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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糊塗蛋騙了聰明鬼

    羅香雲聽出是自己伯父“金剪醉仙”羅大狂的語音,不禁狂喜叫道:“伯父!你怎麼突然出世,再入中原,可把我找壞了呢!”

    亂石叢中,走出那位眼皮半閹,彷彿宿醉太甚,酒意未消的“金剪醉仙”羅大狂來,向羅香雲怪笑説道:“雲兒見識過‘天玄谷’中場面,我們這些老東西,若不出來,豈非令獨孤智睥睨乾坤,所向無敵?好在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趟,再管閒事,異日的扶持正義,衞道降魔之責,就完全交給你們年輕人子。”

    夏侯娟一面上前,向這位武林前輩行禮參見,一面含笑問道:“羅老伯父,我師傅呢?”

    羅大狂笑道:“你師傅在準備一樁佛門神功,以應付十日後的正邪決鬥。”

    夏侯娟聞言之下,不覺一怔,“金剪醉仙”羅大狂遂又加以説明笑道:“賢侄女應該知道‘紫拂羽士’東門柳,已向獨孤智誓死效忠,以換取他女兒東門芳的安全,則在十日之後,我們大破‘六殘幫’時,他遂不得不替‘六殘幫’盡力賣命。”

    夏侯娟點頭説道:“晚輩懂得這種情勢。”

    羅大狂笑道:“在這種情勢下,若要救東門柳,不令他慘遭劫數,則必須能把他制住,至少也要能在武功表現方面,比他高一籌。”

    夏侯娟微笑説道:“這種條件,羅伯父也復具備。”

    羅大狂連連搖頭,接口説道:“我沒有這種條件,平心而論,我和‘紫拂羽士’東門柳,大概半斤八兩,軒輊難分,你師傅則略略高出一些。故而只好由她來‘急來抱佛腳’,下點苦功,擔當艱重之任。”

    夏侯娟嫣然笑道:“她老人家的佛駕何在?”

    羅大狂笑道:“庵主的這種神功,禁不得絲毫外擾,夏侯賢侄女此時莫去參謁,等我們欲進‘天玄谷’時,你師傅自會趕到。”

    夏侯娟聞言,無可奈何,只好指着尚在昏迷的那位“辣手神仙”東門芳,含笑問道:“羅老伯父,照你這樣説法,我們如今該做些什麼事呢?是否可以喂東門芳服食獨孤智的毒蠱解藥?”

    羅大狂眉頭略略一皺,夏侯娟接口笑道:“羅伯父皺眉則甚?莫非你認為獨孤智所給的解蠱靈藥,有問題麼?”

    羅大狂取下酒葫蘆來,“咕嘟”“咕嘟”地,喝了兩口,怪笑答道:“獨孤智為了籠絡‘紫拂羽土’東門柳,替他賣命,所給解蠱藥物,大概不會有問題。但這位‘六殘幫主’,太以兇毒,深沉可怕,我們還是小心些好。”

    羅香雲問道:“伯父,你打算怎樣小心?”

    羅大狂含笑答道:“常言道:‘隔行如隔山’,我打算先把那粒解蠱靈藥,找位行家看看。”

    夏侯娟秀眉一蹙,目光微轉説道:“識別藥物的大行家,是‘一帖神醫’葉天仕葉師叔,但葉師叔已遠遊東海,打算去請‘光復島主’衞三民。”

    話方至此,羅大狂便怪笑一聲,接口道:“大行家雖然不在眼前,我們找位小行家先自鑑別鑑別。”

    夏侯娟何等聰明?略一思索,便即恍然笑道:“羅伯父口中的‘小行家’,莫非是我……”

    羅大狂不等夏侯娟再往下説,便點頭接口笑道:“不錯!不錯!正是你那位‘聖手仁心’卓軼倫。”

    尋常女孩兒家,聽了羅大狂在“聖手仁心”卓軼倫之上,加了“你那位”三字,多半會玉頰飛霄,嬌羞不勝!但這位“咆哮紅顏”夏侯娟卻倜儻大方,毫不在意,只是微搖蜂首,含笑説道:“小行家恐怕也不易找,我卓軼倫兄與司馬豪三哥,先去‘哀牢山歸雲堡’,再去‘北天山’,謁請彭五先生和醉頭陀等兩位前輩,蒞此共破羣魔,如今哪裏回得來呢?”

    羅大狂也不答話,只是笑了一笑,並向自己現身走出的亂石堆中,看了一眼。

    夏侯娟心中一動,暗忖卓軼倫,莫非也像自己一樣,中途遇事折轉,業已到了此處?

    心中動念,眼中也就隨同羅大狂,齊向亂石堆中注目。

    果然亂石堆中,飄然出現三位恍疑玉樹臨風,英挺不羣的少年俠士。

    右邊的是卓軼倫,左邊的是彭白衣,站在中央的,則是三人中年齡稍長的司馬豪。

    卓軼倫一見夏侯娟,便即含笑道:“娟妹有所不知,我和司馬三哥,連夜急趕,到了‘哀牢山歸雲堡’中,便知我兩位恩師,業已聯袂同遊兩湖,遂不去‘北天山’,匆匆趕回,才湊上這場熱鬧。”

    夏侯娟由卓軼倫最後那句“悽上這場熱鬧”一語之上,有所體會地,軒眉笑道:“大哥,你的本領不小,曾在水榭平台的‘人頭宴’上,與我同席的假韋楓,原來就是你麼?”

    卓軼倫笑道:“若是憑我自己,恐怕連‘天玄橋’和‘天玄洞’都混不過去,只因一到‘桐柏’,便遇見羅老人家,一切均由老人家提詞安排,才使那位自詡智計無雙的獨孤幫主,防不勝防地,栽了一個小小筋斗。”

    夏侯娟嬌笑説道:“小筋斗?獨孤智正自得意洋洋,突然發現席上人頭,暨煮酒時,所焚人屍,不是彭白衣兄,竟是韋楓之時,那副尷尬憤怒神情,真難形容,差點把他氣瘋了,還算是小筋斗麼?”

    説到此處,秀眉別了一剔,又向“金剪醉仙”羅大狂,含笑問道:“羅伯父,我真有點不懂,你怎會知道獨孤智對東門柳、東門芳父女,暗下蠱毒,而挖空心思,導演出這場精彩活劇的呢?”

    羅大狂笑道:“我第一次進入‘天玄谷’,假扮東門柳時,便幾乎在‘天玄橋’上,斷送一條老命之事,夏侯賢侄女是知道的了?”

    夏侯娟點了點頭。

    羅大狂繼續笑道:“我當時因覺獨孤智幫主以狡毒厲害,遂一面要葉天仕兄命你們分請各人師長,共破魔巢,一面打算編造‘大慧神尼’尚在紅塵之訊,並迎上‘海外三魔’,給他們一些顏色,以期阻止他們應聘加入‘六殘幫’,為虎添翼。”

    夏侯娟微笑道:“羅伯父的這種安排,也已由葉師叔向我和雲妹、卓大哥、暨司馬三哥説過。”

    羅大狂道:“但我尚未迎去,‘海外三魔’便已到了‘天玄谷’,受任供奉,我暗中察看之下,知道雙方於一見面之際,便已各鬥心機,似是獨孤智佔了上風,並連他那位老表叔‘紫拂羽士’東門柳,也似在不知不覺間,照樣受了這陰險毒辣的‘六殘幫主’暗算。”

    羅香雲插口問道:“伯父當時只看出些端倪,大概尚不知詳情?”

