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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論是綾羅綢緞,穿在格格身上都像天仙那麼的美吶!」

    雲霓綢緞莊內,掌櫃的捧著新布送到寶日面前,連連哈腰陪笑。

    「哦?得穿你雲霓綢緞莊的布才能像天仙那麼美嗎?我以為我已經比天仙還美了呢,就不信得靠你雲霓綢緞莊的布才能成仙。」寶日挑揀著如雲似霧般的絲緞,有意為難掌櫃那張生意人的嘴。

    坐在她身旁的柔嫣忍俊不禁,抿著嘴笑。

    「格格當然比天仙還美,是小的太不會說話了,小的自己掌嘴!」掌櫃的尷尬地冒出一頭汗。

    「得了,打腫了嘴還怎麼做生意呀!我是跟你鬧著玩兒的。」寶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多謝格格、多謝格格。」掌櫃的連忙替她們兩位姑娘再續上香茶。

    「掌櫃的,那件嫁衣是哪家姑娘裁製的?看起來挺貴重。」寶日纖手指向吊掛在屏風後方一件紅豔鮮亮的新嫁衣。

    「格格好眼力,那件嫁衣是特地從蘇州裁繡好了之後送過來的,蘇州緞子加上獨一無二的蘇繡,的確十分貴重,訂製這件嫁衣的人是珍蘭格格。」

    「珍蘭格格!」寶日和柔嫣一聽,愕然驚呼。

    平日她們有幾個私交不錯的王府格格和大臣之女,常常聚在一起賞花、作詩、品茗,珍蘭格格雖然也時常參與她們,但是珍蘭格格過分自戀又喜怒無常的脾氣很讓她們消受不了,因此有時的聚會都不怎麼喜歡讓她參加。

    「珍蘭什麼時候要嫁人了?」寶日附在柔嫣耳旁輕聲問。

    「沒聽說過呀!」柔嫣搖搖頭。

    「她那種脾氣也嫁得出去?誰娶了她誰倒黴。」寶日悄聲批評。

    「真不知那個倒黴鬼是誰?」柔嫣吐了吐舌尖。

    「不過說真的,她那件嫁衣繡製得還不錯,你看那兩管袖子,花邊繡得繽紛華麗,又是金絲又是銀線的,少說也有五、六斤重吧?」華美的嫁衣令寶日不禁讚歎起來。

    「只要穿起來夠美,再重也值得。」柔嫣同樣羨慕地盯著嫁衣陶醉。

    兩人對看一眼,旋即相視而笑。

    「呦,寶日、柔嫣,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聽見這聲驚訝的輕喚,寶日和柔嫣愕然轉頭望去,真是說曹躁曹躁就來了。

    「珍蘭格格,真巧啊!」她們面上帶著微笑,心中正暗叫著「倒黴」。

    「你們來這兒幹麼?」柳眉鳳目的珍蘭,一派傲然地問道。

    寶日從容地站起身,揚高下巴輕瞥她一眼。

    「這裡是綢緞莊,我們來此當然是挑衣料的,難不成還來吃菜喝酒嗎?那麼我問你,你來這兒幹麼?」她實在討厭珍蘭仗著自己的姑母是當今皇太后而總愛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珍蘭的臉色微僵,冷睨著寶日。

