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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修羅教主

    “九嶺山”雖已到達,“落魂巒”卻仍難尋,等淳于琬輾轉問訊,尋到“落魂巒”下之時,業已二鼓初敲,三更未到!

    此處地勢自然極為幽僻,但巒下佈置,卻極為簡單。

    一片平坦土地之上,挖出一個墳坑,坑前放著一張矮几,几上置有一杯水酒,並插了一面長不盈尺的血紅小旗!

    所有物件,只此而已,人兒卻有五個。

    “修羅仙子”南宮琬面對矮几,盤膝坐在墳坑之前,在矮几這邊,另有三人,作品字形列坐!

    淳于琬昨夜所見黃衣人,則垂手立在三人身後。

    左右兩人,均又瘦又矮,形若枯屍,身著黑色長衫,貌相完全相同,似是孿生兄弟,年齡約莫在六十上下。

    當中一人,則白髮如霜,白鬚過腹,一身白衣,臉上滿布皺紋,看去似是百歲左右人了!

    淳于琬一到這“落魂巒”,自然先向“修羅仙子”南宮琬抱拳叫道:“南宮前輩,你……”

    她話方出口,甫宮琬便已把微合雙目,緩緩睜開,對淳于琬看了一眼,搖手苦笑說道:“淳于姑娘,我的這件事兒,外人難管,你何必遠道趕來?”

    淳于琬道:“在下日前曾對老人家承諾,必於月底之前,再見你一下,昨夜趕到‘碧雲窩’前,從那位穿黃衣的朋友口中,得知老人家有難‘九嶺’,遂不辭勞苦,星夜趕來!常言道:‘天下事,天下人管’。我就不信對於你老人家的事兒,有什麼管不得呢?”

    甫宮琬長嘆一聲,方待發話,小几對面,坐在中央的那位身穿白袍的白鬚白髮老人,業已沉聲說道:“這位姑娘,趕緊走過一旁,倘再多管閒事,便連你也將與甫宮琬同遭劫數了!”

    淳于琬抱拳問道:“請教老人家的尊名上姓?”

    白袍老人尚未答言,在他身後侍立的黃衣人,便自代為朗聲說道:“這位是修羅教第一代敦主,姓羅,單名一個‘敬’字!”

    淳于琬點子點頭,拱手還禮地含笑說道:“武林末學淳于琬,參見羅老教主!”

    “淳于姑娘,你就是被當代江湖人物,視若泰山北斗,尊稱為‘武林四絕’之一的‘碧目魔女’麼?”

    淳于琬謙然笑道:“淳于琬謬得虛名,不敢當羅老教主如此盛譽!”

    羅敬道:“淳于姑娘雖是有名高手,但對於今夜之事,最好請莫干預!”

    淳于琬含笑問道:“羅老教主,在下想請教一下,你與南宮仙子之間,究竟有什麼難解難分的深仇大恨?”

    羅敬伸手指著南宮琬,向淳于琬問道:“淳于姑娘,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淳于琬應聲答道:“這位考人家複姓‘南宮’,單名一個‘琬’字,昔年有個外號,叫做‘修羅仙子’!”

    羅敬搖頭說道:“這‘南宮琬’及‘修羅仙子’,只是她的姓名外號,不是我問的所謂‘身份’!”

    淳于琬愕然答道:“我不知道南宮仙子還有什麼特殊身份?”

    羅敬雙目之中厲芒一閃說道:“她是‘修羅教’中的第二代教主!”

    這句話兒,著實頗出淳于琬的意料之外,她想了一想,揚眉問道:“這就奇了,羅老教主是‘修羅教’的第一代教主,你現仍健在,南宮仙子卻怎又作了第二代教主?”

    羅敬獰笑答道:“老夫作了幾年教主,淡於名利,遂在‘修羅教’中,擇人傳位,獨自歸隱!”

    淳于琬揚眉問道:“你們二位,既是‘修羅教’中的第一代及第二代救主,卻怎會有甚仇恨?”

    南宮琬垂簾合目,端坐得宛如一尊石像,根本不發片語。

    羅敬則向南宮琬盯了兩眼,沉聲說道:“她接充第二任‘修羅教’主之後,因耽於私情,不理教務,末後竟索性與她情人叛教私逃,更恰值強仇聯手來犯,群龍無首,一盤散沙,遂被人把鐵桶似的‘修羅教’,生生擊潰!”

