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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同學們正廢寢忘食地為理論力學的考試做準備的時候,我和楊陽開始著手辦理材料力學的緩考假條。
上次已經使用過發燒的伎倆,如果我們再將熱袋奶夾在胳膊下面去看內科的話,大夫定會認為我們的高燒不退是由肺炎引起,她會先用聽診器沿著我的前胸後背一陣胡亂翻騰,然後給我開一打兒青黴素和六瓶葡萄糖,叫我早晚各一次到醫院輸液,並叮囑我不要遲到。
打針是我深感恐懼的事情。我認為打針的治療方式對人體異常殘酷,在正式進行之前,大夫會讓你褪去褲子的一角,露出碗口大的一塊屁股肉,這個尺寸一定要把握得當,否則的話,褪少了大夫會一針紮在你的腰上,使得你一個星期無法走路,褪多了女大夫會罵你是臭流氓,男大夫會說你有同性戀傾向。當你褪下褲子,伏在床上等待大夫對你下手之際,大夫卻有條不紊地將藥水吸入針管,用酒精和碘酒在你裸露的皮膚上面擦拭,這種涼颼颼的感覺會使你不寒而慄,擦拭時間越長,你就越感到恐怖,甚至會不由自主地尿出來。我通常在酒精棉球觸及皮膚的一剎那身體緊繃,屁股上的肉收縮成一小團,仔細觀察的話還會發現,這裡的肉正在微微跳躍,也就是痙攣,大夫看到我的反應後會說:“放鬆,我還沒扎呢!”她越是讓我放鬆,我就越是緊張,以至於她紮了兩下仍沒能扎進去。
大夫將針扎入身體之前,我們最好回頭看看她是否將針管中的空氣推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當大夫將那根鋒利的金屬不鏽鋼小棒扎入肉體時,我總會為之一震地閉上眼睛,咬緊牙關,雙手死死揪住醫院的床單或攥住自己的褲腰帶。那根金屬小棒在一層層皮下脂肪和各種組織中間擠出一條縫隙,得以進一步深入,隨著大夫大拇指向下壓迫活塞的運動,一股液體順著那根小棒流出,匯入身體,向四面八方流去,隨之而來的便是陣痛,大夫為了不讓疼痛只發生在一個方向,她會甩動手腕調整針頭方向。我曾在等候打針的時候親眼目睹大夫將針頭在一名男子的屁股上面鋤來鋤去,像是農民在翻地,結束前,大夫一抬手腕,那根銀光閃閃的利器便從那人屁股中一拔而出,閃動著幽亮的光澤。看過後,我邁開顫顫巍巍的雙腿,在大夫叫我脫去褲子趴在床上之前逃離了醫院。
所以,曾有的不快樂記憶使我在面臨打針時的態度總是退避三舍。
內科已不再屬於我和楊陽就診範疇之內;我們尚未到去肛門科看病的年紀;牙科和皮膚科顯然開不出能夠辦理緩考的假條;我們即使纏著繃帶、打上石膏、架起雙柺去看骨科,也會在X光前將真相暴露無遺;耳鼻喉科不會因為耳屎過多、鼻子不通氣或嗓子卡了魚刺就給我們開出假條;去婦科看病更不可能。既然如此,我們只好將焦點對準腸胃科。
第二天,當同學們坐在教室裡考理論力學的時候,我和楊陽捂著肚子去看腸胃門診。
大夫問我們怎麼了,我們說昨晚吃了羊肉串後就開始拉肚子,大夫從抽屜裡拿出兩個小藥盒和兩根小木棍,讓我們去廁所將自己的大便裝進少許,準備化驗。
我和楊陽走出門診室,商量著怎麼辦,如果化驗自己的大便,其結果無疑是健康狀況良好、內火旺盛,但我們必須讓大夫在化驗過小藥盒內的大便後,深信我們的腸胃在飽受疾病之苦,看來只有借花獻佛了。
我走進廁所,打開第一個蹲坑的擋門,便池內空空如也,我又打開第二個蹲坑的擋門,除了光滑如玉的便池外,仍無它物,於是我打開最後一個擋門,這個便池內留有一堆不知何人何時留下的身體棄物,我屏住呼吸,扭過臉,用小木棍在那堆不堪入目的東西中挑出一塊兒,裝進藥盒。我眯著眼睛看了看,覺得數量略少了些,便又捏著小木棍挑出一塊兒,裝於藥盒內,蓋好蓋兒。
我深信這樣做能夠讓大夫化驗出毛病,因為在腸胃科門前廁所大便的人一定是肚子有毛病,否則誰會在這種地方解決生理需要。
我見楊陽沒有動手,便問:“你怎麼不下手,是不是嫌惡心,要不然我幫你弄?”我伸手要他的藥盒。
楊陽說:“我倒不是嫌惡心,我是怕咱倆挑一個人的屎會被大夫查出來。”
“那你不會兌點兒水,弄稀點兒嗎。”
“不在於稀稠,關鍵問題是成份一樣。”
“那你怎麼辦?”
