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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同事來探訪她,嚇了一跳。

    “阿區,我們都知道鄧醫生為人,他是沒話講的好丈夫,問題不在他,你們遷入新居有無找勘輿師看過?會不會是邪靈作祟?你看你,忽然之間似憔悴了十年。”

    韶韶悻悻然,“對,現在看上去同您差不多歲數了。”

    “韶韶,此刻不是鬥嘴的時候,先要找出你心神不寧的原因。”

    “我倦了。”

    “每次你都會再度站起來作戰。”

    “我欲退出江湖。”

    “你要走?沒有人會哭,走了以後,就此銷聲匿跡才好,千萬別思復出,在家幹嗎,孵豆芽?悶死你,人家太太團才不同你玩,舊同事時間又有限。”

    “依你說,難道做一輩子牛?”

    “那又不用,四十五吧,四十五歲好退休了。”

    “可是我今年已經疲不能興。”

    “我明日帶人來替你看風水。”

    同事走了,韶韶也就忘記此事。

    誰知隔了一日,她真的熱心地帶著術士上門來。

    那位先生一進門便緊皺眉頭。

    把羅盤擺出來,看了半晌,忽然抬起頭,“這間公寓所有窗戶方向全不對。”

    韶韶一聽,覺得娛樂性甚強,不由地笑問:“那怎麼辦,封掉重開?”

    “窗戶是屋子的眼睛,此刻所有的窗都朝陰,眼睛看到的全是不愉快的事情,屋主心情自然欠佳,且時常有故世的新人入夢,是不是?”

    韶韶一怔。

    “搬家吧,鄧太太,此處不適合你。”

    “搬往何處?”

    “搬往西方。”

    呵,韶韶抬起頭,“西方何處?”

    “你們適合移民。”

    什麼,那麼遠?

    “西方國家的西岸才適合你住,把一切往事丟在腦後,重頭開始。”

    韶韶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又對她目前環境十分了解似的,不禁發呆。

    “鄧太太,考慮一下。”他站起來要告辭了。

    “謝謝你。”

    同事擔心地問:“搬家之前,有什麼需要移動的呢?”

    勘輿師指了指一面鏡子,“把它請出去。”

    韶韶問:“有何幫助?”

    “惡夢會少些。”

    可是那面梳妝鏡還是母親的舊物。

    這時鄧醫生自外返來,碰到客人,打過招呼,關上門,才責問韶韶,“知識分子,何用裝神弄鬼?”

    “不是我找來的。”

    “咄,八婆處處有,你認識特別多。”

    韶韶不出聲,撫摸著鏡框,“大嘴,你持有加國護照吧?”

    “你早就知道的。”

    韶韶又不語了。

    “怎麼樣,你想移民?”

    “你會找得到工作嗎?”

    鄧志能但笑不語。

    韶韶嘆口氣,怎麼會信起風水先生的話來。

    人到了某種絕境,總希望得到指示、庇護,能力有限,便寄望神明。

    奇芳隔天來看她。

    見韶韶整理上班衣物,便勸道:“人還沒有好,別想去賣命了。”

    “我到現在,才知道那份差使是我全部所有。”

    “你還有鄧大夫。”

    “奇芳,他是他,我是我,他並不屬於我,他只是我的夥伴。”

    “分得那麼清楚。”

    “先小人後君子,彼此尊重好過互相擁有。”

    奇芳隔一會兒問:“還夢見媽媽嗎?”

    “有,她將永遠入我的夢來。”

    “風水先生不是叫你把鏡子送走嗎?”

    “鏡子一走,母親的魂魄豈非無處可去?不不不,我不怕做夢。”

    “我從來沒有夢見過她。”

    “我同她真正的相依為命。”

    “後來,她也沒有認識異性?”