    淳于琬“哦”了一聲說道:“如今呢?‘修羅教’教徒幾何?主壇安在?”

    羅敬咬牙答道:“昔年藏邊一戰,‘修羅教’眾,血流成河,共死了一百零一人,到如今只剩下兩位澹臺護法,與一位朱堂主了!”

    淳于琬聞言,方知那分坐羅敬左右,形若枯屍的黑衣老人,是“修羅教”中的兩名護法,複姓“澹臺”,那立在羅敬身後的黃衣人姓朱,是“修羅教”僅存的一位堂主!

    羅敬滿面殺氣地繼續說道:“兩位澹臺護法與朱堂主,全身浴血,殺出重圍,到我隱居之處,報告噩耗,我只好再度出山,為慘死敵手的一百零一位‘修羅教’徒,報仇雪恨!”

    淳于琬靜靜聽完,皺眉問道:“這樁武林慘案,發生於二十餘年前,羅老敦主怎會直到今日,才找尋南宮仙子?”

    羅敬冷笑道:“一來南宮琬藏得極為隱秘,二來我要先向教外仇人報復,然後才整頓教規!”

    淳于琬揚眉笑道:“羅老教主你把所說的第二點,做到了麼?”

    羅敬獰笑答道:“二十餘年來,我率領兩位澹臺護法與朱堂主,走五嶽,闖三山,搜八荒,尋四海,總算把當年動手慘殺‘修羅教’徒的所有仇人,完全斬盡殺絕,如今遂尋得南宮琬,要她把誘她私離教主職位的情人交出,一併處置!”

    淳于琬偷眼一看“修羅仙子”南宮琬,卻見她仍自靜坐合目,肅然不動,遂又向羅敬問道:“羅老教主,南宮仙子的那位情人是誰?”

    羅敬搖頭答道:“我不知那廝是誰?南宮琬既不敢透露他的姓名,又不肯把人交出!”

    淳于琬“哦”了一聲,揚眉笑道:“怪不得羅老教主,昨日派遣朱堂主去往南宮仙子所居谷中假意留言,說是南宮仙子請她友好,趕來‘九嶺山’,見上最後一面!原來……”

    羅敬不等淳于琬話完,便接口說道:“不錯,我以為南宮琬的情人,縱不與她同居一谷,也必就在近處,才想誘他前來,一併處決,誰知來人竟是淳于姑娘?雙方現既已言明情由,淳于琬姑娘即請自便,不要干預我‘修羅教’本身門戶之事!”

    淳于琬淡笑一聲說:“倘若我想幹預,又便如何?”

    羅敬雙目一睜,厲聲答道:“那就成了敬酒不吃,要吃罰酒。甚至於我會把你當作‘修羅教’的生死仇人,一樣對付!”

    淳于琬目閃神光,冷笑說道:“羅老教主,你以為淳于琬會懼怕你這恫嚇之言?……”

    話猶未了,那位靜坐得宛如石像的“修羅仙子”南宮琬,忽然開口叫道:“淳于姑娘……”

    淳于琬回過頭來,向南宮琬含笑問道:“南宮仙子,適才羅老教主所說之話,是否屬實?”

    甫宮琬淡然答道:“在十成之中,大概有九成不假!”

    淳于琬想到這“修羅仙子”竟不欲辯罪,不禁好生驚奇地問道:“那一虛不實之處,又是甚麼?”

    南宮琬看了一眼,冷冷說道:“當年他並非厭於教主之尊,自動歸隱,面我也決不願意繼他之位,作甚麼‘修羅教’中的第二代教主!”

    淳于琬笑道:“老前輩既然這等說法,其中定然另有隱情,可否詳為淳于琬一道?”

    南宮琬搖頭笑道:“淳于姑娘不必細問,我也不願自行辯解,且讓我領受所謂‘叛教’之刑便了!”

    淳于琬詫聲叫道:“南宮前輩,我這就弄不懂了,你倘若無罪,何必受刑?”

