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辦吧,如果你同意,就閉上眼睛,不同意,咱倆就先說會兒話。我說。
羅妍妍仰起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然後如我所願地閉上眼睛。
我等待了幾秒鐘,確信她真是閉眼而不是眨眼後,從正面抱住她。她的身體有些僵硬,而我已經更硬了。
我緊張興奮,但有條不紊,嘴巴沿著羅妍妍的腦門慢慢向下滑動並伺機逗留,途經眼睛、耳朵、鼻子、腮幫子,終於到了嘴,兩片火熱的唇呼出不均勻的氣息,兩排牙齒阻擋了我,我輕輕撬開它們,繼續前進,裡面什麼都沒有,慢慢地,我終於找到了潛藏在下面的舌頭,它一動不動,我試探著碰了碰,它開始有了活力。
我感覺腰被人死死纏住。
有些事情不用教,自己就會做,這就是本能。
我想,這就是我的“第一次”,已不復存在。
我和羅妍妍吻了大約一個鐘頭,當然是吻吻歇歇,中途喘了好幾口氣,吻到嘴疼的時候,就不吻了。我說,回去吧。羅妍妍說,行。
臨分手前,我們又來了一個吻別,然後一左一右地騎上車。那個時候特別流行張學友的《吻別》,我騎上車,放聲高歌:“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街……”過往的路上都用看神經病的眼光打量著我:這學生,受什麼刺激了。
進了家門,見爸正和幾個我從前沒有見過的叔叔打麻將,他專心致志地盯著牌桌,也沒問我幹什麼去了,瞧他那個認真勁兒,就知道又輸了錢。我放下書包,盛了一碗飯,狼吞虎嚥地扒拉起來,一連吃了三碗,其實我早就餓了,剛才接吻的時候就聽見我和羅妍妍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喚不停,估計她回家也少吃不了。
那天以後,學校後門的衚衕就成了我和羅妍妍的據點,每天放學後,我們都要推著車在那膩味會兒,趁人少的時候親親摸摸,然後才回家。
羅妍妍問我每天晚上回家後都幹什麼,我說先洗手吃飯,再看書做題,累了就看會兒電視、吃根兒香蕉、剝個桔子,然後接著學,困了為止,洗漱睡覺,上床後做二十個俯臥撐或四十個仰臥起坐,對了,臨睡前我還要上趟廁所,以免黑了起夜。通常是腦袋一挨枕頭就能睡著,睜開眼就天亮,沒有夢遊的習慣,半夜不會去冰箱拿吃的,也不會上房揭瓦,睡得比豬還死,誰給我一刀我都感覺不到疼。
你不聽電臺的廣播節目嗎?羅妍妍問。
早上刷牙的時候偶爾聽劉寶瑞的《君臣鬥》。我說。
我說的是晚上的節目。羅妍妍說。
不聽,從來不聽。我說。
晚上有很多節目都不錯,《零點樂話》、《浪漫情歌》,我都喜歡聽。羅妍妍說。
有意思嗎?我問。
挺好的,應該聽聽。羅妍妍說。
晚上幾點?我問。
從十點開始,這樣的節目一個挨一個。羅妍妍說。
這天晚上,寫完作業我也沒再複習做題,準時躺在床上打開收音機,聽起音樂廣播。還別說,有些節目做得確實不錯,很吸引人,我從十點一直聽到午夜時分,直到當天廣播結束,才關掉收音機。
第二天,羅妍妍問我聽了嗎,我說聽了,她說好嗎,我說還行,她讓我堅持聽,然後向我要數學作業,我把作業本給了她,她翻開看了看說,第五題你用多長時間做出來的。我說幾分鐘吧,就是寫字的工夫。
哇塞,這麼難的題你幾分鐘就做出來了。羅妍妍很驚訝。
難嗎,我怎麼一點兒都不覺得。我如是說。
羅妍妍繼續翻看著我的作業,忽然瞪大眼睛說,啊,這道題你居然用了三種方法!
還有兩種方法我沒用,當時我看快十點了,就懶得寫了。我說。
羅妍妍的臉上掠過一絲憂慮的神情,抱著全班同學的作業本去了老師辦公室。
下午放學後,我和羅妍妍又來到學校後門的衚衕。像往常一樣,見無人過往,我們就開始接吻,正吻著,羅妍妍撤回舌頭,騰出嘴,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晚上睡覺失眠嗎?