    “全然沒有,一個約會也無。”

    “我總認為她應該有一頭長髮。”

    生命總有火花,人去了,留下回憶,影響深遠。

    韶韶還是回到辦公室裡去了。

    同事們見她進來,站立鼓掌。

    那天下午,她接了一通電話。

    是區永諒,“我寄往上海的款子都被打回來了,何故?”

    韶韶冷冷答:“不用你。”

    “你出來,我與你談談。”

    “我與你之間,無話可話。”

    “我想說的,是你父親之事。”

    韶韶躊躇。

    “我有令尊的生活照片。”

    “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韶韶想,拿了紀念品就走。

    “我來接你,今天下午六時正。”

    “請準時。”

    韶韶向鄧志能報告行蹤,“一小時之後不見我人,立刻通知警方。”

    “你自己當心,別太動氣。”

    一輛黑色大車直駛到她面前,司機下來替她開門。

    區永諒示意她上車。

    區永諒不待她開口,就遞上一個信封。

    裡邊全是姚香如與許旭豪的照片。

    區永諒輕輕說:“都是我拍攝的,要香如的照片,就得把旭豪也攝進去,他倆形影不離,那時那玩藝兒花盡我所有的零用錢,有時三餐不繼。”

    照片是黑白的,小小張,約四五公分丁方,光面,照片大部分是大學風光,許旭豪穿皮夾克,梳西式頭,十分英俊。

    韶韶把照片收起,“我在前面下車。”

    “我有話說。”

    韶韶驀然回首,似喝狗般喝他:“我要說幾遍你才入耳?我不要同你多說!”

    區永諒別轉頭去。

    過一會兒他說:“不錯,我是去告密,我以為那一夜他們在圖書館門口集合。”

    韶韶鐵青著臉盯著區永諒,雙目似要噴出火來。

    “可是,許旭豪被逮捕之處,卻是在兆豐公園。”

    韶韶吃了一驚。

    “有人消息比我更為靈通,有人知道他們更改了聚會地址。”

    韶韶掩著嘴,她的想法又自不同。

    那麼多人要同時害許旭豪,要把他除掉而後快,由此可知,那許旭豪做人的態度有許多值得商榷之處,雖說庸人方不招人忌,但使人恨到要將他置於死地,也一定有過失吧?

    韶韶就不會做那麼盡,所有的仇恨,能化解就化解,不能化解,就遠遠避開,何必正面衝突。

    區永諒說:“另外有人出賣了他。”

    韶韶冷笑一聲,“因此,你的罪名就不算得一回事了。”

    區永諒本來難看的面色變得更加灰白。

    韶韶問:“你是幾時發現此事的?”

    “前兩天,我訪問了一兩位舊同學。”

    “你一定如釋重負。”韶韶繼續諷刺他。

    “可以這麼講。”

    “我可否問一個問題?”

    “請說。”

    “家父,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區永諒苦澀地答:“傲慢、任性、偏激。”

    韶韶不出聲,一開口區永諒勢必不肯多說。

    “是那優秀的出身把他寵壞了,目無下塵,態度囂張,敵人不止我一個。”

    “可是隻有你,是披著羊皮的狼,只有你,以他的好友姿態出現。”

    區永諒別轉面孔。

    韶韶敲敲前面的玻璃,“司機,停車讓我下去。”

    車子停下來。

    韶韶下車。

    天在下毛毛雨,她沒有傘,淋溼了頭,漸漸肩膀也溼了。

    她已習慣無處遮雨的生活,彼時年少,已懂得無論什麼都靠自己捱過,千萬不要把煩惱帶回家叫母親添一層心事。

    她獨自在雨中踱步,到郊外,才到公用電話亭撥電話給鄧志能。

    “你在哪裡?”

    “我不知道。”

    “附近有什麼標誌?”

    她抬頭,“歷山大廈。”

    “得了,站在那裡,不要動,十分鐘後我來接你。”韶韶離開電話亭。

    歷山大廈,原名亞歷山大大廈,小學時,母親叫她乘電車上來,到舊曆山大廈她寫字樓等,她就納罕,問母親:“為什麼一幢房子叫亞歷山大?”

