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買了菜帶上何家,免馬利再走一趟。
馬利心存感激,“那時到了唐人街,都不知買什麼好。”
“孩子們可睡得穩?”
“還可以啦,他們也已習慣這種生活方式。”
石子記得她的父母也吵,不過是為著柴米油鹽,他們是為意氣。
一間屋子那麼大,是真的有實際工夫要做。
孩子們的衣物丟得亂七八糟,球鞋髒了要洗,傢俱上灰塵需要抹拭。
馬利說:“其實他們自己也可以做得來。”
石子想了想答:“那我們又到何處去支薪呢?”
馬利恍然大悟,“呵,我應該一早就學你那樣想,我不該不忿這幾個孩子事事要人服侍。”
兩人均笑了。
九時正有人來應徵保姆工作。
石子想法已完全改變,一見來人平頭整面,衣著乾淨,年紀也適合,便決定錄取。
“你且等一等,我叫東家來見一見你。”
馬利問:“她會英語嗎?”
“不十分流利,只有更好,少說話,無是非。”
“手腳可乾淨?”
“有保人,你放心。”
石子上樓去請何四柱。
心急,一敲門就推進去。
門推開一條縫,突覺造次,已經來不及,只聽見裡邊有女聲問:“誰?”
石子鼻端聞到一陣香氛。
只聽得何四柱說:“進來,”又對女伴講:“是保姆。”
石子發呆。
何四柱問:“什麼事?”
石子站在門外不得不答:“新保姆來見工,你請看合不合適。”
何四柱答:“好,我十分鐘下來。”
石子臉紅耳赤的下樓去。
走進廚房,發覺馬利看著她在笑。
“我不知何先生有客人。”
馬利悄悄說:“昨晚沒有走。”
石子隨即坦然:“漂不漂亮?”
“還不錯。”
石子也笑了,不不不,她沒有非分之想。
這時何四柱也下來了,揚聲問:“新保姆在何處?”
石子答:“小會客室。”
女客可能仍在梳妝。
馬利做了早點拿到樓上去。
孩子們逐一起床,石子絕口不提女賓之事。
何四柱出來,同石子說:“人不夠活絡,不過倒還殷實。”
“保姆至要緊喜歡孩子,有光學識無所謂。”
“沒有更好的人了嗎?”
“差不多是這種程度。”
“叫孩子們去看看可閤眼緣。”
何四柱忽然抬頭,石子朝他目光看去,發覺客人已經站在樓梯上端。
身型高大,皮膚白皙,是名華裔女性,五官最突出是一雙明亮的眼睛。
石子不好細看,感覺上這位小姐與前頭何太太是同一類型。
那位小姐款款下樓來,很大方曼妙地說:“是保姆嗎?”
何四柱連忙介紹:“這位是曾若翰小姐。”
下人其實毋需知道太太小姐們叫什麼名字,反正永遠不會直接稱呼。
石子笑著招呼過後便領孩子去見新保姆。
那中年婦女歡天喜地回去等候好消息。
石子上樓去為孩子整理房間換床鋪被褥。
正把乾淨床罩揚開,角落不經意打到一個人。
“呵——”兩個人同時叫出來。
石子沒聲價道歉,當然不是她的錯,但誰對誰錯根本不是關鍵。
那曾小姐手上拿著咖啡杯站在門角搭訕:“三個孩子工夫也很多吧?”
“還可以。”石子一直微笑。
“為什麼做得好好又不做呢?”
