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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世道險狂人初啼

    小混包下的這間小客棧平常時就沒有什麼人會投宿,小混他們住進之後,又不需要客棧供應伙食,駝背老掌櫃和二愣子自然就更清閒無事。

    懶懶的秋日午後,小妮子帶着哈赤出去逛街,店裏只剩下小刀一人在假寐,整個客棧顯得格外安靜。

    老掌櫃的不知道到哪裏去了,也許是在自己的小房間裏睡午覺吧,二愣子卻是盡職地縮在櫃枱後面,曬着暖暖的秋陽打着呼嚕。

    小刀雖然閉起眼,靜靜依靠着木板牆休息,可是他的腦中卻亂七八糟打轉着混雜的思緒,使得他的心神,喧鬧的難以平靜。

    小刀感覺到自己幽幽忽忽的想着許多事,其中最令他掛心的事,就是他師父的失蹤。

    想着……想着……小刀又回到刀尊鄧清逸將他喚入房中,考問刀法的那天夜裏。

    “小刀,你自幼即跟隨為師習藝,這十七年來,你總算沒讓師父失望,已經盡得為師的真傳;對於至尊刀法的領悟,最重要的是實戰經驗,近年來你隨為師行走江湖,這方面的經歷,倒也不欠缺什麼,只是你的功力仍嫌不足,這是你最大的弱點,往後要朝這個方向多加努力。”

    小刀恭謹地答道:“是的,師父!”

    鄧清逸慈祥地點點頭,以炯然的目光盯着小刀,繼續道:“為師明日要離開這裏,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也許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你一個人留在山上,要多注意身體,好好照顧自己。”

    小刀滿懷希望請求道:“師父,以前您老人家不管赴什麼約會,都是由徒兒伺候着,這一次為什麼要徒兒獨自留在山上?讓小刀陪你去,好不好?”

    “不行!”刀尊神色肅然,斷然地否決。

    小刀茫然不解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太多的祈求,鄧清逸終於臉色稍緩,嘆口氣站了起來,走向窗邊,默然地跌入回憶之中。

    小刀凝視着自己的師父,只見皎潔的月光投在刀尊清瘦俊秀的臉上,使得他有一份出塵的風采,從那種成熟俊朗的韻味中,就可以窺見刀尊昔日,必定也是一個出奇的美男子。

    小刀不禁好奇的忖道:“師父他老人家雖然已經年近四十,卻仍然保有年輕時的英俊瀟灑,想來,他老家應該不至於沒有要好的紅粉知己,奇怪的事,為什麼他老人家卻是孤家寡人至今?”

    鄧清逸回過神來,喟嘆道:“小刀,不是為師不願你陪伴,只是,這一次的約會非比尋常,還不是你該出現的時候……唉!時機不對,否則……”

    小刀不解地望着刀尊,忽然,刀尊隱含憂愁的面孔漸漸化成一團模糊,而刀尊的身軀竟不可思議地緩緩消散。

    小刀駭然驚呼:“師父!”他伸出手,想拉住刀尊,卻一把抓空。

    驀地——砰然一聲巨響鄧清逸逐漸渙散的臉孔和身軀,轟然迸炸,小刀只覺得滿目盡是刺眼的血紅和金光。

    小刀的心臟陡然一沉,他撲身狂叫道:“師父!”

    隨着這聲音狂呼,小刀斜倚的身子,猛的彈坐而起,一身冷汗涔涔而下,他茫然地瞪視着前方,好象在尋找着炸碎的刀尊。

    “小刀哥哥,你怎麼啦?”

    小妮子正跨進客棧,見小刀莫名其妙的狂呼大叫,不由得急急跑向他,拉着他的膀子搖喚道:“小刀哥哥,你在看什麼?你的臉色好嚇人喔!”

    小刀機伶伶一顫,猛地甩甩頭,他抹去額上冷汗,搖頭輕呵道:“沒事,我只是做個惡夢。”

    他抬起眼,這才注意到太陽已經西斜,刺目的金光恰好自客棧門口直射而入,照在他所坐的位置,難怪,在夢中他感到滿目血紅刺眼。

    二愣子這時嘮嘮叨叨自櫃枱後面走出來,只見他手中拿着一支掃帚,嘀咕道:“可惡的癩痢狗,沒有一掃把打死你,算你狗命長。”

    小刀驀地失笑,這才明白,方才夢中那聲砰然巨響,就是二愣子打狗的聲音。

    小刀揉揉臉頰,忍不住搖頭苦笑,他大喘口氣,恢復精神地拍拍小妮子,輕笑道:“沒事了,哈赤呢?他不是陪你上街嗎?”

