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驁喪禮後,荊俊正式升為都騎統領。由於他現在入贅鹿家,軍方各大要員看在鹿公面上,都大力支持。
烏果、趙大和周良為副,使都騎清一式屬儲君的系統,不像都衛般由呂不韋和繆毒兩黨互相牽制,互相抗衡。
當然!假若呂繆勾結,又自當別論。
十八鐵衛卻因小盤慧眼賞識,成了他的禁衛頭領,地位大大提高了。
桓奇仍然負責速援師的訓練,蒙武和蒙恬辦妥父喪,立即領兵出征魏國,以報魏人參加合縱軍之仇。
基本上,秦國仍是採取遠交近攻的策略,就是安撫楚齊燕三國,只對三晉用兵。
項少龍乘機請假,與滕翼兩家人返回牧場,每天練刀術習騎射,閒來遊山玩水,弄兒為樂,好不寫意。
春去夏來,這天回到隱龍別院,收到了琴清派人送來的書信。
原來這俏佳人定下歸期,將在秋初返回咸陽。信中雖無一字談情,但偏是情焰愛火溢於言表,可見這美女修養之高,使項少龍這粗漢更深生愛慕。
陶方不斷把消息帶到牧場來。
呂不韋甫回咸陽,又到巴蜀去了,令人大惑不解。
繆毒和太后朱姬亦回咸陽了。繆毒態度更是囂張,連昌平君和王陵等一眾重臣都不放在眼內,事事都抬了朱姬出來,小盤惟有苦忍。
管中邪在韓地打了幾場勝仗,獲升為大將軍,隱隱代替了蒙驁的地位。
但聲威和實權當然仍有所不及。
蒙武兄弟在魏亦連戰皆捷,攻下了魏人的朝歌,聲望大振,成為新一代戰將的新星。
最令項少龍擔心的是王齒果然中計,趁李牧移師攻齊,出兵攻打趙人的上黨,項少龍只望小盤派出的人能及時警告王齒,否則腹背受敵,情況不妙之極。
就在他憂心忡忡時,五月尾噩耗傳來,王齒在上黨被李牧大敗,王齒當場戰死,王賁和楊端和領著殘軍退守上川。
項少龍最不希望的事終於發生了。
呂不韋再次奸謀得逞。
而項少龍幸福的日子亦告完蛋大吉。
項少龍飛騎來到咸陽宮時,感到一片愁雲慘霧。
自十六年前信陵君率領五國聯軍在邯鄲城外大破秦軍後。秦人從未試過有像王齒那種級數的大將陣亡於戰場上,今次打擊的巨大實是難作估量。
項少龍來到書齋時,王陵、李斯、昌平君、繆毒、王綰、蔡澤等一眾大臣都在門外等候小盤召見。
王陵雙目通紅,整個人像衰老了幾年般,使項少龍清楚感受到他的年邁衰朽,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使他很不舒服。
他迎上項少龍低聲道:“儲君不肯見我們,只說先等你來再說。我看你先進去見儲君,再喚我們進去吧!”
繆毒顯是在偷聽,憤然道:“這是大家該好好商量的時候,儲君怎可反把自己關起來,讓我和少龍一起進去。”
眾人都泛起厭惡神色。
項少龍拍拍繆毒眉頭,沉聲道:“讓我先代各位進去探聽情形吧!儲君的心情就是我們現在的心情,大家都應諒解的。”
無論繆毒如何專橫,暫時亦不敢開罪項少龍,打消主意道:“我們在這裡等候吧!但太后也該來了。”
項少龍聽他沒幾句話就抬出朱姬來,心中鄙惡,逕自入書齋去了。
小盤揹著門口面窗而立,動也不動。
項少龍尚未說話,小盤淡淡道:“我們的人還是去遲一步,教奸徒毒計得逞。”
項少龍想不到小盤不但沒有半點哀傷,遠比平常更冷靜,一時反說不出話來。
小盤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我剛發出命令,要成喬和杜璧立即率兵進攻上黨,待會師傅出去時,可告訴他們,寡人因悲痛王齒之死,忽生急病,那繆毒必會派茅焦借治病為名來探察虛實,我們便可利用茅焦之口把繆毒騙倒了。”
項少龍一震道:“呂不韋真和繆毒勾結了嗎?”
