,兩掌運勁一擊,借這一下猛力,身形陵然倒著飛出水面。
他頭下腳上地大叫道:“姑娘再幫我一下。”
龍碧玉眼也不抬,循聲一掌掃去。
孫伯南復又急瀉下衝,截擊後至的一條白線。
眨眼之間,他已躍上快船,脅下換著一人,卻是一名水手。
若非是他這等身手,具有水底功夫,加之能夠用金剛彈指的神通,把江水激成一道水箭封閉敵人穴道。
那洞庭李家,以水底功夫稱尊全國,這些李家水手在水中無一不是極佳好手,絕難擒住,更是何況李培。
孫伯南南上水流淹目,卻一挑大拇指,大笑道:“姑娘你那一掌施得得真妙,若非你這一下我可就使不上力哪,你應算居第一功。”
龍碧玉登時開心地笑起來。
孫伯南抹的來面上水痕,一掌擊開助下那水手的穴道,大聲喝道:“喂,你仔細聽著,李培現在我們手中,你趕緊攔住那些人,不得再動我們的船,否則同歸於盡,聽清楚沒有?”
那名水手連連點頭示意。
也許是孫伯南力氣太大,把他扶得氣地喘飛過來。
孫伯南嘿嘿冷笑一聲,把他擲在水中。
一回頭,但見龍碧玉對他嫣然徽笑,不覺也附掌大笑,道:“挾天子以令諸侯,總該沒錯吧?”
龍碧玉宛如覺得這個成功的果實,自己也有份兒,便更開心地笑了。
她道:“嘿,這樣才對啊,架起小船,等到人家弄沉了下面兩艘,那還不是等於沒有。”
她笑了兩聲,歇口不言,但忽然“呀”了一聲,道:“我們趕緊趁機會登岸才是,否則那白龍李延之因受要挾,反而不顧一切地蠻來,我們真拼命呢?還是等他提擒?”
孫伯南連稱有理,四下一看,敢情潭到對面岸邊的下流,離岸不過三十多丈,當下不敢怠慢,連忙拿槳猛劃。
果然龍碧玉所慮有理。
已經泅近船底的幾名水手,雖被那個剛放回的水手攔住,然而七八丈外的白龍李延之,早就冒起水面,瞧見一切。
他本來並不準備用這種手段對付兩個怕水的少年男女,寧可稍折威名,吃個小虧算數,可是孫伯南後來的一手,便吃不下去了。
只因江湖上講究的是骨頭斤兩,不是貴生怕死,欺軟服硬,越是受人要脅,越不能示弱。
白龍李延之當然不能這樣受人挾制,是以反而分波破浪,疾迫上來。
孫伯南只劃了十丈遠,那白龍李延之已堪堪追上。
孫伯南大聲喝道:“姓李的你再進一步,我先宰了你兒子。”
白龍李延之在水中一長身,居然站在水面,江水只到他的膝蓋,姿勢是那麼四平八穩,宛如那兒有塊礁石,可供借力立足。
他嘿嘿冷笑一聲,道:“大丈夫寧折不彎,有種的當面把我那不肖東西廢了,我李延之若然眉頭稍皺,從此改名換姓。”
孫伯南愣一下,只見李延之哈哈微笑,便待沉下水底做手腳。
當下大喝一聲,一手抓起李培,猛然擲向李延之。
在他想來,李延之縱然忍心,總不致徵得他兒子葬身江流魚腹吧。
只要他一接住,暫時騰不開手,這就爭取到攏岸足夠的時間了。
誰知那白龍李延之果真木吃這一套,驀地一閃身,砰棚大響一聲,李培僵直的身軀,直在他想來,李延之從然忍心,總不致任得他兒子葬身江河魚腹吧?只要他一接住,暫時騰不開手,這就爭取到攏岸足夠的時間了!誰知那白龍李延之果真不吃這一套,地一閃身,“砰硼”大響一聲,培僵直的身軀,直飛落在他身後導丈處的水面。
李延之仰天長嘯一聲,倏然沉下水底。
李培的身軀轉眼全浮上水面,順流而下,那邊幾個水道上的好手見狀,連忙踏水追趕。
孫伯南乍回頭,但見離岸尚有二十丈之遠,即使輕功再好,以登萍渡水之法,最多也躍個十丈八丈遠,便得落在水中。
心中一陣慌亂,持槳猛劃,剛劃出三丈來遠,那船便停住不動,宛如擱在浮沙上似的。
須知白龍李延之乃全國水道上第一位人物,這時吃他扣住船底,縱使孫伯南大氣再大,也無法划動分毫.
孫伯南這時總算才知道滋味,他的額上也流出汗珠來,抬目一瞥龍碧玉,苦笑一下道:
“力盡關山未解圍,我們只好束手就擒。”
龍碧玉一看江岸,相隔尚有十六七大之遠,也自苦笑一下。
以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家,若是落水道擒,那簡直比血濺當場還難受,故她輕輕道:
“都是怪我不好,把你也連累了,現在我要下一決定,絕不能讓他侮辱。”
忽然傳來砰地一響,一隻快船洞穿了個尺許大的洞,江水直冒上來,嘩啦作響。
跟著隔壁那艘快船,也遭遇到同一命運。
龍碧玉向他說聲再會,猛然翻掌擊向自己天靈穴。
孫伯南疾然一伸手,把她的皓腕捏住,唯恐地用另一隻手自盡,趕快趁勢一拉,把她整個人抱住。
他急道:“啊,你不能這樣,即使是落在敵手,又有什麼關係呢?曖,你聽我說……”
他把她抱起來,躍直原來那艘小船。
龍碧玉沒有掙扎,幽幽道:“我能活下去麼?唉,你何必攔住我呢?”
孫伯南低頭看她,但見她一片平靜,對於“死”,她似乎並不害怕,是以沒有半點激動。
他覺得有點慚愧,熱血上湧,臉都紅了,立刻昂然道:“好吧,我也陪你死掉便是。”
她怪道:“你……”
她瞪大眼睛,詫怪地瞧著他。
孫伯南移開眼光,只見兩艘快船,逐漸沉沒。
只須片刻工夫,這艘小船便沿著江水漂流而逝,於是最後的命運,便這麼辭然地來臨。
一生的雄心和仇恨,能使他日夜孜孜地刻苦發奮,勤練武功!