“我另有打算。”
看得出曾小姐想打聽什麼,又不好出口,石子仍然微笑,進得門來,即時做三個孩子的母親,也不容易,大小姐過幾年好出嫁了,眼看還得當人家的丈母孃,小悠然有點多愁善感,自在正值尷尬年齡……坐得上這個位子也不值得太高興,何必患得患失。
石子把洗淨的鞋帶穿回鞋子上。
曾小姐在旁嘖嘖稱奇,“要這樣細心侍候呀。”
石子只是笑。
不然那樣大的孩子何需保姆,他們已經可以做小弟小妹的小保姆。
何四柱上來問女友:“你要不要出去逛街喝茶?我有事找律師,順便載你出去。”
“不,我留在家裡陪孩子。”
何四柱匆匆離去。
曾小姐在他身後甜咪咪的說:“這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些什麼。”
石子唯唯諾諾,不想再添麻煩。
她檢查過兩個女孩的校服,全是打密格子的、熨起來非同小可,試穿過,嫌短,幸虧校服裡都縫著服裝店的地址電話,可以即時撥電話去訂新的。
那曾小姐十分用心學習。
孩子們不大與她說話,有牢騷均朝石子發洩。
“我的午餐盒子開關摔壞了,真可惜,是祖母由東京帶回來的。”這是悠然。
“還是不準穿絲襪,這麼大了真的不想再穿小白襪。”這是寫意。
自在另有一套,“我討厭數理化,我憎恨所有科目。”
曾小姐說:“保姆,我覺得你很成功。”
悠然到花園兜一個圈子忽然發風疹塊,癢得痛哭,石子連忙找到成藥內服外敷。
寫意在電話裡與男朋友鬧彆扭吵個不休。
自在做模型飛機用錯膠水,食指與拇指粘在一起扯不開。
馬利在一邊說:“石子你來看看這條魚是否蒸過了頭?”
曾小姐在一邊看著這個家的繁忙勁也有點吃驚。
午飯整整齊齊三餐一湯端出來。
“曾小姐請用飯。”
曾若翰並沒有叫保姆同臺坐下,石子與馬利在廚房吃三文治,石子邊吃邊看報紙。
她讀的是一篇特寫:“受虐少數族裔婦女,猶如沒有翅膀小鳥……”報告訪問了百多名受虐婦女,十多名屬於華裔。
言語不通,學識有限,遇到虐待,亦不知向誰求助,更不明個人權利。
多數做一些低收入工作,例如侍應、幫傭、雜工……在工作地點亦會受到歧視。
石子嘆口氣。
這時候,自在跑進來說:“曾姐姐說要添飯。”
馬利假裝沒聽見。
石子無所謂,裝了一碗白飯恭恭敬敬拿出去。
“謝謝保姆。”
石子唯唯諾諾退下。
馬利說:“石子,有許多地方我真佩服你。”
石子笑笑。
“這種女生不過來一兩次就宣告失蹤,何必與她打交道。”
“我又不打算長做,無所謂。”
下午那曾若翰要帶著孩子們去看電影,石子忽然一改軟弱,“曾小姐,我想你最好問過何先生。”
“不用吧?”斜眼看著石子。
“這是我的責任,我是保姆,我不能把孩子交給別人。”
“你簡直雞毛當令箭。”
石子笑笑,“保姆都是緊張大師。”
“孩子們卻想看電影。”
“那你只好連我都請在內。”
那曾小姐把頭一仰,不屑與石子計較,“你替我叫一部計程車,我要下山去。”
石子說:“遵命。”
曾小姐又吩咐馬利:“何先生回來叫他打電話給我。”
馬利一邊開門一邊沒聲價說是,趁她一走大力嘭地一聲關上門。
孩子們聞聲張望,“走了?”
大家都很寬慰:“走了。”
各人又忙各人的事去。
石子不禁猜度起曾小姐的身分來,是本地土生?不大像,少一種爽朗坦誠的味道,內地來?打扮太時道了一點,香港人?像了,大抵是一門廣告公司或公共關係公司的高級職員,忽然想在最快的時間內獲得一本護照與一個家,故看中了何四柱。
這種想法也沒有什麼不對,可是曾若翰不但沒有把握機會去迎合新環境,還想支使新地頭裡諸色人等,如此意氣用事.就很失敗了。
石子直接認為曾女士不會成為新任何太太。
那一天石子下班之際何四柱還沒有回來。
她回公寓換衣服時聽到電話。
“可是有房間出租予來自上海女青年?”
廣告生效了,“是,半邊房間,租金三百。”
“可否便宜些?”
“地段很方便,你上來看看再講價錢。”
“什麼時候方便?”