    小妮子指指客棧門外,咯咯笑道:“我們剛才在外面聽見你大叫,以為出了什麼事,我就叫他守住門外,不準有人衝出去。”

    小刀揚眉笑道:“哦!看不出你處理事情倒是挺老練的嘛!”

    小妮子得意道:“那當然!我們望家的人,都是久經訓練,出門足以獨當一面的人材吶!”

    小刀強忍着笑,訕謔捉狎道:“真的哦?只是,話説回來,若是剛才客棧中真的出了什麼事,光憑你這個妞兒,還不是無三小路用。”

    小妮子怔怔問:“什麼是無三小路用?”

    小刀呵呵笑道:“無三小路用,就是沒有用就沒用,就叫做無三小路用,憑你這個小妮子就算一次闖進十個,八個,還不是全部沒有用,你還以為自己有什麼本事能應付情況?”

    正陶醉在得意中的小妮子,被小刀這一大盆冷水潑得大發嬌嗔,不由得嘟起小嘴直跺腳。

    小刀聳肩笑道:“小妮子,對我發嗲不管用,我可不是小混,不能給你‘甜頭’吃吃呢!”

    小刀故意眨着眼,強調甜頭二字。

    小妮子心裏有鬼,立刻連想到每次自己大發嬌嗔時,小混總是趁機家法伺候,賞她一記響吻,她驀地臊紅了嫩臉,櫻桃小嘴一扁,不敢亂噘亂翹。

    小刀瞧在眼裏,笑在肚裏,但是,他就有本事強按笑意,一本正經喚道:“哈赤,裏面沒有事,你可以進來啦!”

    哈赤應聲而入,他搔着頭對小妮子報告道:“小妮子姑娘,你叫我攔住往外衝的人,可是剛才只有一隻癩痢狗不要命地衝出去,我沒有攔住它……”

    小妮子羞大地跺腳道:“好了,別説啦!誰管他狗呀!貓呀!以後小刀哥哥真的出事,咱們也別管他。”

    這妮子“哼!”的對小刀扮個鬼臉,甩頭溜進自己的客房內。

    哈赤丈二金剛摸不着頭問:“小刀少爺,小妮子姑娘怎麼説着説着,就跑啦?這是怎麼回事?”

    小刀淡笑道:“別理她!娘們都是莫名其妙的動物,搞不懂她們。咱們繼續嗑瓜子,待會兒晚飯時,叫二愣子多打點酒,咱們好好喝一頓。”

    哈赤目光一亮,高興地點着獅頭,大剌剌打橫陪坐在小刀左手邊。

    或許是沒有什麼主僕尊卑之分的關係吧!哈赤跟小刀相處時,顯得特別自在,他笑嘻嘻瞧着小刀為自己再度示範嗑瓜子的訣竅,然後,有板有眼地拈起一粒瓜子,用心凝神地仔細學習……第二天,直到中午時分小混仍然未見人影。

    不知小妮子是已經適應環境了呢,或許對小混太有信心,反正,她從未主動提出有關小混的事。

    小刀不禁好奇問道:“小妮子,你今天怎麼沒有問,小混為什麼不回來?”

    小妮子皺起俏鼻子道:“你又也是小混,我問你,你也不知道,問不是白問的!何況……”

    小刀呵呵暗笑:“好個鬼靈精怪的妮子,竟然用我説過的話,反駁於我。”他神色不變,淡然問:“何況什麼?”

    小妮子故做神秘道:“我娘説過……”

    小刀斜瞅着她,不解道:“你娘説過什麼?”

    小妮子乾咳一聲,學着望夫人的神態、口氣,一副認命的模樣,無奈道:“這男人嘛!

    只要出了門,就常常忘記該按時間回家,忘了有人掛心。所以呢,對男人也不能太關心,反正只要他們在外面待夠了,自己就會回來,不會弄丟的。”

    小刀噗哧一笑,佩服地搖頭晃腦道:“不簡單,原來丈母孃已經將馭夫術教給女兒啦!

    難怪你這娘子老神在在,穩得很吶!”

    小妮子臉色微紅,輕嗤的啐笑着,神態顯得無比的俏皮、嬌媚。

    忽然——馬廄裏,傳出赤焰煩躁的嘶鳴!

