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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丘靈坐在法庭外的長凳上,緊握雙手,大眼睛呆滯地看着足尖,她穿着白襯衫黑短裙,皮鞋是舊的,已經嫌小,感化官王荔嬋坐在她身邊,伸手按着她肩膀,像是怕她逃跑。

    忽然之間,王小姐説:“丘靈,輪到你作證了,記得我教你的一切,最要緊鎮定。”

    丘靈鼓起勇氣站起來,走進法庭,她的雙膝發軟,她只得慢慢一步步走。

    一進法庭,丘靈便看到母親動也不動坐在法官對面,秀麗的她穿一條灰裙,頭髮梳理得十分整齊,母女目光接觸到,無限依戀,她的嘴唇蠕動一下。

    丘靈坐上證人台。

    主控丁律師是一個瘦小的中年人,一走近丘靈,她便警惕地看着他,這人獐頭鼠目,不懷好意。

    “你叫丘靈,今年十二歲?”

    “是。”

    “你是被告丘雯嵐什麼人?”

    “女兒。”

    “你跟母親姓丘,你父親是誰,為何你不隨父姓?”

    辯方周律師站起來,“法官大人,問題與本案件無關。”

    丁律師冷笑,“重要到極點,可證明丘雯嵐對男女關係視作平常。”

    法官説:“請小心處理問題。”

    丁律師走近丘靈,“你可見過生父?”

    丘靈靜靜答:“沒有。”

    “你可知道生父是誰?”

    “不知。”

    法庭內一陣輕微嗡嗡聲。

    “你母親時時帶異性返家?”

    周律師忍無可忍,“法官大人。”

    “丁律師,請你小心用辭。”

    “丘靈,本年四月五日晚,你聽到什麼,見到什麼。”

    周律師抗議:“問題實在太籠統。”

    “丘靈,那天發生什麼事?”

    丘靈輕輕回答:“那天我放學回家,是下午三點半。”

    “你用鑰匙開了大門,看到什麼?”

    “一個人倒卧在廚房裏。”

    “你可認得他?”

    丘靈點點頭,這時,她的嘴唇已經顫抖。

    “他是誰?”

    “母親的朋友譚之恩。”

    “譚氏是你母親的情人吧。”

    丘靈瞪着了律師,“我不知道。”

    每個人都可以聽得這小小女孩語氣中的倔強,丁律師覺得她烏黑大眼珠內似有憧憧鬼影,他暗暗打一個冷顫,繼續盤問:“譚氏時時到你家過夜?”

    法官這時開口:“丁律師,請檢點用辭。”

    丁律師問:“丘靈,之後,你做了什麼?”

    “我打電話報警,警察很快來到。”

    “這段時間,你母親在什麼地方?”

    “她在房內。”

    “她有沒有告訴你,她是兇手?”

    “她沒有那樣説過。”

    “但是,你心內確實知道,她是兇手,她年輕的情人另給新歡,她邀請他來見最後一面,然後,用利刃刺死他,可是這樣?”

    丘靈冷冷説:“我不知道。”

    “丘靈,我們懷疑你目睹兇案發生,為什麼你不承認?”

    “我什麼也沒有看到,我回到家裏,他已經倒地不起。”

    “可是鄰居聽見男女打鬥的聲音,並且有小女孩大聲叫‘媽媽,媽媽,停手’,何故?”

    丘靈蒼白小面孔上忽然露出一絲若有若無詭秘到極點的笑意,她説:“我不知這。”

    丁律師頹然,“你沒有説實話。”

    周律師挺身而説:“證人只得十二歲,問話應到此為止。”

    王小姐領丘靈離開法庭。

    丘靈輕輕問:“我可以回家了嗎?”

    “你家裏沒有人,況且,房東已申請收回那層公寓,你還是回兒童院暫住吧。”

    “我想見母親。”

    “我會替你安排。”

    “我想回學校。”

    “現在正放暑假,下學期開始,你一定可以重新人學。”

    丘靈沉默。

    “丘靈,在法庭上,你可有説實話?”