    母親答:“因為它的主人叫亞歷山大,或是用來紀念亞歷山大這個人,譬如說,你將來蓋座大廈,便叫韶韶大廈。”

    想到這裡,韶韶怔怔地落下淚來。

    她只是政府裡一個豆官,怎麼可能擁有自己的商業大廈呢,叫母親失望了,不過最後那十餘年,總算叫母親過了安穩的日子。

    母親逛新曆山大廈時,有衣錦榮歸的感覺,最愛到姬仙蒂婀精品店看手錶,韶韶偷偷選過兩塊送給她。

    母親把往事隱藏得真好,完全不露出來,收到女兒的禮物,永遠喜孜孜。

    這時有一隻手伸過來搭在韶韶肩上,那當然是鄧志能,他撐著把黑色雨傘,勸道:“熟人看見你獨自站在雨中流淚,會以為你中老年失戀,不覺浪漫,但覺折墮。”

    韶韶氣結。

    “陪你去喝杯熱米酒可好?”

    韶韶很能喝,未婚之時,常與友人結伴到日本館子亂吃,服務生在門口看到區小姐,已經吩咐燙米酒,半打半打那樣車輪似送上來。

    韶韶問:“出賣朋友,應當判刑的吧?”

    鄧志能答:“手段拙劣,有把柄落在人手,當然有牢獄之災。”

    “為什麼區永諒可以逍遙法外?”

    “他手段高超。”

    “他會不會遭到報應?”

    鄧志能反問:“你認為他生活快樂嗎?”

    韶韶抬起頭,“不,他念念不忘我媽媽,還有,他始終為出賣我父而患得患失。”

    “這已是最大報應了。”

    “這是不夠的,我要看他千刀萬剮。”韶韶咬牙切齒。

    “不,你不是真那麼想。”

    韶韶紅著雙目說:“你講得對,我說說而已,我不夠殘暴。”

    “不,你恨得不夠,伯母沒有把恨的種子種在你心中,你我都應當感激她,她存心要忘卻舊事,亦不願你揹著那種包袱,她成功了。三個月之前,你還不知道世上有區永諒這個人,怎麼恨,都不至於要抽他的筋剝他的皮。”

    韶韶一直灌酒。

    她想起一位作家講過,酒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大嘴,”她說,“萬一有了孩子,怎麼同他交待外公的下落呢?”

    “伯母怎麼同你說?”

    “爸爸去世了。”

    “那我們說,外公去世了。”

    “他會相信嗎?”

    “他有什麼理由懷疑?”

    “是如何去世的呢?”

    “孩子不會追究細節,你會不會去查訪外公下落?”

    韶韶維持沉默,過一會兒嘆口氣,“那麼,許旭豪的事蹟就永遠湮沒了。”

    “中國最多無名英雄。”

    韶韶點點頭,黯然道:“我知道有無名英雄之墓。”

    “我去打聽過,有位長輩當年住在上海虹口區,彼時夜夜聽見槍聲,知道又是槍決大學生,韶韶,不止許旭豪一人犧牲。”

    韶韶託著頭,“也許,不讀大學,什麼事都沒有。”

    “正是,只有二十一二三歲的人才有那樣的勇氣。”

    韶韶把面前的酒瓶一推。

    鄧志能知道是回家的時候了。

    睡到半夜,韶韶忽然自床上坐起來。

    “我知道了,那人是蘇舜娟!”

    鄧志能被愛妻嚇得魂不附體,“什麼事,你知道了什麼事?”

    “蘇舜娟,出賣我父親的是蘇舜娟,我怎麼一直沒想到,”她抓住鄧志能的手臂,“你明白沒有?”

    鄧志能呻吟,“老婆,試試天亮後才測試我的智慧。”

    “是她啊。”

    猶如暗室中開亮了一盞電燈似的。

    區永諒比她先弄明白。

    韶韶推鄧志能,“你這會子明白了沒有?”