    小刀等人一愣,匆匆起身,趕往馬廄。

    赤焰獨自佔據着馬廄大半空間,它不耐煩地來回打轉,忽而甩頭踢蹄,忽而咆哮掀唇,其它三匹蒙古大馬竟然被它囂張的逼往一個角落擠成一堆。

    習慣生活在空曠野外的赤焰,自從小混等人住進客棧裏,已經被關了二夜一天,頭一天晚上還有小混來陪它,等着偷馬賊上門,赤焰倒也沒有感覺住在小小的馬廄裏何不好。

    尤其,當小混追着夜行人離去時,赤焰頓然感到,打從參加那達慕開始,就一直困擾着自己的不安感,忽焉消失。

    於是,當夜和隔天,赤焰着實休息個夠,安分了一整天。

    赤焰以為小混沒多久就會回來,或者,小妮子會來看它,好讓它撒嬌一番。

    怎知,小混一去至今未見,就連小妮子也因為每天逛街玩累了,沒有和它打照面就徑自歇息。

    憋了許久的赤焰,終於忍不住沒有人理它,就開始發脾氣,威脅和它同住的三匹大馬,那三匹蒙古馬健壯是頗為健壯,只是被人馴服已久,野性全失,對於赤焰的挑釁,乾脆給予全然的退讓。

    這惹得赤焰心情更加惡劣,於是不等二愣子來餵它,就發出“唏唏!”的嘶叫。

    小刀等人匆匆來到馬廄,赤焰認準小妮子,低嘶一聲,一頭就鑽向她,拚命將小妮子朝門口頂去。

    小妮子被赤焰揉弄的咯咯笑道:“赤焰小子,你老爹不在,你就想造反了是不是?”

    哈赤雖然在那達慕上和小混等人相處了十幾二十天,可是和赤焰也沒見過幾次面,此時,他總算瞧清楚這匹有大漠神駒之稱的寶馬。

    哈赤搓着手,讚歎道:“嘖嘖!這就是大漠神駒,真是漂亮,瞧它的神韻、肌肉,還有修長的細腿,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馬!也只有少爺才能收服這種寶馬。”

    赤焰似乎知道哈赤讚美自己,它頗為神氣地揚頭輕嘶,那種意氣風發的神氣勁兒,大概除了小混,沒有人能夠與它媲美。

    小刀走上前,理了理赤焰的鬃毛,輕笑道:“這小子大概是被關膩了,想出去蹓蹓腿,發泄一下過剩的精力。”

    哈赤忙不迭點頭贊同道:“對對!好馬就是得騎着常跑,才會越磨練越有腿勁和耐力,如果讓它過太舒服的日子,每天吃上等好料,卻不蹓腿,就好象是富貴人家養兒子,十個有九個半都給寵壞了,成不了大器。”

    哈赤是蒙古人,蒙人善馬,不論是騎是養,都有傑出的方法,他打的比喻,可謂是一針見血的絕妙例子。

    不過,他這麼一説,倒讓小刀想起杜雲亭,於是,小刀輕笑道:“哈赤,你還記不記得杜公子,後來他怎麼樣了?”

    哈赤耙過亂髯,呵笑道:“就是那個衣服穿的很體面的公子哥,是不是?他的人倒是不錯,客客氣氣,很有禮貌,人又時常笑瞇瞇的,咱們族裏,不少姑娘挺中意他的吶!那天早上他聽説少爺離開後,他好象很失望,我出來追少爺時,他正在打點行李,大概也走了吧!”

    小妮子將掛在鞍具旁,赤焰專用的鵝黃鞍轡取下來,為赤焰綁妥之後,催促道:“小刀哥哥,別管那個什麼少盟主的啦!咱們遛馬去!”

    小刀看看天色,頷首道:“也好!哈赤,這次就由你留在客棧中等小混好了。”

    其實,小刀是怕小妮子和赤焰出現之後,若是真個兒遇上麻煩,光是哈赤一人可能難以應付。

    所以,小刀只好冒着與血魂閣撞見的顧慮,親自護駕,陪小妮子出去遛馬。

    天真的小妮子和憨直的哈赤,自然不知道小刀用心良苦,小妮子見小刀要陪自己出門,更是高興的跳腳。

    畢竟,比起哈赤,小刀這個伴,可風趣的多啦!

    小刀帶着小妮子和赤焰,自客棧旁一條彎彎曲曲的窄巷,迂迴轉繞了半天,才步上大街,小妮子一瞧,發現這個街口,已經相當接近張家口尾端,快要離開張家口所屬的鎮區,大街旁的屋子逐漸稀疏,就連人影,也已看不見幾個。

    小妮子好奇道:“小刀哥哥,你以前來過這裏是不是?我看你對張家口的大街小巷好象很熟嘛!”

