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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烏黑的雲層遮住日頭,天邊還不時打下幾記悶雷,任誰都瞧得出來,不久此處將降下一場大雷雨,樵夫與獵戶們更是早已先行下山避雨去了。

    但卻有人仍逗留在風雨欲來的山林內。

    幽暗的林蔭中,一雙透著哀思的眼瞳注視著前方墓碑,低沉微啞的聲調輕悠悠的揚起。

    “玉弟,墓碑刻得不是你的名,你若是地下有知,必然要生氣的吧。”一隻手輕輕撫摸著碑上刻著的三個字,佇足墳前的少年幽幽一嘆。

    “可爹這麼做也是萬不得已,你知咱們家歷來最重孝道,素來最疼你的太君年事已高,爹擔心太君承受不了這種打擊,所以才會這麼做。”

    憶起早夭的胞弟,少年颯爽的眉宇間輕染一層愁緒,眼裡微微浮起一層水氣,喃喃自語。

    “我也不再是我了,今後我的名將伴著你,永遠埋在這裡……”

    “是誰在底下嘟囔不休,打擾我午憩?”忽然一道嗓音響起,少年微訝,舉目四望,只見四下除了自個兒之外,並不見其他人影。

    他眉心微擰,想著是否聽錯了。

    然而,須臾間,一陣輕風拂過,一抹人影隨即無聲無息的飄落在他身旁。

    “你是誰?”乍見驀然出現的人,少年目露詫異。

    只見對方身形比他高出半個頭,年紀也約莫長了他數歲,但那張過於狂魅的臉孔,令少年有些懷疑自個兒該不會是撞見什麼山精鬼魅了。

    “就是你在樹下叨叨絮絮的說個不停,吵我安眠?”身著一襲灰色長袍的少年斜倚著樹幹,一雙透著邪氣的狹長眼瞳睞向他。

    被那雙狂邪的黑眸看得心頭微驚,少年清逸秀雅的臉龐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只是不卑不亢的抱拳,淡聲開口。

    “不知兄臺在樹上睡覺,吵醒你,小弟在此向兄臺道歉。”

    灰袍少年恣意打量他須臾,漫不經心的開口問:“你的名字?”

    “在下斯凝玉。”少年沒有細想,脫口而出,然而話一出口,臉上立即掠過一絲懊惱,暗責自己怎會如此大意,竟說出了這個早已成為禁忌的名字。

    “斯凝玉?”灰袍少年聞言縱聲大笑,彷彿他說了什麼令人發噱的笑話,邪肆的眼掃了一眼墓碑,“你該不是想告訴我,我大白天的撞鬼了不成?”他看得出來,他是人,絕不是鬼。

    少年沉默了下,才說,“沒人規定活人的名字不準跟死人一樣吧。”

    “那倒也是,你若愛叫王八也行。”少年狂俊的臉上閃過一抹興味。

    深吸口氣,少年回覆從容,“斯鎮玉,這才是我的名字。”他說出這個冒用了三年的名字。

    “斯鎮玉?”低吟著他的名,他扯唇一笑,“我叫任狂,你是我這趟出來遇到最……”

    就在他說話間,雷雨傾盆而下,他接下來的話頃刻便淹沒在霹靂遽響的雷吼聲中,無法聽得真切。

    如碎石般的粗大雨絲打在身上,令人隱隱生疼,斯凝玉微皺了下眉,“前方有一處石洞可以躲雨,跟我來。”說畢,他身影一掠,施展輕功而去。

    任狂不快不慢的跟在他身後,不久,兩人來到一處石洞。

    斯凝玉正要朝洞裡的角落走去,卻猛然低呼,“你在做什麼?”

    只見任狂宛若一隻野獸,抖動著身子,將淋溼的發與衣袍上的水滴抖落,飛濺而出的水珠濺到了他臉上和身上。

    見他俊雅的臉龐透出一股惱怒,任狂原本只是不經意的舉動,驀然甩得更加猛烈,一顆顆的水滴頓時全朝斯凝玉迎面飛去。

    瞥見他嫌惡的往後退開,任狂大笑著一步步朝他逼近,如頑童一般,非要將水珠甩向他身上不可。

    “你住手!”被逼至洞壁,斯凝玉舉抽掩住頭臉,怒斥,“這麼做很好玩嗎?”

