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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三回

    你將我引到一個夢裏,我卻在另一個夢裏忘了你。

    「1」

    是綿延不絕的雨,將黑色吞沒,細小的蠶食般呻吟着落在雲上。春緋在牀上翻來覆去,凌晨三點,嗜睡如命的她卻失眠了。眼睛澀得要命,身體像躺在稜角分明的石塊上,疼痛和乾渴席捲而來。

    客廳裏落地燈散發着幽暗的燈光,她醒了醒神,倒了杯水灌進喉嚨裏。夏森澈躺在沙發上睡着了,筆記本散到一邊。春緋這才想起來昨夜下大雨,紀薇只能住下來,所以他才把卧室讓給她睡。她從未如此靠近地看他的臉。鵝黃色的燈下,他的呼吸如柳絮般漂浮,讓她忍不住閉上眼去傾聽。

    這樣真好。就好像在茫茫的宇宙中尋找到億分之一的安穩。春緋將耳朵靠過去。如擂鼓一般堅強有力,那麼近,是他的心跳。

    "春緋"睡意朦朧的聲音,將手放在她的頭頂。

    "澈"她咕噥兩聲,卻依舊沒有放開他的意思,"澈你是不是討厭我"

    夏森澈聽到女孩喊自己的名字,像是有螞蟻緩緩的驕傲地爬過他的心臟,宣誓所有權般的喊他的名字。這下真的睡意全無了,他欠了欠身子,春緋無賴地抱住他的腰。怎麼變得那麼快。他覺得好笑,剛要叫她坐遠些,手從頭頂劃到額頭這才發現不對勁。

    額頭像點燃了一把火。

    "春緋,你發燒了啊。"

    "沒有。"

    "什麼沒有,燙得厲害。"夏森澈想要掰開緊摟着自己的胳膊,"我去找藥和體温計,你先回房間睡覺。"

    "你陪我睡"

    這下連夏森澈也要開始發燒,要男人陪睡,虧她説的出。怎麼發個燒就變那麼多,太不正常了。這種情況又不能和她計較,若是平常的她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舉動。怎麼説呢,完全放下防備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

    他打橫將她抱起來送回卧室,回頭去找體温計和退燒藥,再回來的時候,春緋蜷在牀角將頭埋在棉被裏。

    "喂,你想把自己憋死嗎?"夏森澈去扯被角,她也毫不相讓。吃了菠菜嗎,那麼大的力氣。頓了幾秒鐘,他壓低聲音説,"那我走了,你睡吧。"

    女孩握緊被角的手鬆開胡亂地抓住他的胳膊:"澈,我不要我哥了"

    "你和純淵吵架了?"所以才看到純淵下着大雨連傘都沒撐就離開,春緋連飯都沒吃,坐在沙發上發呆。眼神不時地飄過來看他,等他看她時,又不自然地別開。

    "我哥讓我選,要你,還是要他。"春緋抬起臉看他,"我説要你。所以你不能討厭我。我連哥哥都不要了,你還想怎麼樣啊。"

    夏森澈沒理她,拿出體温表看了看,好傢伙,到四十度了。只有發昏的時候才敢這樣肆無忌憚,甚至到胡言亂語。至少説的是真話,比平時那個敏感龜毛又神經質的壞丫頭強多了。

    這樣就算被告白了吧,雖然是無意識的。

    這種經歷也算百年難遇,夏森澈將冷毛巾敷在她額頭上時,春緋大膽地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傻呵呵的笑,呵呵,好舒服啊,冰冰的。

    他臉色一冷,心想,以後再也不能讓她發燒了,起碼不能在別人面前發燒了。

    「2」

    經過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雨,氣温這才真正的低起來。將夏裝全部打包封進衣櫃裏,漂亮的針織毛衣外套和牛仔褲掛起來。只有幾天的時間,班上近一半的同學都感冒了,很厲害的流感,學校門口的超市五顏六色的口罩又流行起來。

    夏森澈穿了白色的針織毛線衣,春緋身上恰好套着白毛衣,情侶裝似的。他遞過熱好的牛奶放在她唇邊,春緋抗拒地別過頭説:"我不喜歡純牛奶。"