然而,都將隨著茫茫江水,流逝得無影無蹤。剛開端的旖夢,也將在指顧問無情地破滅。
只見四面沒有舟揖的影蹤,那茫茫大江,根本不管人間這些瑣事,依舊穩地流逝。
一個思想掠了的心中,使得他眼中陡現奇光,大聲喊道:“我想到辦法了。”
龍碧玉皇然瞥他一眼,正待詢問,驀覺身上一緊,已被孫南因歡喜而摟把得緊緊的。
一種從未曾有的壓力,使得她心跳加速。
他道:“我們合力把這艘小船拋開去,若果拋得六七丈遠,便有希望了。”
龍碧玉掙脫身軀,滿頰暈紅,益增嬌媚。她搖搖頭道:“不行,我沒法子飛越十丈之遠。”
孫伯南用幾乎是命令式的口吻道:“你別忙,這法兒準行,快幫我一下”
他跳下行將沉沒的快船舷邊,彎腰伸手,抱住小船前半截。
他壯健的肌肉,虯筋粟突,在陽光下面,極是好看。龍碧玉無法違拗,站在那邊,一雙賽雪欺霜的玉手,提抓著小船尾端。
孫伯南喝一聲:“起!”
那艘小船便被他們抬起。
兩人動作如一,先晃盪了兩下,到了第三下時,孫伯南大喝一聲,便全力往岸邊一送。
那艘小船宛如凌空飛駛,落在六丈左右處。
至於他們兩人,早在小船脫手之時,猛可一蹬腳,疾如閃電般飛起,一把扣住那艘小船,故此齊齊飛開。
江中的白龍李延之已知他們的狡猾,立刻潛泅而來。陽光穿透澄澈的江水,但見一道白線,疾如急箭離弦,直射而至。
這邊兩人同在小船落之水時,雙腿一拳,坐在船上。
這時孫伯南忙忙持漿急劃。眨眼間已劃出三丈許,離著岸邊不過八丈左右!
白龍李延之趕到,那艘小船去勢本急,卻驟然焦歇!
孫伯南打船邊摘下一捆小繩,分了一頭給龍碧玉。
龍碧玉真不知他想幹什麼。卻聽他道:“妙啊,這條繩子居然有三丈長……”
船底震響一下,那船家女人被他們這一簸弄,早已嚇軟了,在船上,這時一見船底穿了,骨董骨董地冒出水來,不禁大喊起救命來。
孫伯南道:“你別怕,李延之決不能讓你淹死。”
龍碧玉打囊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在那女人懷中,然後拿起兩塊船板,眼睛斜服孫伯南。
孫伯南地揭了兩塊船板,喝一聲走,先將兩塊船板撒將出去。
但見四塊船板,分為兩道,卻同樣一遠一近,向江面落下。
兩人有如流星急渡,跟著板影飛將出走,只因要借兩下力,故此第一塊只敢擲在兩丈八九外的船板之上。
第二個起落去勢較急,直飛出兩丈四五之遠。然而一共加起來,也不過是大丈四五之遠,離岸尚有丈左右之處,兩人齊一落,腳尖一踏船板,復又騰身而起,趕向一丈八九外的船板之上。
第二個起落去勢較急,直飛出兩大四五之遠。然而一共加起來,也不過是六丈四五之遠,離岸尚有丈半呢!
只見孫伯南方向稍偏,直往龍碧玉那邊飛去,到了力盡之際,倏然掉向江中。
在水花四濺中,只見孫伯南猛一伸手,剛好托住龍碧玉的鞋底,然後猛可往岸邊一送。
龍碧玉身輕如燕,直飛向岸上去。
要知她本已力盡,這時縱使腳下有船板讓她借力,但一口夏氣換不過來,必定無力再躍。
現在虧得是孫伯南用力一託,是以能趁勢飛上岸邊。
白龍李延之就像一條白龍似的破流而至,來勢之快,無與倫比,雖則離他尚有三丈之遠。
區等到孫伯南自江中浮起來以後,再泅而去時,雙方距離定然在一丈之內,便給他追上。
龍碧玉這時猛然醒悟那根繩子的用處,她便立地行功雙臂,潛運內力,往回一抖一收。
孫伯南早已有備,雖在水底,仍然措到力量,倏然升浮上來他的頭一冒出水面,趕快換口真氣,驀地湧身離水。
只見那邊龍碧玉再一抖一收,孫伯南那麼龐大的身軀,便立刻隨著那條繩子飛到岸上。
龍碧玉歡喜得一扔繩子,雙手摟住他的粗壯的手臂,縱聲嬌笑。
孫伯南手臂給龍碧玉一摟,再加上又博得美人一笑,但覺更無憾很,自得意之極。
只見白龍李延之在水中一長身,狠狠瞪他們一眼以後,便一言不發,立刻回頭飛泅而去。
敢請他得趕著去救那船上女人。
孫伯南這時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外衣,還放在船上如今已隨波漂去,但他毫不在意,道:
“姑娘你看,我們到了岸上,他們再也不敢尋事啦,只可惜我的外衣都沒有了,難看死了。”
龍碧玉松的開手,可是孫伯南所給她的那種壯健有力的感覺,依然不信地盤旋在她心中。
她道:“這附近有市鎮沒有?我們可以去買件……”
他道:“有,有,往上面走就有一個小鎮,那兒可熱鬧呢!但是我怎能這樣子去買衣服呢?”
龍碧玉退開兩步,打量他一眼,但見他身上只有一條溼淋淋的長褲,渾身尚是水漬,形壯甚怪,不覺笑笑,道:“這樣子她很好看呀,不是麼?”