    南宮琬感慨殊深地,悽然一嘆說道:“千假萬假,但我為了私情,離卻教主職守以後,使‘修羅教’中一百零一名教徒,慘死敵手之事,卻絲毫不假,我早就準備以一條老命,償還這筆罪孽,使羅敬得遂心願,也就一了百了!”

    羅敬聽到此處,厲聲叫道:“不行,僅僅要你的一條命兒不夠,我非要把你那情人一併殺死不可!”

    南宮琬嘆道:“你何必逼人大甚?他又不是‘修羅教’徒,總不會有甚叛教之罪?”

    羅敬厲聲叫道:“追源究始而論,他才是真正肇禍之人,我怎麼放得過他?”

    南宮琬長嘆一聲說道:“你不放過他,也是徒然,因為他早巳離開了這齷齪險詐的紅塵濁世!”

    羅敬聞言一怔!但旋又厲聲叫道:“他便死了,你也該對我說出他的墳墓所在!”

    南宮琬詫然問道:“你問他墳墓則甚?”

    羅敬滿面獰厲神色,咬牙答道:“我要開墳碎骨,以消我積鬱心中的無窮仇恨!”

    南宮琬聽了他這句話兒,忽然發出一陣嘿嘿冷笑!

    羅敬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起來,雙眉一皺,冷然問道:“你這樣冷笑則甚?”

    南宮琬目光凝注在羅敬臉上,看了一會兒,方自搖頭嘆道:“一切罪孽,均有我這活人承當,你為甚還放不下冢中枯骨?”

    說到此處,目光突然一亮,向羅敬沉聲叫道:“羅敬,常言道得好:‘殺人不過頭點地’。又道是:‘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你若逼得我無法容忍之時,可休怪我說出不願再提的當年舊事!”

    【此處缺一頁】這幾句話,相當尖酸,把這位“修羅教”主羅敬,氣得全身發抖!

    南宮琬看了淳于琬一眼,苦笑低聲說道:“淳于姑娘,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兒?還要對這群東西,加以撩撥?”

    淳于琬微笑說道:“南宮仙子,我不是在管你的閒事,只是覺得這群東西,大不順眼,想對他們教訓教訓!”

    羅敬厲聲叫道:“淳于琬,你敢在本教主座前,如此猖狂!朱堂主替我把她拿下!”

    站在羅敬背後的黃衣人,恭身說道:“朱六豪敬領教主法諭!”

    說完,身形微閃,便縱到淳于琬面前,厲聲叫道:“淳于姑娘,你衝撞本教教主,便等於瀆犯了‘修羅教’的尊嚴,朱六豪奉請擒人,請恕冒犯!”

    一面發話,一面駢指如戟地,便向淳于琬肩窩點到!

    淳于琬知道自己除非能把這“修羅教”中的四位人物打跑,否則絕難教得南宮琬的性命,遂冷笑一聲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你是自尋沒趣!”

    語音未了,朱六豪業已收指疾退!

    原來,朱六豪的指尖,尚未點到淳于琬的肩窩,在距離寸許之時,便覺有股奇寒勁氣,凍指欲僵!

    他武功不弱,知道對方練有極為奇特的獨門玄功,自己遠非敵手,再不知機速退,便將真成為自討沒趣的局面!

    但朱六豪雖然勒馬懸崖,收招絕快,淳于魂卻怎肯容他走開?左手翠袖微揚,凌空一拂,便把朱六豪拂得摔出-丈七八,“吭”的一聲閉過氣去!

    羅敬眉峰一聚,側顧身右形若枯屍的黑衣老人,沉聲發話說道:“大膽賤婢,居然還敢逞強?澹臺二弟出手!”

    黑衣老人微一恭身,飄然閃到當前,冷冰冰地說道:“淳于琬,本座澹臺西明,是‘修羅教’中的兩大護法之一,出手向不留情,你還是乖乖昕命,束手就擒的好!”

    淳于琬冷然笑道:“淳于琬遊俠江湖,在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知名人物之中,從未聽說過‘澹臺西明’四個字!閣下名不見經傳,藝未見施為,就憑你幾句自己往臉上貼金的話兒,就能嚇倒我這多少還見過世面的‘碧目魔女’麼?”