這可是在史書上從沒說過的事呢!
小盤冷笑道:“太后要我封繆毒為長信侯,與呂不韋同級,而呂不韋竟不反對,師傅說這是什麼一回事了?”
頓了頓再道:“我數次要召王翦回來,都給呂不韋和繆毒聯手擋著,沒有太后的允准,我這身為人君的沒有一件事可以做出來。現在我們的軍隊被牽制在三晉境內,咸陽除了三大軍糸外,就只有速援師,總兵力只在十二萬人間,根本無力征討成僑和杜璧,所以只有假病引他們來攻,再由師傅收拾他們,舍此再無別法。”
項少龍嘆道:“儲君真的長大了。”
小盤仰望上方,嘆了一口氣道:“自娘被人害死後,這一切都是迫出來的,再沒有任何人情道理可說。”
項少龍陪他嘆了一口氣,步出書齋,眾人圍攏起他時。項少龍頹然道:“儲君病倒了!”
小盤這一“病”,詐足了三個月,早朝都交由朱姬處理。
項少龍則和桓奇大事徵兵,把速援師增至五萬人,終日在咸陽城外操練,又以成喬東來的假想行軍路線,鞏固防禦措施和通訊系統。
到溶雪時節,消息傳來了,成喬聽得“乃兄”病重的消息,不但違命不攻上黨,還與趙人議和,按著與杜璧集兵十五萬,悄悄繞過沿途城市,奔襲咸陽。
成僑的叛軍坐船先抵咸陽之北,方潛往咸陽。
項少龍一直密切注意他們的動靜,連夜抽調了兩萬都騎,加上五萬速援師,在預定好的理想地點伏擊成喬軍。
另外又放出煙幕,說咸陽的軍隊到了蕞城演習。
所以當成僑大軍臨境的消息傳來,整個咸陽城都震動起來。
小盤這時真的要躺在榻上了,只有昌平君、李斯等心腹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繆毒和朱姬都顯得不知所措。顯示他們並不知道成僑和杜璧會舉兵公開作反。
呂不韋仍是避在巴蜀,使人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總之不會是有什麼好事的了。
咸陽的亂況自然會由線眼報告給成僑和杜璧知道,使他們更加輕敵疏忽。
這也難怪他們,誰猜想得未來秦始皇早在四個月前便知道他們會作反呢?
對付像杜璧這等能征慣戰的將領,要在某處埋伏突襲,根本是沒有可能的。因為他必有先頭部隊,肯定了前路沒有問題後,主力大軍才會綴後推進。
但項少龍卻有他的妙策。
他把大軍一分為二,由桓奇和荊俊領一軍二萬人,布在咸陽城外隱蔽處。
而他和滕翼則率領餘下的五萬精兵,藏在一處遠離成喬行軍路線的密林裡,靜候獵物的來臨。
這天天氣良好。成喬的先頭部隊來到咸陽城北百許裡處,由於聽到守軍不會出城迎敵,只准備死守城池的消息,成喬和杜璧都沒有特別加強戒備。
此時項少龍正和滕翼在一處坡頂的草叢內,遠眺在五里外經過,像一條長蛇般壯觀的敵軍情況。
滕翼笑道:“假若呂不韋知道現在成僑是打正‘討伐呂繆,拯救王兄’的旗號,進軍咸陽,必會氣得要吐血而死。”
項少龍細察對方鼎盛的軍容,盔甲鮮明,旗幟飄飄,隊伍井然有序,搖頭道:“我看呂不韋早猜到成喬是養不熟的。才故意要借成喬之手除去儲君和我們,也除去繆毒和太后。那他就可召回管中邪和蒙氏兄弟兩支大軍,一舉幹掉成喬和杜璧,那時他便可自己坐上王位去了。”
滕翼失笑道:“還是三弟比較瞭解這奸賊,說到玩弄手段,除了三弟外,再沒有人是他對手。”
項少龍微笑道:“今趟該說是呂不韋非是儲君的對手才正確。”
滕翼嘆道:“他終於長大了。”