“我再等等,看看還有沒有人來拉屎,你先化驗去吧,一會兒屎就幹了,你看它現在已經開始變黑了。”楊陽指著便池內的那堆東西說。
“好吧,我先去了。”
“嗯。”
我把小藥盒交給大夫,坐在椅子上等候,大夫拿著那個寄託了我的希望的小藥盒走進化驗室,我聽到化驗室中傳來大夫的抱怨聲:“怎麼盛這麼多呀!”
我心想,不多盛點兒能化驗出病來嗎!
片刻後,大夫帶著化驗結果走出來,將化驗單擺在我面前說:“再不抓緊吃藥就轉成腸炎了!”
我看到化驗單上面寫滿病症,心想:這泡屎的主人真夠倒黴的,一下子得了這麼多玻大夫為我開出一大堆藥物,並鑑於我的病情嚴重,給我開了三天的病假條,三天後正好是材料力學考試。
大功告成後,我揣起假條走出診室,見楊陽還在苦苦等待,便走上前說:“要不然想別的轍吧!”
楊陽語氣堅決地說“沒事兒,我再等會兒,我就不信在咱們學校食堂吃飯沒有不拉肚子的!”
“都快十一點了。”我看了一眼表說,“先吃午飯吧!”
“好吧,吃完飯再來!”楊陽的信念沒有絲毫動遙:5吃過午飯,楊陽違背了睡午覺的習慣,擦了擦嘴,買了一瓶礦泉水便去校醫院等別人拉屎,他的目的僅是盛一小塊兒而已。
晚飯前,楊陽心情沮喪地空手而歸,這是一個一無所獲的下午。
楊陽疲倦地躺到我的床上說:“明天我一大早就去!”
第二天,楊陽早早地起了床,睡眼惺忪地拿著小藥盒前往校醫院繼續昨日沒有完成的事業。我想,如若楊陽將這種精神用在材料力學的複習上,及格一定不成問題。
中午,楊陽再次空手而歸,他決定不再去盛別人的屎,自己要真的吃壞肚子。於是,他向我借了50塊錢,去找一個髒亂差的飯館吃飯。
下午,楊陽神情憔悴卻流露出成功的喜悅,拿著假條從校醫院蹣跚而回,他連鞋也不脫,便一頭倒在我的床上,氣息微弱地說:“好漢經不住三泡稀,我都五次了。”
正當我準備說一些祝賀楊陽成功的話時,他突然從床上躍起,抄起我床頭的手紙直奔廁所,邊跑邊說:“我去做第二次英雄!”
6
周舟得知我辦了緩考後氣憤異常,她指責我為什麼這麼不求上進,放任自流。我把具體情況向她做出說明,如果參加理力和材力的考試,那麼我的不及格科目便會徒然增加兩門,很可能我會因此而試讀。
周舟說:“你為什麼不能好好複習,把這兩門考過呢!”
我說:“複習也沒有用。”
“怎麼沒用?”周舟不解地問道。
“我複習了也一點兒不會。”
“那怎麼可能呢?”周舟問。
“我複習時雖然把眼睛盯在書上,但心裡卻充滿對書中內容的排斥。”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學這些東西對我沒有意義。”
“那你也應該去考一下,萬一及格了呢?”
“沒有萬一,只有考一萬次,一萬次不及格。”
“你連去參加考試的勇氣都沒有!”周舟很是生氣。
“不是沒有勇氣,是沒有匹夫之勇,我走的是勇氣同智慧相結合的道路,用句成語說,這叫做‘有勇有謀’。”
“可是你不可能永遠不去考試。”
“學校不可能永遠使學生對考試敬而遠之,老師會想辦法把學生引進考場的。”
“什麼意思?”周舟一臉的疑惑。
“開學初有一次補考,在此之前有補習班,卷子上考什麼老師就講什麼。”
“你為什麼不早點兒說,白讓我替你著急了。”
“我怕你知道了也不好好複習。”
“我才不會跟你同流合汙,我得去教室複習了,明天還要考‘統計學’,你呢?”周舟認識我後雖然平時學習不再刻苦,卻沒有丟掉臨陣磨槍的傳統,而且頗有成效。
“我當然是跟你學習了。”儘管辦理了兩門緩考,但還有四門考試在等待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