    小刀淡然道:“來過兩次,第一次是和我師父特地來這裏參加張家口有名的趕集。第二次是被人捆着押來的。”

    小妮子曾經聽小混提起和小刀在沙漠巧遇的事,她知道那就是一段所謂江湖恩怨,不是怎麼令人愉快的回憶。

    於是,她故意岔開話題,問道:“小刀哥哥,張家口的趕集真的很熱鬧嗎?昨天我和哈赤出來逛街,他也提到了呢!”

    小刀暗贊這妮子靈巧,知道有些事最好甭提,他也故意略過不愉快的回憶,談笑風生道:“當然熱鬧啦!張家口的口馬,是關內外有名的好馬,因此,這裏的趕集主要便是拍賣馬匹為主。

    那時,來自關內的漢人會帶着布匹、米糧或是南北雜貨到這裏和蒙人回子和其他關外百姓交換些皮貨,牲口什麼的。

    久而久之,風聞張家口集市的販子越多,來到這裏趕集的人口也就越多,自然就成了張家口重要特色之一。”

    小妮子興奮的問道:“那他們什麼時候趕集,我們會不會碰上?”

    小刀計算一下,遺憾笑道:“張家口的集市,通常是初一和十五各一次,今天是初九,離前後的趕集日,都有一段空檔,看來你這回是沒機會開眼界了!”

    小妮子懊惱道:“討厭,今天為什麼是初九嘛!害人家看不成趕集。”

    忽地——這妮子又突發奇想,開心道:“小刀哥哥,你想小混會不會拖很久才回來,那時咱們就可以留下來,順便看一看十五的趕集啦!”

    小刀呵笑打趣道:“我看難嘍!小混把你這個花不溜丟的親親好老婆擱在這裏,他若是放得下心拖上一個星期才回來,那才怪咧!”

    小妮子心裏是喜嘖嘖、甜蜜蜜,臉上卻故做不在意地輕哼一聲,嬌笑地跑開,召喚道:

    “赤焰小子,過來!”

    赤焰歡嘶一聲,放蹄奔近小妮子身旁,小妮子不待馬兒停身,已在一陣咯咯嬌笑聲中,攀着赤焰頭項,輕巧的飛身躍上馬背,她愉快的吆喝輕嚷,催着赤焰一溜煙,狂奔而去。

    小刀也因為自己二人,已經遠離熱鬧的張家口,到達鎮外無人的荒涼野地,就不阻攔小妮子恣意縱騎飛奔。

    他只是略為提氣,身形輕快地尾隨在赤焰之後,不疾不徐地盯住小妮子背影,平穩地蹓着腿,順便練練身法。

    小妮子奔出一大段路之後,輕輕一拍馬頭,赤焰立刻會意地迴轉身子,向來處跑了回去。

    自從在那達慕馬賽,小妮子吃過烏龍駒白星的悶虧之後,她就發誓絕對不讓這種糗事再有機會發生。

    於是——這娘子每天都要黏着赤焰一段時間,以培養自己和馬兒之間的默契。

    現在,她和赤焰之間的感情,不下赤焰和小混那種靈犀相通的心意,越是如此,這妮子越加疼愛赤焰。

    如今,站在一旁吃醋的人,已經變成小混,而非她望若妮。

    小妮子回程掠過小刀身旁,她愉快地對小刀揮揮手,繼續向前跑去,直到接近一座小丘時,小妮子才又讓赤焰換個方向,潑拉潑拉地全力奔馳。

    她自己就伏在赤焰背上,享受着騰雲駕霧,飄飄然的感覺。

    此時赤焰的身上,已經微微見了汗,小妮子這才放慢速度,指着遠處一個小黑點道:

    “赤焰小子,咱們回去找小刀哥哥。”

    赤焰昂然輕斯,踏着“得得!”有節奏的小碎步,一路緩緩溜向小刀。

    小妮子經過這一陣激烈的奔行,感到久伏馬背的筋骨有些僵硬。

    於是——她索性滑下赤焰,踢腿甩臂活動一番,任赤焰獨自踩着碎步小跑而去。

    忽然——赤焰怒嘶地反身奔回小妮子身邊。

    小妮子訝然抬眼往前一看,一名年約四旬,長得猥瑣德性的邋遢粗漢,手中赫然提着一隻套馬索,正向自己逼進而來。

    小妮子沉聲喝道:“站住,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那粗漢嘿嘿邪笑道:“小妞兒!你問我是誰做什麼?莫不是看中了阿屠我,想和我上牀相好?”

    小妮子驟聞對方穢言穢語,羞怒道:“無恥!”

