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燒光了,一把火都燒光了……”金海濤坐在床上,在得知武館已燒成灰燼,失神地喃喃念著。
“爹,不要緊,武館燒了,咱們再重蓋就是了。”金不換柔聲安撫。
見爹這樣,她好生不捨,武館是爹畢生的心血,如今被一把火給燒掉,爹有多痛心她很能明白。
“爹,咱們可以慢慢再賺,一點一點把武館再蓋起來。”她身強力壯,只要努力一點,一定能幫爹把武館再蓋回來。
“慢慢再賺……不成呀,三個月後你就要嫁到杜家了。”
“爹,如今武館變成這樣,我也沒心思辦婚事,不如把婚期延後吧。”
“我都同你杜世伯說好了,該不會也全都燒了吧?不成,不成,我得回去找一找,也許還能找回來。”說著,他急忙下榻,但虛弱的身子不支,險些跌倒。
金不換連忙扶住他,“爹,那些東西全都跟著武館燒成灰燼了。”
“你說什麼?全燒掉了!那……你的嫁妝怎麼辦?”他驚愕地跌坐回床上。
“爹,有沒有嫁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先安心好好養傷。”
來到房外的錢滿樓聽到這裡,再也聽不下去地走進房裡,一開口便道:“杜開期那日匆匆來看過你們之後,這兩天都沒再來過,對你們不聞不問,這樣的男人你還要嫁給他嗎?”
“怎麼,開期沒來嗎?”金海濤看向女兒問。他這兩天一直昏昏沉沉,直到今天才清醒了些。
“開期哥有事在忙,所以才沒空過來。”金不換替他解釋。
是她還在替杜開期說話,錢滿樓俊美的臉龐透著一絲怒氣,“他有事?你可知道他這幾日都住在哪裡嗎?”
“開期哥住在昇陽客棧。”他每次來麒麟城,都會下榻在那間客棧。
“他沒回昇陽客棧,這幾天他都住在翠紅院。”這是他特地讓阿木去打聽,所得到的消息。
金海濤聞言,皺起眉頭,“翠紅院,開期怎麼可能會去那種地方?滿樓,你是不是弄錯了?”住在麒麟城幾十年,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翠紅院是一家青樓妓館。
金不換也不相信,“就是呀,開期哥不可能去那裡。”
“我前幾天親眼看見他走進去。”錢滿樓語氣堅定地表示。
“你一定看錯人了。”
見她還是不信,他脫口而出,“我一路跟著,見他進了廂房,親眼看見他抱著裡頭的姑娘——”
不等他說完,金不換微帶怒容地打斷他的話,“開期哥不可能這麼做!”
“沒錯,開期這孩子品行端正,絕不會這麼做。”金海濤板起臉孔斥責,“滿樓,你為何要汙衊他?”
見他們絲毫不相信他說的話,還一意維護杜開期,錢滿樓語氣一沉,“我沒有汙衊他,若是你們不信,我可以叫阿木過來,他跟我一道去的,也親眼看到了。”
“阿木是你的隨從,你叫他說什麼,他哪敢不聽你的話。”金不換蹙眉質疑,說完,見他神色陡然一變,她不禁後悔了。
她不是要懷疑他,而是她無法相信以開期哥的為人,會在她家武館被燒、爹重傷之際,丟下他們不管,跑到青樓妓館去風流快活。
“我跟杜開期無冤無仇,沒必要冤枉他,若是你們不相信我和阿木說的話,也無妨,只要到翠紅院打聽,就可以知道他這幾天是不是都住在那裡。”沉著臉說完這些話,錢滿樓轉身步出廂房。
好意提醒她,她卻完全不相信他的話,氣壞他了!他從未如此生氣,即使在天庭也不曾有過。
不對,似乎有一次,為了什麼事他鬧到了玉帝那裡……他輕敲著額頭,一時竟想不起來當時是為了什麼事,跑到玉帝跟前大鬧。
沒有花太多心思想此事,一想到方才她竟懷疑他說謊欺騙她,一股悶氣在胸口,久久無法平息。
早已下定決心不再管她的事,他剛剛為何又忍不住向她說這件事?她愛嫁誰就去嫁誰,與他何干?
沒錯,以後她的事他都不管了,就算被杜開期欺瞞,也是她自找的。
錢滿樓離開後,金海濤望向女兒。
“不換,你可千萬不要聽信了滿樓的話,真的跑到那翠紅院打聽這幾日開期是不是住在那兒,開期不是那種荒唐的人,你要相信他。”
“可是爹,錢滿樓會這麼說必有他的道理,我想不出來他有什麼理由汙衊開期哥。”
“唉,滿樓這孩子的品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說的話能相信嗎?”
