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不確定臧臥臣是否愛她,但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戀愛了。
洶洶而至的愛情昏直了她的心,她不在乎臧臥臣的身份背景,不在乎愛上他是否會戕傷自己,也不在乎自己將遭受到如何異樣的目光,她恣情縱性地享受愛上一個人的歡愉。
她像尾快樂的魚,自在悠遊地泅泳在屬於臧臥臣的那一片黑暗世界裡,什麼都不在乎。
臧臥臣並不是沒有被狂烈地示愛過,愛上他的女人不少,千方百計想嫁給他的女人也不少,但大多數都是銀座女郎,那種在雄性野獸叢林中求生存的女人,就像終日在炙熱的沙漠中艱困地步行,有可能為了一滴水而出賣任何人,他向來不相信那種愛情。
但是,同樣的話出自云云的口中,卻出乎意料地讓他的胸口宛如受到驚濤駭浪的撞擊,這是他初次感受到被愛的狂喜。
第一次,他願意相信從紅唇中認真傾吐的話語,也測量的出燦亮明陣中所燃燒的溫度。
他不曾談過戀愛,但是,她若想戀愛,他願意陪她認認真真談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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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約會。”
在一場濃烈的肢體纏綿後,云云用一種甜而不膩的聲音,在臧臥臣耳畔催眠似的低喃著,纖細的長指在他汗溼的背上輕輕遊移,把猙獰的蛇和長嘯的龍若有似無地把玩在長指之間。
臧臥巨像只剛剛饜足的猛獅,懶洋洋地閉眼趴臥著。
“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們約會的次數已經夠多了。’他散漫地回答。
“你不懂我的意思。”云云支起上身瞪著他,眼神微嗔。“我想像一般情侶一樣,偶爾跟男朋友約出去浪漫地用餐,或是看場午夜電影。”
“我不看電影。”他淡然打斷她。
“為什麼?”云云詫異極了,現代都市人最大的娛樂莫過於看電影,她很少聽見有人不看電影的。
臧臥臣忽然翻過身,托住云云的下巴,勾唇冷笑。
“那些好萊塢的槍戰動作片不見得比我的生活精彩,看見我背上的刀傷,還有那一大片難以去除的紋身了嗎?那種刀光
劍影的生活我已經過煩了,何必浪費時間再讓電影折磨一次’
云云沒料到提議看電影竟會惹來臧臥臣如此激烈的反應,有時候,她覺得他像顆不定時炸彈,一碰到下喜歡的話題就引爆,本來她一直想問他背上的那道刀傷還有紋身是怎麼來的,但總是被他眼中的寒氣凍得一句話都問不出口。
“電影有很多類型,我們一可以不看動作片。”她仍不放棄。
“你那麼想看電影嗎?’他微眯起眼。
“我並不是非看電影不可,我要的只是一種感覺。”云云深吸氣,表情似嗅非嗔地桃開他的手。“我不想像個等皇帝臨幸的嬪妃,只能跟你在床上翻雲覆雨,我想跟你出去走走,想要那種約會的感覺,就是這樣而已。”
臧臥臣專注審析著她的容顏,沒有女人對他提過這種“約會’的要求,他無法體會云云堅持要約會的心情。
‘一般男女要成為情侶通常從A、B、C三個階段按部就班發展,而我跟你恰好相反,跳過A跟B,直接從C開始。”她坐起身,抱著雙膝,嘆氣似地說。“你知不知道這種感覺就像吃棉花糖一樣,看起來很充實飽滿,咬下去卻很空洞,嚐起來很甜,可是融化的速度快到讓人感到空虛,我不希望和你之間的愛情像棉花糖一樣,看起來很美卻沒有什麼營養。”
“沒有女人敢說跟我在一起沒有營養……”
“我跟那些女人不一樣!”云云不自主地從肺腑發出喊叫。
“的確不一樣,你聰明、有思想多了。’他的冷笑聲中帶著欣賞和讚歎。”
“那當然,所以我懂得替自己的愛情補充營養。”她理直氣壯地說。
臧臥臣微微蹩眉。
‘約會、逛街、看電影,這些就是你需要的營養嗎”他十分不以為然。
“沒錯……”
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打斷云云的話。
臧臥臣接起來,聽見馬利呼吸急促而氣急的聲音。“臣哥,目標現在走進六本木的一間公寓裡。”
‘公寓附近有什麼特徵?”他翻身下床,下意識避開云云。
“那幢公寓剛好蓋在三叉路口,在公寓右邊大約一百公尺的地方有間小咖啡館,名字叫‘春之頌,我現在就在‘春之頌’裡。”
臧臥臣聽了,眉心罩上一層冷霜。
“目標進去多久了?”
