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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時光荏苒,關內的春風去了又回,已經三年,關外的大漠卻依然沉寂。

    三年了。

    昔日曾經被鮮血染紅的麓川大地,已經再也找不到戰火的痕跡。天氣晴朗的日子裏,成羣的商隊從這裏經過,駝鈴悠閒地搖曳,沒有人會記得,當年這裏曾經有着怎樣的慘烈。

    劍門關已經修葺—新,防衞加固了好幾倍,真正成了雄關。

    “吱呀”—聲,城門終於打開,在門外等了半天的商販和百姓紛紛挑起擔子,背上包裹排隊進關。今天是寧遠市集的日子,每月初一、十五,關內關外的商販們就開始忙着往這裏趕,帶的各色貨物更是琳琅滿目,什麼牛啊馬啊,雞啊羊啊,毛皮、絲綢、茶葉、瓷器、糧食、酥油、米酒、粗鹽、香料……一齊湧進了寧遠市集。

    “排好隊,排好隊不要擠!”守關的一個參將正在指揮人羣出入,大聲吆喝着,“不準販賣官鹽官銅,不準在市集上酗酒鬥毆,聽見沒?”

    都是些例常的官腔,自然沒有人聽進耳朵裏,人潮擁擠依舊。

    “讓一讓——讓—讓!”幾匹馬“嘚嘚”的蹄聲遠遠傳來,有人在馬上招呼着守門的參將,“老彭!讓條路出來,指揮使要出關——”

    “哎!”老彭響亮地答應着,匆忙疏散人羣,“大夥兒都退兩步,給指揮使讓條路過去。”

    “嘩啦”——人羣霎時間向兩邊散開,整整齊齊地閃出了一條通道。許多人伸長了頸子張望着,竊竊私語:“來的是楊指揮使呀?”“不然還能有誰?”“快看看長什麼樣子!”“長什麼樣子也沒你的份兒……”“啐!”

    在西北,從祈州、紫荊關,到麓川、寧遠、劍門關,千里之內,不知道楊昭的,簡直挑不出幾個來。

    他的身份,他的戰功,他和一個叫陸風煙的女子的那段故事,從軍中傳到民間,幾乎成了傳奇。一半是敬佩,敬佩他保邊關、平戰亂的功績,一半是好奇,一個都御指揮使,一個侯爺,他到底為什麼留在這片大漠上?

    隨着馬蹄聲近,人羣中的私語更加嘈雜了,聽上去“嗡嗡”的一片。

    “天呀,我看見了,哪一個是?有三匹馬呢。”“是左邊的吧,好像又高又壯的,可惜看不清臉……”“是中間的,他是指揮使,當然在中間!”“中間?不行了,我腳尖都酸了……”

    另一個聲音是女子的,“來了來了,是當中的那一個嗎?不會吧,真的好——英俊——啊。”“陶醉啦?”有人取笑她,“回家照照鏡子吧,就憑你?”“別鬧,噓。”“哎呀,他左邊額上好像有道疤痕……”“是嗎,我怎麼看不出來?”“有的有的。不過,這道疤痕一點都不難看,還有點滄桑呢。”“花痴……”

    在“嗡嗡”的私語聲裏,三匹馬已經到了關前。

    老彭一臉笑容地迎過去行了個禮,“指揮使,出關啊?”

    楊昭在馬上點了點頭,“天氣不錯,出來走走。”

    “是啊是啊,天氣不錯。”老彭雞啄米般地附和着,“今年天暖,按節氣算,都大雪了呢,看這冰還沒封上。”

    ——大雪了?

    楊昭一怔。是嗎,又一年的大雪之日。已經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風煙……一個許久不再有人提起的名字,輕輕浮上心頭,帶來—陣温柔的刺痛。

    她墓前總有一杯酒,他天天都去換,無論再忙,都不曾忘記過,要陪她坐—坐。

    時間久了,竟成了習慣,就連對她的想念,也成了習慣。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沉在心底,總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浮上來。春天花開了,想起她的笑,冬天下雪了,想起她的話,點點滴滴,清晰如昨日。

    “指揮使,咱們走吧。”身邊的劉進小聲道,“洛大人也快要到了,正好去迎他一段路。”

    “哦。”楊昭回過神來,想起今天是洛千里來關上探訪的日子。洛千里舊時是他身邊的得力干將,曾經在川陝總督吳信鋒那裏待了幾年,探察吳信鋒貪污的罪證。現如今,他已經取而代之,當上了川陝總督,也是個封疆大吏了。

    “駕!”馬蹄飛揚,就要出關而去。

    楊昭的目光,在人羣中不經意地一掃,卻突然心裏一動,好像有樣東西,十分眼熟,在他眼前一晃而過。

    是什麼?