    「我來取我的新嫁裳。」說這句話時,珍蘭得意地微掀唇角。

    「喔,恭喜呀,你的皇太后姑母總算把你給嫁掉了。」寶日沒好氣地翻白眼。

    「總比你成天追著韞麒跑,可是人家卻沒半點想娶你的念頭要強多了。」珍蘭冷笑地反擊回去。

    寶日被她直刺到要害,一股強烈的羞辱感衝上腦門,氣得她俏臉通紅。

    「好了好了,你們一見面總是愛鬥嘴。」柔嫣連忙切入兩團怒火中間。「珍蘭,怎麼沒聽說你要成親的事呀?偷偷瞞著大家訂製了那麼一件華麗的嫁衣,是想讓大家驚豔的嗎?」

    「那是我姑母特地命人繡制的。」珍蘭以挑釁的眼神斜瞥著寶日。「我姑母已經為我選妥了未來的夫婿,要不了多久,對方就會上門來提親了。」

    「對方是誰呀?」柔嫣好奇地問。

    「承親王府的韞驍貝勒。」珍蘭嫣然一笑,悠哉地以手絹輕拭套在手腕上的翠綠玉鐲子。

    寶日驚愕地呆住。

    「你胡說,驍大哥從來沒向我提過他要跟你成親的事!」她不肯相信,在她心中還沒有任何一個女人配得上韞驍。

    「他為什麼要跟你提?他的婚事與你有什麼相干?你又是他的什麼人?」珍蘭冷笑兩聲。

    寶日僵在原地,一時間接不了口。

    她是韞驍什麼人?雖然兩人情同兄妹,但她畢竟不是他的親妹妹,為什麼會一聽見他要娶珍蘭就覺得受到了打擊?她也不懂。

    大概是覺得從小就疼愛她的驍大哥突然間被討厭的女人給搶走了吧,她相信是這樣的感覺沒錯,那不只是打擊而已,而且是種強烈的不甘心。

    「你若想嫁給驍大哥,最好先搞清楚我跟他是什麼關係。」她走到珍蘭面前,與她眼對眼的近距離對視,自信滿滿地挑眉一笑。「相不相信,我有辦法讓驍大哥拒絕跟你之間的婚事。」

    「我看要搞清楚的人是你才對吧!」珍蘭輕蔑地大笑起來。「你以為韞驍會因為你而違抗皇太后之命嗎?」

    「很難說。」寶日氣定神閒地揚著下巴。「珍蘭格格,你若不信,那咱們就走著瞧吧!柔嫣,咱們走。」

    話一說完,她立刻拉著柔嫣快步走出雲霓綢緞莊,遠遠拋開那張令她極端厭惡的臉孔。

    「真是夠討厭了,動不動就把皇太后搬出來,她是想壓死誰呀!」一走出綢緞莊,寶日就有股無名怒火想要發洩。

    「驍大哥到底在想什麼?居然瞞著這件婚事不告訴我,珍蘭根本配不上他嘛,他要是真的娶了珍蘭,我這輩子一定不再理他!」她現在滿腦子只想衝到韞驍面前臭罵他一頓。

    柔嫣毫無反應,像個木頭人般低垂著頭,任由氣呼呼的寶日拉著走。

    「怎麼了?柔嫣,幹麼不說話?」走了兩條街,寶日才終於注意到柔嫣的不對勁。

    柔嫣沮喪地抬起頭,心碎而無力地抱著寶日大哭起來。

    「怎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寶日被她嚇得手足無措。

    「韞驍就要娶妻了……」

    寶日暗暗一怔,摟著激切啜泣的肩膀,總算明白柔嫣的心情,原來她早就暗戀著韞驍了。

    「天哪!怎麼會……」這麼亂哪?「柔嫣,你為什麼不早說?早點讓我知道你的心情,也許我還能幫上你的忙,可是這會兒已經被珍蘭捷足先登了,人家是皇太后作的主,你很難搶得贏她。」

