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娘娘日無虛夕的專房之寵,大大震動了天鳳皇朝的後宮。
皇上終於開始寵幸嬪妃,總算讓皇太后和端容太妃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這件大喜事也難得地讓兩個宿敵常常聚在一起,不是閒聊元狩和應天禹這對如膠似漆的佳偶,就是對天鳳皇朝的皇嗣充滿了期盼。
後宮本就是個見風使舵、趨紅踩黑的地方,自從應天禹承寵之後,進出玄微宮的人就跟著開始絡繹不絕,連先帝遺妃琳太妃和蕙太妃也都帶著小公主元堇前來探望,誰都希望能和這個得寵的新妃攀個好交情,將來在後宮能有個庇廕。
而對於宮中的宮女、太監來說,元狩和敏妃熾烈的戀情無疑是帶給他們苦悶無趣的生活一個極佳的茶餘飯後話題,精彩度絕對比戲臺上所演的才子佳人戀愛戲碼還要刺激許多。
時常見玄微宮的宮女們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開心地說說笑笑著。
“敏妃娘娘特別囑咐今晚的膳食要減兩道肉。”
“奇怪了,娘娘不是特別愛吃魚和肉的嗎?”
“因為皇上不愛吃呀!”
“噢——原來是皇上不愛吃呀!”
“不是聽說皇上和娘娘都共吃一道膳食了嗎?”
“這有什麼?我昨天聽永夜宮的小太監說,有回娘娘還從皇上的嘴裡搶下一顆栗子吃呢!”
“是用手搶還是用嘴搶的?”
“一定是嘴!”
宮女們抿著嘴偷笑起來。
永夜宮的小太監們更是常躲在宮門旁竊竊私語。
“皇上今日好像又晏起了。”
“是呀,海總管急得很,又不敢驚動皇上。”
“應該是不敢驚動敏妃娘娘吧!”
“聽說皇上批奏章時,敏妃娘娘躺在皇上的大腿上呢,簡直旁若無人了。”
幾顆腦袋圍成了一個圈,竊聲說笑著。
元狩和應天禹的戀情就像在整座天鳳皇朝的後宮燃放起了一道道璀璨的煙花,走到哪裡都是歡欣喜悅的氣氛。
應天禹受寵的消息甚至傳回了龍紀皇朝,龍紀皇朝舉國上下歡欣無比,簡直是普天同慶了。
不過,當然有人對此視而不見,甚至充滿了怨憤。
“現在上上下下都在奉承討好敏妃,簡直當咱們四個人是死的了!”寧妃氣得全身發抖。
“完了,皇上是真的愛上敏妃了……”
羽嬪大受打擊,天天食不下咽。
“這下可怎麼辦?咱們如果不跟敏妃打好關係,將來她要是動手整我們,我們的日子就難過了。”惠嬪絕望地嘆口氣。
“要低聲下氣你去,我是死也不會去的!”安妃怒哼一聲。
“表面功夫還是得做一做吧,要不然皇上會更冷落咱們四個人的。”惠嬪委屈地說道。
安妃冷冷一笑。“都已經冷落得這樣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現在宮裡每個人都在看著敏妃,看她什麼時候懷上皇嗣,這種感覺真痛苦,簡直把咱們四個人放在炭火上烤嘛!”
寧妃愈說愈氣,愈想愈恨。
“你們先別急,我爹已經在為我想辦法了。”安妃若所有思地盯著瓶中的一支白梅。
“太后選你入宮,本來就是與安大人的默契,早就是要立你為皇后的,沒想到皇上會一再拖延,拖了這麼多年,遲遲就是不肯立後,現在看皇上專寵敏妃,安大人想必氣壞了吧?”寧妃焦灼不安地看著她。
“再怎麼說,我安家也是天鳳皇朝立朝的大功臣,皇上遲遲不肯立我為後,擺明就是根本不在乎我們安家了。”安妃冷酷地說。
“姊姊別這麼說,皇上或許有他的難處。”羽嬪輕聲說道。
“你還要為他說話嗎?他又不愛你!”安妃絕望地斥罵。
“他不愛我,可我就是愛他呀!”羽嬪委屈地紅了眼睛。
惠嬪感慨地嘆口氣。“皇上怎麼就不像其它的男人一樣風流多情呢?怎麼就獨獨把愛全都給了敏妃一個人。”
“皇上會吃到苦頭的。”安妃冷笑。
“什麼意思?”眾人不解。
“關鍵還是在敏妃的身分,他若只讓敏妃生他的孩子,你們說,將來的帝位是要傳給誰?”