“差不多有二十分鐘—…?;;;啊!臣哥,目標現在走出來了,奇怪他進公寓的時候提的是小行李包,現在變成了紙袋。”
“目標現在往什麼方向走?”
“他搭上計程車了。”
臧臥臣聽見電話裡傳來馬利小跑步的聲音。
‘很好,我知道了,你繼續跟上去盯著目標,查到他接下來到什麼地方就立刻打電話告訴我。”
“好”
通話結束,臧臥臣鑽進浴室裡,迅速衝完澡走出來,他一邊穿衣服,一邊注意到云云異常的安靜。
她側臥著,怔怔盯著牆上微弱的壁燈,神情迷惘,彷彿認真思索著她無法理解的人生難題。
昏黃的壁燈在云云身上打下柔和的光影,使她美得就宛如貶謫凡塵的天使,混合著成熟與稚氣,聰慧與天真,複雜與單純
的氣質,就是這種在一般女人身上嗅不到的氣息徹底迷住了臧臥臣。
“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你想回家嗎?要不要順便送你回去?”他穿上風衣,望了云云一眼.見她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正要踏出房門的步伐猶豫地停住.然後.像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決定好看什麼電影以後再打電話告我,你想出門約會我們就出門約會。”
云云一聽,不敢相信地支起上身,看著臧臥臣開門大步離去的背影。
她興奮地跳下床大聲歡呼著,飛快地翻找雜誌內的電影看版,心中被幸福的愉悅塞滿。這是她第一次充分體會到當一個獵人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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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兩點,由於“櫻之谷”還沒有到營業時間,因此臧臥臣和沈文朗霸佔著吧檯,讓松本靖子親自為他們調酒。
馬利從外面跑進來,掏出口袋裡的兩張電影票交給臧臥臣。
“臣哥,票買來了,是今天晚上兩點的。”他氣喘吁吁地說。
臧臥臣收下票,給了他一萬圓紙紗。“知不知道我的規矩?’
“知道,不能拿錢買毒品。”馬利像背書似地回答。
臧臥臣敏感地發現到,馬利拿到錢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顯得特別開心,他深深注視著他的眼神,突然發現在他的眼角後方有塊瘀青。
“你的臉怎麼回事?”他扳起馬利的臉審視著。
“被小流氓打的。”馬利悶聲說。
“為什麼?””大概是討厭我的長相。”他低垂著眼。
臧臥臣小時候也曾經被小流氓圍毆過,其實不需要多問,也明白馬利為什麼會被打,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個,無非就是有張看不出血統國籍的長相,讓人視為雜種欺負羞辱。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從三個月大開始就在日本生根成長,卻仍把日本當成異國,無法視為故鄉的心情。
“去玩吧。”他拍了拍馬利的頭,知道任何安慰對馬利來說都沒有用。
“謝謝臣哥。”馬利低著頭跑出去。
“那是什麼票?”松本靖子一邊調酒,一邊探頭問。
“沒什麼,云云說想看這部電影。”臧臥臣若無其事地說。
松本靖子和沈文朗聽了都大吃一驚,在他們的記憶中,臧臥臣根本從來沒有看過電影。
“臣哥,你這回是認真的嗎?”松本靖子怔怔地把調好的酒送到臧臥臣面前。
臧臥臣端起老式酒杯喝了一口,笑而不答。
“破天荒願意陪女人看電影,臣哥這回也太認真了一點”沈文朗一邊把玩自己的酒杯,一邊取笑著。
松本靖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故作開朗地笑說:‘臣哥從來都沒有跟我看過電影,好讓人嫉妒喔。”
臧臥臣擺出一臉無福消受的表情,指著沈文朗說:“你想看電影啊,這傢伙一定願意陪你去看。”
松本靖子朝沈文朗瞥去一眼,沈文朗避開視線,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臣哥,六本木的哥輪比亞毒販告訴我,最近有幾張生面孔向他買毒品。”沈文朗轉移話題,顧左右而言他。
“我還聽說有買家在找一批黑槍。”松本靖子若無其事地接著說。“看樣子是有人從東南亞買來了殺手。’
“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而且我還知道買殺手、蒐購槍枝的人是誰。”臧臥臣凝視著酒杯裡的冰塊。
“真的是‘他’嗎?”沈文朗和松本靖子同聲問。
臧臥臣緩緩靠人椅背,手肘撐在扶把上,雙手十指交握著。
“目前的跡象顯示是‘他’沒有錯。我正在查‘他’真正的目地,到底是想於掉我人主修羅堂,還是想瓦解東寺幫好支配整個東京?”