    「我知道,所以才絕望啊!」柔嫣難過得哭溼了寶日的衣襟。「我只能死了這條心了,不然還能怎麼樣呢?」

    寶日拍撫著她柔聲安慰,卻怎麼也止不住她的傷悲。

    「別傷心得太早,說不定珍蘭是隨便唬我們的,我一定要找驍大哥問清楚這件事。」

    寶日相信自己的直覺,雖然不曾見韞驍對哪一位格格小姐感興趣過,也不知道韞驍對妻子的要求和條件是什麼,可是以她對韞驍的瞭解,十分肯定珍蘭絕不是韞驍會喜歡的類型。

    她一定要找韞驍問個清楚,婚姻大事豈可馬虎隨便。

    天才剛亮,承親王府大門前,兩名僕役正卸下懸掛了一夜的兩盞大燈籠。

    一頂小轎匆匆抬到了王府大門前停下,轎簾一掀,走下了一位嬌豔絕輪的貴客。

    「給寶日格格請安!」兩名僕役驚詫地屈膝行禮。

    「四貝勒上朝了嗎?」寶日邊說邊走進大門。

    「還沒吶,這時辰四貝勒應該還沒醒。」僕役連忙跟上前去侍候。「寶日格格,今兒個怎麼來得這麼早?」

    「我有急事要找四貝勒,你們忙去吧,用不著招呼我。」她朝僕役們揮揮手,徑往韞驍的院落走去。

    「是。」僕役楞了一楞,呆呆看著寶日快步穿過長廊的背影。

    到了韞驍的房門前,寶日重重的敲門聲,立即引來了韞驍的貼身侍女。

    「寶日格格,您怎麼會在這裡?」侍女們雖然也時常見到寶日,但是這會兒天才剛亮,對於寶日的突然來訪十分驚異。

    「我要找韞驍,幫我叫他起來。」

    「啊,奴婢不敢。」侍女們慌忙搖手,誰敢去打擾主子爺的好夢。

    「那我自己來。」她不睬侍女們目瞪口呆的神情,徑自敲著門。「驍大哥,快點開門,我有事找你!」

    「那個……寶日格格,您來過四爺的寢房,應該知道四爺睡覺的地方在最裡間,隔著正廳、書房、床帳又拉下來,四爺大概不容易聽得見您的敲門聲。」侍女們輕聲提醒。

    「喔,這樣啊。」她忘了韞驍愛靜,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安安靜靜的,更何況睡覺。「那把門打開,我直接進去找他。」

    「門沒鎖,可是……」

    侍女們「可是讓人看見了不好吧」這句話根本來不及送到寶日耳中,寶日就已經風一般地闖了進去。

    「驍大哥,起來了!」寶日一路穿過正廳,繞過書房,走到床前一把掀起低垂的床帳。

    睡夢中的韞驍被她吵醒,反射地抬起手遮擋鑽進床帳的刺目光線。

    「寶日?你怎麼在我房裡?」他心一跳,懷疑自己看錯了。

    「哇!」看見韞驍露在被子外的光裸上身,寶日失聲大叫。「你幹麼跟六哥一樣睡覺都不穿衣服的呀!」

    「睡覺穿一堆衣服才奇怪吧!這麼早吵我起床有什麼大事嗎?」韞驍大大伸個懶腰,抱著棉被翻過身繼續睡,並沒有打算立刻起床的意思。

    「喂,當然是天大的事情啊,快點起來,我有話要問你!」寶日拚命扯他的被子。

    「別拉了,我沒穿褲子。」韞驍死守著身上的棉被,就怕春光外洩。

    「那有什麼關係,我全身上下還不是早被你看光過了。」寶日噗哧一笑,滿不在乎地說。

    「喂,那是你很小很小的時候好嗎?拜託別亂說話!」韞驍緊張地噓她。「你現在十八歲了,已經不是六、七歲的小女生,我們兩個就算再熟也要謹守分寸,你這樣大剌剌地跑到我房裡,我身上又連件衣服都沒有,要是不小心讓下人撞見傳揚了出去,你可是會聲名掃地的,知不知道?」

    寶日不耐煩地揮揮手。

    「別說教、別說教!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管他什麼聲名不聲名的,那些跟我要問你的事情比起來一點都不重要!」