    羅大狂點頭説道:“我正覺獨孤智太以厲害,這樣奴役羣豪,並得地利之下,要想大破‘六殘幫’,必甚艱難,忽然發現夏侯賢侄女的師傅‘般若庵主’,也到了‘天玄谷’內。”

    夏侯娟恍然笑道:“原來我恩師與羅伯父是在‘天玄谷’相會,但她老人家的佛蹤,怎會又現‘洞庭湖’呢?”

    羅大狂飲了幾口美酒,笑道:“我們在‘天玄谷’中得悉‘海外三魔’曾派弟子去往‘洞庭’一帶,殺害孕婦,謀取‘紫河車’,遂趕赴‘岳陽’,企圖阻止,不令多造惡孽。”

    夏侯娟道:“這樣説來,我恩師與我在‘洞庭湖’上,只是巧遇。”

    羅大狂微笑道:“便由於這種巧遇,我與‘般若庵主’遂觸動靈機,故意讓你們中了韋楓、宇文霜的算計,進入‘天玄谷’,一面測探獨孤智究竟對東門柳父女,暨‘海外三魔’,施展了什麼辣手?一面設法破壞羣魔彼此團結,並維護東門柳父女,儘量不使這位站在敵對的武林老友,慘遭浩劫。”

    彭白衣聽到此處,接口笑道:“羅老前輩的原意雖屬如此,但卻於意料之外地,救了我一條小命。”

    羅大狂微笑説道:“安排既定,恰好卓賢侄自‘哀牢’趕回,我便請‘般若庵主’,對一種佛家神功,加強準備,由我攜同卓賢侄,混人‘天玄谷’,隨機應變,對付一切。”

    夏侯娟問道:“羅伯父是怎樣知道彭白衣兄露了破綻,將於‘人頭宴’上,慘遭不測的呢?”

    羅大狂答道:“是由於那顆清蒸人頭之上。”

    一語方出,卓軼佗接口笑道:“當時我發現恩師人頭,竟在蒸籠之中,幾乎急得暈了過去,還虧羅老人家心細,才看出人頭是假,但也由此可見,彭白衣師弟定然有了破綻,獨孤智方會別出心裁地,作此試探。”

    夏侯娟向卓軼倫白了一眼,佯嗔説道:“大哥!你如此大鬧玄虛,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差點把我氣急得不顧一切,與獨孤智老魔頭捨命相拼,豈不誤了大事?”

    卓軼倫失笑説道:“娟妹不要怪我,請想東門柳與‘海外三魔’,哪個不是功力高出你我甚多的曠世兇邪,我儘量避免説話,尚恐露出破綻,哪裏還敢向你暗通消息?”

    夏侯娟道:“算你有道理,如今我們要救司馬三哥的心上人‘辣手神仙’東門芳了,且請你這位深明醫道的‘小行家’,鑑定一下獨孤智所給的解蠱靈藥,是不是真?能不能吃?”

    卓軼倫接過解蠱靈藥,細一看,點頭説道:“這是上好藥物,無甚花樣藴藏其中,大可給東門姑娘服下一試。”

    夏侯娟聞言之下,遂把那解蠱靈藥,遞與司馬豪,嬌笑叫道:“三哥!既是好藥,這差事就由你做吧!”

    司馬豪自對東門芳關切萬分,立即連連點頭,接過解藥,便欲喂東門芳服下。

    夏侯娟搖手笑道:“三哥,一來東門芳迷失本性以後,與你相違甚久,你們應該暢敍寓情。二來你更須向這位脾氣暴躁程度不在我之下的‘辣手神仙’,好好開導,説明一切前因後果,勸她平心靜氣,與我們通力合作,才好設法營救她爹爹‘紫拂羽士’東門柳,免得在‘六殘幫’中,玉石俱焚,慘遭劫數。”

    司馬豪道:“我懂得,我會向她勸告。”

    夏侯娟接口笑道:“這種勸告,必須在温柔體貼的情況之下,委婉進行,否則這位東門姊姊,念父情殷,可能脾氣大發,又不知要把三哥弄得哪裏‘火辣辣’呢?”

    卓較倫失笑叫道:“娟妹放心,若論到體貼温柔,司馬三哥是極為當行出色。”

    夏侯娟嫣然笑道:“不管三哥怎樣善伺眼波,也得先把東門姊姊,抱向一旁,像這等眾目睽睽之下……”

    司馬豪知道夏侯娟口舌靈巧,下面決無好話,遂俊臉微紅地,趁勢接道:“多謝娟妹指點,等我把東門芳開導勸告得明白利害後,再讓她和你細商救父大計。”

    邊自發話,邊自彎腰抱起東門芳,走向大堆嵯峨怪石之後。

    夏侯娟目注司馬豪,向卓軼倫嬌笑道:“大哥!你説得不錯,司馬三哥侍候起女孩子來,果然真有一套,麪皮比你老得多呢!”

    卓軼倫微微一笑,夏侯娟忽然又取出從濮陽勇身邊索來的那小小一顆黑色藥丸,向羅香雲含笑説道:“雲妹,你與我卓大哥和彭白衣兄,且研究研究這種使濮陽勇每日必須服用的黑色藥丸,到底是什麼東西?”

    羅香雲詫然問道:“娟姊你呢?你為何不參加研究?”

    夏侯娟笑道:“我對此不是‘行家’,何況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和羅伯父細加商議。”

    羅香雲聽她這樣説法,遂託着那顆小小黑色藥丸,走到卓軼倫、彭白衣面前,和他們仔細研究,鑑定性質。

    夏侯娟臉上浮現神秘笑容,把“金剪醉仙”羅大狂拉向一旁,悄聲笑道:“羅伯父,你是老江湖了,猜得出我要和你商議什麼事麼?”

    羅大狂笑道:“事雖難猜,但必與雲兒有關,否則你不必把她設法支開。”

    夏侯娟表示佩服地,連點螓首,嬌笑説道:“生薑畢竟是老的辣……”

    羅大狂笑道:“好了!別誇獎了,你還是快些説明事實,我們才好斟酌。”

    夏侯娟毫不忸怩地,遙指卓軼倫,對羅大狂揚眉説道:“不瞞羅伯父説,我和卓軼倫大哥,情感不錯。”

    羅大狂點頭笑道:“我看出來了,昔日初見之際,我還幾乎想把你和彭白衣拉攏拉攏,促成英雄俠女的一段良緣。”

    夏侯娟嬌笑説道:“這就妙了。”

    羅大狂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地,愕然問道:“妙?妙在何處?賢侄女真是位妙人兒,你把我弄得莫名其妙了呢!”

    夏侯娟滿面春風,笑吟吟地答道:“妙在一個‘巧’字,因為昔日羅伯父要替我拉攏彭白衣,如今卻是我要替你拉攏彭白衣了。”

    羅大狂仍不十分明白地,皺眉説道:“你要替我拉攏彭白衣?”