    鄧志能不愧是一流丈夫,他已經清醒,並且說:“原來蘇舜娟愛的也是許旭豪。”

    是,這是一個悲劇故事,兩個男生都愛姚香如,兩個女生都愛許旭豪。

    故事到了一半,蘇舜娟得不到許旭豪,區永諒得不到姚香如,兩人恨得那麼厲害,各自設計出賣許旭豪與姚香如。

    韶韶一再說:“是蘇舜娟。”

    這個時候,鄧志能不由地機伶伶打一個冷戰,那蘇阿姨恁地功心計!

    黑暗裡鄧志能與妻子四目交投,發覺韶韶與他有同感。

    過半晌,鄧志能說:“那是一個大時代,人心受到極端苛刻的試驗,不可揣測。”

    “是她。”

    “是,是她,等到區永諒終於娶得姚香如,她又再上前去破壞好事,把區永諒告密之事洩露給姚香如知道,逼得姚香如離開了區永諒。”

    韶韶忽然歇斯底里地笑出來,“可是,蘇舜娟一直生活在痛苦中。”

    “你若相信小學課文,便知道有害人終害己這句話。”

    “可是他人被她害得那麼慘。”

    “是,可是你試想想,許旭豪與姚香如到了本市,兩人會白頭偕老嗎?”

    “不一定。”

    “兩人又是否一定會活至七老八十?”

    “也不一定。”

    他們有一位朋友,一直想念早逝的丈夫,一邊再婚,一邊無限思念,可是旁觀者清,都看得出二人興致不合,他如果不是罹病,早已與她分手。

    “世事難料,睡吧。”

    “還睡,你這沒有心肝的東西,還能睡?”

    “咄,只要無病無痛,你又在我身邊,我就能睡。”

    韶韶又一次為鄧志能的邏輯感動。

    真的,一個人生活目的,不外是健康快樂,何用處處與自己作對。

    鄧志能說得出做得到,轉一個身,繼續入睡。

    韶韶起床。

    忽然之間,她有種渾身輕鬆的感覺,到廚房,為自己做了個豐富的早餐。

    終於知道仇人是誰,如釋重負。

    她緩緩進食,開頭覺得有點油膩,漸漸習慣,吃完後只覺有力氣。

    韶韶悲哀地想,會不會是痊癒了呢?這樣大的創傷,也能癒合嗎?

    本領太大了,生存能力太強了,韶韶不由地感慨起來,十分自憐。

    她曉得有種比較矜貴的人,一受打擊,終身不起,倒在床上呻吟不已,了此殘生。

    她同她母親都不是這種人。

    韶韶沒有落淚。

    幸好她身邊的好人多過壞人,也根本沒有出賣她的人,也許,也許到了下一個換朝代換旗幟的時候,人心大變,賣友求生存,或賣友求榮華的風氣又會再一度興起。

    今朝今日,她還是安全的。

    韶韶悲傷地站起來,淋浴更衣,準備上班。

    回到寫字樓,因為早,同事尚未到,她一個人坐下來,先閱報章的頭條,聽得身後有聲響,連忙轉過頭去,見是頂頭上司,馬上笑著問:“蘇先生,早,找我們有事?”

    “我忘了帶一個文件夾子,你替我打電話回總部叫人送來。”

    好一個韶韶,不卑不亢,把電話搬到他面前,“蘇先生,請便。”她又不是他秘書,怎麼會替他撥號碼,這次做了,下次說不定還得替他買咖啡。

    那蘇先生一怔,立刻笑了,到底是個合理的人,自己接通電話,講完之後,讚道:“準時上班真是美德。”

    “應該的。”用笑臉把他送走。

    笑多了,臉頰有點麻木。

    賣笑,所不同的是,有種職業專門賣笑,而他們,除絞腦汁,還得賠笑,算贈品,不收費,真倒媚。

    傳真機已經達達達達開始操作,一天已經開始。

    有人打電話進來,怪聲怪氣說“我愛你”。

    “大嘴,是你吧。”

    “我警告過你,別再叫我大嘴。”

    “大嘴,我亦敬愛你。”

    不過工作時間不宜談這些。

    一輪混戰,又到午膳時候,韶韶坐在桌前吃一隻蘋果,一邊看文件消遣。

    有人走到她面前停住。

    韶韶不經意地說:“沒出去吃飯?”