    丘靈答:“有。”

    “説實話反而可以幫到你母親,也許,她只是自衞,也許,她逼不得已。”

    丘靈又説:“我不知道。”

    王小姐憐憫地看着她:“丘靈,你像一個小大人。”

    丘靈微微一笑,“沒人照顧,也只得照顧自己。”

    “你母親説她時時喝醉,家中一切,由你收拾打理。”

    “家母是個好人。”

    王荔嬋心裏這樣想:也只有你一個人會那樣説。

    主控官把丘雯嵐形容成不負責任,沉迷於種種不良嗜好,行為不檢點的女子,因妒成恨,蓄意謀殺情夫,他這樣陳辭:“死者身中十二刀,有六處傷痕足以致命,即是説,她殺死他六次之多。”

    丘雯嵐一聲不響。

    兇案現場照片,叫陪審團戰慄。

    那天晚上,回到兒童院,丘靈獨自看書。

    忽然之間書裏的宇都跳躍起來,不能再接收,她的雙手不住發抖,丘靈只得合上書。

    正透不過氣來,有兩個稍大的女孩子推門進來,挑釁地走近。

    “丘靈,交出你的手錶。”

    丘靈瞪着她們。

    “丘靈,你媽殺人,你是罪犯之女,交出手錶,加人我們,否則,叫你好看。”

    丘靈覺得金星亂冒,胸中似有一團火要炸開來,她大叫一聲,撲過去揪住那兩個女孩往牆壁撞過去,不知從何而來的蠻力叫人吃驚,那兩個頑劣的女孩吃不住痛,殺豬似嚎叫,拚力撕打掙扎。

    丘靈一下一下掌摑她們,宜至手指發痛。

    保母衝進來喝止拉開,丘靈也直流鼻血,當晚,她受到單獨關禁。

    第二天一早,王荔嬋來看她。

    王小姐似很瞭解,“她們侮辱你?”

    丘靈不出聲。

    “不能事事斥諸暴力。”

    丘靈懶得回答。

    “女童院不想你久留,丘靈,我將送你去領養家庭。”

    丘靈抬起眼。

    呵,她悲慘命運要開始了,從一個臨時的家去到另一個臨時的家,受盡凌辱欺侮。

    “丘靈,每個領養家庭我們都詳細調查過,都是正當人家,他們會善待你。”

    丘靈不出聲。

    “你與你母親都不愛説話,事事放心中,反應激烈。”

    丘靈問:“她幾時宣判?”

    “明日。”

    丘靈用手掩臉。

    “丘靈,你有個心理準備也好,估計會判她誤殺,約六年到八年監禁。”

    丘靈仍然不發一言。

    “這是一宗情懲罪案,她不會對別人造成危險,或可獲輕判。”

    丘靈放下雙手,到底忍不住,她哭了起來。

    王小姐任由她流淚,哭泣可以舒緩這小女孩心底的痛苦及焦慮。

    做社會工作久了,看到遭遇不幸的婦孺太多,她們的怨鬱似乎傳達到王荔嬋身上,令她有無限感慨。

    她答應丘靈,也答應自己:“我會替你找到適合的領養家庭。”

    那天晚上,沒有月亮,整間大房內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丘靈忽然驚醒,她聽到鄰牀有嘆息聲。

    她壓低聲音問:“誰?”

    沒有回應。

    過一會兒,丘靈輕輕問:“你是新來的?”因為今晨,鄰牀還是空的。

    對方仍然不出聲。

    丘靈苦笑,她用雙臂枕着頭部,忽然傾訴起來:“振作點,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看我,誰還會比我更慘,家母是殺人犯,明日判刑,我將無家可歸。”

    黑暗中彼此看不見顏面,比較容易説話。

    鄰牀嗯地一聲。

    丘靈説:“我叫丘靈,十二歲,你呢?”

    對方輕輕説:“你好。”

    丘靈不介意她不願説出名字,也長嘆一聲,“想到明日,我也害怕,最好、水遠不要天亮。”

    那女孩輕輕轉一個身。

    丘靈好奇,“你為什麼在這裏?”

    “我?”那聲音淡淡,有點不相干,“我未婚產子,被送到這裏。”

    “啊,孩子呢?”

    “還在醫院裏搶救。”

    “你父母可原諒你?”