    夏侯娟嫣然一笑,截斷羅大狂的話頭,緩緩説道:“羅伯父請想,我和卓軼倫感情不錯,東門芳和司馬豪兩心相悦,難道你就不打算為雲妹選一個乘龍快婿,要讓她丫角終老?”

    羅大狂恍然笑道:“原來賢侄女想替雲兒作媒?”

    夏侯娟道:“不錯!我是想作媒,郎才女貌,門當户對,

    一個是‘金剪醉仙’侄女,一個是‘哀牢大俠’愛子,這門親事,似是天造地設,不需我這媒人,多費唇舌的呢!”

    羅大狂笑道:“彭白衣少年英發,自屬上上之選。”

    夏侯娟喜形於色問道:“羅伯父這樣説話,呈答應了?”

    羅大狂失笑説道:“我當然答應,但婚姻之事,必須男女雙方……”

    話方至此,夏侯娟便截口笑道:“羅伯父放心,此事我已向雲妹提過,她如今見了彭白衣後,並未有絲毫迴避情況,足見美人慧眼,定識英雄,業告芳心可可了呢!”

    説完,又把羅大狂的衣袖拉了一拉,要他觀看羅香雲與彭白衣的談話投機情況。

    羅大狂注目一看,知道夏侯娟所説不差,遂點頭笑道:“他們既然投緣。我還有什麼話説,只好謝謝夏侯姑娘一番美意的了。”

    原來卓軼倫、彭白衣、羅香雲等三人,走過一旁以後,羅香雲竟自然而然地,與彭白衣比較接近。

    她玉手中託着那粒小小黑丸,向卓軼倫含笑問道:“卓大哥,你已得‘一帖神醫’葉天仕師叔的衣缽真傳,可看得出這塊剝落藥丸,是什麼性質?”

    卓軼倫伸手笑道:“雲妹請給我看看。”

    羅香雲遞過藥丸,卓軼倫先行仔細端詳,然後放在鼻間,嗅了一嗅,便眉頭深蹙,滿面驚疑神色。

    羅香雲見狀,忍不住揚眉問道:“卓大哥,你……你看出了什麼蹊蹺?”

    卓軼倫笑了一笑,未答所問,反向羅香雲問道:“雲妹先告訴我,你這粒藥丸……”

    羅香雲微搖螓首,接道:“這不是一粒藥丸,只是從另一粒藥丸之上,剝落下來的一小部分而已。”

    卓較倫笑道:“部分與整體,只是大小之分,性質上不會有所差別,我是問藥從何來?”

    羅香雲道:“這是‘六殘幫’中那位大傻瓜總護法濮陽勇,每日必需的經常服用藥物。”

    卓軼倫皺眉説道:“濮陽勇有何痼疾?竟須每日服藥?”

    羅香雲想了一想答道:“他不是服藥治病,而是服藥防病。”

    卓軼倫不解問道:“這‘服藥防病’四字,怎樣解釋?”

    羅香雲嬌笑説道:“濮陽勇每日服用這黑色藥丸,便精神抖擻,宛如活虎生龍,但只要一日間斷,卻會蔫耷耷地,立即生起怪病。”

    卓軼倫“哦”了一聲,向手中黑色藥丸,略加註目,眉頭皺得更緊。

    彭白衣一旁笑道:“大哥,你若想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小弟倒還知道一點。”

    卓軼倫尚未答言,羅香雲業已恍然道:“對了,彭兄是‘六殘幫’中內三堂堂主,在未露馬腳之前,‘萬古傷心’白不平是獨孤智老魔頭的心腹紅人,你確實應該知道不少內幕秘密。”

    彭白衣嘆道:“獨孤智心性陰毒,最愛猜忌,他雖設法把勇力絕世的濮用勇,弄來‘六殘幫’,充任總護法,卻仍不甚放心。防範之法,我雖不得而知,但依照情理,推斷起來,這種每日非吃不可,否則就會生病的黑色藥丸,大概就是獨孤智控制濮陽勇的主要手段!”

    羅香雲秀眉雙揚,向卓軼倫嬌笑道:“卓大哥,彭兄業已供給你重要情報,你可判斷出這藥丸是甚性質了麼?”

    卓軼倫目光之中,仍然充滿困惑神色,應聲説道:“根據事實所知,暨情理推斷,這種黑色藥丸,必是一種服之成癮的慢性毒藥……”

    羅香雲聽到此處,接口笑道:“這就叫‘英雄之見略同’,夏侯娟姊姊和我,也都是這樣想法。”

    卓軼倫滿臉苦笑,連連搖頭。

    羅香雲愕然問道:“卓大哥,你這樣搖頭苦笑則甚?”

    卓軼倫舉起手中那粒小小黑藥丸,軒眉答道:“就根據這點東西,便知道我們的機智才華,比獨孤智差得太遠。”

    語音一了,竟把那小小黑丸,置人口中,一陣大嚼地,吃下腹去。

    羅香雲莫名其妙地,詫聲叫道:“卓大哥,你……你怎麼把這能夠令人上癮的慢性毒藥,吃掉了呢?”

    卓軼倫苦笑答道:“這不是慢性毒藥,是一粒又甜又好吃的‘黑芝麻粉糖球’。”

    如此答話,不僅使羅香云為之目瞪口呆,連彭白在也大出意外。

    羅香雲怔了好大一會,方目注卓軼倫問道:“卓大哥,濮陽勇又不是小孩子,他要吃‘黑芝麻粉糖球’則甚?何況若有一日間斷,他還眼淚鼻涕,一齊狂流地,會生病呢?”

    卓軼倫苦笑幾聲,目注彭白衣道:“師弟,這樁問題,由你答覆好麼?你畢竟曾追隨獨孤智甚久,總該摸得出那位‘六殘幫主’的一些底細。”

    彭白衣笑道:“大哥何必問道於盲?小弟一無所知,我還不是被獨孤智耍弄得像只活狗熊般,若非你假扮韋楓,冒險相救,早就把一身皮骨,化作獨孤智的煮酒柴薪了麼?”

    卓軼倫方一尋思,彭白衣又復笑道:“大哥莫忘了此間有佛,跟前便是靈山。羅老前輩胸羅萬有,夏侯姑娘智慧超人,我們何不向這兩位高明人物,請教請教?”

    卓軼倫搖頭嘆道:“此事所藴奧妙,太以複雜,他們老少兩位,雖然聰明絕頂,經驗豐富,恐怕也看不進獨孤智老魔頭的肝腸肺腑!”

    羅香雲揚眉叫道:“不管如何,我們也不妨試上一試。”

    夏侯娟遠遠聽見,接口笑道:“雲妹要試什麼?”

    羅香雲道:“娟姊請過來吧,卓大哥已把濮陽勇每日必須服食,業已成癮的黑色藥丸,研究出是什麼性質了呢。”

    夏侯娟聞言,遂邊與“金剪醉仙”羅大狂一同走過,邊自含笑説道:“那是一種慢性毒藥,已無疑問。”

    話方至此,羅香雲業已嬌笑説道:“娟姊,像這等美味的慢性毒藥,你不妨多多請我吃上幾粒。”

    夏侯娟詫聲問道:“雲妹,你這‘美味’二字怎講?”