    澹臺西明向淳于琬微一注目,冷笑說道:“我知道你名列‘武林四絕’,有些目中無人,但井底蛤蟆,豈知天大?穴中螻蟻,怎識山高?要知道武林內未為世曉的高明人物,多得很呢!”

    淳于琬點頭笑道:“你說得極對,舉世中比我淳于琬高明的人物,足可車載斗量,但比我窩囊的飯袋肉桶,也更如恆河之沙!”

    澹臺西明厲聲叫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肯聽命就縛,仍想和我動手?”

    淳于琬點頭笑道:“對了,我就是要見見真章,寧可被人打死,也不能被人嚇死!”

    澹臺西明狂笑說道:“你既不怕死,那就好辦,替我拿命來吧!”

    語音甫落,從袖中伸出一隻烏爪般的右手,向淳于琬當胸便抓!

    這一抓,井未抓實,只是在數尺外虛空作勢,但淳于琬卻覺全身血脈一緊,心魂欲飛!

    她知道這是極陰毒的“抓魂手”法,遂忙以師門“天龍禪定”絕學,靈明自朗,守定心神,向澹臺西明傲然哂笑!

    澹臺西明連抓三次,見淳于琬依舊嘴角微抿,帶著滿臉哂笑,便知對方果然絕非庸俗,遂自找臺階,嘿嘿冷笑說道:“好,你既禁得了我這‘攝魂三抓’,便有了和我動手的起碼資格!”

    一面發話,一面第四度伸出右手,再向淳于琬右肩抓到!

    但這次出手,與前三次略有不同!前三次是連用玄功,隔空虛抓,這第四次是實胚胚地舒爪抓到!

    澹臺西明的手指,尚未到達淳于琬的肩頭,陡然一吐內勁,使卷在五指尖端的五根寸長銳甲,一齊電疾伸展,堅挺如劍地,改抓為劃地,斜肩而下!

    淳于琬見狀,暗吃一驚,心想這位身為“修羅教”護法的澹臺西明,真還不可小視,居然還煉有“閻王劍”的功力!

    所謂“閻王劍”,便是這種“卷甲為刀”的另一名稱,指端五卷銳甲,不僅淬有劇毒,見血封喉,並能洞石穿金,厲害無比。

    淳于琬既然識得厲害,哪敢絲毫怠慢?並因自己起初輕敵,時機已略感匆迫,遂趕緊以一式“僧視天象”,施展“鐵板橋”功,右足點地,驀然向後仰身!

    若在尋常武林人物,縱可如此避過“閻王劍”的劃肩之厄,卻也逃不過對方第二招的連環進襲!

    稍高明一點之人,則在身將及地之際,不是足跟用力,來上一式“金鯉倒穿波”,便是單手推地,來上一式“橫渡天河”,以期有緩過氣來的還擊機會!

    但淳于琬這位名列“武林四絕”的“碧目魔女”偏偏與眾不同,她是單以左足點地,一不向後倒躍,二不向側橫飛,卻在澹臺西明五指劃空以後,嬌軀驀然向左一翻,左足猛起,踢向對方那雙鳥爪般怪手的脈門部位!

    澹臺西明見淳于琬不僅能夠臨危脫身,並船夠覓機還擊,不禁暗吃一驚地,由衷讚道:“好一招‘魁星踢鬥’,淳于姑娘這一腳踢得真夠漂……”

    那“真夠漂亮”的“亮”字,尚未出口,便已臉色微變,雙臂抖處,凌空拔起三丈。

    原來,淳于琬一腳“魁星踢鬥”踢空,見澹臺西明的手掌業已撤回,竟不肯甘心地,趁著踢空迴旋之勢,一式“金剛掃地”,連身向澹白西明雙腿掃去!

    這一掃若被掃中,澹臺西明的雙腿立折,自然逼得他不能不拔空閃避!

    但澹臺西明的身形才一拔空,淳于琬也矯捷無儔地,隨之縱起!

    兩人在空中相遇,淳于琬嬌笑一聲,凝聚十一成左右的“冰魄神掌”,猝然拍出。

    澹臺西明料不到對方的連環身法,如此高明快捷,自己全身凌空,再難變式閃躲,遂只好提足真氣,接了一掌!

    雙方掌風才接,澹臺西明便低低“哼”了一聲,被一片奇寒勁力,震得斟落出七八尺外!

