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茶吧裡,服務員把莫語引入一個單間。
桌上是幾碟小果零食,旁邊是幾位男士,他們在打牌。
“還是凍頂烏龍茶嗎?”服務員笑著輕聲問。
莫語點點頭。
打牌的幾位男士見莫語過來,嚷嚷著說:“大學者又遲到,你現在越來越不把我們這些老同學放眼裡了。”
莫語坐下,說:“被電視臺的編導截下了。”
“是美女吧?共進晚餐了?”
莫語一笑。
“人一出名啊,利啊,美色啊,全都主動上來了。”
“瞎扯,工作上的互相配合而已。”莫教授說著,坐下。
“難道沒有發展成親密關係?”
“說什麼呢,都是同個階層的人,一看眼睛就知道對方的想法,一點神秘感都沒有,沒發展的興趣。”
老同學誇獎道:“這是實話。不錯不錯,老莫還是個很真誠的人。”
莫語用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在高背椅子上,說:“我的真誠是我的資本啊。我做什麼事情都是同樣的原則:真誠。”
老同學笑著說:“我們知道——老莫對任何人都真誠,對老婆是,對女朋友是,對老同學是,對學生是,對電視前的觀眾也是——對了,又上電視了?”
莫語點點頭。
一老同學說:“不知老兄你又發表什麼過激言論了?”
另一老同學說:“什麼過激言論,老莫說的都是最真誠的言論,就是在你們這些假道學家眼裡,真誠的變成了反動的……”
服務員捧過來一套茶具,動作熟練地表演茶道。
莫語拿起聞香棒,聞聞,點點頭,說:“不錯。”
服務員給他沏好茶,轉身離開,輕聲帶上房門。
話題繼續。
“你這個離經叛道的社會學大教授,上次說什麼一夜情不存在道德問題,整地全社會都轟動了,這次不知你又拋出什麼高深理論來。”
莫語喝一口茶,更正道:“我說的是單身人的一夜情不存在道德問題,你們就是愛片面相傳。”
老同學好奇地問:“這次說什麼了?”
莫語說:“簡而言之,在感情上,一個蘿蔔可以有十個坑,一個坑也可以有十個蘿蔔。”
眾人相視一笑,有人曖昧地問:“蘿蔔是指什麼?坑又是指什麼?”
莫語無奈,手指著他們,罵道:“這群流氓,說你們低俗,你們還不承認!”
一干男人大笑。
一同學說:“沒辦法,教授就是教授,講成人笑話都能講的這麼含蓄!”
莫語衝他臉上扔香菸:“以小人之思維度君子之智慧,真是悲哀!”
另有老同學說點著頭:“好好,這個論題有爆炸性,再加上莫教授的口才,現場肯定精彩火暴,明天我一定要看節目。”
莫語卻說:“看你們,就是關注火暴的東西,卻一點不關心社會冰點,對我來說,這些虛的課題,不過是個佐料小餐,但是,真正的大課題,是在民生上面。”
老同學看著他:“聽起來,你又有新項目了?”
莫語喝著茶:“項目老早開動了,現在是收工階段——我讓我的一幫子博士生,花了兩年時間關注大學生蟻族現象。如今的蟻族問題,真是不樂觀啊。”
老同學們看著他。
“你們看,一大批高學歷的畢業生,卻是低收入,群居、無助,在生存狀態上與多年前的民工差不多,淪為都市裡的社會邊緣人,但是,他們中的很多人又心懷大夢想,一心想著出人頭地,一夜暴富,從心底裡不屑從底層做起,結果,在夢想和現實的差距中變得越來越迷茫……”
老同學一聽,很感興趣:“老莫啊,我一直搞不懂一個問題,滯留在大城市裡的年輕人,大多是農村出生的,為什麼他們不返回當地,哪怕是當地的二三線城市也好啊,過日子肯定比大城裡要舒服些吧。”
莫語一笑:“老於,我們也都是從農村出來的,當年我們可曾想過回到農村?哪怕是當地的市縣裡?不,從沒這麼想過!為什麼?啟蒙是不可逆的!當知道了大都市的好以後,當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後,心被啟蒙了,就再也回不去原先的那個地方了。”
古霏霏對汪海洋大喊:“什麼?他們只給你講師的職稱?”
幸好此時汪爸汪媽都不在家,不然,若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並沒有獲得他們早早就宣告出去的副教授位子的話,不知是什麼樣的心情了。
汪海洋趕緊對古霏霏承諾:“你放心,10月份就有個副教授申報機會,我馬上整理材料去申報,無非就是不被保送自己報考唄,老婆,你想想,你老公那麼厲害的人,怎麼可能評不上副教授呢?我不稀罕他們的什麼特批,我憑自己能力拿副教授,好吧?”
古霏霏坐在那裡,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開學後的這兩週時間,對於夫妻倆來說真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尤其是古霏霏,她是輔導員出身,對於一些行政上的事情比較敏感。當得知引進汪海洋回來的劉院長退出原先位子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事有的折騰了。她當即讓汪海洋轉而投向張院長,畢竟,汪海洋不過與劉院長只是一面之交,之前與劉院長並沒什麼淵源和交情,希望張院長看在海外歸國博士的份上,對他依舊能有肯定和鼓勵。
張院長態度很熱情,但承諾很有限:我們都會按照學校的規則來操作!
可是,一切都按照學校的規則來操作,那還有“站隊”的說法嗎?
古霏霏不敢再叫汪海洋去催房子了。因為,現在一切都在敏感階段,稍微一個操之過急,都會引發全盤皆輸。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靜靜等候學院的審判:是不是給他那個特批的副教授?有副教授,一切都漂亮,沒有,一切都很難看。
結局今天出來了:只給講師職稱。但是,允許他當年就去申報副教授。
聽見麼,建大就是這麼牛,申報個副教授都要那麼高門檻的,不是哪位講師想申報就可以申報的!允許申報副教授就已經給他特許權了!
汪海洋站在秘書前,聽著秘書轉達給他的學校特批特許權,目瞪口呆。
汪海洋領取了房子鑰匙,帶古霏霏去看房子。
定下來是講師的職稱後,接下來的就是“公事公辦”了。也是,每個職稱下都有相應的待遇,比如,講師是50平米的房子,副教授是80平米的房子。等級就這樣拉開了。
汪海洋打開門,讓古霏霏看。
古霏霏還是沒有回到現實中來。她對汪海洋說:“怎麼那麼小?一家三口怎麼住?”
50平米是單身公寓,精裝修,一個人住正好。是一個大間,有裝修好的衛生間以及廚房,廚房雖小,但配備好了廚房用具以及電器,大間裡的傢俱也齊全,沙發,大床,大櫃,對於一個單身者來說,確實相當不錯了,新房新家新景象,剛好可以開始建大的新生活。但是,對於一家三口,也明顯太小了。
古霏霏幾乎有哭腔:“你讓我們慕慕住哪裡?在德國他還自己一人一個小房間,在這裡,反而要和我們擠一張床嗎?這對他的性格培養沒一點好處的!”
這是個問題。慕慕怎麼辦?為了培養獨立,從小慕慕都是一人一間房,可現在,歷史倒退了。
汪海洋搔著腦袋說:“我保證我會盡快拿到副教授,一拿到副教授,我們馬上就可以換房子……”
古霏霏突然憤怒地喊:汪海洋,你不要回避問題——在你拿到副教授前,我們的慕慕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