安妃輕輕摘下一朵白梅,重重柔捏著嬌嫩的花瓣。
三人面面相覷。
“說不定皇上會先把龍紀皇朝給吞併了,這樣一來,不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嗎?”寧妃說道。
“把龍紀皇朝先吞併了?”安妃搖頭大笑。“這是你們皇帝會做得出來的事嗎?他的野心若是夠大,心機若是夠邪惡,龍紀皇朝早就是咱們的版圖了,用得著跟他們結盟嗎?”
“皇上就是心好,不忍心發動戰爭,不忍心見百姓流血受難,所以才跟龍紀皇朝結盟的。”
羽嬪不僅愛他,更崇拜他。
“所以,將來皇上也會因為愛敏妃而立她的兒子為帝,然後一步步將天鳳皇朝的江山送到龍紀皇朝手中。”安妃把捏碎的白梅輕輕扔在桌上。“我爹絕不會讓皇上這麼做的。”
寧妃、羽嬪、惠嬪迅速交換目光,靜默了下來。
她們隱約感覺到不安,她們雖然埋怨元狩,嫉妒敏妃,但是並不希望她們的怨恨會傷害到元狩,因為在她們的心裡,對他的愛畢竟遠遠超過對他的怨恨。
寧靜的永夜宮午後,元狩正在批閱奏章,而應天禹則靜靜地坐在一旁沉思。
若有似無的一聲嘆息吸引了元狩的注意,他轉過頭看她,見她已經維持同一個姿勢發呆很久了。
“你覺得悶嗎?如果悶的話就出去走走吧!”
他放下硃筆,柔聲問道。
應天禹緩緩搖頭,勉強露出一個笑臉。
“怎麼了?你有心事?”
他看出了不對勁,起身坐到她身旁。
“嬤嬤病了,渾身發熱又發寒,昨晚還昏迷了一夜,我很擔心。”
她眼眶微紅,深深低下了頭。
元狩知道她和醜嬤嬤感情深厚,親如母女,便輕聲安慰她。
“你別急,朕立刻派太醫過去看看。”
“不用了,胡太醫已經看過嬤嬤了。”
她是寵妃,玄微宮有任何動靜,不需要元狩出面也會得到最好的照料。
“胡太醫怎麼說?”
應天禹搖搖頭。“太醫沒說什麼,只交代怎麼用藥。”
元狩笑了笑。“太醫沒說什麼就表示沒有大礙,你不用太擔心。”
“可是……嬤嬤畢竟年紀大了,昨晚她一度不認得我……”
她說著,禁不住哽咽起來。
“每個人都會經歷生老病死的。”他輕輕將她摟進懷裡勸慰。
“我知道……我知道……”
她埋在他懷裡,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彷彿就要痛失至親般慟哭失聲。
元狩緊緊抱住她,他一直不瞭解為何應天禹和醜嬤嬤之間的感情會如此深厚,尤其兩人在一起時絲毫不像主僕,更像是母女。
這種超越主僕的情感在規制森嚴的皇宮中是極為罕見的,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雖然應天禹總是擺出睥睨下人的姿態,但深入瞭解她之後才發現她只是做做樣子罷了,事實上她對自己宮裡的宮婢們十分厚待,打賞也都非常大方。
對她瞭解愈多,會發現很多事都不如他原先的想象,而這些疑惑就引發了他的好奇心,他想知道更多關於她的過去。
“我會召宮裡所有的太醫盡全力醫治醜嬤嬤,你先不要想太多,好嗎?”他只能這樣安慰她。
應天禹漸漸止住淚水,默默地點點頭。
“你看,你的皇侄兒來信了。”
元狩把龍紀皇朝的來信怞出來給她看,希望她親人的來信可以多給她一點安慰。
“是嗎?他都寫了些什麼?”