    「哦,是嗎?」韞驍坐起身,盤腿支頤,好笑地看著她。「你呀,每次所謂天大的、很重要的事情,其實根本比芝麻綠豆大不了多少。」

    「亂講,才不是呢!」她習慣性地拍了下韞驍表示不悅。「算了算了,我不想聽你囉唆這些了,我問你,為什麼要娶珍蘭格格?」

    「你聽誰說的?」韞驍皺了皺眉。

    「珍蘭格格自己說的,她總不會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吧?」一想到珍蘭驕傲得意的模樣,她就氣得一整夜睡不著。

    「她自己說的?」韞驍挑高了眉,滿臉疑惑。

    「是啊,當著我和柔嫣的面說的,而且她的新嫁衣都做好了呢,你還裝什麼傻!」她愈說愈氣,愈氣就愈激動。

    「等一下,你說她已經做好新嫁衣了?」韞驍坐直了身子,臉色微沉。

    「用不著她說,我們也都看到了,那件嫁衣繡著戲嬰圖,美得很呢!」寶日沒好氣地輕哼。

    「我不知道這樁婚事是誰替我決定的,至少目前為止,我一點都不知情。」韞驍深深望著她,想弄清楚她的神情和言語是否充滿了酸溜溜的醋意。

    「你不知情的意思是,你和珍蘭的婚事有可能是真的?」她杏眼圓睜,不敢相信原本一直屬於她一個人的驍大哥,真的要被討人厭的珍蘭給搶走了。

    「有可能是我阿瑪和額娘決定的,或許他們也在找機會想告訴我吧。」韞驍苦笑地聳了聳肩。

    「不要娶珍蘭!」她衝口而出。

    「為什麼?」韞驍挑眉笑問,渴望聽見他心中想要的答案。

    「因為皇太后把珍蘭指配給你分明是有目的,你為什麼要受他們擺佈?」寶日率先想出這個理由。

    韞驍有些失望,淡淡地一笑。

    「一邊是皇太后,一邊是阿瑪和額娘,你說我應該怎麼做?如果皇太后真的下旨,我能抗命嗎?」

    「不管怎麼說,這都關係著你下半生的幸福,你要想辦法拒絕呀,幹麼委屈自己娶珍蘭當福晉!」寶日激動地扯住他的手。

    韞驍深深看她一眼。

    「如果不能娶心愛的女人當福晉,那麼娶誰當福晉又有什麼差別,不過是娶來擺在福晉的位置上給人看的罷了。」

    寶日驚愕地呆望著他。

    「這麼說,你對娶珍蘭當福晉這件事根本覺得無所謂嘍?」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韞驍心中的想法。「我的天,你若當真娶了珍蘭,柔嫣知道了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柔嫣?柔嫣又是誰?」韞驍被她亂七八糟的問話搞得一頭霧水。

    「我的好朋友啊,大學士明臨明大人是她的阿瑪。」

    「喔,她幹麼要傷心?」他不能理解。

    「驍大哥,你是明知故問的嘛!」寶日瞠大了眼睛瞪著他。「她會傷心還不是因為傾慕你的緣故,這還用問?」

    「傾慕我?」韞驍輕輕一笑。

    「沒錯。」寶日點點頭,慎重地說道。「驍大哥,你聽我說,無論如何你都要退掉與珍蘭格格的這門親事。」

    「然後呢?」他注視著她。

    「然後考慮柔嫣好不好?柔嫣她不論容貌、性情都比珍蘭可愛溫柔多了,而且柔嫣很端莊賢淑,當正室福晉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她熱切地推薦好友。

    「原來你是替你的好朋友說親來的。」韞驍從齒縫中迸出這句話。

    「你要這麼說也行。」寶日聳肩輕笑。「驍大哥,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認識柔嫣好多年了,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真的都沒騙你,而珍蘭那個人傲慢得很,脾氣一來誰都別想惹她,是個很難相處的人,她一點都不適合你。」

    「她適不適合我你又怎麼會知道?」韞驍苦澀地笑。

    「當然會知道,我又不是現在才認識你的,我認識你十八年了耶!」寶日一臉不敢相信他會問這句話的表情。「你這個人吶,太君子、脾氣太好了,凡事又都逆來順受,珍蘭若是嫁給你一定會把你壓得死死的,我可不能眼看你就要被人欺負了還袖手旁觀。」