    但任狂絲毫沒有半分反省之意,反而大笑出聲。

    “看你狼狽的模樣,的確很有趣。”

    “你……”斯凝玉斂眉凝目,本想斥責他的無禮,但看見他宛如一隻小獸拚命想甩幹雨水的動作,又頓覺滑稽,胸臆間的怒氣登時消散一些。

    轉念一想,心忖這人也許性情貪玩又不拘小節,遂不想跟他多計較了。

    反倒是任狂,見他瞬間息怒消氣,便感到無趣的停了下來。

    這時斯凝玉卻有些驚訝的瞪著他。

    “做什麼這樣看我?”察覺到他眸光裡的訝異,任狂不解的問。

    “你、你的衣裳和頭髮全乾了”

    “那又如何?”狹長的眼瞟見他身上的衣袍、頭髮仍是溼漉漉的,他立即醒悟這少年為何這麼吃驚,唇邊倏然堆起一抹笑,熱心的問,“要不要我幫你也把衣裳弄乾?”

    儘管驚歎於此人武功之高,但他並沒有忽略對方臉上漾起的那抹不懷好意的邪笑,於是搖首拒絕。

    “不用麻煩兄臺了,我取火烘乾即可。”由於每年這個時節,山裡常會下起雷雨,所以上回來這裡時,他便在裡面事先準備了一些乾柴,以備不時之須。

    說著,他便動手取來事先堆放在角落處的柴薪,俐落的升起篝火,並在火邊搭起一道木架,正待脫下外袍烘烤時,驀然想起一事,暗覷任狂一眼,略一遲疑,這才脫去外袍,披於架上。

    任狂走過來,隨意的席地而坐。“你常來這裡?”

    斯凝玉低首漫應一聲。“嗯。”自孿生胞弟去世後,這三年來,他每兩、三個月至少都會過來一趟。

    “那墓裡躺的人是誰?”任狂接著再問。

    他靜默無語,垂目望著眼前燃燒著澄紅火焰的篝火,無意向一個萍水相逢的外人透露什麼。

    不怎麼介意他的沉默,任狂隨意的伸指撩起少年的一綹溼發,注視著他的眸光微微黯了下。

    “你淋溼的模樣有點……”

    見他投來的眼神有絲異狀,斯凝玉陡然心生警戒。莫非他瞧出什麼端倪了?“有點怎樣?”

    “有點……誘人。”任狂猛然傾身靠向他,目不轉睛的打量著他的五官。

    那端正清雅的臉龐,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莊嚴沉靜,臉上濃淡合宜的劍眉令他增添了一抹勃然英氣,不致使他秀雅的臉龐太過陰柔。

    被他邪肆狂放的眼神看得心頭微驚,斯凝玉不動聲色的移了下位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耳畔卻忽地聽到任狂沒頭沒腦的一句。

    “就這麼決定了。”

    “決定了什麼?”他納悶的偏頭看他。

    “我決定跟你義結金蘭。”

    斯凝玉被他陡然的宣告給驚呆了。

    “我今年十九,你呢?”任狂興高采烈的開口。

    跟他義結金蘭?一個甫見面之人

    “呃、多謝任兄錯愛,在下才疏學淺,不敢高攀。”斯凝玉委婉推拒。他們話既不投機,更沒有一見如故之感,不想平白多出一位義兄。

    任狂卻回答,“無妨,我允你高攀,我應略長你幾歲,以後你就喚我一聲大哥,我帶你闖蕩江湖,增長見識。”

    “不,我……啊!”還未來得及拒絕,手指陡然傳來一陣疼痛,只見任狂不知打哪取來一柄短匕割傷他的指頭,接著也在他自己的指上劃了一道血口。

    就在斯凝玉錯愕間,任狂將手指塞進他的嘴裡,自己則低首吸吮著他指頭上的血,然後滿意的笑露一口白牙。

    “好了,咱們已歃血為盟,今後就是異姓手足,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斯凝玉驚呆了,有一瞬間愕然得說不出話來,他從未遇過這樣孟浪狂狷之人,“你……”好不容易能出聲,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先叫聲大哥來聽聽。”任狂笑得好不愉快,一臉期待的催促。

    斯凝玉玄玉般的眼瞳只是怔怔瞅著他。被迫與一個陌生人結為兄弟,他不知該笑該怒。

    或許他該義正詞嚴的痛斥他一頓,然而望著任狂那染著濃濃笑意的俊顏,卻又無從出聲責備,因為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人,是打從心底為能與他義結金蘭而歡喜的。

    雖是對方一相情願,但是……罷了。

    “你不知我身份來歷,怎敢貿然與我結拜?”