    那聲音更加冷漠,“我父親正是經手人,他已被警方拘捕,我母親是串謀,亦被起訴。”

    丘靈混身寒毛豎了起來。

    這個時候,有人氣忿地説:“喂,三更半夜聊天談心,人家還睡不睡?”

    丘靈只得閉上雙眼噤聲。

    漸漸,她又朦朧地睡着,醒來時,已看到陽光,她急忙自小牀上跳起來,想看清楚鄰牀那受害人的樣子,可是,鄰牀空空,被褥摺疊整齊,她已經走了。

    所有不幸的人都像幽靈一樣,悄悄的來,悄悄地消失,丘靈不知她的名字,也不認得她的容貌。

    這時,王小姐進來了“咦,你尚未梳洗?”

    她替丘靈帶來一套乾淨衣服。

    丘靈跟着王小姐到法庭,她抬頭一看,更加覺得天花板好似天空那樣局,叫她打冷顫。

    她看到母親,細小蒼白的臉像一個面具,若除下面具,恐怕血肉模糊,五官都被削清。

    法官問:“陪審團得到結論沒有?”

    陪審員代表傳一張字條給法官。

    丘靈默默地看着法官的一雙手。

    他輕輕打開宇修宣讀:“被告謀殺罪名成立,被判終身監禁,廿年內不準保釋。”

    丘靈呆住。

    法庭內有人歡呼,那是受害者的家人。

    丘靈茫然問王小姐:“不是説會判誤殺嗎?”

    王小姐與周律師諛了幾句,氣急敗壞地説:“我誤會了,主控官深信丘雯嵐早有預謀,詳細計劃殺人。”

    丘靈耳畔嗡嗡作響,想走近母親,即使是相擁痛哭也好,誰知丘雯嵐忽然轉過身子,不願再面對女兒。

    丘靈手足無措地站在一角,幸虧王小姐一手拉住了她,丘靈眼看母親被制服人員帶走。

    “別怕,”王小姐不住安慰:“別怕。”

    法庭里人羣漸漸散去,各管各去忙那一天其餘的事,只剩小丘靈一個人,走也走不動。

    她覺得人生就此終結了。

    “丘靈,我們先回去。”

    她傻健的抬起頭,“去哪裏。”

    王小姐嘆口氣。

    “待母親獲得保釋,我已經三十二歲。”

    王小姐低下頭。

    “我等於是個孤兒了。”

    王小姐忽然堅決地説:“即使是孤兒,也得自愛自強地生活下去。”

    丘靈不出聲。

    過一會兒,丘靈輕輕説:“有些母親,跳樓的時候把子女綁在身上一起往下躍,也是因為免他們吃苦吧。”

    王小姐緊緊擁抱她,見慣世面的她不禁落下眼淚。

    那天下午,回到女童院,丘靈出奇地沉默,坐在牀沿,打量這個已經住了三個月的地方。

    每個女孩有一張小牀,以及一個放少許雜物的鐵櫃,此外,一切公用,人人如過客。

    慘案發生之前,丘靈與母親住在一間老式沒有電梯的公寓內,地方雖舊,卻十分通爽,母親不擅理家,丘靈自從懂事以來就知道她沒有父親。

    其他孩子們總拿這個來刺激她:“你沒爸爸?”家長們會很關心地趨近丘靈,“你可掛念父親?”從侮辱傷害一個小孩,得到莫大快慰。

    丘靈早已習慣。

    母親時時喝醉,男朋友也多,老有人上門來找她,可是,她對女兒十分痛惜,一直找人替她補習功課,帶她旅行,為她置漂亮衣裳。

    母女倆相依為命,直至那致命的一晚。

    在法庭上,丘靈沒有説謊,可是,她也沒有説出實話。

    丘靈知道母親與譚之恩來往已超過一年,最近,也不再瞞任丘靈。

    母親曾經閒閒問:“丘靈,媽媽再結婚你可贊成?”

    丘靈自功課本子抬起頭,“同誰結婚?”

    “譚之恩。”

    “他比你年輕。”

    “咄,才三五歲,怕什麼。”

    “他願意結婚嗎?”

