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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八回

    我們就像一粒種子分裂出的雙生花朵,因為相似而靠近,也因為相似而排斥。

    1

    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個圓圈,每日從一個點出發,轉一圈再回到這個點。時間被切割成了不規則的幾份,打工,複習,吃飯,連來回的路上都練習着英語聽力。她決心要將所有的時間填滿,再過七天就是十八歲,也是父母離婚近一個月的時間。

    雖然不是多麼留戀以前的家庭,但起碼是完整的,看起來有個圓滿的殼子。不過殼子腐朽後,所有的痛苦都釋放出來,大家各就各位,是不是比較好。

    春緋隨着洗碗工將垃圾往外丟時,手機響了響,她胡亂地往圍裙上蹭了蹭手,是陌生的號碼。來不及發愣,她接起來呼吸有點不規則地問:"喂,哪位?"

    另一端是起伏的呼吸,細小而纏綿,耳邊呼嘯而過的是汽車尖鋭的鳴笛聲,和手機裏的聲音重疊。春緋慌亂地四處張望,聲音都驚喜到顫抖,"哥,我知道你在附近,快出來!"

    已經失蹤了太久,他沒有再回學校,也找不到人。母親這才覺得驚慌,無數次的打電話給她找尋純淵的下落,她是真的不清楚,母親卻不相信。在洗碗工奇怪的目光中,她丟了垃圾就跑。

    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大概就是咖啡廳後門的巷子。

    春緋一步不停地追過去,沒有光,也沒有任何的聲音,如怪獸恐怖的大嘴。她頓了頓腳,剛跑進去兩步,只聽到身後凌亂的腳步聲,沒等春緋反映過來,已經被人從身後牢牢地抱住。

    "哥"

    "麻煩精"

    神經末梢跟根鬚般觸摸着黑暗,花瓣試着掉落,微潤的風,下雨時你滴着水的頭髮,滿足而温暖的笑容。最後你離去的落寞背影,在空氣中相撞的互相珍惜的心情。

    蘇鏡希,那是無可取代的你。

    我們就像一粒種子分裂出的雙生花朵,因為相似而靠近,也因為相似而排斥。對比方所知道的更多的珍惜着對方,不用語言去表達就可以明白,只因為離得再遠根鬚都密密麻麻的糾結在一起。

    兩個人互相握着對方的手,他拉着行李,被她拖着往前走。她搖曳着的長髮像夜色中澎湃的海水,有種不真實的温度。回國之前已經想過最糟糕的情況,春緋會變成什麼樣子,會害怕會不知所措。唯一不用懷疑的是,她根本就沒討厭過自己。

    她想要保護自己的那份心情就如同自己想保護她,是相同的。

    整潔的小院子,窗台上長着薄薄的青苔,並不是多麼明亮的燈光和入秋後蕭條的葡萄樹。她一如既往的不愛收拾房間,卻亂得井井有條。

    "餓了吧,我做點麪條給你吃。"

    "我去做吧。"蘇鏡希説着便要去廚房,卻被春緋攔下,"剛下飛機吧,十幾個小時呢,玩什麼自虐——"

    "我怕你把廚房燒了——"

    "燒的又不是你家廚房,哼。"春緋毫不領情,將頭髮束到頭頂,做麪條已經是輕車熟路,還會加荷包蛋和青菜。蘇鏡希有點黯然,她自己看起來生活得很好,這難道就是傳説中的為生活所迫。人的潛力果然是無限的。

    春緋將書本攤在桌子上,蘇鏡希吃麪,她埋頭做功課。又積極又向上的。是的,他記起來了,他小時候學會了手工編織。兩人也是這麼坐着,春緋在坐功課,他編了一條圍巾送給她。女孩挑三揀四地吼他,你個小氣鬼,織的太難看了吧,買一條給我不更好。雖然這麼説着,她卻戴了一個多月。後來他並沒有發覺有什麼異常,只是覺得春緋原本就不喜歡,可能丟掉了吧。

    "對不起,春緋。"他突然説。

    "你醒悟了啊,以後再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去外太空避難也沒用。"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條圍巾給你帶來了那麼大的傷害。如果我知道,我就不會做那麼蠢的事情。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蘇鏡希低着頭,他不知道怎麼面對。

    這個笨蛋。春緋心裏罵着,有種被打敗的無力感。一個人的痛苦如果傳達給另外一個人,這就變成了兩份痛苦。與其分享痛苦,她更願意與他分享快樂。他説過的話,她並非不記得。

    手工編織的圍巾,每一針都將人的心意編織進去,是帶着手心的温熱和美麗的心情。這樣的圍巾是能把心暖熱的,是冰冷的機器不能比擬的。

    春緋想笑,腦海裏猛然閃過一個念頭,讓她根本笑不出來。

    "你怎麼知道的?你見過我哥了?你知道他在哪裏是不是?"