    任狂唇際抹上一笑,“你是何來歷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看你順眼。哪,還不快點叫聲大哥來聽聽。”

    只因看他順眼,這個武功高得出奇的少年便想跟他結為異性兄弟?在那雙狂肆的眼神熱切注視下,也許受到他的豪邁所感,半晌,斯凝玉終於緩緩啟口。

    “大哥。”

    “好賢弟。”任狂開懷大笑,大掌豪爽的拍著他的肩。

    石洞外的大雨仍落個不停,洞內卻傳來陣陣笑語,不久,兩名甫結金蘭的少年漸漸熱絡起來。

    傍晚時分,雷雨停歇了,斯凝玉與任狂一道下山。

    來到山下一間客棧,斯凝玉與隨他而來的兩名護院會合。

    “財叔,王銘的情況好點了嗎?”他關切的詢問其中一名護院。

    “沒,他的肚子還是疼得緊。”被喚財叔的護院皺緊眉頭答道。

    “沒去請大夫來嗎?”

    “大夫已來瞧過,藥也服了,他還是腹瀉不止,又拉又吐。”八成是這小村莊的大夫醫術不精,才會連點腹痛都治不好。

    望了眼躺在床榻上,嘴裡不時發出呻吟,一臉痛楚的護院,斯凝玉沉吟了會兒,說:“財叔,你先帶王銘趕回去,請城裡的大夫仔細診過,我自個兒送東西到姨丈家去就成了。”

    財叔一臉不贊同。“讓少爺一個人去那怎麼成?路途遙遠,路上沒個照應,若是發生什麼事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一直沒出聲的任狂這才開口。“誰說他是一個人?”

    “噫?這位公子是……”財叔這才留意到自家少爺身後還杵了個人,一瞧之下,心頭不免有些發毛,總覺得這人似乎不是善類,身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他是我義兄。”斯凝玉簡單介紹後繼續說,“王銘的情況不宜再拖下去,人命關天,財叔還是儘快送他回城裡看大夫,別再耽擱了,免得延誤病情。”此處離城裡不算遠,快馬加鞭的話,約莫兩三個時辰便能到。

    “可……”財叔還是有些不放心。

    不讓屬下再遲疑,斯凝玉不容置疑的吩咐。“姨丈家我已去過數趟,一個人不會有事的,你快去僱輛馬車,送王銘回去。”

    “是。”見少爺心意已決,財叔也不好再反對,不久,僱來一馬車後,便載著腹痛的同伴離開客棧,與自家少爺就此分道揚鑣。

    之後,斯凝玉便在任狂的陪伴下,動身前往成都。

    舉袖輕拭額上沁出的薄汗,斯凝玉瞟了一眼炎熱的日頭,接著仰首,面露怒色的瞪向那個好整以暇躍坐樹椏間,把玩著一枚甫從“天星幫”奪來的掌門令牌的小魔頭。

    沒錯,任狂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頭。

    這一路來與他結伴而行,不久,他便摸清了他的性情,他喜怒無常、隨意妄為,只要覺得有趣,壓根不管什麼是非善惡。

    甚至他可以為了自己一時高興,火上加油的煽動本就懷有敵意的兩幫人馬,看著他們彼此廝殺,拚個你死我活,他卻一臉津津有味,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他竟會與這樣的人結為異姓手足!若是讓父親知曉此事,不知會有多震怒。

    不是沒想過離開任狂,各走各的,但只要他一動念想離去,任狂就會千方百計的纏著他。

    “看了半天,還是看不出這枚令牌有何珍貴之處,天星幫那些人竟為了這塊木頭爭得你死我活?”坐在樹上的任狂完全無視於樹下之人帶著譴責的目光,手一揚,那枚木色令牌便被拋進前方的湖裡。

    見他竟將手上之物扔進湖中,斯凝玉忍無可忍的怒斥。

    “你竟把天星幫掌門令牌給扔了?”

    “不過就是塊木頭而已,也沒啥奇特之處。”任狂懶懶答腔,覺得無聊,又開始舉目梭巡有什麼有趣的事物。

    “萬一天星幫的人追來索討那枚令牌,你拿什麼還他們?”