    淳于琬身形落地,冷笑說道:“修羅教中的一位朱大堂主,及一位澹臺護法,業已領教!這次不知是由羅老教主,抑或另一位澹臺護法出陣?”

    另一個形若枯屍的黑衣老叟,是澹臺西明孿生之兄,名叫【此處缺一頁】

    零一條慘死冤魂,略作交代……

    淳于琬不等南宮琬往下再說,便自搖手笑道:“南宮老人家不必存這種想法,一切均等我與羅老教主,分了勝負再說!或許淳于琬學藝不精,輸卻這場東道,便奉陪老人家,一齊併骨在此地了!”

    南宮琬聽了她這幾句話兒,便不再言,只是伸手取起面前小几上的那杯酒兒,慢慢飲了一口!

    淳于琬心知羅敬身為“修羅教”主,決非易與之輩,遂把全副心神,都凝注對方,根本不會看到“修羅仙子”南宮琬的飲酒動作!

    羅敬從臉上浮起一絲獰笑,厲聲叫道:“淳于姑娘,我們莫再多言,羅敬便以一根‘修羅棒’,與你一分勝負!”

    說完,伸手腰間,一撤一抖,便抖出一條長約三尺五六,粗如海杯杯口,遍體鱗甲,好似一段鱗身般的烏光閃閃軟棒!

    淳于琬不敢怠慢,也把自己“廬山雙龍峽”中,所得的那柄銀芒古劍握在手內!

    羅敬何等眼力?一見劍芒光彩,便知是前古神物,不禁暗悔自己不應該選擇用兵刃比較技藝!

    但事已如此,只好冷笑說道:“想不到淳于姑娘既懷絕藝,又有神兵,看來我羅敬倒是必特自取其辱的了?”

    淳于琬“哼”了一聲說道:“這柄銀芒古劍,是新近獲得之物,淳于琬尚未用過,今日初試鋒芒,未必能是‘修羅棒’之敵?羅老教主無須多慮!”

    羅敬嘴角微撇,雙眉一揚,“修羅棒”棒尾猛甩,一招“浪卷流沙”,向淳于琬攔腰掃到!

    淳于琬著實想試試這“銀芒古劍”鋒芒,遂立劍一推,用了式“截江奪鬥”,向羅敬的“修羅棒”上削去!

    羅敬這根“修羅棒”,原本不畏刀劍,但因見淳于琬所用長劍,絕非尋常,遂不甘輕易涉險,趕緊沉腕卸勁,把那式“浪卷流沙”,轉化為“鐵鎖沉江”,掃向對方雙足!

    淳于琬一劍推空,見對方改攻下盤,遂真氣微提,縱身四丈!

    身到空中,明知對方不肯甘休,定必倚仗“修羅棒”軟硬由心,施展“迴環三打”招術,再度攻擊自己,遂索性先發制人,驀然展臂俯身,頭下腳上地,猛振“銀芒古劍”,灑出了漫天飛舞幻變的朵朵劍花,向那位“修羅教主”漫天罩落!

    羅敬識得這招“亂灑天花”,是“天女劍法”中妙化無方的有名絕學,加上淳于琬手中所執“銀芒古劍”又是神物利器,遂不敢輕按其鋒地,收勢閃身,縱退三丈一二!

    淳于琬用了一招“亂灑天花”絕學,扳平了所失先機,自然立即抖擻精神,劍花錯落,劍氣漫天地,展盡一身所學!

    “修羅教主”羅敬見這“碧目魔女”,果然名不虛傳,極為厲害,遂也絲毫不敢託大驕狂,把一根“修羅棒”,施展獨門秘學“修羅九九棒法”,舞了個棒影如山,風雨不透!

    二人這一互相猛攻穩守之下,分合如電,超距如風,展眼間便鬥了百合左右,卻見不出絲毫勝負跡象!

    “修羅仙子”南宮琬看見淳于琬功力深奧到如此地步,不禁從臉上浮起一絲慰然微笑,揚眉叫道:“你們暫且住手!”

    淳于琬與羅敬二人,鬥得雖酣,但聽得南宮琬這樣一叫,也只好各自虛晃一招,跳出圈外。

    羅敬首先叫道:“南宮賤婢,你有何話說?”