“爹,我覺得他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不再是以前的那個錢滿樓。”這段日子她感覺得出來,他是真的變了,前幾日若不是他到醫館把他們接回錢府,她還不知道該去哪裡才好,而那時開期哥不知跑哪去,任蘇大娘找遍了整個麒麟城都找不到他人。
“就算他確實有意悔改,可難保惡劣性子不會再犯,總之,這件事我相信開期他不可能上青樓花天酒地。”
金不換卻不由得思及方才錢滿樓說完那些話後,沉著臉走出去的表情。
當時他的臉上宛如結了一層寒霜,明明很生氣,卻沒再多說什麼。
若是換成了以前的錢滿樓,有人敢惹他生氣,他早就動手打人了。
從這點更可以看出,他是真的變了,或許他剛才說的事……
其實她並沒有那麼想要嫁給開期哥,只不過跟他從小就訂了婚,只能嫁給他,可這會兒武館被燒,爹又受傷,此時的她根本無心去想成親的事。
回頭看了重傷的爹,金不換甩頭不再多想。
不管有什麼事,等爹身子復原再說。
錢滿樓只撐了兩天就撐不下去了,他還是無法眼睜睜見她被杜開期矇騙,撒手不管。
因為就在不久前,杜開期終於再次來探望他們金氏父女,並且主動提及想暫緩婚事——
“世伯,武館燒了,你又有傷在身,小侄想不如婚事先緩一緩,等世伯身子完全康復再說。”
“婚事不用緩,我這身子再過幾日就能康復,你不用擔心,武館雖然燒了,但昨天街坊鄰居湊了些錢,說要幫忙再把武館蓋起來,到時不換還是能如期出嫁。”
金海濤對此深感欣慰。不枉他這些年來幫了不少人,昨天常在帶著幾位城民來探望他,表明忘記城的城民願意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幫他把武館重建起來。
重建武館的事有了眉目,女兒的婚事他就更不願意耽擱,最多向親朋好友借些銀子來籌辦女兒的嫁妝。
一旁的金不換聞言,望向杜開期,“開期哥,我也勸過爹了,可他就是不肯暫緩婚事。”
“不換,你年紀不小了,婚事不能再拖下去,把你嫁出去,爹也才能了卻一椿心事。”他現在最掛心的,就是女兒的婚事了。說著,他再瞅向杜開期,“對了,開期,茶行的事很忙嗎?”他清醒過來好幾日了,這是準女婿第一次來探望他。
“嗯,除了要忙茶行的事,還要應酬一些人,畢竟要在麒麟城做生意,有不少人事得打點一下,所以沒法天天來探望世伯,請世伯見諒。”
想起什麼,金不換問:“對了,開期哥,上次我託你幫忙的事可有著落了?”
他愣了下,“什麼事?”
見杜開期似是忘了,她微蹙了下眉提醒他,“我上次請開期哥幫忙找暫時落腳的地方,畢竟我們總不能一直住在錢府。”
金海濤也點頭附和,“不換說得沒錯,錢府雖然好心收留咱們,但也不能一直住在這裡。”
“這事上次不換跟我提了之後,我有留意,但我想世伯有傷在身,而且那些縱火燒了武館和砍傷世伯的惡徒至今還沒抓到,你們還是住在錢府我比較放心。”
金不換自己的看法,“錢伯伯已經派出捕快去追捕他們了,我想他們應該不敢再回麒麟城。”
“就是呀,開期,你還是儘快幫忙找地方,咱們一直住在錢府也不是辦法。”
“好,我知道了。”
阿木如實地將上述杜開期與金家父女所說的話,轉告給錢滿樓。
他先前經過廂房,正巧看見杜開期來探望金館主,因為少爺似乎很討厭這個杜開期,剛好房門沒關,他索性站在外頭傾聽房裡頭的談話,聽完後,便立刻過來向少爺稟報。
他想少爺這麼關心金姑娘的事,應該會有興趣知道這件事。
結果聽完他的轉述,錢滿樓軒眉微蹙,不發一語。
見少爺沒說話,阿木乾脆發表自個兒的想法,“少爺,依我看,那杜公子壓根就忘了金姑娘拜託他的事,這幾天他都待在翠紅院與玉虹姑娘廝磨,哪有空去幫金姑娘找住的地方,瞧他人模人樣,一臉老實樣,原來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若是讓金館主知道他這幾日都住在翠紅院,豈不要氣炸了?”