她格格笑著。
孫伯南登時覺得一切都並不嚴重,便首邁步而走,一面道:“若不是因為目前的事態危急,像我這個樣子走在姑娘的面前,在下真是失禮死了。”
龍碧玉聽他一提,反而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大約走了兩裡許,就在江邊一處市鎮,果真相當熱鬧。龍碧玉著他在市外等候,自己匆匆而去。
孫伯南連忙跟入一片樹林中,以免被來往的路人詫異地注視不休。心中覺得蠻有意思。
只因和地萍水相逢,一段過程,亦敵亦友,現在她居然為自己買衣服鞋帽等物,忽然生出一種溫馨之感。
忽聽林外有人哈哈一笑,道:“穿過這片林子,就是我們的住處。”
那個嗓音聽著很熟,跟著腳步聲紛沓,幾個人走進林子來,孫伯南猛然醒起這個口音正是早先來店購物的喬佑,即是石龍婆婆的徒孫,當下一振臂,宛如一縷輕煙,飛上樹頂。
步聲霎忽已進了林內,果真是那喬佑領頭,他正一面指手劃腳地敘述他們住處的位置。
喬佑後面跟著兩人,一個可不是江上雲。另一個卻是個女人,但見她雲鬟霧鬢,裸著一雙玉臂,那肉色晶瑩潔白,惹人遐思。
她身段甚美,走動時啊娜搖曳,顧盼生姿!
只見那個女人緊傍著江上雲走著,她的那雙媚人的眼睛,老是在江上雲面上溜來溜去!
江上雲顯得相當輕佻,不時拉捏她的玉臂,腳步放得甚重,一點也不像身負絕技的練家子。
三人正走之間,江上雲忽然停止道:“啊呀,我走得太累了。”
她道:“前面就是我的居處,你不肯到那地坐坐麼?”
聲音甚是驕媚,加上眉挑目送,風情騷蕩,極是迷人。在一旁的孫伯南見狀不由一愣。
江上雲拉著她的手臂道:“不,不行,我出來大半天啦,回去要挨爺爺罵的。”
喬佑一轉身,不悅地哼一聲,道:“你這個人怎麼搞的嘛,早行還是興采烈,現在忽然變出這模樣,不走也不行。”
江上雲詫駭他睜大眼睛,道:“珠梯姐,我能不去麼?”
孫伯南在樹頂葉隙中,看得真切,心中一笑,想道:“雲弟眼色不正,又出什麼主意呢?”
那位被他叫做珠梯姐姐的,媚笑一下,道:“你走不動,姐姐抱你好麼?”
江上雲大點其頭,於是出現一幕怪劇,一個大男人,讓個窈窕美麗的女人抱起來走。
她只走了兩步,便失聲道:“喲,我的好弟弟,你是真重嘛!”
喬佑哈哈一笑,灑步直走,三人一下子隱沒在樹林後,然後笑語之聲,卻緩緩遠去。
孫伯南躍下來,沉思道:“奇怪,雲弟弟後來隱現不安之色,難江這兩個人真的那麼厲害嗎?連雲弟的一身功夫,也覺出不妙?啊呀,不好,看這女人神情褻蕩,一定是對雲弟生了歹心,雲弟不是怕自己不夠定力,便是恐怕一露身手,就會從此洩漏南江秘密,我非替他想個法兒不可。”
他忽然想到龍碧玉。
然而回心一想,卻恐請她出面進,倘若那兩人武功真高,或是在其時正在不堪之態,豈不褻讀玉人。
想來想去,還是自己適當一點。
現在的問題就在如何穩住龍碧玉,在別的地方等候他。
同時也得考慮渡江之法。
只因那洞庭李家,在水道上威名赫赫,若是那白龍李延之不肯死心,只要交代下一句話,他們過江的之際,定難逃羅網。
尋思好一會,仍無計策,禁不住仰天長嘆一聲。
一個嬌軟的聲音從耳邊升起來:“你嘆什麼氣?莫非浮起英雄末路的感觸?”
孫伯南側目一晚,正是迷人的龍碧玉。
她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畔。
他道:“啊,你已經回來了!我竟一點也不知道。”
一頓又道:“晤,衣服呢?”
龍碧玉恨恨一頓腳道:“其氣死人,只有一家店子有現成的衣服賣,可是那些人直著眼睛,那神氣教我忍不住,一杯反張桌子打崩塌,便走出來。那時我不不知全鎮只此一家,若早點知道,我決不發那麼大脾氣。”
孫伯南連忙道:“不相干,不相干,天氣這麼熱,赤膊的人多著呢!”龍碧玉笑一下,道:“為我自己著想,我也得非替你買件上衣回來不可呀,是麼?不過我是伯你等急了,所以先回來說一聲。”
兩句話把孫伯南聽得滿心俱甜,魂飛魄蕩。
她又說道:“現在我再去買。”
她說著便要轉身。
孫伯南連問道:“你不是說這附近就只有一家店,有得賣麼?這會你又要上那兒去買呢?
我看我就不要白忙了吧!”
她笑一下,道:“還不是那一家麼?諒他們這番也不敢惹我。”
孫伯擊禁不住笑起來,點頭道:“他們一定不敢無禮了。可是我豈敢再次煩勞姑娘。”
他這句話可是口不對心,只回他心中美願她能夠立刻去買,這樣他也好抽空往後林一探。
龍碧玉沒言語,珊珊去了。
孫伯南等她出了林子,忙忙提一口真氣,倏然往林後疾奔。眨眼出了這座樹林,眼前竟是一座大廟,擋住去路。
但見廟門緊閉,右邊的角門卻還開著。大門的石階上已生青苔,顯然許久以來,都沒有人踐踏過。
整座大廟看來予人一種堅固的感沉,因此雖然廟牆許多處已經剝落,卻沒有衰頹的味道!