    “賢弟此言差矣,那枚令牌既是我搶來的,自然歸我所有,我看膩了把它扔掉有何不對?”任狂回答得理所當然。

    被他狂妄的話氣得心火更盛,斯凝玉疾言厲色的教訓道:“當然不對,那是你從天星幫手裡強行奪來的,理該還給他們!”

    垂目瞅他一眼,任狂忽然縱身躍下樹,伸指抬起他飽含怒氣的臉龐,拇指輕撫著他皓白的下顎。

    “先前沒留意,沒想到玉弟生起氣來的模樣,煞是好看哩。”手指上傳來的嫩滑觸感令他微微眯起眼。

    “你不要瞎說。”揮開他的手,斯凝玉撇開臉,惱怒的蹙起眉心。“我還有事要上成都,無法再陪著你四處胡鬧,咱們就此別過吧。”

    “那怎麼成,我喜歡有玉弟陪著我。”說不上來為什麼,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就對他有股莫名的好感,相處月餘下來,雖然他時常在他耳邊叨唸,斥責他的作為,卻不會令他生厭。

    斯凝玉面含薄怒。“你喜歡便可以強人所難嗎?”

    面對那雙隱含著惱意的眼,任狂臉上仍是一派愜意的笑。

    “我說過會陪你上成都,玉弟別心急嘛。”

    “我知大哥一心想四處遊玩,不敢有勞大哥。”他正色拒絕。“我趕著上成都,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各走各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看不慣他的行事作風,還是別結伴而行,以免徒生齟齬。

    任狂涎著笑臉,不為他的拒絕所動。“呵,我捨不得與玉弟分開呢,既然你這麼趕著上成都,那接下來咱們就快馬加鞭,別再耽擱便是了。”

    心知縱使自己不答應,也擺脫不了他的糾纏,斯凝玉思量片刻,提出要求。

    “若你堅持要同行也不是不成,但你不能再蓄意挑釁別人,更不能為所欲為。”

    “不能為所欲為,做人還有啥意思?”任狂漫不經心的撩起他一綹烏絲在指間把玩著,掀唇而笑。“玉弟,人生苦短,行樂當及時呀。”

    斯凝玉毫不留情的指責。“但你把人命當草芥,隨意玩弄旁人的性命,這樣的行徑未免太兇殘!”

    “玉弟可看過我殺人?”他一臉冤枉。

    “你是沒有親自動手,但卻從旁挑撥,因你而死的人有多少?”

    他的責難任狂沒有聽進耳裡,因為適才路過的幾匹馬上,傳來的對話飄進了他耳中。

    他毫無愧色的拉起自家義弟的手,興致勃勃的告知。

    “這康城今晚要選拔花魁,咱們也去瞧瞧!”

    “你……”斯凝玉來不及開口,任狂便拉著他上馬而去。

    白玉般的面頰微染薄紅,活了十六個年頭,這是斯凝玉頭一遭踏進青樓。

    這康城花魁的選拔,向來由城裡的青樓輪流舉辦,今年輪到“玉釵樓”。

    此刻玉釵樓裡的姑娘,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豔若桃李,飄逸的薄紗將玉體勾勒得曼妙誘人,濃濃的脂粉味從一進門便充斥在鼻息間。

    真正令他侷促不安的是,這些姑娘與上門尋歡的男客之間毫無忌諱的打情罵俏,輕浮的舉止與粗鄙下流的調笑聲一一飄入他耳裡。

    他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穩住浮動的心緒。

    任狂收回四處張望的眼,回眸便發現身旁的人低首垂目,好笑的出聲揶揄。

    “嘻,玉弟,瞧你這副模樣,好似八風吹不動的入定僧人。”

    “我不喜歡這種地方。”他蹙眉。

    “我也不甚喜歡,那些姑娘身上的脂粉味太嗆人,不過既然來了,就見識一下再走吧。”說罷,忽然垂首在他頸間深嗅了幾口。

    “你做什麼?”斯凝玉身子微往旁傾,不願與他太親密。即使兩人已結為異姓兄弟,他還是不習慣他不時便突如其來的親暱舉動。

    “還是玉弟身上的氣味好聞。”

    心頭陡然一跳,他臉上仍力持鎮定。

    “莫非大哥的鼻子有問題,否則眼前美女如雲,香粉撲鼻,怎會覺得不好聞?”