    羅香雲指着卓軼倫,嫣然笑道:“卓大哥若不是覺得滋味甚美,怎會把那顆藥丸,吃下肚去了呢?”

    夏侯娟何等聰明,立即聽出羅香雲語意地,向卓軼倫揚眉問道:“大哥,你把它吃掉則甚?莫非那顆藥丸之中,並未含有毒質?”。

    卓軼倫點頭笑道:“娟妹猜得對極了,那不是毒藥,是一粒‘黑芝麻粉糖球’。”

    這句話兒,把夏侯娟聽得一怔。

    羅大狂也詫聲説道:“‘黑芝麻粉糖球’?這倒大出我意料之外。”

    彭白衣笑道:“我在‘六殘幫’中,卧底甚久,又向獨孤智曲意逢承,但也不知道究竟對濮陽勇,用了什麼手段?只知道獨孤智並未因濮陽勇無謀,而對他殖了防範之念。”

    夏侯娟笑道:“彭兄既知獨孤智對於與他並列‘宇宙六殘’,向稱渾噩無機的濮陽勇,尚且存有防範之心,應知道他對你這新近參與‘六殘幫’,身為內三堂堂主重職的‘萬古傷心’白不平,不會絕對信任。”

    彭白衣點頭説道:“此話有理。”

    夏侯娟看他一眼,微笑又道:“彭兄若是早些知機,也不致在‘人頭宴’上,被獨孤智設計試出身份,差點兒變成‘人屍煮酒論奸雄’的釜下薪了。”

    彭白衣俊臉通紅,默然不語。

    羅香雲笑道:“彭兄和我,暨卓大哥,都對濮陽勇所服藥丸,為何竟會是‘黑芝麻粉糖球’一事,惑然難解,莫名其妙,才打算向娟姊和我伯父求教。”

    彭白衣接口笑道:“羅老伯父胸羅萬有,夏侯姑娘智慧超人,你們兩位若肯多用上一點腦筋,或許能參詳得透一些機微之處。”

    羅大狂嘆息一聲説道:“胸羅萬有四字,我不敢當,大概要移贈‘六殘幫主’獨孤智才對。可惜……”

    夏侯娟見他語音忽頓,含笑問道:“羅伯父可惜什麼?是否可惜那獨孤智能以殘廢之軀,竟能具有如此智慧,卻不肯歸人正道?”

    羅大狂連連點頭,表示正是此意。

    羅香雲目注夏侯娟,調侃説道:“娟姊,你怎麼只猜得我伯父心思,卻猜不透獨孤智的心思?”

    夏侯娟應聲答道:“這道理極為簡單,就是‘君子之心易知,小人之心難測’。”

    彭白衣一旁讚道:“夏侯姑娘回答得好,你真是辯才無礙。”

    夏侯娟笑了一笑,向羅大狂揚眉問道:“羅伯父,你説獨孤智可不可怕?”

    羅大狂道:“當然可怕,此人機智探沉。”

    夏侯娟搖手説道:“我不是指獨孤智的機智,是覺得獨孤智有種念頭,可怕之極。就是獨孤智困於痼疾,生趣巳無,雄心卻在,他曾經向‘紫拂羽士’東門柳,暨‘海外三魔’説明,只想做一天武林霸主,然後便自行解脱。”

    羅香雲點頭説道:“不錯!這是獨孤智在‘人屍煮酒論奸雄’時,當眾所作的慷慨陳言。”

    夏侯娟笑道:“羅伯父請想,那獨孤智既無生趣,則對付我們起來,必將不留餘地,竭盡所能。加上‘天玄’、‘天奇’兩谷,險要絕倫,東門柳和‘海外三魔’等四位曠世高手,又被他用蠱毒予以控制,立誓賣命效忠,豈非來日大難,極為可怕麼?”

    羅大狂雙眉深蹙,陷人沉思。

    夏侯娟道:“羅伯父想些什麼?”

    羅大狂苦笑説道:“我覺得獨孤智用蠱毒控制東門柳和‘海外三魔’之事,是極為可怕,但合情合理。”

    夏侯娟道:“羅伯父似乎言猶未盡?”

    羅大狂繼續説道:“但他用‘黑芝麻粉糖球’來控制濮陽勇之舉,卻極為可笑,並悖情悖理。”

    夏侯娟妙目雙翻,點頭笑道:“對!羅伯父應該如此懷疑,因聰明人不會做出笨事,這‘可怕’與‘可笑’,‘合情合理’與‘悖情悖理’等兩樁舉措,簡直太以矛盾,不像是出於一人之手。”

    羅大狂笑道:“夏侯姑娘,我這被稱為‘胸羅萬有’的老頭子,業已頭腦空空,且看你這位‘智慧超人’的‘咆哮紅顏’,有何高見?”

    夏侯娟一雙妙目之內,果然閃射智慧光芒,秀眉高拂,含笑問道:“羅伯父,你剛才説是聰明人不會做出笨事?”

    羅大狂道:“當然不會絕對不做笨事,常言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但千分之一的機會,畢竟太少,賢侄女同意我的話麼?”

    夏侯娟嬌笑答道:“完全同意,不過我還要向羅伯父請教一句,笨人會做聰明事麼?”

    羅大狂怔了一怔,皺眉説道:“愚者幹慮,必有一得,這當然也不是絕對不會,而是機會太少。”

    夏侯娟笑道:“我認為在這兩個‘並非絕對’之間,可能出了奇蹟。”

    羅香雲聽出趣味,一旁問道:“娟姊,何謂奇蹟?”

    夏侯娟道:“奇蹟自然是不容易發生的事兒,譬如説只有千分之一機會的‘聰明人做了笨事’,或只有千分之一機會的‘笨人做了聰明事’。”

    羅大狂目注夏侯娟,微笑説道:“賢侄女好像已觸靈機,有甚妙悟?”

    夏侯娟失笑説道:“不是妙悟,只是亂想,我在想那‘黑芝麻粉糖球’一事,可能是糊塗蛋騙了機靈鬼?也可能是機靈鬼騙了糊塗蛋。”

    羅香雲笑道:“機靈鬼定是那位‘六殘幫’的幫主獨孤智,糊塗蛋倒是指誰呢?”

    夏侯娟道:“我是指那位濮陽總護法。”

    羅香雲聽得連連搖頭。

    夏侯娟笑道:“雲妹搖頭則甚?”

    羅香雲揚眉説道:“我覺得娟姊這種想法,雖甚奇特,但卻不太可能,像濮陽勇那等傻直無機的渾金璞玉,怎能騙得了狡如九尾天孤的獨孤智呢?”

    夏侯娟微笑説道:“我並沒有肯定説是濮陽勇騙了獨孤智,也許是獨孤智騙了濮陽勇,反正他們兩人之中,必……”

    話方至此,那位“金剪醉仙”羅大狂,突在一旁含笑接口説道:“夏侯賢侄女,你果然‘智慧超人’,這見解高明得很。”

    羅香雲道:“情事如何?伯父請講。”

    羅大狂笑道:“那樁情事就是濮陽勇極可能已被人導發靈機,鑿開混沌。”

    羅香雲猶有不信地,軒眉問道:“鑿開混沌,談何容易,誰有這種再造乾坤之力?”