“‘他’會有那麼大的野心?’松本靖子十分懷疑。
“很難說。”臧臥臣挑了挑眉。
“嗯,人不可貌相。”沈文朗微微一笑。
“對呀,你看起來不像保縹也不像殺手,反而還比較像正氣凜然的軍人。”松本指於指著沈文朗掩嘴大笑。
“我雖然掛名是修羅堂的殺手,可是跟了臣哥以後,他從來沒有命我殺過任何人,所以我現在長期只做保鏢的工作,氣質大概也和軍人差不多了。’沈文朗把松本靖子的玩笑視為一種讚美,帶著傻笑正經八百地解釋著。
臧臥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而原先開沈文的玩笑的松本君子反倒笑意漸斂,看著沈文朗的目光多了幾分溫柔。
“我先走了。”臧臥臣拎起外套起身,順手把電影票壓在酒杯下。“云云說這部電影不錯,叫‘穿越時空愛上你’,先讓你們去看
吧。”
“這不是你們要看的嗎?”沈文朗意外地喊。
“那種跟現實脫節的浪漫電影,只怕會讓我忍不住發笑,呵”臧臥臣的語調帶著淡淡冷冷的苦澀‘算了,反正我根本不想看。”他接著說:“君恩剛剛告訴我,月神堂裡有人私下偷偷幫關西黑幫轉賣毒品給我們修羅堂。所以我要先到月神堂一趟,找彭文雄查清楚這件事。”他自顧自地往外走。
‘要到月神堂?”沈文朗立刻站起身跟上去。“我怎麼能讓你
一個人去月神堂,那樣太危險了。”
“放心,我想彭文雄還不至於敢加害我、”
‘也許他是不敢,可是現在正有人處心積慮想除掉你篡奪堂主寶座,
‘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臧臥臣打斷他,嘴角浮起似有若無的冷笑。‘我比誰都清楚自己是如何坐上堂主寶座的,當有人處心積慮、設下重重陷附、佈滿天羅地網想除掉你時,你就算想防也防不了。”
‘一發現危險的目標就要立刻剷除,杜絕後患,小心能駛萬年船,我現在立刻去殺掉‘他’。”
“不用。”臧臥臣淡淡一笑。“有這種心思的人不會只有‘他’一個,只要在這個世界待久了,誰都不免會有這種野心,文朗,你難道不曾想過坐坐修羅堂堂主的位子嗎?”
沈文朗臉色微變。
“臣哥,你懷疑我?”
“我不會懷疑你。”臧臥臣呵呵大笑。“正常人都會動這種念頭,但不見得每個人都會付諸行動,我絕對相信你對我的忠誠。”
“你有理由懷疑我,因為……”沈文朗嚥了口口水。“坦白說,我曾經想過如果能擁有整個東寺幫的勢力,或許我就能……”
“就能怎麼樣?”臧臥臣接過話。
“算了,這種想法太丟臉。’他困窘地暗咳兩聲,不再說下去。
臧臥臣忍俊不禁,爆出大笑。
“我當然知道你‘就能’贏得靖子的芳心,對不對?”