睡還睡不夠呢,怎麼會失眠。我說。
真幸福,真讓我羨慕。羅妍妍說。
怎麼,難道你失眠嗎?我問。
是呀,不知怎麼搞的,都好幾天了。羅妍妍說。
什麼事情就怕唸叨,自打羅妍妍說她失眠以後,我也開始失眠,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原來我只要一閉眼,站著都能睡著,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失眠,現在我也深有體會,天一黑就害怕,每天都是眼睜睜地瞧著天亮。每晚躺下後,為了儘快入睡,我竭力不去想事情,可腦子裡總是不由自主擔心又會失眠,越擔心就越睡不著。為了轉移注意力,我採用數數的辦法,先是跟著表,一秒鐘數一下,但數到28800後,我把它除以了3600,結果等於8,我是晚上十點鐘鑽進被窩的,難道現在已經是早上六點了。睜眼一看,天邊果然泛起魚肚白,太他媽痛苦了!然後我又採用一下數兩個、三個……九個的辦法,這回更睡不著了,精力不集中根本數不下來,有時還需要拿筆算。
戀愛真是件痛苦的差事,既要分享對方的快樂,又要分擔對方的痛苦,可目前為止,羅妍妍還沒有讓我分享到快樂。
晚上睡不著,白天上課就犯困,眼皮一個勁兒往下耷拉,課上老師講了什麼一個字我都聽不進去。我的萎靡被老師盡收眼底,下課後她把我叫到辦公室,進行了一次語重心長的談話。老師說,你的成績老師看在眼裡,可是不能為了分數就通宵達旦,經常開夜車對身體不好,而且極大影響第二天的聽課效率,今天回家後就不要看書了,好好睡一覺,希望明天看到你精神飽滿地坐在課堂上。我說,知道了。
老師自認為神通廣大,其實他們根本不瞭解學生,看到的只是表面現象,我又何嘗不想痛快地睡一覺。
中午吃完飯,劉小猛讓我陪他出去買包煙,我問他什麼時候開始抽菸了。他說就是最近幾天,整日被馮力媛糾纏,苦不堪言,滿腦子煩惱,抽口煙能消停會兒。
這幾天馮力媛始終跟在劉小猛身後,他到哪兒她就到哪兒,好像劉小猛欠了她多少錢。劉小猛說,你別總跟著我好不好。馮力媛說,好,只要你答應我。劉小猛問答應什麼,馮力媛說答應和她談戀愛。劉小猛一聽,撒腿就跑,馮力媛緊隨其後,形影不離,連劉小猛進男廁所她都要守候在門口,偶爾還探頭往裡面瞧瞧,生怕劉小猛跳窗戶跑了。一次劉小猛故意躲她,待在廁所裡直到上課鈴打了好半天后才出來,沒想剛出門就被馮力媛候個正著。馮力媛問他上趟廁所怎麼這麼長時間,還以為你掉進去了呢,我差點兒就要喊救命了。劉小猛說,我拉屎,你管得著嗎。馮力媛說,人家不是怕你沒帶紙嘛。
學校門口的小賣部就有煙賣,劉小猛卻非要去遠處買,在這裡怕被老師看見。我和劉小猛坐了幾站公共汽車,下車時看到一家藥店,就進去買了瓶安眠藥。劉小猛神情緊張地問我幹什麼用,我說最近晚上睡不著覺,劉小猛長嘆一口氣說,那就好那就好,還以為你想不開了呢。
每天放學後,我和羅妍妍還是去過老地方再回家。一次,我見衚衕裡無人過往,正要和羅妍妍接吻,她說你等會兒,然後從書包裡拿出一瓶香水,衝身上噴了噴說,現在可以了。
我從正面摟住她,鼻子在她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羅妍妍問我好聞嗎,我說好聞,羅妍妍說那就多聞聞吧,我趴在她身上大口大口地聞了起來,越聞越好聞,我想吸毒也不過如此吧。我還真就上癮了,只要一會兒不聞,就蔫頭耷腦,提不起精神,沒有一點兒十五歲少年朝氣蓬勃的樣兒。
後來有一段時間,放學後羅妍妍並不立即離開學校,說是要減肥,讓我陪她去操場跑步,我就跟著去了。往往是跑完一圈,她就不跑了,我卻跑上癮,停不下來,非跑痛快了才算。這時羅妍妍就掏出英語書,一邊揹著單詞,一邊衝我微笑,目光中飽含鼓勵的成分,繼續跑,再多跑兩圈。結果回到家後,我便不堪疲憊,吃完飯就洗洗睡了,失眠卻由此得以治癒。
馮力媛對劉小猛的追求絲毫不被劉小猛的冷漠所阻,依舊什麼話都說,還給劉小猛寫了一封熱情似火的求愛信,劉小猛拿給我讀,我被感動得要命。馮力媛在信上說她的心已所屬劉小猛,而且非劉小猛不嫁,她要把一切給予劉小猛,還親切地稱呼劉小猛為猛哥。
我說,雖然馮力媛比不上羅妍妍,但能找個這樣的媳婦也是一種幸福。
劉小猛忽然問我,你覺得自己帥嗎?