這時周良領著鷹王來報,敵人的後衛部隊終於經過了。
項少龍知時機已至,一聲令下,全體騎兵出動,借密林掩護,咬著敵軍尾巴掩去。
他們計算得非常精確,當敵人歇下來生火造飯時,就是他們布圍停妥的時刻。
成喬的後衛部隊果然完全不虞有敵來攻,竟在一處山坡地結營,立腳處就是往咸陽的官道,兩旁長滿了鬱郁蒼蒼的樹林,五萬人的營帳密佈坡頂和坡腳。
就在他們仍未有機會在高處設置望哨時,項少龍和滕翼約五萬精騎已無聲無息的沿林而至。
項少龍終是受過嚴格軍訓的人,知道在眼前情況下絕沒有仁慈容身之所。故狠下心來,下達了全殲敵人的命令,趁暮色蒼茫之際,把五萬敵軍團團圍了個水洩不通,然後等待攻擊的時機。
東方發白時,敵人起身活動了,吵吵嚷嚷地大聲說話談笑,一邊準備用早飯。
項少龍一聲令下,擂鼓聲響,五萬精騎,由密林沖殺出來,發動了全力以赴的猛攻。
這變成了一場幾乎沒有反抗的屠殺。
敵人扔下手中的飯碗,連馬都來不及牽,就隻身倉皇逃命。
幾次衝擊後,後衛部隊早潰不成軍,所有人都在徒步奔跑逃命。
後衛部隊的潰敗立即牽涉到中軍近九萬人的主力部隊,他們正要回師救援,桓奇和荊俊各領一萬精騎分從左右夾擊先鋒部隊,使成喬軍腹背受敵,陣腳大亂。
項少龍和滕翼以有如破竹之勢,由後殺來,稍一衝擊,成喬軍立即陷進瘋狂的混亂裡。
成僑和杜璧乃眾矢之的,和數千親衛被團團包圍起來。
項少龍手持百戰寶刀,領頭殺進敵陣,親手把杜璧斬殺。同時依小盤吩咐,當場處決成喬,去了這條禍根。
此役項少龍方面只傷亡了萬多人,可算是戰績輝煌之極。
成喬的叛軍被殺者達四萬之眾,其餘逃不掉的八萬人全部投降。
項少龍到翌晨才遣人向小盤報捷。
小盤大喜,親自率人前來慰勞軍隊。
當晚就住在項少龍的帥帳裡。
用過飯後,小盤興致大發,與眾人登上高處,欣賞月夜下壯麗神秘的原野美景。
這未來秦始皇看得豪興大發,長笑道:“誰人替寡人把蒲鵠誅除?”
項少龍聽到這個“誅”字,登時想起遠在齊國的善柔,心中一震,那敢答話。
荊俊、滕翼和桓奇惟項少龍馬首是瞻,他不說話,亦保持沉默。
王陵踏前一步,冷哼道:“此事就讓老將去辦吧!”
包括小盤在內,全體愕然。
王陵近來因悲痛王齒之死,身體極差,只是行軍之苦,恐已難以應付。
而且蒲鵠在屯留有龐大勢力,絕不肯俯首就擒,兼之他又與趙人有緊密聯繫,所以此事雖表面看似容易,實際上卻大不簡單。
王陵已多年沒有出征,今次請纓,是含有為王齒報仇之意。
小盤大感後悔,但王陵話已出口,他若拒絕,就會有嫌他老邁之意,那會是對秦人最大的侮辱。
小盤只好裝作欣然道:“那寡人就任王上將軍為主帥,以桓奇大將軍為副帥,你們儘速起程好了。”
王陵和桓奇兩人忙下跪接旨。
小盤正容道:“此仗成敗,就在能否速戰速決。殺蒲鵠一個措手不及。否則若讓他憑屯留城之固,又有趙人支援,此事將艱辛之極。”
眾人都點頭同意。
項少龍愈發感覺到這未來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料事如神。而他比自己更優勝的地方,就是隻計較利害,絕不理仁義感情,亦只有這種鐵石心腸的人,才能在這戰爭年代成為天下霸主。
回到帥帳,小盤找了項少龍單獨說話。
小盤苦笑道:“我很擔心王陵,怕他捱不住征戰之苦。”
項少龍知他有點怪責自己沒有首先答應,嘆了一口氣道:“你想我怎麼辦呢?”