    南宮琬曬然笑道:“羅敬,你不要再擺你的教主威風,我已看出你最多隻能與淳于姑娘撐持個平手局面,倘若我再出手,施展昔年曾享盛名的‘修羅七煞勾魂爪’,便不難把你們四人,一齊留在此地!”

    羅敬知道這是實話,並非南宮琬的虛聲恫嚇之言,只好雙眉緊蹙,默然不語!

    南宮琬又長嘆一聲說道:“但我對昔年一百零一條教子冤魂,負疚殊深,願以一命相償……”

    淳于琬聽到此處,失聲叫道:“南宮老人家……”

    南宮琬搖手止住淳于琬,繼續向羅敬說道:“如今是和是戰,由你選擇,戰則彼此不顧一切地,放手狠搏!和則由我以一命償債,由你對天立下‘修羅血誓’,今後永遠不許再向淳于姑娘,有所侵擾!”

    羅敬想了一想,點頭答道:“好,我念在你肯伏罪之上,答應你的請求!”

    南官琬微微一笑說道:“你既有畏戰之心,選擇和局,怎不趕緊立誓?我對這齷齪塵寰,業已厭倦,早想撒手了呢!”

    羅敬聽她這樣說法,遂咬破左手中指,瀝血於地,朗聲說道:“修羅神聖在上,弟子羅敬,謹立‘修羅血誓’,今後決不再向淳于琬作任何侵擾,如違誓言,必遭血劫!”

    “九嶺山”中,“落魂巒”下,拱起了一座新墳!

    新墳前,站著位淚眼盈盈,滿面愁容的綠衣美女!

    她與墳中所埋之人,有同名之雅,因為墳中所埋的是“修羅仙子”南宮琬,墳首站的是“碧目魔女”淳于琬。

    原來,淳于琬發覺南宮琬所飲竟是毒酒,急忙飛身撲去,企圖奪下之際,南宮琬卻咬牙一嘆!雙掌齊推,向淳于琬發出一片力量極大的陰柔暗勁!

    她一面阻止淳于琬搶救自己,一面卻向“修羅教主”羅敬及澹臺兄弟等人,嗔目厲聲叫道:“羅敬,你莫要忘了你業已立下‘修羅血誓’,還不替我趕緊走開!”

    羅敬因深知本門毒酒威力,南宮琬既已飲下,便不能活!更怯於“修羅血誓”之無不應驗,遂率領澹臺兄弟等人,立即退走!

    淳于琬這時真感為難,不知究竟應先截留羅敬等人,以免失去南宮琬報仇的機會,抑或任憑他們逃去,設法替南宮琬治療所中劇毒?

    就在淳于琬徘飼不定,微一遲疑之間,“修羅教主”羅敬等人,業已逃得只剩下一點模糊身影!

    追敵既已不及,自然只好救人!

    但等淳于琬回頭一看,那位“修羅仙子”南宮琬,已經撲倒塵埃,嘴角滲出鮮血!

    淳于琬起初以為南宮琬已死,但走近看時,卻發現她一息尚存,遂取出兩粒解毒保命靈丹,喂她服下。

    南宮琬服下靈丹,悠悠醒轉,低聲叫道:“淳于姑娘,你不必白費心了,我所飲‘修羅毒酒’,毒力太強,縱有千年靈芝,亦難續命!”

    淳于琬悽然一嘆,頓足說道:“老人家你這是何苦?我們聯起手來,不見得鬥不過他們四個!”

    南宮琬搖頭嘆道:“這不是鬥得過鬥不過的問題,只是我對那一百零一條冤魂,不能不有所交代,以求心之所安而已。

    淳于姑娘有所不知,凡屬心存愧怍,寢食難安,日受天良責罰之人,都願一死,比活著還好受!”

    淳于琬聽她這樣說法,也就不再多言,只好悽然問道:“老人家還有什麼未了心事?”

    話猶未了,南宮琬似乎毒力又發,全身痙攣了一下,目注淳于琬,顫聲說道:“淳于姑娘,我……那情人莫非就……就……是你……的父親,他……他……”

    說到後來,竟已泣不成聲彷彿即將絕氣!