    “什麼叫願意?”丘雯嵐悻悻然,“你這小小烏鴉嘴説些什麼。”

    丘靈覺得他不似甘心受家庭束縛的人,他還未學會生活中最基本兩件事:早睡,早起。

    “結了婚,他會送你上學放學,假期,陪你去海洋館。”

    丘靈笑了,她從未想過環境會有那樣好,母親比她還要天真。

    她給他錢花,到這個時候,丘靈才知道,生父離開她們的時候,曾經留下一小筆現金,現在,都花得差不多了。

    一日放學,隨同學去圖書館,經過戲院門口,看到譚之恩。

    那是因為他身上觸目的大花襯衫,這件衣服譚之恩穿過一兩次,丘靈從不知道男人可以穿得那樣花稍,而且,居然不難看。

    她不想與他打招呼,因此悶在一旁,然後,丘靈看到他身邊有人。

    是一個梳馬尾的年輕女子,廿多歲,打扮妖嬈二件小小上衣既遮不住腰又掩不住胸,配三個骨褲子以及一雙鮮紅色漆皮高跟拖鞋,作這種打扮的怎會是善男信女。

    她摟着他的腰,他們跳進一輛紅色跑車疾駛離去。

    丘靈面色轉為煞白。

    同學找到她,詫異地説:“你怎麼在這裏,還以為你走失了,快過來。”

    奇是奇在那天丘靈自圖書館回家,譚之恩已經坐在客廳剝花生吃,他換了白襯衫,看上去更加漂亮,他朝丘靈笑。

    他這樣兩邊跑,累還是不累?

    回憶到這裏,有人打斷丘靈的思緒。

    是與她打過架的那兩個女孩子,正在門口張望,丘靈朝她們招手。

    她倆躊躇,丘靈再三保證不再生事,“請過來。”

    丘靈把手錶脱下,遞給她們,“給你。”

    那兩個女孩疑惑地問:“為什麼?”

    丘靈很平和地回答:“我將去領養家庭,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遇着些什麼樣的人,大概什麼都保不住,你們不搶,也會有人搶,我已經看開。”

    那兩個大女孩不禁沉默,其中一人伸手接過那隻小小塑膠表。

    丘靈笑了,“顧得住性命已經很好,一隻手錶算什麼。”

    那兩個女孩已有十四五歲,自然聽得懂這話。

    丘靈問:“你倆是姐妹?”

    她們搖搖頭,“但現在是了。”

    很少有人願意領養年紀那樣大的孤兒,不知她們有什麼打算。

    她倆自我介紹:“我叫唐佩蘭,她是羅雪華。”

    丘靈朝她們點點頭。

    她躺到小牀上,閉上眼睛。

    無論在什麼地方,黑暗中,老是怕有人來襲擊,總是非常醒覺,像一頭野獸多過一個人。

    那日,她不理會譚之恩,回到房間去做功課,忽然覺得頸後有人噴氣,猛地回頭,原來他就站在她身後,她像見到蛇蠍似跳起來。

    “咦,別怕別怕。”

    丘靈揚聲,“媽媽,媽媽。”

    譚之恩舉起雙手退到門外,“她打牌還沒回來,丘靈,我無惡意。”

    丘靈見他退後,稍微安心,“她不在,你來幹什麼?”

    “我來找你。”

    “我?”丘靈瞪住他。

    “是,剛才在戲院門口,你可是看見安娜與我?”

    丘靈避無可避,只得答是。

    譚之恩沉默一會兒,“你可是打算告發我?”

    屋內只有兩個人,丘靈不放激怒他,只是不出聲。

    譚之恩説:“其實,我想向她説明已有一段日子,只是不知怎樣開口,由你來披露,倒也是好辦法。”

    丘靈意外。

    “你還小,不明白男女之間的關係,”譚之恩笑笑,“你不喜歡我,是因為我用你母親的錢,而且,對她不忠。”

    丘靈駭笑,這個男人,倒是坦白。

    “可是,這本是一項交易,她十分明白需要付出什麼,又會得到什麼,你不必擔心。”

    丘靈街口而出:“你們不打算結婚?”