    韞驍苦笑了笑。他脾氣太好,凡事逆來順受?她難道沒發現,他逆來順受的對象只有她而已。

    「驍大哥,考慮一下柔嫣嘛,好不好?要不要我找個時間讓你見見她?保證你見了她一定不會失望的。」她積極的想替他們牽紅線。

    「因為柔嫣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才拚命幫她。」韞驍神色淡漠,沒有半點感興趣的反應。

    「沒辦法,看柔嫣傷心的樣子,我心裡也覺得好難受,我可以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換作是我聽見了韞麒的婚訊,我可能也會很痛苦很傷心,所以她的心情我完全能明白。」寶日微翹著唇傻笑。

    再一次從寶日口中聽見韞麒的名字,韞驍深深吸口氣,忍耐著心中宛如撕扯般的痛苦折磨。

    幾年前,十五歲的寶日悄悄地對他說——

    「驍大哥,告訴你一個秘密唷!我以後長大了要嫁給韞麒,我好喜歡韞麒,這個秘密我只對你一個人說喔,千萬不可以告訴別人。」

    這個秘密從此成為套在他身上的枷鎖,只要寶日無心一扯動,他就痛不可抑。

    他、韞麒、百鳳、百猊和寶日幾個是一起長大的,但是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寶日就特別偏愛跟韞麒玩在一塊兒,可是韞麒嫌她粘人,常常像趕蒼蠅似的趕她,她要是覺得被韞麒欺負了,就哭哭啼啼地跑來向他哭訴,不過眼淚擦乾了之後,還是蹦蹦跳跳地跟在韞麒後頭。

    一直以來,他都是把寶日當成親妹妹般照顧,知道她喜歡吃什麼,他便再遠也會去弄來,韞麒欺負了她,他便耐心哄到她笑,只要她開口要什麼,他沒有不替她辦到的。

    在他的少年時期,寶日是他接觸最多也最親近的女孩兒,可是這樣的心情不知何時起漸漸地改變了,當寶日還是天真年幼的小女孩時,少年的他卻已有了早熟的柔情。

    遙遠的記憶中,寶日常常到他面前哭著抗議,而他對她總有用不完的耐性——

    「驍哥哥,他們偷偷溜出去了,都不跟我玩!」

    「那我陪妳玩好不好?」

    「可是驍哥哥不玩鬥蟋蟀,只會要我寫字唸詩,寫字好累,一點都不好玩。」

    「你喜歡玩鬥蟋蟀?那我就帶你去抓蟋蟀好不好?」

    「好!」

    小小的、柔軟的雙手歡天喜地的牽住他。他喜歡將她小手圈在掌心的感覺,喜歡看她笑,所以願意寵她、縱容她。

    那年她幾歲?六歲?還是個奶娃娃。

    而他卻已經十五歲,是個身材高大的少年了。

    原以為寶日和韞麒是因為年齡較為相近的緣故,因此比較玩得起來,而他比他們早了幾年長大,已不再能與他們追逐玩樂,所以寶日自然而然會把韞麒當玩耍的同伴,把他當兄長。

    他耐著性子等她長大,卻發現漸漸長成少女的寶日,目光依然只追逐著韞麒,和他在一起談論最多的人也是韞麒。

    直到她對他說完心中的秘密之後,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苦等的竟是一團什麼也捉不住的雲霧。

    儘管被強烈的不甘圍困住,他卻依然決心繼續等待。

    這是一份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情感?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驍大哥!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寶日伸手在他面前打了個清脆的梆子,將出神怔忡的他喚回神來。