“能不能現在就來?稍後我要去打工。”
“十分鐘到。”
石子坐在床沿,想起當年碧玉與她共租一間地庫的情況,悶悶不樂。
那女子準時到,在樓下按對講機,隨即乘電梯上來,到了樓上,石子看到一個標緻女郎,非常斯文有禮,她倆互相通報姓名,她叫李蓉,二十一歲,學生身分。
石子看過她的證件,“一年後你就得離境。”
李蓉可不慌不忙,“說是這樣說。”
石子不語,問起上海近貌,李蓉坦白地笑道:“我離開上海有三年了,同你一樣,許久沒回去。”
石子愕然,“你在什麼地方?”
“先到日本,後到澳大利亞與新西蘭,因沒到過北美,所以到加拿大看看,聽講溫哥華此刻遍地黃金,是不是?”徵詢起石子的意見來。
石子笑:“你自己看好了。”
“你打幾份工?”
石子看著她,心念一動,“你對餐館工作沒興趣吧?”
“這不是有無興趣問題,江湖救急,也只得做,你說是不是?”
石子點頭,“因可以當晚班,適合學生。”
“酒吧間收入如何?”
能這樣問,可見也是個老江湖了。
“酒吧品流複雜,光是賣酒的地方薪水也很普通。”
李蓉點點頭。
“學生不準打工。”
石子與李蓉都笑了,“除非學生都不用吃飯。”
當下李蓉也沒有再還價,就付了按金房租。
她付現鈔,鈔票一張一張摺疊得很整齊,由此可知很重視金錢。
石子說:“我在家的時間極少,不過,還是希望你遵守共租規則,條款都貼在冰箱上。”
“我懂得。”
“幾時搬來。”
“我有一隻箱子,就在門外。”
石子低頭微笑,忽然說:“李蓉,幾時我們搬起家來,也有百來箱衣物才叫威風。”
李蓉詫異,“那不是難以達到的願望。”
石子喜歡李蓉,她充滿信心。
“我要去上班了。”
“家交給我好了。”
兩個女孩子緊緊握手。
李蓉的脾氣有點像從前的碧玉,豁達得天掉下來當被蓋。
回到福臨門,只聽到店裡夥計議論紛紛惶惶然。
石子一向不愛多事,可是這次看見眾人面色大變,只當又是移民局來查非法勞工,因問:“什麼事?”
區姑娘氣急敗壞,“石子,你來得正好,你英語流利,你去警局看看老陳是怎麼回事。”
“老陳怎麼了?”
車禍?急症?
“老陳在東區的住宅內被搜出手槍,他涉嫌被捕。”
石子張大了嘴,大師傅非法藏械?不可能!
“住宅內還藏有贓物,警方共拘捕三名男子,其中一名是白人,兩名亞裔,其中一名只有十多歲。”
電光石火間石子想起:“大師傅住宅地庫一向出租,莫非是殃及無辜?”
“我也是這麼想,警方下午來過問話,他們說正申請搜查令要搜福臨門,我驚得忘記向他們提供消息,石子,你幫幫大師傅。”
“我馬上去打電話。”
“今天店鋪恐怕要休息。”區姑娘好不懊惱。
石子的鬥志來了,“不用,我們這幾個人好歹張羅今晚的飯菜,又不是週末,不會太忙。”
夥計們七嘴八舌,“是,老闆娘,我們支持你。”
石子撥電話到警署,那邊一位湯遜沙展說:“石女士,你是否可以過來一次?”
石子說:“我在一小時後到。”
她連忙找麥志明,住宅電話無人聽,手提電話不通。
石子只得找何四柱。
何四柱一聽,半晌不出聲,可以想象緊皺眉頭,稍後說:“石子,你可否置身度外?”