    馬已經奔出了好幾十丈,楊昭突然猛地勒住了馬。記憶裏一面黑底繡金,紅色鑲邊,當中金絲繡着猛虎的旗幟躍然而出!

    那是三年前,他帶着虎騎營出關打仗之時,虎騎營的戰旗。

    麓川之戰結束以後,因為虎騎營損傷過半,元氣大傷,他讓佟大川把剩下的人馬都帶回了京城,禁軍事務,也一併交給了佟大川代管。這三年來,他從來沒有再見過這面戰旗,為什麼,剛才那一晃眼,依稀看見了這熟悉的圖案?

    劉進沒提防楊昭突然停下來,已經馳出了前面老遠,才又急忙勒住馬,掉頭回來,“指揮使,怎麼啦?”

    楊昭道:“我好像看花了眼,剛才——不成,我得回去看看。”

    “那?那洛大人怎麼辦?”劉進怔了一下。

    “你和石英去接他就是了,回頭我在關上等他。”楊昭掉轉了馬頭,向來路上奔了回去。

    那羣人還在排着隊準備過關,楊昭放慢了馬,在人頭簇擁裏尋找剛才看見的東西。

    在這裏,他的眼睛驀然定住,在各色各樣的挑擔和揹簍裏,有一塊繡着虎的絲巾,正搭在一方籠屜的上面。那虎的繡像,無論是底色、鑲邊、絲線,還是模樣神態,都和當年虎騎營戰旗上的那—幅一模一樣。

    這不會是巧合吧,難道還有虎騎營的人流落在民間?

    楊昭下了馬,從人羣后面擠了進去,一把抓住那籠屜的主人,“請留步。”

    “誰呀?”那人不耐煩地回頭,卻立刻呆了一下,“是,是——”他該不會眼花了吧,剛才看見的那個楊指揮使,就站在他的身後。

    “有件事,想請教一下。不知道你這條絲巾,是在什麼地方得到的?”楊昭打斷了他的好奇。

    “買的唄。”那人順口道,“上個月小兒子過週歲,屬虎的,我就買了條絲巾給他,怎麼?”

    楊昭疑惑地重複了一遍,“買的?”這怎麼可能。

    “是啊,就在寧遠集市上。有個小酒館,也代客做點小買賣,什麼枕頭套、絲巾、茶壺之類的,都有。”

    楊昭蹙起了眉頭,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他怎麼——怎麼覺得心開始跳得快了。

    “那個酒館叫什麼名字?”

    “挺有意思的,叫什麼——”那人側頭想了想,“哦,對了,金不換。”

    金、不、換?

    楊昭身子—震,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説這名字有多奇怪,好好的酒,賣四文錢—斤,怎麼就金不換了?”那人還在當笑話説着,“看人家對面那間,名字多響亮,叫‘十里香’……”

    他的話音未落,楊昭已經不見了。

    “哎,人呢?”他揉了揉眼睛,“哪去了?”

    金不換,金不換!

    楊昭策馬飛馳,疾風撲面而來,他卻渾身都像是着了火,握繮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在發抖。

    三年了,他沒有再聽過這三個字。

    風煙,是你嗎?抑或是你的魂魄,不肯離去,還在這片大漠上流連?