    "沒關係,那我就去給紀薇喝。"男生笑眯眯地説。

    他不提紀薇還好,這兩個字她實在不想聽。紀薇等於楚楚可憐。紀薇等於美好善良。紀薇等於夏森澈的女朋友。無論那種等於她都不喜歡。夏森澈剛要把牛奶裝進包裏,卻被春緋搶先一步奪過來。

    激將法對她來説果然有用處。還沒等夏森澈露出陰謀得逞的笑容,春緋卻快步走到垃圾桶旁,對這夏森澈彎起嘴角。"啪",還帶着餘温的牛奶出師未捷身先死。

    "我丟了也不給她。"

    還是老樣子,幾乎能想到這樣的結果,夏森澈並沒有多意外。春緋走得很快,將他拋得遠遠的。是個有膽做壞事的人,卻整個上午都在惴惴不安。中午在教室温書,拜託小彩回來時幫她帶盒飯。教室裏像是散巢的鳥,呼啦下全走光。隔着玻璃沐浴着秋日暖陽,她忽然覺得很累,一個人聞着晚秋的香氣。

    又要説再見了嗎?

    她討厭這兩個字,似乎遙遙無期。純淵上次也説了再見兩個字。他説,你如果要和他住一起,就不要認我這個哥哥了。然後他説了再見。她承認自己有點後悔了,但是她也不想離開夏森澈。上次發燒照顧她一夜呢,雖然她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春緋,不好啦,不好啦。"小彩大呼小叫的從門外衝進來。

    "着火了?"漫不經心的問。

    "想哪裏去了你。有人把你和夏森澈同居的事爆出來,還貼在公告欄上。他們還説你勾引夏森澈,説你"

    "嗯。"她並沒有認真聽。

    "説你已經跟夏森澈上過牀了,説夏森澈只是和你玩玩而已。"小彩氣急敗壞的説,"你快去解釋清楚啊,老師肯定挺你的。"

    "都是些沒有的事,我為什麼要去解釋啊。"

    "就是因為沒有的事才要去解釋啊。就算你無所謂,不代表夏森澈也無所謂啊。"小彩不明白春緋為什麼能坐得住。如果是自己早就氣個半死,然後發誓要把作惡的人揪出來。春緋畢竟不是自己,她從來都是那種連火燒到屁股都不會脱褲子的人。

    「3」

    天空下着毛毛細雨,小學課本上來形容過,像牛毛像梅花針。這兩樣東西她都沒見過。如果非要用一種事物來比喻,那就是夏森澈的微笑,無孔不入地鑽進人的身體裏。不知不覺中,全部沾染上他的氣息,以及微笑下掩飾的真正面目。期待又抗拒,真是矛盾體。

    夏森澈剛打掃完衞生站在操場後水籠頭前低頭洗手,春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喂"春緋耐不住性子粗聲粗氣地喊他,"我是女生都沒生氣呢,你為什麼要生氣啊。"

    那晚厚着臉皮叫他澈,現在又變成"喂",連學長這個稱呼都省下了。女生變臉真是快,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夏森澈的手指不停地滴着水,他很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春緋鬧彆扭地繃着嘴,看到他的表情,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他的視線從頭頂壓下來,鋪天蓋地,離得太近就會呼吸困難。

    "我沒有生氣。"他吐口氣説,"只是看你一臉的緊張,覺得自己很沒用。"

    "我沒有緊張。"我只是怕你生氣。果然不能做到百無禁忌,春緋踢着腳下的石子突然有點心酸,於是把眼光放在他的腳尖上,低聲説,"紀薇是你的女朋友,如果她生氣的話,你就會去哄她。你哄她的話,我就會生氣。我生氣就會惹你生氣。如果你生氣"

    夏森澈眼神放軟,上前一步。春緋只看到男生的腳步一晃,後腦勺傳來堅定有力的温度,她抬起頭,整張臉埋在他的胸前。看不見他的臉,她不知道如何反映,卻聽見夏森澈説:"對不起春緋,是我錯了,我不應該隱瞞你。其實紀薇不是我的女朋友。"