    羅大狂尚未發話,卓較倫卻已在一旁,代為答道:“良醫之功,如同良相,替濮陽勇鑿開混沌,再造乾坤之人,自然是‘一帖神醫’葉天仕葉師叔了。”

    羅香雲想起葉天仕曾在“天玄谷”中,替濮陽勇治過病兒之事,蹙眉説道:“葉老人家雖曾替濮陽勇開過靈竅,據説並無效果。”

    夏侯娟嫣然笑道:“雲妹怎麼這樣死心眼兒,難道葉師叔不可能是故意保密,不宣佈濮陽勇靈竅已開,在獨孤智的心腹之間,布上一子殺着?”

    羅香雲聞言一驚,目注夏侯娟,失聲讚道:“娟姊的這種想法太高,但你是如何觸發靈機的呢?”

    夏侯娟笑道:“觸發我靈機的,是闋詞兒。”

    羅香雲越發驚奇,詫然問道:“詞兒,是闋什麼詞兒?”

    夏侯娟笑道:“雲妹還記得葉師叔離開‘六殘幫’時,所留給獨孤智那闋調寄‘鷓鴣天’的打油詞麼?”

    羅香雲點頭答道:“記得,我們曾聽葉老人家説過。”

    夏侯娟笑道:“既然記得,就請雲妹把這闋打油詞,朗誦一遍,給你伯父聽聽。”

    羅香雲想了一想,朗聲吟道:“鶴爪已能自剔翎,蠢然黃狗也通靈,足知手下千般巧,不愧寰中一帖名,餘有藥,爾無誠,獨孤孤獨可憐生,輪車磨盡英雄骨,安得江湖任縱橫?”

    羅大狂一面聆聽,一面含笑點頭。

    夏侯娟向羅香雲揚屑叫道:“雲妹你看,你伯父大概也從這闋打油詞中,參透靈機了呢!”

    羅香雲苦笑叫道:“伯父,娟姊所説的靈機何在?我怎麼心智蔽塞,參不透呢?”

    羅大狂笑道:“夏侯賢侄女所指的‘靈機’,是這闋打油詞的第二句。”

    羅香雲把“蠢然黃狗也通靈”之語,吟詠幾遍以後,恍然頓悟地,失笑説道:“對了!連本來蠢蠢無靈的黃狗,服食葉天仕老人家的藥物之後,居然能夠通靈,何況那位姿質極佳,被視為渾金璞玉的濮陽勇呢?”

    彭白衣也自點頭笑道:“這樣説來,濮陽勇如今是在裝瘋賣傻的了?”

    夏侯娟點頭説道:“由此可知,獨孤智雖已用能夠令人久服成癮的慢性毒藥,給濮陽勇服食,加以控制,卻仍舊對他時時監視猜忌,並未完全放心的呢!?”

    羅香雲目光凝注夏侯娟道:“娟姊此論何來?”

    夏侯娟接口笑道:“雲妹忘了濮陽勇在送我出谷之時,所説的那些話麼?倘若獨孤智未派心腹,暗加監視,濮陽勇卻一再故意吐露對獨孤智永遠效忠則甚?”

    羅香雲瞿然叫道:“還有呢,濮陽勇佯作返回‘天玄谷’,卻藏在‘天奇林’中,觀看‘雙心魔後’文雪玉,對我們攔擊舉措,一面密報獨孤智,一面于娟姊危急之時,出手搶救,這等謀略膽識,慢説不是糊塗蛋,便是普通聰明人,也未必做得恰到好處。”

    卓軼倫靜等羅香雲話完,含笑説道:“雲妹説話輕點,萬一此處仍有獨孤老魔,所遣耳目,則被他聽去機密,一為轉稟,葉師叔便將白費心血,並把那位靈竅已開的假糊塗蛋濮陽勇,送入枉死城了。”

    羅香雲搖頭笑道:“此處距離‘天奇峽’口已遠,我不相信獨孤智能具如此深心,把耳目派到此地?……”

    羅香雲話方至此,羅大狂便啓笑道:“雲兒,你怎可輕視獨孤智,他若無此深心,怎會起下欲以殘疾之軀,成為‘武林霸主’的宏圖大願?”

    羅香雲笑道:“伯父這樣説法,是同意卓大哥之語,認為此地可能也藏有獨孤智的耳目麼?”

    羅大狂咕嘟嘟地,又灌了幾口美酒,哈哈大笑説道:“雲兒之語,還要修正,我不是‘同意’,而是‘斷定’。”

    羅香雲微吃一驚問道:“伯父已斷定此處藏有獨孤智所遣耳目?”

    羅大狂點頭笑道:“不單斷定,我並已看出他藏在何處?”

    此語一出,夏侯娟、羅香雲、彭白衣、卓軼倫等四人的八道炯炯目光,不禁電掃四外。

    但目中所見,無非是些花、石、草、樹之屬,哪裏有絲毫人造?

    羅香雲惑然叫道:“伯父,此處既有對方耳目,則我們適才所談機密,豈非全被聽去?”

    羅大狂點頭答道:“當然,他聽得清清楚楚,半絲不漏。”

    羅香雲急道:“既然如此,伯父怎不下手擒人?萬一被他跑掉,向獨孤智前告密,豈非真要把濮陽勇送入‘枉死城’了?”

    羅大狂含笑説道:“雲兒不必着急,他跑不了。”

    羅香雲道:“怎麼跑不了?是不曾跑?還是不敢跑呢?”

    羅大狂搖頭笑道:“都不對,他是不能跑,天下事往往相對,有一利,便有一弊,這獨孤智的耳目,藏得既欲巧妙,這走起來,定必不易,倘若被人發現,只好束手被擒而已。”

    彭白衣目光含笑説道:“羅伯父,小侄已知對方人藏何處,可要把他請出來麼?”

    羅大狂尚未答話,夏侯娟已自揚眉叫道:“彭兄快下手吧,把他弄將出來看看,是個什麼東西變的?”

    彭白衣雙眉微軒,向距離丈許以外的一株粗巨枯樹,猛然舉掌搖斫。

    掌風劃空生嘯,勁氣如潮。

    枯樹樹幹雖巨,卻也應手立折。

    但就在枯樹折斷之際,突由樹幹中飛起一蓬奇腥光雨,向羣俠迎頭灑下。

    包括功力極高的夏侯娟,老成持重的卓軼倫在內,均未料到會生此變。

    倉促之下,均陷危境,有些措手不及。

    尚幸“金剪醉仙”羅大狂老謀深算,居然早有預防,袍袖拂處,罡風狂作,把漫空灑落的奇腥光雨,一齊震散得四外飄飛,無蹤無影。

    奇腥光雨散後,枯樹幹中,果然現出一個人來。

    但此人並非藏在樹中,而是被人把手足綁起,囚在樹上。

    無論從面目上,或衣着上,均可看出此人決非“六殘幫”弟子,而是一位不懂武功的善良山民。

    更糟的是奇腥光雨爆散之時,此人業已沾着,業已全身漸漸發黑地,死於非命。

    更缺德的是此人的腦門之上,還貼了張紙條兒,寫的是:“第一號冤魂!”