    ——不離不棄,生死相依。這句烙在他心裏的話,此刻又出現在眼前。

    當時是怎樣刻下了這兩行字,風煙唇邊的微笑,還歷歷在目,他沒有—天忘記過。

    寧遠集市在這一帶也算有名,可他從來沒來過。到了這裏,只見縱橫交錯的一大片店鋪和攤販,打量了半天,也沒見有“金不換”這三個字的招牌。

    “老伯,請問,這裏有一家叫做‘金不換’的酒館嗎?”楊昭攔住了一個過路的老人,開始打聽。

    “金不換,沒有……沒聽説過,我不喝酒的。”

    楊昭的心裏沉了沉,是不是他剛才聽錯了,那人説的酒館名字,不是金不換,而是別的什麼。

    心裏想着,卻又攔住了一個路人,“請問有家酒館叫金不換嗎?”

    “不知道!”

    一滴汗沿着楊昭的額角滴下來,看見旁邊有家酒館,打着“杏花村”的招牌,立刻轉身衝了進去。

    “客官請坐!”店小二端着酒壺迎上來,“是喝酒還是沽酒?小店這裏好酒多的是,關內……”

    “我想問一問,附近有沒有一家酒館,叫做金不換?”楊昭等不及他的囉嗦,打斷了他的話。

    “你這人!”店小二開始不悦了,“你進店裏來,到底是買酒還是問路啊,不知道!”

    “啪!”一錠銀子拍在桌上,銀燦燦的,足有十兩重。

    那店小二的眼睛都直了,這是什麼?這麼大一錠銀子,他要買多少酒啊?

    楊昭儘量維持着鎮靜,“夠不夠?不夠再加倍。只要你告訴我,那間酒館在哪裏。”

    “那…其實那間酒館也沒什麼,他們就賣一種酒,不像我們店裏,多得是……”

    “嘩啦”一聲,這—次,是整個錢袋的銀子,全都倒在桌上,晃得他眼都花了。

    店小二的腿一軟,天呀,今兒是個什麼日子啊,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還正好砸在了他頭上!“金不換嗎?就在後面那條街,東邊第三家就是!”這—次,他回答得極其乾脆。

    楊昭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要鎮靜。

    後面那條街……東邊第三家……在這裏!

    一個小小窄窄的門面,生意非常冷清,店裏沒什麼人,門口掛着一個小小的酒旗,上面寫着“金不換”三個字。

    楊昭推門而入,一眼看見櫃枱裏站着一個女子,長髮垂在肩上,正低頭擦着杯子。

    這一瞬間,他的心提到了喉嚨口。為什麼這樣緊張,為什麼他的腿好像釘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

    聽見有人推門,那女子抬起頭來,秀氣的臉,明眸皓齒,帶着笑意,“請進。”

    楊昭盯着她,失望像浪濤般席捲而來。不是風煙,居然不是。

    那女子淺笑盈盈,“是喝酒啊,還是歇腳?請坐。”她的語氣誠懇,讓人身不由己地走進這簡陋的店堂裏。楊昭在門口怔了片刻,終於抬腳進來,在靠門的桌邊坐下來。

    “要酒嗎,我們這裏有一種酒,叫做金不換。”那女子捧着酒壺過來。

    楊昭心頭一酸,縱然不是她,能聽見這酒的名字,也是好的。這一趟飛馬、問路、尋找,也算值得。

    倒了酒,他知道不是。這酒也甘香清冽,但絕不是當年風煙倒給他的那一杯,那種醺人慾醉的酒香,那種澄透清澈的金黃色。

    慢慢喝了一口,酒入喉,半是辛辣半是苦。

    楊昭黯然苦笑,是他昏了頭,怎麼竟抱着那樣荒謬的希望,風煙已經不在了,這是一個再也無法更改的事實。他的心跳,他的急切,他不能自制的緊張,都是那麼可笑。

    “味道怎麼樣?”那女子笑着問。

    楊昭勉強點了點頭,“不錯。”

    “其實也就是普通而已。”那女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你不是—般的過路人吧,我覺得你不像。”

    “你這酒,為什麼起了這樣一個名字?”楊昭問。

    “因為我聽説,關內京城,有一種美酒,非常香醇,酒色如金,就叫金不換。所以我就借用—下囉……”

    “哦。”楊昭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她説得不錯,當年風煙也説過,這酒是京城裏帶來的。對他而言,那真正是一杯幹金不換的酒啊。

    “聽説你這店裏,還代賣一些繡品?”