    這個叫阿屠的猥瑣粗漢,還以為自己吃定小妮子,他不禁自露邪光,呵呵淫笑地朝小妮子逼來。

    同時,他乾脆丟開手中的套馬索,徑自動手寬衣解帶,準備待會來個霸王硬上弓。

    若是別的女孩子遇上這種事情,只怕早已尖叫連連掩臉落荒而逃。

    偏生,這個不開眼的傢伙,猶不自知自己今天撞上鐵板,碰上素來以大膽見長,潑辣出名的小妮子,註定他要倒大楣。

    小妮子怒叱一聲:“不要臉。”

    説着,她手往腰間一探“刷!”的一聲,血玉龍筋鞭赫然在握,小妮子立刻毫不留情的揮鞭朝阿屠抽去。

    阿屠原是微微一愣,他只聽到耳邊“劈啪!”一聲脆響,頓時,臉上一陣火辣辣抽痛。

    他哇然慘叫,撫着雙頰急急向後退去,這一摸,他才發現自己兩頰濕濡濡,放眼一看,竟是滿掌鮮血。

    一時之間,阿屠忘了疼痛,惡向膽邊生地破口大罵:“他媽的!我操你這個小賤人……”

    話猶未完,小妮子粉臉帶煞,大怒道:“狗賊!找死。”

    “啪!啪!”連響,小妮子右手驀揚,長鞭有如暴雨驟起,劈啪不斷落在阿屠臉上、身上。

    登時,將這個滿口污穢的猥瑣粗漢打得滿地亂滾,四處翻爬,任是他幾次想要衝逃,都被小妮子圈住,狼狽地摔在地上。

    不過片刻時間,阿屠已被小妮子抽的皮開肉綻,渾身是血,他再往地上一滾,血和着泥沾滿一身,那模樣不但邋遢,而且悽慘無比。

    終於,他忍不住聲嘶力竭的嚎叫,求饒道:“姑奶奶饒命呀!我下次不敢……哇!”

    “怎麼回事?”

    小刀聞聲趕來,瞥見盛怒的小妮子,訝然地問着眼前二人。

    小妮子冷冷重哼地收回鞭子,不屑於啓齒。

    這阿屠還以為救命菩薩到了,他爬向小刀腳邊,嗚嗚哭訴道:“壯士,救命呀!我不過是想抓那匹沒有主的紅馬,這個姑奶奶見了眼紅,竟然不分清紅皂白,想殺死我滅口,搶走那匹馬呀!”

    小刀淡笑道:“是這樣子的嗎?”

    小妮子沒想到天底下居然有這種人,前一秒還在求饒,一眨眼,就能紅口白牙扯起漫天大謊。

    她氣結地怒斥道:“放屁!你簡直是……簡直是滿口烏拉狗屎鳥蛋屁!我剛才從赤焰背上下來,我不相信你會沒看見,赤焰背上的鞍子都還在,它怎麼可能是無主的馬!”

    喘喘氣,這妮子越罵越順口,她疾言厲色地斥責道:“不但如此,你偷馬不成也罷,一看四下無人,竟敢動起齷齪的念頭,對姑奶奶胡言亂語,還……還……不要臉。”

    小妮子最後還是詞窮地大罵不要臉。

    小刀一聽就猜出了什麼,他臉色漸寒,冷漠道:“你還有什麼好辯解的?”

    阿屠猶不知大難臨頭,仍然呼天搶地睹咒道:“冤枉呀!這小賤人都是胡説,不信我可以剁雞頭髮誓,絕對沒有這回事……”

    “砰!”的悶響,小刀滿臉凝煞的一腳將他踹了三個滾翻。

    阿屠直到此時,才感到事情苗頭不妙,他畏畏縮縮地抬起眼,小心地瞧着小刀,這一看,小刀的臉色卻叫他心“噗通!”大大一跳,然後便像跌入冰庫般,冷到了極點。

    小刀冷冷盯着他,語氣酷厲道:“剛才在張家口內沒多遠處,我就注意到你不懷好意地瞧着小妮子和赤焰,可笑那時你只光瞧着她們,卻沒瞧見我掩在赤焰身後,出了張家口,我也發現你鬼鬼崇崇跟蹤而來。豈料轉個眼,你就不見了,我特地回身往張家口去瞧瞧,沒想到你卻趕到前頭,截住小妮子他們。朋友,做人到了你這種地步,實在很沒意思,你説是不是?”