    “結婚?”他像是聽到世界上最奇怪的兩個字一樣,“不不不,我將到日本發展,那邊有人請我過去做模特兒,日內我將啓程去發展事業。”

    丘靈張大了嘴。

    “你還是做功課吧,由我自己來同她説。”

    這時,丘雯嵐回來了,看見他倆在説話,且臉色沉重,不禁奇問:“咦,商量些什麼?”

    譚之恩答:“我的確有話同你講。”

    他把女友拉到一角,朝她攤牌。

    丘靈記得母親先是不住央求,願意付出更高代價,留住這個年輕人,繼而摔東西、痛哭,可是一切無效。

    丘靈覺得母親的尊嚴蕩然無存,並且詫異一個人怎麼可以去到這個地步,據説,上了毒癮之後,也會變成這樣。

    只聽得譚之恩説:“你也希望我事業有成,將來見面,還是朋友。”

    他走了。

    丘靈如放下心頭千斤重石,睡得不知多香甜。

    “丘靈,丘靈。”

    王小姐來了,丘靈被喚回現實世界。

    “我們要出發了。”

    “去什麼地方?”丘靈怔怔地。

    “噫!你的新家呀。”

    丘靈的大眼睛裏露出絕望的神情來。

    王小姐卻説:“不要怕,世上不盡是壞人,”可是,連她都停了一停,“當然,要説服你,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王小姐看到牀邊一件東西,“咦,這不是你的手錶嗎,怎麼丟在這裏。”

    唐佩蘭與羅雪華並沒有把那隻手錶帶走。

    丘靈跟着王小姐離開女童院。

    車子駛了很久,到達郊外,丘靈下車,抬頭一看,不置信地問:[這裏?”

    是一幢小洋房,分開幾户人家,向海大露台,環境幽美。

    “是這家人領養我?。”

    王小姐答:“並非水久領養,正式成為你養父母,而是暫時收養,直到你有更好的去處。”

    王小姐前去按鈴,一隻金色尋回犬汪汪地吠起來,立刻有熱烈的腳步聲奔來開門。

    “歡迎歡迎,——位少婦笑容滿面地迎出來,“我剛才在露台張望,不見你們,去廚房斟杯荼,誰知你們就來了,這一定是丘靈。”她伸出手來握。

    丘靈見那少婦亮麗時髦,和藹可親,落落大方,分明是個知識分子,簡直不相信自己的運氣。

    真有這麼好嗎?

    如果太好了,大抵不是真的。

    少婦説:“我還沒介紹自己,我們姓賈,我叫品莊,我先生名景坤,丘靈,你叫我們名字即可。”

    她捧出茶點招呼。

    這時,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男子自書房走出來,“丘靈來了嗎?”

    王小姐連忙説:“希望你們相處得好,丘靈很懂事,而且愛靜。”

    接着一段日子,要同這一對陌生人生活了。

    “丘靈,過來看看你的房間。”

    呵還有自己的卧室,小巧光潔,設備齊全。

    “我替你置了幾件便服,暫時應付着。”

    王荔嬋對丘靈説:“我要走了,你自己靈活應付,如有難題,與我聯絡。”

    丘靈點頭。

    賈氏夫妻看着丘靈微笑。

    他倆都穿着白色麻質衣褲,外型似兄妹一般,這皮相下邊,遮掩着什麼?兩顆真正善良的心,抑或是兩個八爪魚般的外太空人?

    門關上了。

    每一間屋內,都是一個世界,門一關閉,叫破了喉嚨,也無人來救命。

    丘靈異常拘謹僵硬。

    賈品莊卻十分了解,“漸漸你會習慣,景坤是室內設計師,他正忙,我與你去辦人學手續。”

    呵人學,丘靈喜出望外。

    “是呀,學業至重要,我已替你在附近一間國際學校報了名,九月開學,稍後去應付面試。”

    丘靈喜出望外。

    她先回房梳洗,小小私人浴室內設備齊全,衣櫃內的裙子稍大一點點,可是丘靈已經十分高興。

    賈品莊一邊看書一邊等她。

    丘靈出現的時候,她”抬頭就喝彩:“好漂亮的女孩子,皮膚那麼細潔,雙腿又夠修長,大眼睛多麼精靈。”

    從來沒有人那樣稱讚丘靈,她漲紅面孔。

    “你的事,王小姐與我説過,上一代的恩怨,你不必放在心中,你有你自己的生活需要應付。”