    “是啊。還有茶壺、茶葉什麼的,繡品嗎……”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怕你笑話,我這裏的繡品就只有—種。不管是枕頭套,還是被面、絲巾什麼的,都繡的是老虎。”

    “為什麼,你特別喜歡老虎?”楊昭喝了一口酒。

    “這倒不是,我説了,是代賣的。我鄰居王大娘家的姐姐,繡好了放在我這裏賣。我賣得不貴,幾乎不賺錢,就只是幫個忙——她的腿腳不方便,所以……”

    楊昭笑了笑,“那麼我也買一幅吧。”

    “行啊!”那女子高興地站了起來,“我帶你過去看看。店裏剛好沒貨了,你若是早來一天,還有一幅的,可惜被買走了。”

    説是鄰居,其實中間還隔了好幾户,只能算是街坊吧,一間矮小而破舊的屋子,門板上的油漆都已經剝落了。

    她伸手敲了敲門,一邊回頭對楊昭道:“她這裏有不少繡品的,好像這三年來,她都一直不停地在繡老虎——所以才會繡得特別像。”

    三年來,這什麼意思,楊昭不禁又一陣起疑。

    “她呀,不是王大娘的親生女兒,好像是從外地來的,不過很漂亮!惟一可惜的是,她的腿站不起來。”彷彿是知道楊昭在想什麼,她又接着説了下去,“對了,金不換這種酒,就是她告訴我的。”

    這時,門裏有人道:“誰呀?”

    “陸姐姐,是我,秀桃!”

    “門沒栓,你自己進來吧。”

    秀桃一推門,跳了進來,“我給你帶了個客人來,他指名要買你繡的老虎——喂,你傻站着幹嗎,快點進來呀!”

    楊昭扶着門,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風煙的聲音!在他夢裏,在他心裏,縈繞了三年,就是這個聲音。曾經闖進他的營帳裏,罵他是走狗,曾經在營門外,為了他跟別人爭辯,音綴在他的耳邊,輕輕叫過他的名字。

    一抬頭,迎面的牆上,端端正正地掛著一副對聯,字跡娟秀,“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

    是夢嗎,他是……在哪裏?楊昭有點暈眩。除了風煙,除了他,還有誰知道這句話!

    屋裏的桌邊,有一個背影,長長的黑髮,白色的衣衫。

    “風煙。”楊昭覺得自己説這兩個字,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背對着他的女子,驀然轉過臉來,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四目相交,漫長的沉寂。

    震驚,懷疑,巨大的喜悦,錐心的酸楚,刻骨思念,無盡深情,一浪接一浪地湧上來!

    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誓言還在耳邊,卻已經過了三年。當初的心動和迷醉,牽掛和分離,那許多的誤會,那風雪裏的温柔,—幕一幕,恍若隔世,千般滋味都往心頭繞!

    “楊……昭?”風煙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淚水慢慳湧上眼眶。

    他消瘦了些,也黑了些,額上多了一道淺而長的疤痕。這是當年麓川那場激戰裏留下的痕跡吧?可是,並沒有減損他的英挺。這應該也是袁小晚的功勞,她向來都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更何況,是對楊昭的臉。

    可惜的是,她再也不能站起來,不能奔向他,不能飛撲進他温暖的懷抱裏。

    楊昭也在看着風煙,宛若中了魔。她沒有死,她還活着,在這個距離他不到一百里的地方,生活了整整三年?!他—步—步地走向她,深—腳,淺—腳。這是怎麼了,他竟然連路也走不穩。

    “風煙,是你嗎?”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長髮,又摸了摸她的臉。

    “楊昭。”風煙的淚水撲簌而下,她自己卻渾然不覺。他怎麼來了,他不是已經回京城去了嗎?

    楊昭俯下身,慢慢握住她的肩膀,像是怕一用力就捏碎了她似的,輕輕把她擁進了懷裏。

    在這漫長的思念裏,他無數次地想起,她在他懷裏,那種柔軟和芬芳;也直到這一刻,重新抱緊她,他才敢相信,不是夢,不是幻覺,風煙真的就在他面前。

    “你們——”秀桃在旁邊已經看得傻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們認識?”看這情形,遠不止認識而已啊!