“何先生,我並無打算捨身相救,我只想幫同事一個忙。”
“那我介紹一個律師給你。”
“好極了。”
“你在福臨門等我消息。”
十五分鐘後,何四柱告訴石子:“歐陽律師會到派出所與你會合。”
石子也有點心怯,她一向怕派出所怕警察怕事,只因寄人籬下,尚未領有正式身分證,怕一旦有什麼是非,被取消居留資格。
這幾年來她事事忍聲吞氣,也是因為害怕。
人生地不熟,這一絲恐懼已經深深種在她心中。
可是這一次她不得不挺身而出。
到了派出所,一進門便看見麥志明垂頭喪氣坐長凳上,身邊有一女子在六神無主地哭泣。
這想必是他的姐姐,即大師傅的妻子,真可憐。
石子過去輕輕說:“阿麥。”
麥志明抬起頭看見石子,像是即時打了支強心針,臉上現出一絲光彩。
石子說:“我都知道了。”
麥志明說:“我們在託人找律師。”
石子看到一穿深色西裝的年輕人走進來,“律師到了,別擔心,我們並未做虧心事。”
石子上前與歐陽律師寒暄。
“我叫歐陽乃忠,這位是當事人?請讓我瞭解事實。”
陳太太連忙嗚咽著把事情經過說一遍。
律師站起來,“我與警官去談保釋事。”
警察已出來,“誰代表陳大文?”
他們連忙圍上去。
警察宣佈:“兩名租客已供出事件與陳大文君無關,不過警方仍需搜查現場,即陳氏寓所。”
“那陳氏情況如何?”
“陳氏可自行返家。”
眾人鬆口氣,陳太太反而大哭起來。
歐陽律師與警察在一旁交換意見,半晌,他們看到老陳走出來。
石子呆住了,只見他頭面腫如豬頭,身上血跡斑斑,腳步踉蹌。
她忽然忍無可忍,厲聲問警察:“你們毆打他?”
警察被石子的尖銳斥責懾住,“女士,曾經有過不必要的掙扎……”
“你打傷他!”
“女士,現場有槍、有賊贓,我們不得不緊張一點。”
“警察打傷市民!”
老陳拉住石子,“我們走吧。”
歐陽律師這時連忙過來把石子與警察格開。
石子咆吼:“我受氣已受到眼核,我要你道歉,我們會要求賠償。”
麥志明在石子耳邊說:“阿陳想先去看醫生。”
石子落下淚來,“我們應該據理力爭。”
麥志明說:“稍後再說吧。”
那邊老陳擁抱著妻子恍如隔世,已不打算計較細節,他頭也不回地由妻子扶著蹣跚走出衙門,並且希望至死也不要再進來。
歐陽律師說:“我們先去驗傷。”
一行人離開派出所,風一吹,石子冷靜下來。
“你們去吧,我要回福臨門開工。”
麥志明握住她的手,“謝謝你來,石子。”
石子輕聲說:“我來有什麼用,歐陽律師才重要。”
陳太太看仔細了石子,“你是小明的女朋友?很好,很好。”
老陳嘴角已被打爛,說話不清楚,模糊地嗚嗚連聲。
石子握著拳頭,“律師、我們一定要據理力爭。”
她乘公路車回福臨門去。
是夜頗有幾桌客人,區姑娘知道老陳己經放出來,十分寬慰,不介意親自掌廚。
“喂,他那地庫是否合法出租?”
“絕對合法,老陳為人穩紮穩打。”
“如何發覺租客藏械?”
“說來好笑,一名行人走過該址,看見有人在屋地庫內展示手槍,於是立刻報警,警力出動緊急部隊到場將住宅包圍,警方勸喻屋內諸人自動投降走出屋外。”
“要命!當時拉上窗簾不是什麼事都沒有?”
石子不出聲。
區姑娘說:“是福不是禍,早些把這幹不法之徒拘捕,免得有更大意外。”
“老陳也是,房子出租時小心點嘛。”
石子心一動,她也有房客。
這時區姑娘說:“石子,電話找你。”
對方是何四柱,“沒事了吧,歐陽已向我彙報。”
“謝謝你援手。”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石子笑了。
“我就在你門口。”
石子又一個意外,她掛上電話走出去,何四柱果然坐在車子裡,他問她:“下班沒有?”