孫伯南因時間粗限,不暇思索,連這座廟是什麼名稱也來不細看。
他只是略略一辨地形,知道此廟最少也有三進之深,當下復又退入林中,往右邊繞去。
到了廟的右,已無林子障蔽身形,當下也不管這些,疾如離弦之箭,直撲到廟牆下。
沿著廟牆再往前走,在快到廟後轉秀後,一躍登牆。
放眼一瞥,只見高高的廟牆,竟然圍著一個清幽已極的院子。
只在這個院子之中,迴廊處處,假山水池,花卉樹木,錯落有致,竟不亞於公侯庭園。
四下一片恬靜,他一路而,先撲向一處水謝。
只見那水村名副其實,四面俱水,水池水荷綠蓮白,華蓋亭亭,微風過處,清香撲鼻。
他哪有半點欣賞的心思,一躍過油,飄落水村廊上,卻見花廳之內,一排淺綠沙紙窗格。
敢情裡面另有去處。
孫伯南四下打量一眼,想道:“那邊雖然仍有亭閣類,但俱不似此地精巧,而且此地也涼快些,裡面可能會有人在。”
他這一凝神,便立刻聽到裡面隱隱傳來笑語之聲,細聽起來,似乎是在再進去的一間。
當不沿廊走過去,腳下輕如落花,毫無半上聲息。
只因四下全是通風木格障隔成室,是以極易洩漏行跡,他必須非常小心地緩緩前進。
然而時間無多,心中一急,便有了計較。
這條走廊向著後面高牆,雖然從水池到牆邊,尚有一片草地與及幾叢修剪整齊的灌木,但一望而知沒有人在。
於是他一伏身,簡直蠕爬過去。
這樣因為門戶和所有的牆壁,下面兩尺俱不開洞,即使裡有人,也瞧不見他的身形。
他像條蛇般爬到盡頭的一間。
雖然聽到男女笑語之聲,當下並不停留,再爬過去,藉著轉秀那極大圓柱,掩蔽身形,站將起來。
露眼一窺,不覺滿面飛紅。
敢情在這個小花廳中,在靠北的一張仙椅上,江上雲正坐在那兒,只見他滿面笑容。
江上雲可不寂寞。
因為在他膝上坐著那冶蕩誘人的美麗女人,此時雙臂圈抱住江上雲脖子,吃吃而笑,那件短袖羅儒,敞開一半,露出雪白的胸脯。
孫伯南人雖老實,卻並非不解男女間事,是以起初大吃一驚,想道:“雲弟真糊塗,這等連娃蕩婦,豈能輕惹。尤其技藝末成,若是破了童身,這一輩子別想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
噫,細看雲弟詭猾的笑容,似乎並沒有迷惑,也許他還在跟這女人開玩笑呢!”江上雲果真心中坦蕩,點塵不染。
須知他自幼練好上乘內功,定力之強,已到達不必著意剋制,也能心如止水的境界。
何況這種江湖中的淫蕩女人,在他的觀念中,覺得甚是下賤,下意識中,已有排斥之意,故此更不會動心。
現在也不過是故意鬧鬧而已。
當他打外面回店之時,先被喬佑截住,說著閒話,隨即這位情態治蕩,豔麗照人的孃兒進來。
介紹之下,敢情是喬佑的師姐鄭珠梯。
鄭珠梯一見江上雲,立刻著迷似地跟他年起來。
江上雲一望而知這兩人全是武林高手,偏又那麼年輕,登時動了好奇之心,意欲深知是何派別。
因此他便提議帶他們遊賞本地名勝,諸如城北石鼓山的石鼓書院,為全國四大書院之一。
鄭喬兩人,立刻欣然與他動身。
一路上游賞談笑,江上雲久經訓練,把自己掩飾得極為佳妙,無論如何也瞧不出半上會武功的樣子。
他聽到喬佑後來悄悄對鄭珠梯說,但早先在店中,見此一個名字喚作孫伯南的少年,無意間一指彈落一隻蒼蠅。
極是內家中一種最高的彈指功夫,擅破各種雄渾無比的掌力.與及專破體種微小的暗器。
然而這種功夫,世上不知有誰能練成,假合那少年真個是具有這種功夫,那還得了。
然而後來經過他仔細一片,怎樣看也不像,眼中毫無神光,絕非懷中有上乘武功之人特。
饒是這樣他仍不能釋然於懷,是以他贊成把江上雲弄出來。
一則可以直探清楚此店中人的底細。
二則他知道鄭珠梯十分喜愛這個俊美的少年,橫豎還有好幾日才,會有事發生,這段日子裡有人陪著,也是好事。
江上雲暗中一笑,推想到鄭珠梯必定十分淫蕩,非有男人相陪不可,故而喬佑有此一說。
同時想知道他們來歷與及過幾日有什麼大事,會在衡州發生,於是在遊賞過一些名勝之後,便隨他們渡江到這落腳之處。
他自己非常欣賞他的偽裝成功。
因為他聽到喬佐說,已經確一了他不會武功。
當他渡江後,到了那座林子裡之時,他忽然覺得事情水大妙。
因為他雖然必能逃走,但豈不是要洩漏南江的秘密?若果他不稍露身手,又如何能夠逃走?
因此他只得推說疲倦和怕家人責罵,意圖回家。
但畢竟讓鄭珠梯抱他走當時他下意識地使出千斤墜功夫,但是立刻又發覺這個反應十分愚蠢可笑。
這樣一來豈不立即叫人家知道自己是身懷武功的,因此他只好由得她抱著前行。
不過經過再三考慮之後,他並不太擔憂,大不了頂多洩漏秘密,決不致出什麼岔子。
是以僅僅懷著一些不安而已。
他在水中逗弄著鄭珠梯,覺得十分有趣。
須知鄭珠梯豔麗之極,一身雪膚冰肌,隱隱有香風透出,尋常之人,遇此人間尤物,怕不早就冰消雪融,全身俱酥。
可是很特殊的偏偏這個江上雲不但是姿容俊美兼且具有極強定力,根本沒有什麼褻念。
這一來,更惹得鄭珠梯如醉如痴,羅襟半解,香澤微聞,一室春光,卻陡然惹得蜂蝶誤會驚來。
孫伯南在住後抓耳撓腮,得計麼似的,沒個下手方法,眉頭微皺,把心一橫,想道:
“我唯有放把火,燒個他好看的,大概能夠引評這個女人。”
忽然鄭珠梯道:“喲,我若不說出來此地的原故,你竟是不肯理睬人家了。晤,你呀,這心眼真夠死的。”
江上雲開心了。
孫伯南立刻忘了其他,定睛去聽,心中暗暗叫:“咳,趕快說吧,又賣什麼關子呢!”