錢滿樓終於開口,“這件事我跟他提過了,可他不相信杜開期會這麼做。”
“少爺跟金館主說過了,而金館主不信?”阿木看著少爺,想了想,小聲嘟囔地說:“也難怪金館主不相信,畢竟依少爺以前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難以……”感覺到銳利的目光投射來,他趕緊擠出笑臉改口,“少爺,我是說這個杜開期可真會裝,大夥都被他那張老實的臉給騙了。”
橫了他一眼,錢滿樓沉吟了下,“阿木,你說有什麼辦法可以揭穿他的真面目?”
阿木撓了撓臉頰想了想,“這……要不少爺將翠紅院那老鴇找來,當著金家父女的面把事情給說清楚?”
他一口就否決掉這個主意,“說不定他們會認為是我唆使老鴇這麼說的。”
“那不然讓他們親自上翠紅院去問問,就會知道杜公子跟翠紅院的玉虹姑娘已經相好大半年的事。”他也是前幾日被少爺叫去打聽,才知道原來杜開期在大半年前來忘記城時,在朋友的邀約下,上翠紅院,就此迷戀上那裡的玉虹姑娘。
這大半年來,杜開期每隔一、兩個月就會來麒麟城一趟,每次來都待在玉虹姑娘那兒好幾天才回去。
“這事我上次就跟他們提過了。”金家父女情願相信杜開期,也不肯相信他的話。他真不該再管金不換的事!但是……該死的,不論他怎麼告誡自己,就是沒辦法不管她。
“他們不相信少爺的話,又不肯上翠紅院打聽,這樣一來,不就沒辦法揭穿杜公子的真面目的事了?”阿木心有所感地看著少爺,心忖,人還真是不能做壞事,一旦做過壞事,縱使悔改了,說的話人家還是不肯信。
錢滿樓沒留意他那奇怪的眼神,細思了下,“阿木,這杜家算得上有錢嗎?”
“杜家在紅雀城有一家茶莊,家境還算殷實,不過比起城中那些大商行,可差多了,加上他爹似乎管他管得嚴,所以縱使他極愛那玉虹姑娘,一時也籌不出那麼多錢來幫她贖身。”
錢滿樓俊美的臉上驀然盪開一笑,“我有辦法了。”
“咱們進去看看。”杜開期小心翼翼地牽著玉虹下馬車,領她走進一座宅子。
走進門,穿過曲折小徑來到一間雅緻的廳堂,一雙秀目好奇地東張西望。“這是哪裡?公子,怎麼都沒什麼人呢?”
“這以後就是咱們住的地方。”他得意地說。
“真的嗎?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她秀美的臉上流露出驚喜神色。
“沒錯。”杜開期接著出聲叫喚,“來人。”
頓時從裡面走出了四名丫鬟和兩名家丁。
六人一起恭聲道:“見過夫人。”
玉虹看看他們、再望向杜開期,滿臉不敢置信。“公子,這是真的嗎?還是我在作夢?”
他一臉寵愛地看著她,“若你覺得人手不夠,可以再多添幾個,往後這裡全都由你做主。”
“那以後我們就可以長相廝守,再也不分開了嗎?”她抬起秀麗的臉龐,喜悅地偎進他懷裡。
“對。”握著她凝脂玉手,他滿眼憐愛。
他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幸運,撿到一袋金元寶,那些金元寶剛好夠他買下這座宅邸,並且替她贖身。
當初在翠紅院第一次見到玉虹時,他便對她為之神魂顛倒,為了見她,這幾個月他騙父親要到麒麟城來探望金家父女,實則到翠紅院找她。
在沒見到她時,對於與金不換的婚事,他倒也不排斥,可見過玉虹後,他心心念唸的只有她。
這次要不是爹逼著他來向金不換提親,他真的無意娶她,因為他的一顆心全都系在眼前的佳人身上,除了她,誰都不要。
但礙於玉虹出身青樓,父親肯定不讓他將她娶回家,他也只能將她藏在這裡。
等哪一天她懷了他的孩子,他再帶她回去見爹,屆時,爹看在孩子的份上,必會讓她進門。
至於金不換,若是婚事真推不掉,也只好娶了,只是到時他會將金不換留在雀城,而他跟玉虹則住在麒麟城,這樣就互不影響。
“少爺,杜公子已經替玉虹姑娘贖了身,帶她住進那座宅子。”阿木一路跑來向少爺稟告最新進展。
錢滿樓頷首,“很好,現在就只差想辦法把他們的事告訴金家父女了。”突然得到一筆鉅款,杜開期果然好他所料,忍不住去為玉虹贖了身,還購置了座宅子,把她金屋藏嬌。
“小的現在馬上就去告訴金館主和金姑娘。”
“他們不會信的。”錢滿樓橫了他一眼。
“少爺,那該怎麼辦?”