    這種變化,太出人意料了,把一干老少羣俠,均窘得滿面通紅,又愧又怒。

    其中最慚愧的,自然是那位年紀最大,輩份量尊,功力最高,見識最廣的“金剪醉仙”羅大狂。

    因為若非是羅大狂自詡目力,看出樹內藏人,又怎會把位良善山民,害得如此身遭慘死?

    其次,便要算彭白衣心中難過。

    因為他是下手之人,也就是那位善良山民的索命閻羅,拘魂使者。

    儘管羅大狂最慚愧,彭白衣最難過,但首先大發雷庭,按撩不住的,卻是“咆哮紅顏”夏侯娟。

    夏侯娟目注山民遺屍腦門所貼的“第一號冤魂”紙條,勃然怒目叱道:“獨孤智真不要臉,分明與我們約定,如過了十日,不去‘天玄谷’赴約,才用‘冤魂投帖’之法,怎麼如今便已反覆無常,提前下手。”

    話方至此,突然起了一陣令人為之毛骨悚然的“嘿……嘿……嘿……嘿……”笑聲。

    彭白衣首先變色叫道:“諸位注意,這是獨孤智的笑聲。”

    羣俠也均聽出這是“六殘幫”幫主獨孤智的笑聲,但包括“金剪醉仙”羅大狂在內,卻誰也聽不出語音來自何處。

    似在樹梢散佈,似在崖壁響起,似在地底滲出,似在空中傳來!

    總之,這語聲像是來自任何一處,又不像來自任何一處,倘若定要加以描繪,加以形容,只好説像是有位虛無縹緲不可捉摸的幽靈,在作嘻嘻鬼笑。

    羅大狂皺眉提氣,以幾能上達重霄,下透九幽的“傳音人密”功力,朗聲叫道:“獨孤幫主。”

    “嘻嘻”鬼笑立停,居然響起獨孤智的語聲,接口答道:“羅醉仙有何指教?”

    這句話兒,聽得羣俠好不心驚!

    僅從“羅醉仙”三字之上,便使羣俠知道獨孤智不單有“耳”,並且有“目”,他居然聽得到,也看得見此間一切。

    羅大狂緩緩説道:“武林爭雄,較力較智,均無不可,何必拿無辜山民性命,作為兒戲?”

    獨孤智的語聲,極為低沉,但卻極為清晰地,怪笑答道:“山民囚於樹中,毒漿置於頭頂,若不是你們自作聰明,他怎會死?故而,拿無辜性命,作為兒戲的,是你們俠義英雄,而不是我獨孤智這神人不容的鉅奸大憨。”

    羅大狂滿面赧然神色,又復傳音問道:“我們適才所説之語,你全都聽見了麼?”

    獨孤智好生得意地,怪笑答道:“聽見了,多謝你們的無心告密之語,使我上了一課,知道聰明鬼會被糊塗蛋所騙,‘罌粟花精藥丸’,居然變作了‘黑芝麻粉糖球’,這是多麼啓人深省的一場教訓?”

    夏侯娟聽得秀眉深皺,暗為濮陽勇擔憂地,也自凝氣傳聲問道:“獨孤智,你打算把濮陽勇如何處置?”

    獨孤智陰惻惻地語音,接口答道:“如今這位業已聰明的‘假糊塗蛋’,仍在裝糊塗,他還不知道被你們泄漏機密,加以出賣。”

    夏侯娟叫道:“我不是問他,而是問你,你打算……”

    獨孤智接口笑道:“我如今也不揭破,仍讓他真聰明假糊塗,舒舒服服地,做他的‘六殘幫總護法’。”

    夏侯娟冷笑説道:“我不相信,你會這樣良善,這樣寬宏?”

    獨孤智陰笑接道:“當然,我的良善和寬宏,只是暫時,換句話説,濮陽勇的‘總護法’,最多隻能再當十日,假如你們到時失約不來,他便由假糊塗蛋,變成真明白鬼,第一個被我剝下人皮,張貼在‘天奇林’外。”

    羣俠聽得毛骨一寒,獨孤智的語音亦止。

    羅大狂道:“獨孤幫主……”

    獨孤智陰笑説道:“羅醉仙不必多話,獨孤智率領業已對我宣誓效忠的四大供奉,以及‘六殘幫’所有兒郎,於十日後恭候大駕,一決雌雄便了。”

    話完,聲寂,不再作響。

    夏侯娟苦笑叫道:“羅伯父,你看事情多糟,這一來豈不把那位濮陽勇害苦了麼?”

    羅大狂嘆道:“此人着實心深,居然在距離‘天奇峽’口,如此遠處,還有設置,並算準我們行蹤,預先命人把那無辜山民囚於枯樹內。”

    羅香雲問道:“獨孤智的語音,是來自何處?怎麼忽天忽地,忽壁內,忽林梢的,令人難以捉摸?”

    羅大狂苦笑答道:“我起初也頗為此驚,但如今業已想通,大概此山靈竅太多,獨孤智遂窮盡心力,加以系統操縱,代替耳目,故炫神異。”

    夏侯娟一面用手勢示意,招呼羣俠離去,不必再在對方耳目之下,多作逗留,一面低聲説道:“羅伯父,我想起來了,你所猜測之語,簡直半點不錯。”

    羅大狂笑遭:“賢侄女想起了什麼事兒?”

    夏侯娟搖了搖頭,暫時不作答覆,卻向司馬豪、東門芳二人,竊竊私語之處,揚眉叫道:“司馬三哥,你替我東門芳姊姊,把蠱毒祛除沒有?並把她勸好了麼?”

    語音才了,司馬豪便攙扶着東門芳,一同走過。

    司馬豪相思得償,自然高興非凡,眉飛色舞,但東門芳卻愁緒籠眉,紅雲布頰,流露着又羞又苦神態。

    夏侯娟慌忙迎上前去,拉着東門芳的手兒,低聲含笑叫道:“東門姊姊,你如今邪毒盡祛,靈智已清,還記得小妹夏侯娟麼?”

    東門芳點了點頭,含淚説道:“我爹……”

    二字方才説出,夏侯娟便連搖着雙手,並以“蟻語傳聲”神功,向她耳邊,悄然叫道:“東門姊姊小心,此地有獨孤老魔耳目,我們且走遠一些,再説心腹話吧!”

    東門芳聞言,雖未發話,卻以詫異眼色,向四外打量掃視。

    夏侯娟與東門芳攜手同馳之際,便把適才所生故事,向這位“辣手神仙”,陳述一遍。

    直等翻越一座峯頭,夏侯娟方止住腳步,對羣俠嫣然笑道:“好了,我們如今總可放心説話的了,獨孤智決不會再聽得見,看得見,沒有耳目在側了。”

    羅大狂道:“賢侄女先回答我,你方才是想起了什麼事兒?才認為我所猜不錯。”

    夏侯娟目注羅香雲道:“雲妹,你如今且想想,濮陽勇在‘天奇谷’中,大作向獨孤智效忠之語,是否故意所為?”

    羅香雲點頭答道:“對了!大概‘天玄’、‘天奇’兩谷,脈絡相通,到處都有孔竅,被獨孤智當做耳目運用。”

    夏侯娟笑道:“我也是這種想法,但如今業已越過一座高峯,獨孤智縱然本領通天,他還能把整座‘桐柏山’,都鑿成一塊玲瓏剔透的假山石麼?”