閃眼一覷,敢情她正用那熟透櫻桃似的嘴,去親江上雲的面額和嘴唇呢!內心不由又一愣。
她道:“好罷,別催了,姐姐這就告訴你,不過因為你是個外行許多事,教你也聽不明白的。”
江上雲立刻道:“好姐姐,你意到管我懂不懂,都說出來聽聽。”
她道:“這事情就發生在三個月前,有十多位武林中極負盛名之土,忽然接到一封奇怪的柬帕,帕中附一個簡單的地圖。”
江上雲道:“有這種事啊?”
她又道:“這十金位武林名家,有些早已息影歸隱家園,然而這樁事一發生,全都紛紛備出門,目的地便是這湘南衡州。可見得那引起已歸隱了的主兒,其餘並非真個退出江湖,譬如那陰陽筆褚光,風聞十年前封筆隱居之處,乃是那一雙名震武林的陰陽判官筆,被東海金鐘島的迷宮主人以陰風爪捏斷,這才夾著尾巴一隱……”
她笑一聲,停了一下。
孫伯南這時想道:“哦,原來褚兆之筆,真個被人弄斷的,以往我們愛叫東海金島的人做妖道,敢情外面稱他們為迷宮主人。”
她道:“目睛連這個主兒也來了衡州,這十年間不知練了些什麼絕藝?不過想來也不怎麼驚人。”
她這個話並非託大,只因南疆石龍婆自成一派,武功玄奧,與海南島黎母嶺赤足仙並駕齊名。
鄭珠梯既是嫡傳佳孫,自然有驚人絕藝。
至於赤足仙門下的蜘蛛黨六惡,卻因赤足仙門下品流大雜,並非當真得傳絕的入室傳人,是以又差了一籌。
饒是這樣,也足以震驚武林,縱橫江湖。
因此,一般像子母梭稜孟君業與及八卦刀楚天材這等的南方武林名手,也自難攫其鋒。
不過,說來說去,就是不能和江上雲、孫伯南、龍碧玉這等待高名家門下弟子相比較。
她媚笑著問江上雲:“你知道那封來帖和地圖載著些什麼?”
孫伯南在心裡大聲道:“若是我們知道,還得等你來說麼?”
江上雲眨眨眼睛,道:“當然的是件很奇怪的事,對麼?”
她哈地笑一聲,卻聽江上雲又問道:“珠銻姐你是哪一派的吧?”
鄭珠梯搖搖頭,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然地居邊疆,但南北十三省提起名兒,見到影兒,無不駭然開下。”
他問道:“到底是什麼名兒?”
他瞪大眼睛,裝出非常好奇和驚訝的樣子。
她道:“我師父姓鄭名紅紅,也就是我的母親,可是我的技藝,都是師祖親自指點的。
我母親的名字也許江湖上較為陌生,可是師祖她老人家的名頭天下沒個不知的,人稱南疆石龍婆的就是……”
江上雲嗤一聲笑出來,道:“這名字聽著夠多新鮮,怪不得人家要害怕她。”
鄭珠梯嘆道:“你別胡說,她老人家可真是一跺腳四海皆顫,五十年前還在江湖上行走,死在她獨腳銅人這下的人,算也算不清楚一回……”
江上雲打岔道:“那此人想來都是壞人吧?”
鄭球梯聽了以後由愣了一下,細細地尋味他這句話的意思,歇了好一陣子,才道:“咳,原來你會注意這問題?我怎的一向沒有想到過。師祖她老人家和我想法差不多,想來銅人打下時,不會分清楚是好人抑是壞人。”
孫伯南一方面心急下文,一面卻置然有感,忖道:“若果雲弟能夠說服地,也許以後就分得出好壞皂白。江湖上也就會減少許多禍劫。”
她又道:“啊,我這攫到什麼地方去了?對了,你大約木知道,這南北十三省的武林中,除了一些世外的僧尼道中高人不算之外,最出名的是南江北歸,獨狐神拳震九州這四絕,可是要碰上我師祖,恐怕都挨不起她老人家的獨腳銅人咧……”
孫伯南聽到這,滿腔怒火。
但是看到江上雲,依然若無其事地含笑聽著。
她道:“且不提這個,再說那封柬帖和地圖之一事,原來那封柬帖沒有署名,裡面說的是那位二百年前名列第一位的璇璣老道長的遺寶藏圖已經發現,只因當時發現此圖時,不只一人,是以俱不能自秘獨得,於是柬邀武林知名之士,屆時前往本領最大的,自應得此遺寶。”
江上雲故意問道:“那些得寶之人,為什麼不行去挖寶呢?”
她又道:“那幅簡單地圖,便是註明藏寶之怕,那地方就在衡州府城南迴雁峰後的一處壑谷,只因確實地點。必須待每年六月十六,太陽酉時出現,戌時正好在一座山之巔,那麼巔有塊石,月影所投之處。便乃藏寶之地。你現在算算看,今天不就是六月初入了麼!”
江上雲長長地哦一聲,歡容滿面。
只因他上經行目的,不外是要知道她的歷,及武要人齊聚湘南之故。如今雖然對於後者尚有許多疑團,但總算知道大概。
他問道:“那麼是什麼寶貝,俱得那麼多人來爭奪呢?”
她道:“只因為那天璣子老道長,乃是玄門得道之土,他伏著一身天下稱尊的本事,足跡踏遍內,因此採集了許多的靈藥後來又煉成幾種丹藥,最險炙人口的便是芙蓉露。”
江上雲道:“芙蓉露?”
地道:“據說凡人中要服下一滴,即能夠強身健骨,終生無病,若服兩滴則易筋換骨,神力自來,眼下三滴則洗毛代髓,重築根基,那簡直是仙丹玉露,你想誰到這種寶貝呢?武林人若得到,只要服下一滴,可抵十年苦修之功,更比凡人渴切想得到,不在話--”
孫伯南聽得心焦。
因為這一會工夫,已擱了不少時候,倘若龍碧玉尋來,見到這和種不堪人眼的模樣,豈不冒讀玉人。
她又道:“還有一宗寶貝,便是那藏劍玉匣之中,尚有一顆雄黃珠,此珠能解天下百毒,攜於身畔,世間任何毒蛇蟲著,俱驚駭遠避,這宗寶貝直個價值連城。”
江上雲這時總算稱心滿意,他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他當下便推開她,站將起身。
鄭珠梯兩隻纖纖玉手,交駐著胸前衣襟敞開之處,盯著他整理壓揉得亂皺的衣衫,便緩緩問道:“你……你要走麼?”