    淳于琬昕得大吃-驚,急忙叫道:“南宮老人家,我父親是誰?他如今何在?是生是死?”

    南宮琬無力答話,只有面浮苦笑!

    淳于琬心中一動,又垂淚問道:“南宮老人家,我父親既然是你的情人,那你是不是我的娘呢?”

    南宮琬悽然一笑,把頭兒動了一下,便告氣絕!

    淳于琬尚不知這位“修羅仙子”已死,因她適才頭兒的擺動程度甚微,致使人分辨不出是點頭還是搖頭,故面又含淚間道:“老人家,請你說得明白一些,你真是我的娘麼?我爹爹是生是死?姓甚名誰,今在何處?”

    話音了後,見南宮琬不僅不答,連動都未曾一動,這才仔細注目,並探察心頭,一試鼻息,方知她已離卻了齷齪塵世!

    淳于琬心中一酸,竟控制不住情感地淚如奔泉,嚎啕大哭!,因為,她既不曾獲得南宮琬的確切答覆,自然更懷疑這位“修羅仙子”,就是自己的生身之母。

    如今,她的心情,委實複雜已極!

    除了目睹南宮琬慘死之狀,心中極為悲悽以外,對於爹爹是誰?是生是死?今在何處?更是一片迷惘!

    她一面悽迷悵惘,一面卻不得不為“修羅仙子”南宮琬,料理後事!

    墓穴早已挖好,但淳于琬既懷疑南宮琬是自己生身之母,怎肯把她如此草草埋葬?

    首先,她把南宮琬遺體的臉上血汙拭淨,抱到一個山洞之中,暫時收藏!

    再復離開這“落魂巒”前,尋得山中比較富裕的隱居的山民,用重金蒐購得一具上好棺木,及殮葬所需各物!

    然後才把南宮琬裝入棺木,封穴堆墓,並斫石為碑,以指代筆地,寫了“修羅仙子南宮琬之墓”字樣,立在墓前,以便他日證明確是自己母親之時,再來弔祭!

    淳于琬見一切安捧妥當,想起自己的如謎身世,益發悲傷,又自淚落如雨!

    傷心了好大半天,忽然想甫宮琬曾替自己與一位“北斗神君”屠永慶,訂了約會,並說這屠永慶,知道自己的身世來歷!

    約會自己必赴,何況還可以向對方探詢所疑,淳于琬遂立即向“修羅仙子”南宮琬的墳頭,恭身告別,並祈禱她泉下有靈,能默佑自己,解開身世之謎!

    祈禱既畢,電疾飛馳。因“九嶺山”距離“幕阜山”中“北斗神君”屠永慶所居幽谷,尚有不少路程,淳于琬自忖恐已來不及在四月初三之前,趕到踐約!

    果然等她趕到地點,已經是四月初四的黃昏時分!

    淳于琬走進谷口,便見滿谷亂石,好似谷中本來布有什麼陣法之屬,如今業已被人廢去!

    她秀眉一蹙,心中暗想,這是何故?莫非“修羅教主”羅敬等人,又復到此行兇,使“北斗神君”屠永慶,也自遭了劫數?

    又驚又疑之下,真氣微提,施展“傳音入密”功力,向谷深之處,發話叫道:“請問‘北斗神君’屠永慶可在谷內?在下淳于琬,奉了‘修羅仙子’南宮琬之命,來此求見!”

    語音方落,便聽得山谷深處,有人長嘆一聲說道:“淳于姑娘,你為何來曉一日?我在谷中洞內坐關,不便出迎,請你屈駕枉顧如何?”

    淳于琬聞言,立即走向谷深之處,果然在壁間發現一個洞穴。

    這時,“北斗神君”屠永慶又在洞中叫道:“淳于姑娘,我就在這洞中坐關,請你自行入內!”

    淳于琬雙眉一挑,暗想對方縱在洞內,有甚埋伏,也未必難得住自己,遂毫不猶疑地,舉步向洞中走去!

    入洞丈許,果見砌石為壁,壁上僅留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淳于琬就這小洞一看,見洞內是間石室,室中蒲團之上,坐著一位瘦道裝老人,遂咳嗽一聲叫道:“淳于琬因事羈身,遲到一日,老人家就是‘北斗神君’屠永慶麼?”