    東門芳見機密已不虞泄漏,遂向“金剪醉仙”羅大狂行禮參見,並含淚叫道:“羅伯父,你老人家要想條妙策,援救我爹爹才好。”

    彭白衣一旁笑道:“獨孤智毒謀既揭,東門伯父留在‘六殘幫’中,似乎有益無損。”

    話方至此,東門芳便接口説道:“彭兄有所不知,我爹爹最重信諾,從不食言。”

    彭白衣聞言,想起夏侯娟傷在東門柳掌下之事,不禁互視一笑。

    東門芳似已悟出他們發笑之意,玉頰飛紅,赧然説道:“上次我爹爹誤傷娟妹之事,委實出於疏忽無心,故在受了羅伯父嚴詞譴責以後,深自含羞,引為奇恥大辱,並曾向我説明,今後寧教人亡,不教信失,以圖洗刷污點。”

    羅大狂一挑拇指,含笑讚道:“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君子之過,無非日月之蝕,我早就知道我這位東門老友,與那些毫無品格的‘海外三魔’等人,不是一丘之貉。”

    夏侯娟想了一想,皺眉問道:“照芳姊所説,東門伯父今後必誓死效忠獨孤智,對‘六殘幫’克盡‘供奉’之職的了?”

    東門芳點頭説道:“必然如此,‘海外三魔’或尚有異心,我爹爹卻對獨孤智矢效忠誠,義無反顧。”

    羅大狂飲了一大口酒兒,怪笑説道:“這樣也好,我和東門老友,在垂暮之年,倒可以放手鬥上一鬥。”

    羅香雲白了伯父一眼,佯嗔叫道:“伯父,你老人家已是爐火純青,明心見性的人了,怎麼還這樣好鬥?”

    羅大狂怪笑接道:“雲兒懂得什麼?東門柳既向獨孤智誓死效忠,則我們若想對他保全,豈非先要把他制住?”

    羅香雲怔了一怔,點點頭道:“不錯。”

    羅大狂繼續大笑道:“既然如此,‘紫拂羽士’東門柳,是容易受制的麼?我們老兄弟之間,非鬥得鬼哭神嚎,天翻地覆不可。”

    彭白衣含笑問道:“老人家有把握麼?”

    羅大狂毫無做作地,應聲搖頭答道:“沒有把握,我想勝過東門柳,固然沒有把握,東門柳若想勝我,也照樣沒有把握。”

    東門芳聽得愁眉説道:“這樣講來……”

    羅大狂見她那副關懷老父的盈盈欲泣神情,不禁好生憐憫地,截口叫道:“賢侄女不必發愁,在正常狀況下,想制你爹爹太難,但在非常狀況下,卻又頗有希望。正常狀況下,我們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必須珍重前修,顧全身份,但非常狀況下,卻不妨通權達變。”

    東門芳茫然説道:“羅伯父可否把這‘通權達變’四字,再加解釋一下?”

    羅大狂道:“譬如我若鬥不過你父親,或雖成平手,卻無法取勝之時,就不妨由夏侯賢侄女的師尊‘般若庵主’,從旁暗助,兩個鬥一個,定操必勝之券。”

    話猶未了,東門芳便接口搖頭嘆道:“羅伯父,你何必使我寬心,憑你‘金剪醉仙’的招牌,肯貽笑江湖,以二打一?‘般若庵主’更是戒律精嚴的佛門高人,肯不恤人言,在旁暗算?”

    羅大狂雙目一張,神光如電地,哈哈大笑道:“東門賢侄女,這就叫通權達變,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為了保全你爹爹,縱把我‘金剪醉仙’這點名頭,付之流水,付諸汪洋,亦覆在所不惜。”

    東門芳“嚶嚀”一聲,撲入羅大狂的懷中,感動得香肩起伏地,抽噎悲泣不已。

    羅大狂就像疼愛自己的女兒一般,伸手輕撫東門芳的如雲秀髮,温言笑道:“賢侄女莫要難過,不單我如此,並敢保證‘般若庵主’,也是這般想法。”

    説至此處,神色一正,又向夏侯娟等,揚聲叫道:“如此一來,我與‘般若庵主’的全副精神,整個力量,都要放在維護老友‘紫拂羽士’東門柳的身上,至於‘海外三魔’,以及‘六殘幫’中的其他牛鬼蛇神,都要交給你們去相機殲滅了呢。”

    彭白衣道:“羅伯父,我爹爹與天山醉師伯,既已離山,何日可以抵此?”

    羅大狂搖頭笑道:“我還沒有與他們聯絡上,希望來得早些,萬一過了十日限期,那位心狠手辣的‘六殘幫主’獨孤智,真會大造殺孽,實行所謂‘冤魂投帖’的呢!”

    卓軼倫“哎呀”一聲,苦笑叫道:“我們必須儘量設法,遵守時間,因為獨孤智業已聲明‘天奇林’外的第一張活剝人皮,便是濮陽勇的。”

    夏侯娟秀眉雙剔,毅然説道:“幾位老人家來早便罷,萬一來遲,我也有法可想,決不令那濮陽勇由‘糊塗蛋’變成‘剝皮兒’就是。”

    卓較倫道:“娟妹有何妙策?”

    夏侯娟笑道:“獨孤老魔,只與我們約定,須於十日之內趕會,又沒有説明決定要去多少人數。諸位長老,倘若到時不來,便由我一人赴約。”

    羅香雲失驚叫道:“一人赴約?”

    夏侯娟妙目微翻,點頭答道:“一人赴約也是赴,百人赴約也是赴,獨孤智身為‘六殘幫’幫主,志在稱霸江湖,君臨武林,他只有後悔自己訂約不周,而不能怪我們失約,濮陽勇便可逃過那場剝皮慘禍的了。”

    卓較倫一面聆聽,一面搖頭。

    夏侯娟詫道:“大哥,你搖頭則甚?是否不同意我的見解?”

    卓軼倫道:“當然不同意,因為娟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夏侯娟揚眉問道:“大哥這其一其二,怎樣解釋?”

    卓軼倫笑道:“照你這種方法,縱可暫時解救了濮陽勇的剝皮之厄,卻又添了夏侯娟的無妄飛災,使獨孤智手中,更多了一名重要人質,也使我們奮戰羣魔之際,越發多所顧忌,礙手礙腳。”

    夏侯娟聽得不禁玉頰生霞,赧然一笑。

    卓軼倫繼續笑道:“好在我們現有羅伯父領導羣倫,主持大局,憑着他老人家‘金剪醉仙’的四字招牌,再險厄的局勢,也會安然度過。”

    羅大狂看了卓軼倫一眼,失笑説道:“卓賢侄怎麼有失往日忠厚,變得滑頭起來,弄了這麼一頂不容易戴的高帽子,替我扣在頭上?”