    阿屠驚疑地瞪着小刀,慢慢往後蹭去。

    小刀冷哼一聲,他立刻有如喪家之犬般,狂叫着拚命向前衝逃。

    忽然——空中青芒微閃倏滅,阿屠慘號一聲,他的右臂突然離開肩膀,灑着點點血雨,朝向右前飛墜落地。

    小刀雙手依舊空空的一彈衣襬,森冷道:“殺了你這種人,只會弄髒我的刀,取你一條右臂,算是給你一個警告,滾!”

    ……説完這兩天所發生的事,小刀端起滋味不怎麼樣的熱茶,呷了一口,這才笑着對小混和小辛二人,繼續道:“那小子知道我不殺他,竟敢邊逃邊威脅要報復,他奶奶!真是十足的賊人!”

    小混突然頗有含意地嘿嘿直笑,同時不斷往小辛瞟去,小刀微怔之後,會意地聲明道:

    “丁仔,我説的是那個小人賊滑的很,可不是指你這種職業性的人而言。”

    小辛嘿然乾笑道:“老哥,知道就好,何必挑明瞭説。”

    小妮子和哈赤這才弄明白他們三個人在打什麼啞謎,忍不住也呵呵直笑。

    天色微暗,又到了掌燈時分。

    小混他們五人在早晨天色微明之際,由鎮外潛回到客棧,經過小混調理好受傷之人的傷勢,又塞給每人一顆大補丹,眾人服用之後,全都蒙起頭,大睡一場,直到日頭偏西才醒過來。

    小混點來酒菜後,迫不及待地追問着,他不在這幾天發生過的事。

    小刀娓娓道來竟也講了足足一頓飯的時間,他還沒完全結束這三天來所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

    小辛為了轉移眾人對他這個賊人的注意力,不着痕跡的轉移話題道:“老哥,那你們又是怎麼被血魂閣的人引出鎮外。”

    小刀放下茶杯,緩聲回憶道:“我和小妮子回到客棧當晚,倒也相安無事,直到隔天早上,哦!就是昨天早上,不知怎麼搞的,我心頭老是沉沉的,好象有股無言的壓力,壓在心上,偏偏,那一整天,什麼事都沒有。”

    小妮子輕笑的插口道:“小刀哥哥早上告訴我這件事,到晚上都很平安,我還笑他神經過敏呢!”

    小混咂嘴道:“所以説,小妮子,你這就不懂啦!所謂暴風雨前的寧靜,就是這麼一回事,而且像我們這種練武之人,有時是會預感到一些出事前奇異的氣氛。”

    小妮子吐吐舌頭,聳肩道:“奇怪,小刀哥哥説的話,和你一模一樣。”

    小混眨眼道:“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

    小辛有感而發道:“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小刀含笑的追訴道:“當天晚上,我們熄燈後沒多久,就有了情況,對方起先只有三個人,他們在上到客棧屋頂時,就被我發現,我原想不動聲色潛出屋外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結果,隔壁小妮子突然叫問:‘是誰?’因此驚走對方,或者説他們故意逃走,來引我們追出去比較正確點。”

    小混斜瞅着小妮子,笑謔地猜測道:“而你這個小辣椒一定立刻推開窗户,想也不想,就被人給設計,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劈哩嘩啦,唏哩嘩啦,蒙着頭往外追去,老哥為了怕你出事,只得和哈赤一塊兒跟去,正好被等在鎮外的血魂殺手,來個瓦缸中捉甲魚,對不對?”

    小妮子窘紅臉,囁嚅道:“人家怎麼知道是陷阱嘛!早知道就不追了。”

    小混搖着頭,大聲咋舌道:“嫩呀!小妮子,以後你還得多學學才成吶!”

    小妮子嘟着嘴咕噥道:“廢話!就是嫩才會被騙,要你這個小混混來幸災樂禍,討厭呢!”

    小混嬉皮笑臉地湊過頭去,狹謔地逗弄道:“什麼?為什麼不敢大聲説出來?”

    小妮子沒好氣地擂他一掌,大聲叫道:“討厭!”她小嘴高噘,突然眼前一暗,小混天外飛來一嘴,賞她一記吻。

    小妮子困窘的捏起粉拳揍人,小混卻一把將她抱得死緊,令她動彈不得,這才神閒氣定地勾起小妮子下巴,黠謔直笑道:“做錯事,就得接受家法的處罰,你怎麼可以對我毛手毛腳?”

    小妮子惱臊地嚶嚀一聲,故意別過頭去,不看,也不敢看,小混滿臉邪氣的賊笑。

    小辛張口結舌地問道:“辣塊媽媽的!小混球,你就這麼大方,公開地打情罵俏,外加啾啾!給我們瞧呀?”