    任狂嗤笑一聲,“這裡姑娘雖多,但我看來看去,還是覺得玉弟順眼多了,倘若玉弟是女子,我定娶你為妻。”

    聞言,斯凝玉猛然一震。

    “其實縱使玉弟是男子也無妨,自古龍陽之癖也在所多有。”

    聽到這兒,斯凝玉悚然而驚,心知以任狂的心性,絕對說得出做得到,不禁冷汗涔涔的暗下了個決定—無論如何要儘速擺脫這個狂人,否則……他的清白恐堪慮。

    見他臉色陡變,任狂揚眉輕笑。

    “玉弟別擔心,為兄目前還沒打算真要效法古人,行那龍陽之道。”

    他該放心嗎

    忽然人群開始喧騰起來,隨著絲竹之音奏起,十來位女子蓮足款款的從二樓依序而下,就見一位比一位美,一個比一個豔,看得眾人目不轉睛,議論紛紛。

    “我認為還是‘芙蓉坊’的玉桃姑娘最美。”

    “不,我覺得是‘銷魂居’的詩云姑娘才真正才貌兼具。”

    “我看應該是‘沉月坊’的雪姬會奪魁。”

    玉釵樓裡頓時充斥著一片嘈雜聲。

    慵懶的眼光朝前方十人打量須臾,任狂笑問身旁之人。

    “玉弟,你覺得何人最美?”

    他搖首。“都很美。”前方十名各具風情的窈窕佳麗都是一時之選,與適才樓裡的那些庸脂俗粉不同,看得他眼花撩亂,無從評比。

    這樣的地方果然是銷魂之窟,若非他是……恐怕也會把持不住自個兒而心旌動搖、難以自持吧。

    “玉弟覺得她們美?”任狂長指托腮,一派無聊。

    “嗯,那麼大哥覺得何人最美?”

    他懶懶的目光在十人臉上淡淡瞥過,無趣的收回眼神。

    “我覺得……還是我的玉弟最美。”盯著斯凝玉的眸光微露思索。唔,莫非他真的對玉弟生起了不尋常的情愫,所以不論怎麼瞧,都覺得還是他最順他的眼?

    斯凝玉一愕之後,倏地板起臉,“我身為男兒身,豈能與這些姑娘一起比較,大哥不要侮辱人!”

    “我這是在稱讚你。”他邪魅的俊容湊近他的臉,一本正經的開口,“我瞧你真的是比那些姑娘還美上許多。”

    “你……”

    “師父,那個小子在那裡!”三名甫踏進玉釵樓的男子,眼尖的瞥見坐在樓內的任狂與斯凝玉,立刻排開樓內擁擠的人潮,拔出手中的武器,朝他們飛奔過來,準備一舉將兩人擒下。

    頓時之間,在玉釵樓內引起一陣驚亂與譁然。

    任狂氣定神閒的伸出兩指,輕鬆自若的將朝他劈來的一柄大刀刀刃給夾住。

    “嘖嘖嘖,也不瞧瞧這裡啥地方,這麼多人在這兒,你就不怕誤傷無辜嗎?”他接著討好的朝斯凝玉露出一笑,“玉弟,你說對不對?這些人真蠻橫,不由分說拿刀就砍來,真是殘暴。”

    “……分明是你先去招惹他們的。”斯凝玉小聲嘀咕。

    眼見那三人一進門便動武,惹得驚呼聲四起,他輕嘆一聲,朝怒氣衝衝的三人一抱拳,“前輩,刀劍無眼,有什麼事咱們出去再談。”

    “一出去,只怕你們就逃之夭夭了吧。”為首的老者,一雙沉怒的眼緊盯著兩人。

    “玉弟,你瞧,我上次不還手,他們竟把咱們當成軟弱無能之輩了,這次你可不許再把我拉走,讓人以為咱們貪生懼死。”任狂說著,拉起他幾個縱身,人已來到樓外一處僻靜之所,靜候天星幫三人追來。

    “你不要再惹事。”斯凝玉正色的出言警告。

    “你瞧見了,此刻可不是我惹事,是他們找上我。”人家好端端的坐在玉釵樓內欣賞花魁選拔,是這些人自己送上門讓他解悶的。

    “若非你搶了他們的掌門令牌在先,他們又怎麼會追來?待會要好好向他們道歉,再到湖裡尋回那枚令牌還給他們。”

    看著他一張一闔的兀自說著話,那紅潤的雙唇彷彿誘人的櫻桃,讓任狂有如鬼迷心竅似的傾身啄吻了一口。

    斯凝玉霎時化為木石,驚愕得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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