    "哈?"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的擋箭牌,女生知道我有女朋友就不會跟我表白了。"他喉嚨如春水滾動説,"吶,我實在不喜歡巧克力,而且情書再多的話,我的箱子就塞不下了。"

    原來她彆扭了那久的事情,是那麼簡單就迎刃而解的。她本來以為自己會笑出聲,卻更想哭了,使勁地推開他,男生眼中的温柔變成驚愕。想想也知道了,下了那麼大的決心,像春緋這麼難纏的傢伙,知道他沒女朋友,其他鶯鶯燕燕更是進不了身。但是她在氣什麼,狠狠地瞪他一眼就跑。

    樓道里陰冷潮濕,春緋沒帶鑰匙,只能坐在門前,聲控燈暗下來時她就咳嗽一聲。配合得剛剛好。她真的很愉悦,她只是在害羞。害羞個什麼勁啊,奇怪。

    但是表達害羞的方式真的連自己也接受不了驚心動魄的一天。

    「4」

    每週一次的大采購,超市裏貨架上琳琅滿目。蘇鏡希推着車子跟在後面,春緋找到意大利麪扔進車裏,又急匆匆地跑去找意式肉醬。這幾天心情好得有點不像話,安靜下來的時候會跟自己説,這樣會遭天譴的吧。

    夏森澈回家過週末,她這才把蘇鏡希叫出來幫忙提東西,但是聒噪的男生一直不説話,心事重重的模樣。怕是還在為父親再婚的事情憂心。就在聖誕節之後,不是很久了。父親昨天還叮囑她有時間去買件漂亮衣服。又不是她結婚,慌個什麼勁。

    "我只會煮意大利麪。賞臉吧。"

    "嗯。"

    "你不用太感謝我,我只是恰好想吃意大利麪而已。"春緋又不想他太得意,不停地想要使壞。

    "麻煩精,你想要吃意大利麪嗎?"

    "不然我買它做什麼。"

    蘇鏡希便不再多言語,在超市門口付賬時,他搶先掏出錢包。其實春緋不會跟他搶的,他父親有錢,她幫他花。以窮人的姿態厚顏無恥地剝削着他。但是蘇鏡希卻很樂意為她做這一切,唯一的女生朋友。還有唯一的男生朋友。他最關心的兩個人,他們之間並不是過不去的坎。

    "我記得楓橋路上有一家很好的咖啡廳,裏面的意大利麪特別的好吃。我帶你去吃。"

    已經晚上八點,回到家怕是餓得冒煙。春緋伸出食指戳他的後背説:"不好吃的話,你就死定了。"

    雲上咖啡廳,昏暗曖昧的燈光下都是談情説愛的男女。她和蘇鏡希算是個異類,服務員點單時還聽到兩個人不停的鬥嘴。太帥氣的男生和麪容清秀的女孩也引得旁人紛紛側目。看什麼呢。春緋撇撇嘴角,把吃了一半的意大利麪推到一邊説:"差強人意。"

    她真的很挑嘴,是被純淵寵壞的。不過,蘇鏡希算是最大的罪魁禍首。第一次見春緋的時,她剛滿十二歲,他從外地回到這個城市。父親帶他去安陽叔叔家吃飯,他看到因為挑食被母親罵的春緋。她並不覺得尷尬,也不是愛面子的小孩,我行我素的樣子,對任何外在的聲音都沒反映。

    於是蘇鏡希帶她出去吃東西,她也不客氣,點了一大份芒果冰。他喜歡看她吃東西,想把所有好東西給她,看她開心。怎麼會有這種做父親的心情呢。

    "你發什麼呆。"她的聲音低下去,"明年就畢業了,反正,你要去留學的。"

    "啊?"蘇鏡希愣了愣神才聽明白她説的是父親再婚的事,真是不會安慰人,他聳聳肩無所謂的説,"結婚就結啊,反正他和那個女人結和沒結都沒什麼兩樣。"

    "搬你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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