沈文朗尷尬而靦腆地笑了。“如果不是這樣,我實在很難取代你在她心中的地位。”
“你就快取代我了。”
減臥臣意味深長的笑語嚇住了沈文朗。
“臣哥,我沒有想取代你的意思。”他急忙自辯。
“我知道,你不要這麼緊張。”臧臥臣拍了拍他的肩。“我身邊還有三個保縹,你不用太擔心我的安全,晚上好好陪靖子去看場電影。”
“臣哥”
“別廢話了!”
臧臥臣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徑自戴上墨鏡,推開“櫻之谷’的大門走出去。
沈文朗站在“櫻之谷”大門前發怔了好一陣於,他沒有發現松本靖子早已靜靜走到他身後,和他一同怔望著臧臥臣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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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到臧臥臣取消看電影的電話,云云興高采烈的等待心情立刻down到谷底,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狠狠掛了臧臥臣的電話。
“姐,我要去新宿買球鞋,難得你在家又閒著沒事,開車載我去好不好?”
瀛瀛站在挑高的樓中樓上面,朝坐在樓下客廳沙發上的云云大喊著。
云云正在生悶氣,一聽見“新宿”兩個字,就像在怒火上猛澆下一罐油,更加火冒三丈。
“要去新宿你自己去,幹嘛買雙球鞋非要跑到新宿去買,別的地方不行嗎?’云云二話不說,就先對著自己的妹妹狠狠發洩一頓。
“譁!你剛剛吞下幾顆炸藥哇”瀛瀛一頭霧水地瞪大眼睛。“不去就不去嘛,何必生那麼大的氣,新宿得罪你啦?’
‘可惡、可惡、可惡——”云云連聲咒罵,秋風掃落葉似地大手一揮,把茶几上的搖控器和信件紙張統統掃下地,儘管如此,她仍覺得氣還沒消,接著便握起拳頭猛力捶打沙發。
瀛瀛很少見云云這麼歇斯底里地發脾氣,一時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喂,姐,你沒事吧?’
云云還沒從捶沙發中發洩完怒氣,就聽見屋外響起一連串的汽車喇叭聲,不明就裡的云云登時一陣火起。
“是哪個沒有公德心的人在亂按喇叭”她臭罵完,當下就跳起身衝出客廳,準備好好制裁那個擾亂安寧的傢伙。
瀛瀛一看情況不對,怕盛怒中的云云會借題發揮,在街上跟人大吵起來,急忙蹦蹦蹦地衝下樓緊追出去,想趕在云云發射飛彈之前阻止慘劇發生。
沒想到她才一衝出大門,就看見一出精彩的戲碼在她眼前盛大開演。
“臧臥臣!如果現在有把機關槍,我一定會把你打成蜂窩。”
瀛瀛驚見她那一向優雅、美麗,以氣質取勝的姐姐,正不太文雅地把酷似駭客任務男主角的高大男子當成沙包拼命錘打。
“我不知道你會生這麼大的氣,明天又不是世界末日,如果你想看,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瀛瀛看見姐姐那位傳說中的男友,正帶著一臉無奈的表情極力安撫馴服發狂中的野馬。
“你不懂,第一次約會看電影就放我鴿子,這種感覺有多受傷!”云云氣得用力跳腳。“雖然沒有人預言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可是誰能保證我在明天不會出什麼意外!”
“你現在是我的女人,誰敢讓你出意外,我會砍死他全家。”臧臥臣用那種像發毒誓的語氣說。
“啊——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她尖銳地怒喊。“如果我真的出什麼意外,你殺誰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反正在你心裡所有的人都比我重要,你隨隨便便就可以把我取消掉!”
“我沒有這個意思。”臧臥臣試著將她抱進懷裡。
“你有!你有”她拼命想掙脫他的臂膀。
瀛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無法想像那個狀似瘋婆娘的女人是她那位美麗高雅、氣質出眾的姐姐。
臧臥臣用力將胡亂掙扎的云云緊抱在懷裡,回眸瞥見呆若木雞的瀛瀛,緩緩綻出一抹微笑。
“你好,初次見面.你就是瀛瀛嗎?”
瀛瀛愣愣地點點頭。
“我準備帶云云去橫濱.那裡有中華街,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我幫你帶回來。”他緊緊箍住云云不讓她掙扎。
瀛瀛想也沒想,嘴裡就喃喃地說了:“天津甘栗。”
‘不要賄賂我妹妹!’云云倏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