江上雲點點頭,道:“正是這樣,我再不回去,家裡的人會急死啦!”
她皺皺眉頭,只因江上雲聲音中甚是淡漠。
於是她她又問道:“再坐一會兒可好,明天你不來找我麼?”
江上雲率然道:“明天?那得看看……”
她急急接問道:“看看什麼?”
江上雲白她一眼,漠然造:“看看我有沒有興趣。”
鄭珠梯一聽完江上雲的話,忽然一下子站起來,玉臉變色,卻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須知這鄭珠梯自外表看似放蕩形骸,不拘俗體,加之地之生媚骨,冶豔迷人,因此在近數年來,也不知有多少自作多情,誤以為她容易入手,百般挑逗,因而死在她手下。
她本身乃是石龍婆親自調教出來一身功夫,比之師弟喬佑,不可同日而語平生自視極高。
只因石龍婆生性古怪,行事和想法俱與世俗大有不同,故此鄭珠梯也有點兒特特別別的行徑。
在那時候,世俗禮節繁瑣,苛細之極。
別說身身為女兒家,便是身為男兒,為人做事也是遮掩閃縮,愛不敢愛,恨不敢恨。
是以像鄭珠梯這種情感奔放的行為,不免把致淫蕩之消。
江上雲而向外面,忽然一眼瞧見孫伯南,赤裸著上身,下面光著腳板,形狀滑稽可笑。
卻木知何以會在此地出現,不覺笑將起來。
只見孫伯南雙手連手式,他卻僅僅知道孫伯南要他不可洩漏行藏,不禁又自啞然失笑。
鄭珠梯連忙回頭一望,但是並有看到什麼,但她是何等的人物。在她心中早有所疑。
江上雲笑容未斂,向她道:“難道你不讓我回去麼?”
鄭珠梯見了他的笑容,那顆心便軟了幽幽一嘆,道:“我怎麼能強留人在此地,不過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便是我鄭珠梯並非是那種低三下四之人……”
江上雲微曬一下,道:“我沒有這樣想啊,明兒我再來找你好麼?”
鄭珠梯此時已完全感覺出他話中充滿了敷衍之意,心中說不出是股什麼滋味。只覺十分難過。
她道:“你即使不來,但喬佑明日會到你們店子去,你可以託他捎個信給我,你不會拒絕吧?”
她忍住滿肚子委屈,輕輕說。
江上雲詫異起來,不禁問道:“他去幹什麼?”
一頓又道:“還要買什麼東西麼?”
鄭珠姊搖搖頭,道:“他在你們店裡瞧見位姑娘,十分傾心,那時曾和我商量一下,本來想立刻找你祖父,間問這位姑娘是否已訂了親事,若沒有,他願意重珠為聘,那可是真的珍珠,價值鉅萬……”
江上雲截斷她的話,冷冷道:“誰未看見過珍珠,值得那麼費事解釋。”
這時他心中充滿妒恨怒火,恨不得一拳把那姓喬的打扁。
他又道:“他明天為了此事而去麼?”
她見他神色不善,柳眉一皺,反問道:“究竟那位姑娘美到什麼程度?是你家裡的表姑娘?”
江上雲狠狠道:“你也算得上是個美人,可是在她前……”
他把聲音拖長一下。
鄭珠錦不禁睜大眼睛,細聽下面的評語。
他繼續道:“--有如塵土。”
四個字音咬得清清楚楚,十分鈧鏹。
孫伯南在外面叫聲糟,心中並不同意江上雲的評語。
他當下連忙騰身一躍,到了池邊,俯身抓起一把稀泥,塗抹在面上,然後又縱回原處。
他動作極快,因此還趕得上鄭珠梯發作之時。
又人的天性中,以嫉妨最為強烈,鄭珠梯儘管一身絕學,足以脾睨江湖,但在情場之中,卻不能例外。
江上雲轉身要走,鄭珠梯道:“給我站住。”
聲音冰冷異常。
江上雲俊面顏,色一變,冷冷道:“對了,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便是你們這一類人,可要自重一些趁早少討沿趣。”
江上雲這幾句話,不但語意侮辱之極,特別是翻臉不認人這一點,使人心中直冒寒氣。
孫伯南也覺得江上雲太過講了,有損做人之道。
鄭珠梯氣玉胸煞白,露出身形,讓江上雲看見,為叫他不要使出武功,這時心中甚是緊張,蓄勢待發。
江上雲見他滿面泥汙的模樣,不覺哈哈大笑起來。
鄭珠梯一生受盡奉承,從未遇過逆心之事,這時被江上雲激太慘,反倒發作不出來。
但見兩行清淚,沿頰流下。
這刻再聽江上雲放聲一笑,她卻會錯意,以為江上雲剛才放意嘔她,更覺滿心委屈。
不由倒向椅子上,伏面痛器起來。
孫伯南連忙招手,著他快走,自家施展上乘輕功,兩個起落,已經到了圍牆邊一躍越牆而去。
他一直奔入林子,仍然不見龍碧玉芳蹤,心中大詫,穿林走出大路,仍然不見她的蹤跡。
江上雲也沒有跟來。
他想了一下,斷言江上雲定是往相反方向走了,目下正好趕往前面市集,倘若鄭珠梯追上江上雲,他也好相機幫助。
於是更不猶豫,邁開大步,直奔市鎮。
他心中有事,一時忘了臉上抹滿了泥巴,如何進得市鎮。這一進市鎮,卻引來一陣風波。
這邊路上人少,他又走得快,故此沒有發覺任何異狀,等到踏入市鎮,但見所有的人,都放開自家之事,買賣的停止買賣,走睡的歇下腳步,齊齊用奇怪的眼光,注視著他。
他暗道:“我這個樣子的確有點奇怪。”
他自慰地又想:“雖然很多人都赤著身子,但赤慣的倒不覺得,我這個從來衣冠整齊的人,就大大不同了,大概是行動舉止都和他們不同之故。”