“還沒有。”
“石子,你這個人,真正難得。”
石子嘿一聲自嘲地低下頭。
“明早見。”
石子朝他擺擺手,他把車開走了。
剛欲回到崗位上去,冷不防背後傳來一句話:“那是你東家嗎?”
是麥志明,語氣有點酸溜溜。
石子連忙問:“老陳怎麼樣?”
“全是皮外傷,不礙事,他不欲追究了,自認晦氣算數。”
石子頷首:“這是華人千年老習慣。”
“退一步海闊天空。”
石子嘆口氣,“忍耐是最佳美德。”
“忘記整件事,可以繼續生活,同警方打官司,何等勞心勞力,他是除笨有精。”
石子不語。
“大勇若怯,算了。”
“他受了極大驚嚇。”
“是,歐陽律師說,單是這點,便可要求賠償。”
石子揚起一角眉毛,“不是歐陽忠告你們息事寧人?”
“不,歐陽十分有正義感,他說今日華人懂得英語,明白國家律法,應該據理力爭。”
“呵。”石子有點欣賞這名年輕律師。
“幹嗎在門口談個不休?”
是老闆娘出來了。
麥志明滿不好意思。
區姑娘說:“阿麥你送石子回去吧,今天真是好長的一日,大家都累了,提早打烊。”
麥志明問石子:“你找到住所了?”
“要不要來看看?我與一女孩夾租。”
“我送你回家。”
石子在途中同麥志明說:“明年,明年或許就可以把家母接出來團聚。”
“你們都對我好,希望我高興。”
“不,你對大家都好才真。”
石子掏出鎖匙開門,李蓉聞聲啟門。
石子為他們介紹,麥志明並沒有進去喝茶,他還要去照顧老陳。
關上門李蓉立刻問:“是你男友?”
“不,只是普通朋友。”
“有無居留權?”
“人家是公民。”
李蓉聳然動容,“啊。”
石子對這種反應不知好氣還是好笑。
李蓉正在讀一封信,“石子,這是上海最新的流行語,保證你還沒聽過。”
“說些什麼?”
“聽好了:上海女人分四等,第一等飄洋過海,第二等深圳珠海,第三等終於下海,第四等留在上海。”
半晌,石子才嗤一聲笑出來,“嚼蛆。”
“石子,你我還算是第一等上海女人呢。”
石子差些沒噴茶。
“我真羨慕你有兩份工作。”
“你也不賴呀。”
“差遠羅,此刻只敢暗地替人家帶嬰兒,家有幼兒的母親最絕望,只要有幫手,非法勞工絕不介意。”
石子笑,“還算是第一等上海女人呢。”
“人們對上海女人是一向有顧忌的。”
石子承認這是事實,“是啥格道理呢?”
“第一,皮膚比較白,身段比較高,人比較聰明。”
“這些不都是優點嗎?”
“落在不一樣的眼內有不一樣的觀感。”
“偏見。”
“石子,我做過許多行業,見過許多事,現在真想嫁人。”
石子笑,“你累了,明天睡醒想法可大大不同了。”
李蓉和衣躺在床上,“有時候做夢迴到家裡——”
石子給她接上去:“噯,弄堂裡有小朋友叫我下去玩,隔壁林家阿姐出嫁找我做儐相,還有,香港有親戚寄五百港幣來,我們好去吃麥當勞漢堡。”
李蓉怔怔地笑。
“你可願意做全職保姆?”
“要看人家可願僱用我。”
“其實不難——”
說到一半,石子發覺她已轉身面壁,大概是累了,也就識趣噤聲。
李蓉像只貓,睡著了一點聲音也無,是位理想室友。
廚房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冰箱裡食物式式俱備,這一點比碧玉齊整,碧玉老是吃空了冰箱都不思填充。
第二天一早鬧鐘響了,李蓉揉著面孔,“譁,石子,你敢情是鐵鑄的。”
“人人都那麼說,我想是賤人賤命力氣更賤。”
李蓉長長嘆息。
“來,我帶你去見工。”
李蓉一骨碌起床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