應天禹只是抬眸輕掃一眼,並沒有想接過去看的意思。
“一開始是感謝我如此寵愛你。”他笑著吻了吻她的眉心,接著說:“後來說明南夷林邑國如何發兵侵略邊境,龍紀皇朝邊境兩個郡都失守了……”
應天禹愕然呆住,定了定神說道:“曼武一定是向你求援來的。”
元狩深深看了她一眼。
“沒錯,他希望我援助糧草……”他話未說完便止住。
他雖然愛著應天禹,雖然專寵她一個人,但是心中仍有一道身為君王的底線,他不能容許她恃寵而驕,更不能容許她有肆無忌憚的索求。
她對他的愛只能是單純的愛,若是拿愛當成武器對他予取予求,他會毫不留情地斬斷這一份愛。
“他不會只要求糧草的。”應天禹輕輕開口。
童太后知道元狩寵愛她,肯定不只要求這些,甚至有可能會獅子大開口。
“你倒是挺了解你的皇侄兒。”元狩微微一笑。“他確實不止要求援糧,他還希望我能派兵援助。”
應天禹覺得好難堪,自己國家的主政者竟如此無能。
“你不必顧慮我,不想理他們就別理。”
她咬咬牙,冷冷地說。
元狩挑高了眉,他以為應天禹一定會心急如焚,哭著請求他發兵援助,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冷淡,冷淡到令他大啟疑竇。
“怎麼能不理他們?他們是你的親人——”
“才不是!”應天禹飛快地打斷他的話,見他神情變得古怪,這才淡淡地說:“我不希望他們因為我的關係而過度仰賴你,自己的問題要靠自己解決,不能總想著要你幫忙。”
她的回答讓元狩大鬆一口氣,確信自己並沒有愛錯了人。
“兩個郡失守已經相當危險了,明日廷議我會下旨派龍驤將軍率十萬兵馬及糧草前往援助。”這是他響應她的愛的方式。
然而,應天禹的反應並沒有欣喜若狂,反而震驚得瞠大了眼。
“你不開心嗎?”她的反應未免太異常了。
“你不需要為了我這麼做!”
她揪緊他的衣袖,神色緊張不安。
“我當然需要,因為我愛你啊!”
他輕輕捧住她的臉,表情神聖得像對她立下誓言。
應天禹感動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把雙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臉頰貼著他的掌心輕輕摩挲著,神情像小女孩般動人。
“你的決定一定會在朝廷廷議上引發反對的聲浪,這將會帶給你多麼大的壓力?我很擔心,也很害怕。”
想到自己從前被童太后冷落的境遇,再看元狩這樣毫無保留地寵溺她,她心中就萬分掙扎難受。
“你和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龍紀皇朝被林邑國滅了吧?”
他輕撫她的臉龐,微笑地說道。
她感動地撲進他懷裡,用力地把臉偎在他的胸膛上,聽見他沉穩的心跳聲,不自主地怔怔流下淚來。
“你是一代明君,不要因為我而壞了你的聲威,更不要因為我而給你招來罵名,你有你的子民要保護,我不想害了你。”
那十萬兵馬是他的子民,卻要為了王的寵妃遠赴戰場。
只要上戰場就絕對會有傷亡,那對他來說將會引發多大的民怨?她不想事情變成這樣。
“你想得太嚴重了。”他輕輕拍撫她的背脊,溫和地說道:“也許十萬兵馬就能拯救龍紀皇朝數百萬人命,這是好事,怎麼會壞了我的聲威,更不會給我招來罵名,你不要再這麼想了。”
“我不能不這麼想,我只是你的寵妃……”
他傾身封住她的唇,深情地索求她的吻。
“如果你是我的皇后,是不是問題就小多了呢?”
他淺淺一笑,手指開始熟練地解開她的衣帶。
她迷眩地望著他。
“明日我會詔告天下,封你為天鳳皇朝正宮皇后。”
應天禹驚訝的怞息聲迅速被他的吻吞噬。
一場瘋狂淋漓的歡愉之後,元狩仍捨不得從應天禹的身上離開。
“別睡得這麼快好嗎?”