    説着,他故意撮起嘴,做個帶有音效的接吻動作。

    小混放開掙扭的小妮子,逗弄地笑道:“反正是自家人,借你們瞧也不吃虧,這表示我對小妮子無限的愛吶!”

    小妮子忍不住紅着臉,嬌啐道:“打屁!”她深恐又有家法,説完立即遠離小混三尺。

    小刀好笑地搖頭道:“丁仔,跟這個色情狂在一起,你遲早會習慣這一類香豔火辣的場面。”

    小辛搖頭晃腦地“咿唔!”直叫:“辣塊媽媽的!真是有夠狂!”

    哈赤一個人似乎面含愁容地猛抓頭髮。

    小混見狀,咦聲道:“你怎麼啦?是不是太久沒洗頭,頭皮發癢?幹嘛老在抓頭髮。”

    哈赤頗有難色,吶吶道:“少爺……哈赤不是頭皮癢……”他支支吾吾,一張臉苦的像剛吞下七、八十斤老黃蓮。

    眾人都訝異地瞅着他,小混奇怪地追問道:“究竟怎麼回事?你就有話快説,有屁快放,少跟娘們一樣,彆扭得叫人難過。”

    哈赤終於鼓足勇氣開口道:“少爺,如果哈赤做錯事,可不可以換種家法處罰,我……

    不要那個啾啾好不好?”

    他這一激動,又是一陣雷陣雨,小混卻被他前面的話,擺平在桌面大叫:“哎唷!天呀!我受不了啦!”已經沒有多餘的精神去遮擋那陣毛毛細雨。

    其它人早就抱着肚子,笑得癱在地上打滾,小妮子壓着腰狂笑,她只有拚命擦眼淚的力氣,根本無暇顧及困窘這碼子事。

    哈赤還不知道自己説錯什麼,他仍是苦着臉茫然不解地側頭瞧着笑倒的小混他們。

    良久——小混軟軟趴在桌上,勉強睜一隻眼皮,嘆道:“我説哈赤呀!今天早上我才見識到你那個怒獅名號的由來,怎麼不到一天,你這頭怒獅,又變成傻獅、憨獅、寶貝獅?”

    他突然跳起來,一把抹去哈赤噴在他臉上的口水,指着哈赤鼻子道:“你以為你是誰,我會把你啾啾,啾你的大頭鬼,等你下輩子投胎當娘們看少爺是不是有興趣啾你一下!真是辣塊媽媽不開花!憨他奶奶的到了家!”

    哈赤被小混搶白的怔在一邊,但是,他心裏卻安心道:“不會啾我就好,少爺幹嘛那麼生氣?”

    小辛“哎唷!”連連地虛弱喘笑道:“他媽的!曾能混,你真是辣塊媽媽的能混到家,居然連老子的口頭禪都混去,唉!真是甘拜下風!”

    小刀做了幾次深呼吸,穩定喘笑的氣息後,擺手道:“夠了,別再瞎掰,否則,繼續笑下去會出人命的。”

    説着,他忍不住又“噗哧”的悶笑幾聲。

    然後,小刀收攝心神,正經道:“咱們這些天的情形,大致如此,你們呢?怎麼到頭來,你們兩個人一起回來,還搞了個什麼幫主,這又有何曲折離奇的典故?”

    小混便將追着小辛離開客棧之後發生的事,大略説了一遍。

    小刀等人聽完之後,不禁對這個武林中新成立的狂人幫抱以會心,而且深含曖昧意味的微笑。

    小刀話中有話道:“狂人幫?他奶奶的!光聽這名頭可就足以嚇死人!呵呵,小混,我保證你這個突發奇想的幫號,一推出武林,就會造成轟動。”

    小妮子興奮道:“真的?是不是咱們很厲害,可是就我們幾個人而已耶!”

    小刀無奈地翻個白眼,謔笑道:“厲害?套一句小混常説的話,你以為你是誰!就這麼點本領,就自稱狂人,別人若不來踢咱們的山門找碴,武林就不叫武林。這種方式的轟動,你還滿意嗎?”

    小妮子興奮地臉一扁,泄氣啦!

    “不過!”小刀打趣道:“狂人幫裏有個幽靈小神偷丁大少在此,倒也讓別人忌諱不少,咱們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小辛得意地嘿嘿一笑,小混掏着耳朵,做作道:“什麼?老哥,你説什麼?我有沒有聽錯,就憑他?丁仔?也能替咱們省麻煩。”

    小辛斜他一眼,撇着嘴道:“喔!小混混,你説這種話,太不給面子了吧!”