他悠然開口,“要不著痕跡地將事情洩露給他們,讓他們自個兒起疑,才會親自去求證。”
“那要怎麼做才能做到不著痕跡?”
阿木一臉認真地問。
“你附耳過來。”錢滿樓一臉莫測高深地朝他勾勾手指。
阿木疑惑地看看左右,這房裡只有他們兩人,為何還要附耳?不過還是依言將耳朵靠過去。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你懂了嗎?”
聽完,阿木點點頭。“小的懂了,就是要從蘇大娘身上下手,讓府裡的廚娘將事情偷偷告訴她,她聽了自然會告訴金姑娘,金姑娘一向相信蘇大娘,她們兩人就會跑去弄個明白。”
“知道了還不快去做,記得,不要直接去跟廚娘說,先告訴送菜進來的販子,讓他把消息透露給廚娘。”
“是,小的這就去進行。”他直是愈來愈佩服少爺了,轉了性子的少爺,比以前聰明多了,居然想得出這種迂迴的方法來揭穿杜開期的真面目,只可惜了那一袋金元寶,他不求多,只要給他一枚,就夠他吃穿好幾年了。
辦好這件事,他若跟少爺討賞,不知少爺會不會賞他一枚金元寶?
蘇大娘端著剛熬好的藥走回廂房,金海濤與幾個弟子在討論重建武館的事,她將藥先擱在桌上,站在一旁,不時擰眉嘆氣,似有苦惱的事。
發現她神色有異,金不換關心地走過去低聲詢問:“蘇大娘,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怎麼一直嘆氣?”
“我……唉,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抬目看著她,蘇大娘一臉欲言又止。
“蘇大娘,有什麼事你只管說。”
“我……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說不定是外頭亂傳的。”
“外頭在傳什麼?”
見金海濤還在與他的弟子說話,蘇大娘想了想,拉著金不換走出房門,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小聲開口。
“我剛才上廚房替老爺子熬藥……”
金不換點頭接腔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那裡的廚娘跟我說了一件事。”
她耐著性子等她繼續說。
蘇大娘擰起眉,猶豫了下才續道:“那廚娘聽送菜進錢府的菜販子說,杜公子他……在外頭藏了個女人。”
說完,瞅見金不換沒有什麼反應,她不禁皺眉。
“不換,你沒聽清楚嗎?你開期哥在外頭金屋藏嬌,有了別的女人,而且那女人還是翠紅院的紅牌姑娘,他前些日子替她贖了身,還買下一座宅子,兩人就住在那裡。”她一急之下,將方才聽來的話一古腦的全說出來。
金不換這才有了反應,眉毯子微蹙,“真的嗎?開期哥替青樓姑娘贖了身,還買了座宅子給她住?”
蘇大娘一臉沉重,“我看假不了,聽說那菜販子前兩天才送過菜到那宅子裡頭去,親眼見過你開期哥和那姑娘。”說到這裡,她氣憤不平地道:“你向他開口借銀子,他只拿了二十兩給你,結果卻捧了大筆銀子去替青樓的花娘贖身!還有呀,你讓他幫咱們找個暫時落腳的地方,他到現在還沒找到,倒是買了座宅子,好讓那花娘住,他到底有沒有把你放在眼裡啊?真是太過分了!”
見她愈說愈怒,金不換連忙安撫,“蘇大娘,你先別生氣,你方才不是說這些都是聽來的,說不定是看錯了,那人不是開期哥,是別人。”
“我原告也這麼想,但那菜販子說的人就跟你開期哥長得一個樣,還姓杜。”見她聽了還是一臉平靜,蘇大娘疑惑地問:“不換,你怎麼都不生氣?”
“這只是那菜販子的片面之詞,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而且我覺得以開期哥的為人,他不太可能做出這種事。”既然不是他,她不覺得有什麼好生氣的。
“那倒也是,不能全聽人家的一面之詞,所以,我打聽了那座宅子的位置,不換,不如晚點咱們悄悄過去一趟,看看是不是真的。”方才聽廚娘那麼說,她心裡還是有個疙瘩,不弄個明白,沒法安心。
打小看著不換長大,把她當成自個女兒一樣,若真有這種事,她不能不管。
“可是……”
“別猶豫了,過去一趟花不了多少時間,若真不是他,也好還你開期哥一個清白,免得別人再說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