    風煙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別人,慌忙抬起頭,“他是楊昭。”

    楊昭?!秀桃呆了呆,這名字好熟悉。

    “你怎麼會在這裏?”最初的震撼過去,楊昭和風煙幾乎同時問了出來。

    “他是我帶來的。剛才他説要買你繡的老虎。”回答的卻是秀桃,“陸姐姐,你……你原來……”

    “她是從京城出來送糧草,卻在麓川戰場上失去了蹤跡。”楊昭緩緩地接着道,“很多人親眼看見她倒下,又親眼看着她下葬,我以為,今生今世都再也見不着她的面。”

    “我本來的確是受了重傷,但是沒有死。”風煙輕聲道,“是袁小晚把我從戰場上救出來,幫我揀回了這條命。可是我的腿經脈已斷,再也站不起來了。”

    “袁小晚?”楊昭蹙緊了眉頭,“她告訴我,她親手把你安葬在劍門關下。”如果風煙沒有死,那麼他看了三年的那座墳墓,又是誰的?

    “小晚也告訴我,説你被加封了寧西侯,已經奉旨回京了。”風煙看着他,“她還説,既然我的腿已經不能再復原,就不如留在這裏好好地生活,她會替我照顧你。”

    聽她説到這裏,楊昭已經明白了。

    當年,袁小晚在戰場上發現了風煙,就把她送到這裏,救活過來。然後又拿着風煙的衣裳,拼湊出屍首不全的假象,瞞天過海,讓所有的人都以為,風煙已經死在了麓川。

    “我曾經託人去京城打聽過你的消息,可是沒有什麼結果。而我,是一個連路都走不了的殘廢,又能做些什麼?”風煙淡淡一笑,無限悽酸,“我不停地繡這些東西,就是希望有一天,被什麼人買走,也許他正好去了京城,正好被你看見……”

    她當然不可能找得到他,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回過京城。他就在她身邊,就在這片關外大漠上,而這三年裏,這麼漫長的等待,他們竟然不知道對方的消息。

    如果不是今天洛千里要來,如果不是他臨時想要出關迎接,如果不是他無意中看見那幅繡着虎的絲巾,如果秀桃店裏不是恰好沒有存貨……楊昭不敢想象,他們還要擦肩而過到什麼時候!

    “小晚留了一封信給你。她説,如果有一天,我能重新見到你,就把這封信交給你看。”風煙取出了—封信,是封在蠟丸裏的。上面只有幾行字:“欲寄君衣君不還,不寄君衣君又寒。救她是為了你,怕你傷心一世;藏她也是為了你,怕有一天會失去你。還是把這個寄與不寄的答案,交給蒼天去裁斷吧。——小晚”

    “我明白了。”風煙低嘆一聲,“她真是聰明。”

    “你不怪她?”楊昭把信紙擱在一旁。

    “是我欠她的。”風煙微微—笑,“如果沒有她,我們今天,怎麼可能在這裏重逢。”

    “可是她騙了你。”楊昭也微笑起來。

    “我知道。”風煙輕輕地把頭靠在他肩上,“但我們還是見了面。我只是擔心,以後你都要被我這站不起來的腿拖累了。”

    “是袁小晚告訴你,你的腿經脈己斷,不能復原了?”楊昭問。

    “是啊……”風煙悵然道,“如果能站起來,我早就去了京城找你,又怎麼會在這間小屋子裏待了三年?”

    “那麼你的腿一定能治好。”楊昭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小晚是故意的。不是治不好,而是她不肯治——若是你能走路,她的—番心思不都白費了嗎?”

    “真的?!”風煙愕然地睜大了眼睛,他説的,都是真的?

    “我比你瞭解袁小晚。”楊昭抱着她往外走,“更何況,就算她治不好,京城裏那麼多醫家高手,也一定會有辦法。”“喂,你們——”他們已經踏出了門檻,秀桃才如夢初醒地在後面叫了一聲,剛叫出口,又停住。雖然她不知道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可是剛才這一刻,不知怎麼了,她的眼角卻跟着濕了。

    關你什麼事呀?顏秀桃!她搖了搖頭,忍不住啞然失笑。也許總有一天,等陸姐姐的腿治好,就會回來看她了。到了那個時候,一定要把他們的故事問個清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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