他兩隻眼睛,東張西望,找尋那間賣衣鋪子。
再走十來家鋪子以後,這裡人更多了,只見那些人全都用那種奇怪的眼光在盯著他。
他力持鎮靜地想:“看就看吧。”
一面裝出若無其事地東張西望,找尋那家賣衣鋪。
他暗想道:“只要找到她穿好衣服,大慨就不必這樣難堪了。”
這一瞬間,他發現了每日必穿的,十分平凡的衣服,竟然在某些機會中,忽然產生如許價值。
他真寧願挨三天餓,要找件衣服來穿。
就在此時他的耳中忽然聽到四下那些完全停止了個活動的人們不停地竅竊私語道:“一定是個瘋子……”
委時間滿耳都聽到人們低語“瘋子”之聲。甚至有人批評說,一個瘋子不應該長得這麼強壯。
他不禁有點失措地遊目四顧,他那炯炯有神的眼光,把每一雙瞧他的眼光都壓下去。
可是當他的眼光掃過之後,又紛紛抬起來瞧他。
猛然間他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不禁地在心中叫苦,道:“哎呀,怪不得人家奇怪和談論我是個瘋子,幹情我滿面泥巴這是像個什麼樣子。”
他不發現不自可,這時一發現了,渾身那種不自在,說也說不出來,恨不得立刻打盆水洗乾淨才好。
然而他又明白不可太過張煌,否則又成了笑柄。
一個老人家拄站在一旁,口中念聲佛,道:“這個小夥子長得好雄壯結實,可價竟然這般模樣……”
他未曾說完,孫伯南聽得清楚,忙走過去,滿臉尷尬地向那位老人家毗牙一笑,正想說話。
那位老人家見他過來,嚇得顫巍巍往後便退。
後面兩三個壯漢,大約是這位老人家的後輩,見狀連忙發一聲喊,淘淘搶在老人面前。
可是那老人因立只顧槍上來,竟同理及。
孫伯南最義俠心腸,一向矜傳貧老。此時連忙一側身,猛一伸臂,從兩個壯漢夾縫穿過,恰到好處,他拉住老人慾跌的身形。
那兩名壯漢拳腳齊飛,打向孫伯南身上,孫伯南不敢鬆手太快,只好自挨兩拳筆一腳,口中喊道:“我並不是要傷害……”
那兩三個漢的怒吼聲,把他分辨的話都淹沒了。
孫伯南一看情勢不妙,這片好心是白費的了,趕快鬆手飄身後退,耳中但聽四下大響聲。
他身上又結結實實的捱了四下。
原來又有兩個大漢,自他背後抽冷了攻了兩招。
以孫伯南的身手,原可閃過兩人的襲擊。
但因一來那兩人的出手甚快,二來他又擔心那老人。
因此,只得又捱了四下。
以他的武功底子,白挨幾拳,原本無所謂。
但是,他內心卻大為光火。
只因好心沒好報,又挨這些小角色的接,越想越火。
當下,他大喝一聲道:“住手!”
那四人卻不理,仍是出手疾攻。
孫伯南見狀,本想出手,但一忍,又道:“奉勸諸位一次,快住手。”
回答他的,仍是一陣拳打腳踢。
語云:“泥人也有土性。”
孫伯南見勸阻無效,便知非動手不可了。
當下在叱一聲,一掌向四周推出。
數聲巨響,那四人飄身疾退。
敢情他們已被孫伯擊的武功震住了。
但孫伯南毫不停頓,“呼”地一掌又硬劈過去。
那四人忙手出手應戰。
孫伯南氣經脈,力聚掌心,“呼呼呼”連劈三拿。左邊那兩名壯漢,雖奮力硬擋,卻仍招架不住直往後退。
右邊那二名,卻被震得血氣浮動,心跳加速。
激烈的戰況,突然靜止了下來。
伯南也不想逼人太甚,見狀便停了下來。
一頓後,他又想起自己的怪臉,他暗忖:“必須找個地方洗掉這個怪臉才行。”
當下道:“你們這是咎由自取,在下告辭啦!”
說罷,一晃,躍出數尺,那四人也自後疾追。
好一陣子以後,忽見不遠處,有人在拼鬥。
近前一看,原來是龍碧玉和人在拼鬥。
只見其中一個嘿嘿連聲,修然一式‘雙撞掌’,平推而出,力量奇重,風聲勁急,好和她左掌對上。
“啦”地響處,龍碧玉震開一步,那人卻也禁不住搖晃了一下。
這一掌對上,細論起來,龍碧玉雖然震退了一步,表面上已落下風,其實並非真輸。
只因她身形疾急,玉掌吞吐拍擊得太快,故爾未盡全力,況且又是一隻左手和那人雙掌便對。
目下主客之勢,已分明可見,何況另外那人厲聲說畢,已出手猛攻,立收牽掣之效。
龍碧玉卻是心神不亂,墓地反掌折出,又是一響過處,又和那厲聲招呼的人對人掌。
但見她身形有如風裡飛花般輕輕飄地一旋,便掠過孫伯南身後,左掌趁勢向背後擊去。
孫伯南關門之時,但見除了一些好奇的路人之外,另有四五個壯漢,似欲撲進來擒捉他這個殺人瘋子的模樣。
因此他連忙要閂門,故當那龍碧玉的掌力襲到他的背後時,他來有及閃避,連忙反掌拍出。
龍碧玉這時腳下已施展開盤蛛法的步限,宛如天蛛遊網,去向令人捉摸不定,神妙異常。
光是走了一匝,以迄出手襲擊孫伯南時為止,已使另外兩人生出一種無處使力之感。
孫伯南反手一掌後出,掌力宛如狂飆奔濤,兩下一觸,龍碧玉身形倏然一晃,錯開半尺。
另外兩人急襲而至,其中一個喝道:“褚兄說得是,先把她收拾下再說。”
這兩人的確身手不凡,只見那龍碧玉只錯了半尺,立刻便被他們齊齊夾攻上來。
剎那間已連招之多,龍碧玉前後受敵,使出渾身解數,前拒後撐,一時脫不出圈子。打。
那個性格的中年人大聲問道:“那位兄臺可曾瞧見門外受傷的夥伴怎樣了?”