    卓軼倫陪笑説道:“小侄怎敢對伯父耍甚花槍?只是深明‘生薑還是老的辣,甘蔗畢竟老頭甜’之理,知道伯父老謀深算,必然成竹在胸。”

    羅大狂笑道:“我有什麼成竹在胸?無非順天盡人,適才順應而已,好在不論其他援手,是否能及時趕到,夏侯賢侄女的恩師‘般若庵主’,卻到時必已功成。”

    夏侯娟嫣然一笑,接口説道:“我真該死,竟把恩師她老人家這樣一位絕頂高手忘了。”

    羅大狂正色説道:“賢侄女注意,你恩師‘般若庵主’,雖於十日內必可功成,但我們處境,仍極艱險,因我和庵主,必須全力應戰,並維護東門老友,其餘……”

    話猶未了,夏侯娟秀眉忽剔,妙目中閃射神光地,嫣然笑道:“羅伯父,我當真想出克敵制勝的妙策來了。”

    東門芳一旁問道:“娟妹,什麼妙策?”

    夏侯娟故作神秘地,搖頭笑道:“到時再説,如今萬一泄漏機密,被獨孤老魔的耳目探去,我這妙策,就不靈了。”

    羣俠雖然疑信參半,但看了夏侯娟那副眉飛色舞的得意神情,卻又知道她絕非虛語。

    夏侯娟又向羅大狂嬌笑説道:“伯父,你們就在這附近等我,我要告假兩日。”

    卓軼倫皺眉問道:“娟妹,你告假二日則甚?是不是再入‘天玄’,孤身犯險?”

    夏侯娟搖頭笑道:“大哥真會多疑,我經過你的教訓,不單知其一,並已知其二,不會再孤身犯險,像肉包子打狗般,平白送禮,一去不回頭了。”

    羅香雲與東門芳,聽她説得有趣,不禁嫣然失笑。

    夏侯娟又道:“我此去是訂造幾樁特別有效的破敵兵刃,有兩日光陰,最多不出三日,定可完成使命。”

    卓較倫道:“大敵當前,娟妹孤身離羣,我總不太放……”

    “不太放心”的“心”字尚未出口,夏侯娟便嬌笑説道:“大哥若不放心,我便請雲妹陪我同去辦事好麼?”

    卓軼倫點頭笑道:“這倒使得……”

    —語方出,那位“辣手神仙”東門芳,也自揚眉笑道:“我們三姊妹應該共同行動,為什卑單單留下我呢?”

    卓軼倫撫掌笑道:“妙極,‘咆哮紅顏’、‘無情奼女’和‘辣手神仙’等三女伴,若是聯手合力,簡直天下去得,我放心了。”

    夏侯娟玉掌一伸,嬌笑説道:“拿來。”

    卓軼倫愕然不解問道:“娟妹需要何物?”

    夏侯娟笑道:“要錢,我們是去訂製特別兵刃,難免花錢,把你們男人們身上的散碎金銀,統統給我,因為在山野鎮店之上,明珠美玉等物,是不及金銀來得有用的呢!”

    卓軼倫一面招呼彭白衣、司馬豪等,掏取金銀,一面皺眉問道:“兵刃我們都有……”

    夏侯娟不等他往下再説,便即截口笑道:“我知道大家都有兵刃,但大哥難道沒有聽清,我是要去訂製特別兵刃。”

    彭白衣笑道:“什麼特別兵刃?夏侯娟姑娘能不能先行透露一點?”

    夏侯娟搖頭笑道:“我已説過天機不可泄漏,你們都是聰明人,猜上一猜,也蠻有趣。”

    説完,從卓軼倫、彭白衣、司馬豪手中,接過金銀,並向彭白衣、司馬豪,理出一種神秘笑容説道:“彭兄、司馬三哥,真對不起,我不單要走了你們的錢,並帶走了你們的人,請你們暫忍兩三天的相思,然後我包你們便白首相偕。”

    話猶未了,羅香雲與東門芳均玉頰緋紅,連聲羞叱,兩隻纖手,一左一右地,襲向夏侯娟的肋下。

    好個夏侯娟,一式“細胸穿雲”,從來襲左右雙掌之間,拔空躥起六丈來高,然後帶着“咯咯”嬌笑,俯身變式,飄然遠揚。

    羅香雲與東門芳哪裏肯依,也各閃身形,追蹤而去。

    羅大狂看了小女兒們的這番打情鬥趣,不禁慰然微笑,舉起酒葫蘆,咕嘟嘟地,灌了幾口。

    彭白衣眉頭深蹙,兀自苦思。

    卓軼倫笑道:“師弟,在想什麼?”

    彭白衣道;“我在想夏侯姑娘是動了什麼靈機?要去訂製什麼特別有效的克敵兵刃?”

    卓軼倫問道:“師弟猜出端倪了麼?”

    彭白衣搖頭笑道:“我是擀麪杖吹火,一竅不通,還是要向羅伯父請教請教。”

    説完,便向羅大狂陪笑説道:“羅伯父,你能猜出……”

    話猶未了,羅大狂業已放下酒葫蘆,微笑説道:“咚!咚!咚!……”

    彭白衣正等他表示意見,誰知羅大狂在這“咚!咚!咚!”之後,竟未繼續發話,只是面含微笑地,繼續飲酒。

    驀然,遠處傳來有人縱歌之聲。

    這人唱的是:

    “問先生酒後如何?潦倒模糊,偃蹇婆裟,

    枕底煙霞,杖頭日月,門外風波!

    盡皇都眼眶看破,望青天信卻胡過,

    好也由他,歹也由他,便做公卿,當什麼魔?……”

    司馬豪聽得劍眉一挑,向卓軼倫含笑説道:“賢弟你聽,這作歌人定非俗士。”

    卓軼倫笑道:“當然不俗,是我師傅。”

    司馬豪又驚又喜説道:“是‘哀牢山歸雲堡’堡主,彭伯父麼?”

    卓軼倫尚未答言,彭白衣已在一旁含笑答道:“作歌人不是我爹爹,是‘天山’醉師伯,但我爹爹既與醉師伯結伴同來,想必也在一起。”

    語音才了,陡然引吭高呼,發出一聲龍吟長嘯。

    彭白衣嘯聲方作,遠處便有嘯聲相和,轉瞬間,兩條人影,電掣雲飄般,來到此處。

    來人正是寬衣博袖神態如蒼松古月的哀牢大俠彭五先生,和醉態可掬,雙目惺忪的“天山醉頭陀”。

    卓軼倫、彭白衣與司馬囊,早就恭立相待,但彭五先生看見“金剪醉仙”羅大狂竟也在場,遵首先一抱雙拳,陪笑説道:“原來羅兄仙蹤又現,這一來吾道當興,羣魔定滅。”

    羅大狂哈哈大笑説道:“彭五兄,你不要把‘六殘幫’中一干魑魅魍魎,看得太過不濟,可知道就在今日清晨,獨孤智老魔頭舉行了一場‘人頭宴’,宴上主菜,就是‘清蒸哀牢大俠彭五先生的六陽魁首’麼?”

    這番話兒,委實出人意外,不禁把位功力卓絕,見識淵博的“哀牢”大俠彭五先生,聽得怔在當地。

    醉頭陀把一雙醉眼,略一乜斜,笑呵呵地説道:“彭五兄莫要聽他,他是‘醉仙’,我是‘醉佛’,縱有幾分夙慧,幾分靈根,也被酒糟兒泡浸得變了味,失了質,要他和我比賽喝酒,倒是絕好對手,定可對飲三日,武功也在當世中數一數二,至於其他方面,則成了醉鬼胡云,簡直不足與言,不足置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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