他用鼻尖輕觸著她柔軟的眉毛、長翹的眼睫,慵懶地親吻她微啟的紅唇,他耐著性子等她休息夠,因為他根本還未饜足。
“我好想睡……”
應天禹閉著雙眸,含糊地發出咕噥聲。
“好吧,先把汗擦乾了再睡。”他輕輕搖晃她。
應天禹搖搖頭,動也不想動,徑自睡去。
元狩無可奈何地起身,披上衣服,命海信送來熱毛巾,親自替她擦乾身上薄薄的汗珠,再替她穿好貼身綢衫,蓋妥被子。
海信躡足走過來,接走他手中的毛巾。
“現在什麼時辰?”他低聲問。
“回皇上,剛過子時。”海信看一眼熟睡的應天禹後,輕聲說道:“皇上,明葉回來了。”
元狩點點頭,站起身隨手扯下帳幔,放輕腳步走出去。
“皇上,因為敏妃娘娘在寢宮裡,所以奴才讓明葉到月門那兒去等皇上。”海信捧來黑絲絨的長袍替他罩上。
“知道了。”
元狩走出寢宮,繞過迴廊,就看見明葉等在月門旁。
“臣叩見皇上。”明葉單膝跪地行禮。
“為何去了將近一個月才回來?”他笑望著明葉。
明葉是他養在宮中的密探,並沒有授予任何官職,也沒有任何品級,只有他私下給的厚賞,這一回派他跟著回禮給龍紀皇朝的車隊前往龍紀皇朝,順便打探消息。
“皇上,臣等剛進龍紀皇朝皇宮不久,就聽說城外有天行斑瘡蔓延,臣等一行人為了避免染病,所以避住在皇宮裡,一直等到染病者全部遷到郊外,疫情控制住了以後才敢離開皇宮。”明葉低著頭稟報。
“原來如此。”元狩點點頭,繼續問道:“南夷林邑國拿下了龍紀皇朝邊境兩個郡的消息是真的嗎?”
“是真的。”明葉謹慎地回答。“南夷林邑國不斷侵略,童太后的父親掌握兵權,但是童將軍卻臥病在床,根本無法帶兵,童太后一籌莫展,據說前方士兵已幾乎斷糧,看來龍紀皇朝岌岌可危了。”
元狩仰頭沉思著,只看見廣袤深沉的天空上掛著一輪淡金色的明月,柔和的月光遍灑著林園,美得宛如一幅畫。
他深深吸口氣,聞到了馥郁的茉莉花香。
這是美麗的人間,為何要爭戰不休?
為什麼一定要讓大地染血?
“還有什麼發現嗎?”他輕嘆。
“是關於敏妃娘娘……”明葉壓低了聲音。
“敏妃怎麼了?”
元狩微眯起眼,銳利地盯著他。
“臣探查過了,敏妃娘娘的生母是御膳房司茶宮婢,身分卑賤,並不曾受封,敏妃娘娘自幼被養在御膳房中,只有一個老宮婢照料,是一個不曾被皇室承認的公主。”
明葉一個月不在宮中,他並不知道元狩對應天禹寵愛的程度,只把自己探查的結果稟報給他知道。
“不曾被皇室承認的公主?”元狩震驚不已。“她不是被封為常善公主嗎?”
“常善公主只是一個月前匆匆冊封的,應該是為了要獻給皇上的緣故,所以才緊急冊封。”
元狩震訝地呆住。
略一思索,這段時間和應天禹相處當中的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原來她根本不是被驕寵慣的皇室公主,因為只有醜嬤嬤照顧她,所以她和醜嬤嬤的感情才會如此深厚。
“就算母親出身低賤,但她還是宣和帝的親生女兒啊!”他簡直無法置信。
“因為是宣和帝自己都輕視的女兒,所以皇宮內從上到下都輕視她。”
不過我對他沒什麼記憶,只記得他的眼神很兇,聲音很冷,像冰一樣……
元狩想起應天禹對她父親的形容,胸口隱隱有一股怒火在燒。
“童太后也不曾善待過她了?”他咬著牙問。
“臣不太清楚,不過聽說皇室家宴中都不會讓敏妃娘娘出現。”
元狩自懂事以來就已經很少發脾氣,但是此刻他動了怒,清澈的黑眸變得異常冷峻。
他不能容忍龍紀皇朝上上下下曾經那般輕視過應天禹,為了與他結盟還將應天禹當成獻禮,如今還要利用應天禹的影響力,請求他支持糧草和兵馬。
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當他決定出兵援助時,應天禹的反應會那麼冷淡了。
原本,他是因為愛她所以決定出兵援助,而此刻,他也會因為愛她而決定按兵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