    那人咳嗽一聲。

    韶韶抬起頭來,“呵,是蘇阿姨。”

    蘇舜娟嘆口氣,輕輕坐下來。

    韶韶凝視她,忽然之間,她似一個老年人了,發角已白,嘴角生皺,做壞人有時比做好人還累。

    “韶韶,你那麼聰明,早已經猜到吧?”

    韶韶牽牽嘴角,“猜到什麼?”

    “我才是你要恨的人。”

    “我不恨任何人,我不認識你們,我也不知道你們所作所為,只覺得那個時候空氣中瀰漫著仇恨,而你們也因著恨而付出龐大代價。”

    蘇舜娟怔怔地看住她。

    “至於我,我有我的前途需要追求,我才不會生活在歷史裡。”

    韶韶停一停。

    “不過,我也不會同你們做朋友,奇芳與燕和則是例外,她們對於歷史,比我還糊塗,她們是無辜的。”

    半晌,蘇舜娟才說:“你的音容,同姚香如宛如一個印子刻出來。”

    韶韶嘆口氣。

    “香如美貌、聰明,出身富裕,要什麼有什麼,無論在學業——”

    韶韶截斷她,“於是你不得不妒忌了,不,蘇阿姨,不要再為自己開脫,我同家母出身截然相反,我一直靠補習及獎學金升學,可是我並無因此自卑,也從沒想過與誰結怨要把仇人剔除,這是人的本性問題,與環境無關,你與區永諒,不幸都是十分歹毒的人,我討厭你們,看低你們,而且怕你們,我不恨你們。”

    蘇舜娟臉色發白。

    韶韶看著她,“你終於如願以償,你最後使姚香如家散人亡,可是,你快樂嗎?我希望你是。”

    蘇舜娟風度盡失,像一個失手被抓住的小賊,籟籟發抖,再也不是那個得體的智慧的蘇阿姨。

    “而你,在家母面前演出不夠,還想在我跟前繼續你的拿手好戲,難怪我母親有那麼遠跑到那麼遠,生生世世不要與你們來往。”

    韶韶說到此處,還是激動了,站了起來,握緊拳頭。

    外頭同事聽見聲響,推門進來,“大姐,沒事吧?”

    韶韶清醒過來,“你可以走了,我們要開始工作了。”

    蘇舜娟發了一陣子呆。

    她想起那一天,她到區家去見姚香如的情況。

    老同學的語氣、表情,歷歷在目。

    香如抱著嬰兒,分明是想委曲求全,重新做人。

    但是魔鬼才不肯放過任何人,魔掌推向蘇舜娟,掐著她喉嚨,逼著她說:“香如,讓我告訴你,那日告密出賣旭豪的人,正是區永諒。”

    姚香如張大了嘴,蘇舜娟覺得真正痛快,好,太好了,大家同歸於盡,大家均什麼都得不到。

    “不信,你去問他,他會承認,到現在,他不怕承認,你拖著兩個孩子,跑不了。”

    姚香如顫聲問:“你,你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

    蘇舜娟道出了心聲,“因為我恨你。”

    “恨我?何故?”

    “我註定要恨你。”

    想到這裡,蘇舜娟額上的汗涔涔而下。

    她抬起頭,發覺韶韶已經走開,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裡,過一會兒,她勉強站起來,離開人家的辦公廳。

    她滿以為恨可以解決一切,但是沒有,她怕區永諒,她也怕區奇芳,她最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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