    小刀附和道:“對!真是大大不給面子!”

    接着,他演戲般的大力拍拍小辛胸膛,讓小辛乾咳兩聲,這才似真似假半開玩笑道: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誰?這是丁仔,神偷世家的丁大少,未來空空門的掌門吶!他的外號幽靈除了指他的身法有如幽靈,也是指他能偷人命,讓你變成幽靈,小混,你可別太小看丁仔。”

    小混慵懶地抬眼笑道:“喲!

    真的不簡單也!好吧!那末本大幫主正式封你為狂人幫總護幫,專對付前來找碴的對手。”

    小辛正待謙虛二句,聽到小混如此宣佈,忙不迭怪叫抗議道:“喂!大幫主,你這樣子就混的太過分了吧!你怎麼可以將所有的對手交給我一人應付,這簡直是漫天開價的生意了。”

    小混嘿笑道:“嫌多?沒關係,本幫主最講人情,嫌多好商量,我可以漫天開價,你不會就地殺價?笨!”

    小辛樂道:“可以殺價,這太美了,辣塊媽媽的!我先出一成,只負責打發指名找我的人。”

    “放屁!”小混嗤道:“哪有這麼好命的總護幫,光是負責你自己,那你不如當個小兵兵,還比較符合職責,不行,這非得加價不可。”

    於是,他和小辛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地討價還價開來,説他們是為總護幫的司職,爭得面紅耳赤,倒也不見得,其實,小混正享受着討價還價之間的樂趣。

    小刀他們三人旁觀小混和小辛爭的那麼開心,三人閒着無聊,索性加入戰局,湊個熱鬧,也為自己在狂人幫裏面,爭個既響亮又輕鬆的職務過過乾癮。

    他們幾人除了偶爾得防着哈赤驟然而下的陣雨之外,爭的倒也高高興興,興致盎然。

    至於小混的原則是,只要由他幹大幫主,其它一切都好商量,反正全幫最大,唯幫主獨大,這是鐵律,其它隨人自己挑,只要是自己願意就算數啦!

    是夜,小混眼睜睜躺在黑夜中,久久還未入睡,他身旁已傳出小刀平穩的鼻息。

    因為他正在細細品味早先創幫時的樂趣。

    如今,由他手創的狂人幫,除了他是大幫主,小刀為第一副幫主兼總刑堂,專司幫忙大幫主處理幫務,和幫忙總護幫殺人。

    小辛除了總護幫,兼任第二副幫主,除了和總刑堂共同對付前來挑戰的敵人,沒事也得幫忙處理幫務。

    小妮子是未來幫主夫人兼財務總管,以後,狂人幫若是有進帳,就由小妮子負責保管和運用,當然,小混想:“要進帳,還早着吶!慢慢等吧!”

    最後是哈赤,他是總執法兼總護衞,除了保護幫主及未來幫主夫人,就是執行幫主隨時想的法諭,所以叫總執法。

    黑暗裏,小混忍不住咯咯失笑,小刀輕唔地翻了個身,小混用左手撫着自己的嘴,伸出套着繃帶的右手,藉着透進屋內的昏暗月光,仔細地瞧着。

    半晌,小混了悟地暗忖道:“他奶奶的!難怪我當初説要出名時,二個爺爺笑那麼曖昧,原來他們早就設計好,要讓自己上一課血的教育,還沒入關就搞得一身傷,將來哪有我混的地方呢?不是除了追殺,就要自殺了嘛!真是沒面子嘖嘖,這樣子怎麼能稱得狂人幫幫主,倒有點像癟三幫幫主。”

    他側頭斜視着小刀,不禁自得的暗笑想道:“其實,我也不算很差,老哥在江湖上不也是有名有號,他還不是被殺的血糊糊,倒是丁仔那小子,腳底一抹油,除了我追得上他,他當然保得住命,可是,身為幫主,總不好意思學他,拍拍屁股走人嘛!”

    終於——小混翻身打個哈欠,模模糊糊想着:“小妮子的功夫得開始加強訓練……若是讓她跟我一樣打混,遲早會被閻老爺搶去當壓寨夫人……”

    小混往棉被裏縮了縮,喃喃咕噥道:“你想要新娘……可別打這個妞兒的主意……”

    月漸西移,屋裏除了起伏有致的些微呼吸聲,寂靜的連蚊子飛的聲音都像轟炸機一般響亮,小混早已在夢裏和閻王老子大談條件,討論狂人幫等人的壽命都該加點幾年。

    小混的理由非常正當,他告訴閻羅王:“禍害遺千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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