孫伯南心中暗道:“這廝以為我是他的同路人哪。”
當時沒有回答,轉身凝眸一瞥,忽然大聲笑道:“呵呵,原來是陰陽筆褚兆,但那位是燕雲三太保的什麼人呢?”
龍碧玉這時聽出他的聲音,不由芳心暗惱。
只因為她若不被他那一掌震亂了步法,她也不至於被這兩個人合圍住,弄得險象環主。
那兩人極是老辣,這時手底惠不我同地猛烈加重,奮力進擊,竟然沒有時間回答。
孫怕擊一看不妙,大叱一聲,倏然一掌劈去。
這一掌孫南盡運出全身功力,直有雷霆迸發之勢。
原來就在他語聲甫歇之際,那兩人一齊施展全力,已把龍碧玉夾攻得手忙腳亂,堪堪落敗。
他出手正好趕上時候,那陰陽筆褚兆驀覺風力壓體,沉重之極,顧不得得攻敵,急忙一旋身,雙掌齊出。
大響一聲,兩人各各震退一步,但孫伯擊身形毫不停滯,“呼”地一掌又硬劈過去。陰陽筆褚兆一眼瞥見此人形狀怪異,心中不上大大戒懼,一見對方出掌,也自舉拿相迎。
兩拿相交,又是齊齊震開,孫伯南生像是死心眼,氣定經脈,力聚掌心,“呼呼呼”連劈三拿。
掌力越見雄渾,激盪得滿屋生風,陰陽筆褚兆這時正是對上勁兒的局面,不能閃避示怯,又自強擋三掌。
然而這後面的三拿,一掌比一掌沉雄勁厲,已不是平分春色的形勢,那孫伯南已連進兩步。
但聽他嘿然一喝,宛如平地起個旱雷,把屋瓦都震得籟籟作響。
喝聲中又劈出三拿,力量似乎更更加雄渾,這一來把旁邊的兩人都引得罷手停戰,凝目觀看。
陰陽筆褚兆雖然奮力硬擋,但他的身形卻架不住地往後直退,沒有多久,竟然貼身牆上。
只聽孫伯南又叱一聲,只見屋中四劈俱震,但見他忽又改快為慢,然後又一掌劈去。
這一剎那間,陰陽筆褚兆心中痛苦之極。
只因憑他數十年閱歷見識,已知敵人這一掌,力量宛如排山倒海,無堅不摧,自己是萬萬接不住。
然而以自己的名望身份,卻又不能撤身閃避,示怯於人。
早先硬擋了數掌,早已覺得血氣浮動,心跳加速,目下這一掌,可能把他震內臟挪位,吐出鮮血。
孫伯南這一掌並非不能疾劈出去,只因他不願無故地把對方劈死,是以故意放慢速度。
可是這一放緩,力量更見沉重。
旁邊那人忽地大吼一聲,和身疾撲過來,單掌前撞,帶出呼呼風聲,顯然這一掌已盡全力。
龍碧同玉見狀連忙呼地一掌攔截出去,卻因人家早已防她出手攔截,是以掌力竟然落空。
孫伯南明知敵人單掌猛擊自己左助,卻毫無動靜,右掌照舊擊去。
他拿時候,陡然左掌一揮,封架敵掌,右掌掌心一吐,呼地響處,掌力風雷進發,排蕩衝擊而地去。
那陰陽筆褚兆藉著已方之人出手的機會,倏然撤身閃開,只見敵人的掌擦臂而過。
但覺奇重異常,不由心頭大震。
陡然巨響連聲,灰沙飛揚,敢情那堵牆壁已被孫伯南那移山倒海的掌力震穿個洞。
幸虧後面是個天井,故雖然沙石急飛激射過去,卻沒傷人。
另外他的左掌已和那人迎個正著,地凝立如山,動也不動,那人雖沒被擊退,卻也不能再進。
但見那人毫不放鬆左手劃個圈,勁風颯颯,下撲面門,右手卻排指如韓,疾點他腰部章門穴。
孫伯南得他來歷,自然和知道他的家數,當下一坐人馬,平空矮了尺許,左肘猛然一撞,右手已託豐頭頂。
果然那人的那人虛虛實實點穴的手修烯一撤,右手化圈為斫,一掌斬向他天靈蓋上。
孫伯南搶佔了先機,倏然左手疾點出去,同乘隙踢出一腿。
那人收掌封架,卻閃不過敵人的下面的一腿,努力一側身,孫伯南一腳踢在他大腿上,但覺不甚受力,只把敵人踢開三四步遠。
龍碧玉上覷定陰陽筆褚兆閃開來,也不顧室內這灰塵瀰漫,突然欺身去,一式‘力劈華山’,單掌硬斬過去。
陰陽筆褚兆不敢硬擋,只見他斜跨一步,避開正面,五指箕張如鉤,疾扣敵人脈門。
兩人立刻打在一塊兒,孫伯南郎聲笑道:“好一式‘圈手劍指’,燕雲絕學果足震駭江湖。”
那人陰沉一哼,沒有立刻再上,冷冷問道:“你是南江麼?”
此言一出,正在劇鬥中的兩人,也為之一震,暮然分開。這時的局勢本來是龍碧玉佔了優勢,但她卻突然收手躍開,可見得她的心中之驚詫了。
孫伯南昂然道:“我雖然不是他老人家,但你所猜也對得很。”
那人立刻自報姓名,道:“我是賀迎祥。”
孫伯南哦了一聲,道:“你是燕雲三太保中的老大?”
他道:“那是家父。”
他冷冷又道:“今日有幸得遇南江傳人,這裡地方狹,不便施展。”
剛剛說到這裡,門外人聲嘈雜,猛然有人用力撞門。室中之人俱以為是方才的響市把外面的人都驚動了,只有孫伯南心中明白人家晃要來捉拿殺人的瘋子。
他心雖可真急於離開此地,便朗聲道:“很好,咱們外面較量去。”
一說完,是向龍碧玉招手,當先住屋後走出去。
龍碧玉沒有立刻跟他出去天井,卻翻身先取了桌上那堆衣服,然後疾如一縷輕煙,飛出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