    ""

    "你一定知道,這件事只有我哥知道!"

    "別再找他了,純淵現在最不想面對的是你,所以先不要找他了。現在林信想認回他,純淵他已經答應了。"

    "媽肯定不會答應的,如果沒有了哥哥,她豈不是會發瘋。他到底在想什麼!"

    "純淵在乎的根本不是她的想法,或者純淵內心是希望雲阿姨後悔生下他。二十年前林信為了事業拋棄了雲阿姨,二十年後為了事業又利用了自己的兒子。"蘇鏡希無力地垂下肩膀,"佳期的畢業晚會,林信看到了純淵的名字,本身姓安陽的姓氏就比較少,他也知道雲阿姨嫁給了姓安陽的男人。純淵在相貌上完全綜合了林信和雲阿姨的優點,他只是心裏懷疑,然後請了徵信社做了調查,得到確認後,為了挽救下滑的事業,於是讓娛樂記者發佈了這個新聞。"

    "是哥告訴你的?"

    "嗯。"蘇鏡希説,"他現在很好,等他想通了自己會來找你的。"

    這個與自己如影隨形的任性小姐,冷漠又脆弱,根本聽不得任何人的意見。她一定會狠狠地逼問他,我哥到底在哪裏,我一定找找到他,我要他親口對我説。我不允許,我不同意。除了這樣,她不會有其他的反應。

    "啊——"春緋點點頭,"我去洗碗了。"

    ""蘇鏡希愣住。

    春緋走到門口又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怯的笑容,如渾身是刺的仙人掌上驟然綻放的純白花蕾,高貴美麗得耀眼,"對了,和你後媽相比,雖然我麻煩點,你還是會喜歡我的吧。呵呵,那就住我這裏吧。對了,有空記得跟哥説,下次見到他,我一定會給他一拳的。有仇不報不是我的風格。"

    為什麼。

    為什麼,春緋,我離開的日子裏,你的身體裏有什麼在變化。我很高興,我幾乎喜極而泣。但是太丟臉了,這根本不是我的風格。

    所以,麻煩精,讓我們重新認識吧,以同根的姿態繼續生存下去吧。我再也不想與你分開,就如同不想將自己硬生生地撕裂這般。

    2

    偶爾也會聽到流言蜚語,那個安陽春緋的哥哥是林信的私生子呢,聽説她爸媽離婚了,也和夏森澈分手了。話音再一轉,聽似同情的語氣卻轉為嘲笑,嘿,總不能什麼好事都讓她佔了吧,我早就説夏森澈不是認真的啦。

    春緋從廁所裏推門出來,在鏡子前化妝了三個女生立刻噤聲,有些尷尬地繼續聊其他的話題。

    她洗了手,見怪不怪地出了門。小彩已經在門口打着電話等她,見她出來,忙對着話筒説,春緋出來了,我掛了,短信聯繫。

    "誰啊?"直覺地是認識的人。

    "哈,沒誰沒誰,一個朋友。"小彩反常地打着哈哈眼珠轉來轉去。這是説謊時下意識的動作,她用手指托住下巴,用探尋地目光盯了她半晌,終於沒説什麼。想知道她説謊的原因,具體的方法很多。傍晚放學時,春緋拜託小彩給自己買治生理疼的藥,自己則拎着她的書包在超市的椅子上休息。見小彩的身影消失在藥店門口,她迅速地拿出她的手機翻找通話記錄。

    夏森澈。通話記錄中十二個號碼有五個是夏森澈。信箱中的幾條信息中,有一條是夏森澈發來的,只有一句話:好的,過兩天見吧,到我店子裏東西隨便點。

    他要回來了麼,她皺了皺眉。

    與他最後的交集是在火車站,他送她上火車,隔着車窗,兩個人各懷心事地看了對方半晌,一直等到火車緩緩地開走。他如波瀾不驚的海水,藴藏着不知名的能量,被列車遺忘成一個簡略的縮影。

    那一巴掌已經徹底劃清了兩個人的界限。

    只能用恨這種方式記得他,慘烈到令人窒息的方式。

    小彩從藥店回來,見春緋望着窗外愈漸暗下去的夜,手中握着她的手機,一瞬間什麼都明白過來。她也不解釋,默默地將書包拿回來,悶聲説:"你不該偷翻我的東西。"

    "小彩,你沒必要隱瞞我,我跟他已經沒關係了。"春緋並沒有回頭看她。

    "如果我告訴你,我喜歡上了夏森澈,你真的沒關係嗎?"小彩有些激動,"你別騙人了,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喜歡誰,他喜歡誰,都跟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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