    賈品莊三言兩語就交待她對整件事的看法,以後,絕口不提丘靈身世。

    她開車送丘靈到學校,校務署有人笑著稱呼:“賈教授,你早。”

    丘靈又一次意外,原來,助養人社會地位如此珍貴,這給丘靈更多安全感。

    她坐下來,做了個一小時的學能測驗,題目不大難,丘靈應付有餘。

    老師即席批閲,“咦,滿分,成績優異,九月六日請來入學。”

    丘靈數月來第一次微笑。

    賈品莊帶她參觀校舍,環境傢俬人會所,設有泳池網球場,若干學生假期也回來玩。

    “還喜歡嗎?”

    丘靈點點頭,她忽然問:“我可需要做些什麼?”

    賈品莊意外,“你做你自己即可,讀書、學習。”

    丘靈怔怔地問:“為什麼要無償地照料一個孤女?”

    賈品莊想一想,“我與景坤都自這社會得到不少,一宜不知如何回饋,於是參加了這個助養計劃,希望幫到有需要的孩子。”

    丘靈看着她,世上畢竟有好人。

    “本來,想助養較細小的孩子,但王小姐説,一般家庭都不願收留較大的孩子,我便選了你。”

    丘靈暗暗放心,她沒有企圖,暫時可鬆口氣。

    “我們希望你好好在這裏生活。”

    丘靈説不出的感激。

    賈品莊握住丘靈的手搖一搖。

    賈家十分西化,平日只吃三文治,自己到廚房動手,丘靈覺得很適合她。

    她自小學會理家,一切收拾乾淨,閒時找來書級雜誌消遣,半日不講一句話,與賈氏夫婦的關係,家寄宿生一般,見面打一個招呼,又各歸各忙。

    不過,晚上睡覺的時候,丘靈仍然警惕,稍有聲響,馬上靜靜睜開雙眼。

    一星期後,王小姐來看她。

    “還習慣嗎?”

    丘靈點點頭,已經比她想家的好百倍。

    “賈品莊對你該不絕口,説家裏忽然一塵不染。”

    丘靈笑了。

    “丘靈,本來,你每月可去探訪母親。”

    “我幾時可去看她?”

    王荔嬋有點為難,“我與她聯絡過,她不願見你。”

    丘靈怔住,“可是我做錯什麼?”

    “不關你事,我們猜想她的情緒十分波動,一時未能接受事實,將來也許會改變主意。”

    丘靈低頭不語。

    “我知道這對你來説,是一項打擊。”

    丘靈抬起頭,“正如你説,稍後她情緒會穩定下來。”

    “丘靈,有時我真佩服小小的你,似有無限力量,可以一次又一次,把打擊化解。”

    王小姐走了以後,賈品莊出現,“來,教你游泳。”

    他們到一間私人會所習泳,賈品莊沒有下水,由賈景坤做教練。

    不到半小時已教會丘靈浮水,接着教蛙泳,教練有耐心,學生夠毅力,成績斐然。

    丘靈第一次過正常家庭生活。

    休息時有少年走近同她搭訕:“你可是新來的?”

    丘靈雙眼連忙看住別處,假裝聽不見。

    她深深自卑,一方面希望別人不知道她的底藴,另一方面,她又不會同不知就裏的人做朋友,那不是等於欺騙嗎,最好的方法是不發一言。

    可是少年沒有放棄,“我叫鄧明哲。”

    這時,賈品莊笑着過來解圍,“改天再談,我們回去休息吧。”

    體力勞動過後,丘靈心裏平靜許多。

    母親不願見她。

    丘靈想起來,母親喝醉時,曾不止一次説:“丘靈,我無顏面見你”,果然,一語成懺。

    丘靈把面孔埋在手臂裏。

    那一次,母親與譚之恩終於分手。

    丘雯嵐把年輕情人的衣物統統摔到垃圾桶,什麼都有:花襯衫,黑皮外套,古龍水、須刨……

    據説,他去了東京。

    丘靈過了一陣寧靜日子。

    丘雯嵐時時喝酒,可是也有清醒時刻,母女一齊打扮好了,出去吃飯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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