不帥,也就是個一般人。我說。
你有什麼過人之處嗎?劉小猛又問。
沒有,人不會罵,架不會打,玩“拱豬”總抓黑桃Q。我說。
你想過沒有,羅妍妍為什麼會和你談戀愛?劉小猛問。
想過。我說。
為什麼?劉小猛追問。
可是沒想出來。我說。
那好,我告訴你。劉小猛一字一句地說,羅妍妍為了那個保送名額。
這跟和我談戀愛有什麼關係?我不解。
只有班裡的第一名才能保送,羅妍妍為了在成績上超過你,想盡辦法讓你退步,她回家後暗地使勁。劉小猛說。
你怎麼知道?我問。
我聽馮力媛說的,是羅妍妍親口告訴她的。劉小猛說,再跟你說一件事情,羅妍妍週末一直在上輔導班,還請了家教,是北大的學生。
馮力媛還對你說了什麼?我問。
只有這些,至於羅妍妍採用了什麼手段使你退步我就不知道了,她沒對馮力媛說過。劉小猛說。
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羅妍妍真是用心良苦。
老師曾經說過,女生腦子不活,學習成績到了初三被男生超過是必然的。但羅妍妍的腦子可真他媽活,活得讓我歎為觀止。
我當即找到羅妍妍,把她的照片丟給她說,分手吧。
為什麼?羅妍妍問。
你問我為什麼,我還要問你為什麼呢。我怒不可遏。
你是不是聽說什麼了?羅妍妍很敏感。
我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為什麼要上大學?羅妍妍反問。
……
希望你不要怨我,我太爭強好勝了,從小就容不得身邊的人比自己強。羅妍妍說。
我不怨你,畢竟我們一同去過學校後門的衚衕,我們第一次……
不要說了。羅妍妍說。
我沒什麼要說的了,希望你繼續努力學習,實現願望,前途光明!作文課上老師始終向我們灌輸在文章結尾處喊一句嘹亮的口號,憧憬一下美好的明天,就能拿高分,現在我和羅妍妍的文章即將結束,我仍不忘此道。
我會爭取的!羅妍妍毫不謙讓地說。
羅妍妍對馮力媛說,馮力媛,你他媽的怎麼什麼事情都說呀,你不說話沒有人當你是啞巴。
馮力媛說,羅妍妍,你這話什麼意?。
什麼意思,我對你說的話你又對誰講過。羅妍妍說。
和劉小猛說過,怎麼了?馮力媛問。
怎麼了,他和我吹了,你說怎麼了。羅妍妍說。
誰,誰和你吹了?馮力媛問。
還能有誰,都是你乾的好事,我怎麼和你這個笨蛋成了朋友。羅妍妍說完轉身離去。
劉小猛對我說的一番話給自己惹來了麻煩,羅妍妍認定是劉小猛敗露了她的計劃,便揚言報復劉小猛。
果不其然,放學後我和劉小猛一同回家,被一個小痞子攔住,他指著劉小猛說,你丫就是劉小猛吧,有人讓我修理你。
我擋住劉小猛說,我是劉小猛,有什麼事兒你衝我來。
小痞子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不就和羅妍妍好過幾天嘛,雖然現在散了,可她不讓我碰你,我懂,這他媽的叫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只讓我教訓他。
我說,你欺負我哥們兒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
劉小猛推開我說,我的事兒你別管,我自己能扛。
我說,劉小猛,我們是哥們兒。
小痞子說,喲呵,哥倆都夠仗義的,那好辦,你們總有落單的時候吧,咱們到時候見,拜拜了您呢。小痞子走了。
我對劉小猛說,以後每天放學咱倆一起走。
第二天,馮力媛找到羅妍妍,說請你不要這樣做。
羅妍妍說,我決心已定。
馮力媛說,劉小猛是我的男朋友。
羅妍妍說,別自作多情了,劉小猛不喜歡你。
馮力媛說,如果劉小猛沒事兒,我們還是朋友,他要有個好歹的話,我和你從此一刀兩斷。
而這個面子羅妍妍卻沒有給馮力媛。幾天後,劉小猛放學沒有和我一同回家,故意自己先走了。第二天,他鼻青臉腫地來到學校,同學問他怎麼整的,劉小猛笑笑說,昨天踢球被皮球悶了好幾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