小盤嘆道:“我就算怪任何人,都不敢怪責師傅你。在我騎馬前來時,我曾想過回師之際,一舉把呂繆兩黨完全蕩平。當呂不韋回來之時,就在城門處把他當場處死,好一了百了,師傅認為此計可行嗎?”
項少龍道:“此乃險著,首先我們是師出無名,而呂繆兩黨牽連太廣,只兩府家將加起來便達兩萬之眾,要誅除的人絕對不少,且管中邪等領兵在外,都衛軍又在他們手上,加上仍有蒲鵠這條禍根,我們在咸陽的兵力更嫌不足,儲君三思才好。”
小盤苦惱道:“我也知道現在尚非是時機,不過難道我真要等到冠禮之後才動手嗎?不要說還須等兩年多,現在我兩天都覺得太長了。”
項少龍道:“成大事者必須能忍,假若呂不韋聞得風聲,憑他的影響力和手段,說不定能據著巴蜀作反,那就非我大秦之福了。何況他該有充足準備,好於成喬作反成功時與他爭王位。所以我們若在此時動手,秦國必會大亂。”
小盤點頭同意,沉吟片晌後道:“怎樣方可把王翦召回來呢?”
項少龍道:“就是儲君行加冕禮之前吧!那時儲君快要大權在握,誰都不敢對儲君的命令有異議。到時暗下密詔,就可辦成此事。”
小盤龍目寒光一閃,道:“就是這麼辦,我要王翦來了,奸賊們都不會知道,那時就要教他們好看。”
項少龍沉默了片晌,忽然低聲道:“小盤!我要你答應我項少龍一件事。”
小盤龍體劇震,入秦以來,項少龍還是笫一趟喚自己作小盤,又自稱項少龍。
小盤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點頭道:“師傅請說,小盤在聽著。”
項少龍肅容道:“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麼事,你仍要善待太后。”
小盤呆了一呆,垂首想了一會,斷然道:“師傅的吩咐,小盤怎敢不從,但此諾只限於母后一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包括在內。”
項少龍知他下了決心,要殺死朱姬為繆毒生的兩個孩子。他亦知很難插手這方面的事情,苦笑道:“好吧!儲君!”
小盤移近過來,探手摟著他肩頭,大力擁抱著他,激動地道:“師傅!不要離開小盤好嗎?你難道不想目睹小盤統一天下,成就千古未之有也的不世功業嗎?”
項少龍反手把他抱緊,悽然道:“師傅是必須離開的,你還要把所有關於師傅的記載,全部湮滅,使師傅不會在史書上留下痕跡,這是註定了的命運。就算我不教你這麼做,你終也會這樣做的。”
小盤愕然離開了一點,呆看著他道:“怎會是這樣的,我絕不會這麼做,沒有人該忘記師傅的豐功偉業。”
項少龍平靜下來,抓著他寬厚的肩頭道:“自趙宮初見後,我項少龍便一直把你當作是我的兒子,看著你長大成人,還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霸主,心中的欣慰,實在難以形容。但正因這種關係,所以我才一定要離開你,一方面是我已完成了對你母親的心願,把她兒子培育成材。另一方面亦是追尋我自己的生活和理想。只有在我走後,你方可以把和我以前的關係完全割斷,放手追求你的夢想,明白嗎?以後我們再不可因此事而作討論了。”
小盤一對龍目紅了起來,像個孺慕父親的小孩童,伏到他寬敞的胸膛上,再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