    「我勸你別亂點鴛鴦譜了,等我問清楚這件事情之前,你都不可以輕舉妄動。」他抬眼凝注她。

    寶日扁了扁嘴。

    「你對柔嫣真的沒興趣?真的不想見見她?」她不肯放棄。

    「不想。」真的不知道這丫頭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

    「好吧,不過驍大哥,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韞驍一楞。

    「你想娶誰都可以,就是珍蘭不行。」她目光炯炯地盯住他。

    「你的意思是,除了珍蘭以外的女子都可以嗎?」他無奈地嘆口氣,這並不是他想要聽的。

    「對!呃……也不是。」寶日想想不對,連忙改口。「你未來的福晉得要經我鑑識過以後才可以娶,知道嗎?」

    「啊,這會不會太霸道了一點?」這丫頭折磨人的招數還真多。

    「一點也不!」她理所當然地微笑。「你可是最疼愛我也最保護我的驍大哥耶!我可不許隨隨便便的一個女人就把你搶走了,好歹也得比我強才行,要不然我多沒面子啊!」

    「嗯,好,我明白了。」韞驍簡直哭笑不得。

    「真的明白了?答應我,不可以娶珍蘭喔!否則的話,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她不信任地再次叮囑外加恐嚇。

    韞驍挑眉審視著眼前逼他就範的玉人兒,心中溢滿了柔情,如果她的反應是因為對他有感情而引發的醋意,那麼要他終生成為她的俘虜,任由她差遣,他都心甘情願。

    「快答應我啦!」寶日扯住他的手猛搖。

    「好,我答應。」對她的要求,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一句話,便可讓珍蘭永遠成不了他的福晉。

    御花園鋪滿精緻石畫的步道上,韞驍走在元羲帝身後,低聲地說道——

    「皇上,皇太后有意將珍蘭格格指配給臣。」

    元羲帝站住,徐徐地迴轉身。

    「朕知道,她意圖拉攏你。」

    「臣的雙親不敢得罪皇太后,雖然沒有正式應承,但也不敢抗旨。」韞驍含蓄地稟明。

    「娶珍蘭格格也行,說不定皇太后沒能成功拉攏住你,反而你能更容易探問到後黨方面的動靜和消息,似乎也不錯。」元羲帝輕快地半開玩笑。

    「可是……臣實在無意娶珍蘭格格為妻。」韞驍雙手環胸,有些窘迫。

    「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希望由朕出面替你拒絕嗎?」元羲帝慢慢往前走,似乎在思索。「但是皇太后的脾氣是不容許被拒的。」

    「也許……皇上可以將臣調派到外省一段時間,就能避開這樁婚事。」這是韞驍早已經想好的辦法。

    「你就這麼討厭珍蘭格格呀!」元羲帝笑著握起拳,輕輕擊落在他的肩胛上。「不惜請調離京,就為了避開她?」

    韞驍幽微地一笑,什麼也沒有多說。

    「這樣吧,」元羲帝垂眸沉吟。「眼前剛好有樁麻煩事頗令朕頭痛,正可藉此機會將你調派出京,也免得皇太后生疑。」

    「臣明白,皇上命臣前往苗疆是嗎?」身為皇上的左右手,韞驍不會不明白皇上頭痛些什麼事。

    「沒錯。」元羲帝點頭微笑。「朝廷先前派駐苗疆的大小官員個個腐敗不堪,甚至有欺壓苗民的舉動,導致苗民忍無可忍而起事生亂,朕剛想派個信得過的人前去苗疆整頓亂局,如今看來,你是不二人選了。」

    「是,臣遵旨。」

    「你放心離京,朕在宮裡會留意皇太后的動靜,一旦她將珍蘭格格改配他人,朕便立刻調你回京。」

    「謝皇上。」韞驍淡笑,只覺喉間異常乾澀。

    為了躲開一場婚約,為了寶日孩子氣的要求,他竟然得千里迢迢躲到苗疆去,想來便覺得荒謬。

    然而不管他做過多少荒謬的事,也都只是為了一個人,只要能看見燦爛明亮的笑顏,再荒謬的事也變得理所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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