    道裝奇瘦老人緩緩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一面走向壁間小洞,一面含笑答道:“老夫正是屠永慶,昔年因與令師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有段小小過節,故而尚存與姑娘爭勝之心,但如今卻受高明勸告,淡盡嗔念,獨自閉關用功,參上道的了!”

    淳于琬“哦”了一聲,揚眉問道:“屠老人家,你與我師傅之間,會有什麼過節?”

    屠永慶遂把自己昔年與澄心庵主‘苦冰神尼’互相較技之事,說了一遍。

    淳于琬靜靜聽完,微笑說道:“我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大恨深仇,原來只是這點小事,老人家又何必不能釋懷,斤斤計較?淳于琬且代表先師,向你賠個禮兒如何?”

    屠永慶連搖雙手地,呵呵大笑說道:“淳于姑娘千萬不必如此,我不是業已說明受高人勸告,淡盡名心嗔念,閉關苦參了麼?”

    淳于琬笑道:“屠老人家,你既然淡盡名心嗔念,剛才還怪我來遲一日則甚?”

    屠永慶笑道:“其中自有原因,但在我說明原因之前,卻想先請教你為何遲來之故!”

    淳于琬臉色一慘,低聲說道:“屠老人家,你我之間的這場約會,是由‘修羅仙子’南宮琬所代訂?”

    屠永慶點頭笑道:“不錯,但不知淳于姑娘為何突然提起?”

    淳于琬黯然說道:“這約會既是南宮仙子代訂,則我自應替她料理後事,然後再來赴約。”

    屠永慶怪叫一聲問道:“料理後事?難道‘修羅仙子’南宮琬竟……竟……”

    淳于琬含淚說道:“屠老人家猜得不差,這位南宮仙子,業已離卻了齷齪塵世!”

    屠永慶顫聲問道:“她是因病身亡,天年已盡?還是傷在什麼意外事件,或仇家之手?”

    淳于琬答道:“有一位‘修羅教’的第一代教主羅敬,率領兩位澹臺護法,及一位朱堂主,來向南宮仙子尋仇!”

    屠水慶“哼”了一聲,皺眉問道:“南宮琬的一身藝業,決不遜於羅敬及澹臺東明、澹臺西明,她怎會慘遭毒手?”

    淳于琬長嘆一聲說道:“南宮仙子說是她對昔年因她擅離教主職守,致使一百零一名‘修羅教’中人物慘死敵手之事,朝夕替心,願意以一條老命,償還孽債!”

    屠永慶問道:“淳于姑娘是當時趕上這場兇殺?還是……”

    淳于琬聽出屠永慶有點責怪自己未對南宮琬盡力挽救之意,遂不等他說完,便即接口嘆道:“我趕上了這場仇殺,並曾盡力向南宮仙子勸告,但她執意不聽,竟乘著我與‘修羅教主’羅敬互相拼鬥之際,悄悄飲下了一杯修羅毒酒!”

    屠永慶失聲嘆道:“我真想不到事隔多年,南宮琬還負疚如此之深,死志堅決!”

    話鋒至此一頓,又目注淳于琬問道:“淳于姑娘,羅敬等人,如今何在?你且把這段情節,仔仔細細地,說給我聽上-聽好麼?”

    淳于琬遂把自己趕去“九嶺山落魂巒”的那段經過,對這位“北斗神君”詳述一遍。

    屠永慶靜靜聽完,忽然厲聲叫道:“淳于姑娘,請你向右方閃開一丈!”

    淳于琬弄不懂屠永慶為何要自己閃開?但仍立即提氣飄身,右閃丈許!

    屠永慶見淳于琬業已閃開,遂厲嘯一聲,雙掌齊揚地,擊在開有小孔的洞壁之上!

    “轟隆”巨響起處,整座石壁幾乎被屠永慶的雄渾掌力震塌,弄得石雨橫飛,火星四濺。

    淳于琬見垣上裂開了一個巨洞,屠永慶自洞中走出,遂皺眉說道:“屠老前輩,你昨日閉關,今日開關,卻是何苦?”

    屠永慶獰笑說道:“我聽了淳于姑娘所說之事,心中充滿不平,哪裡還能耐著性子,閉關苦修,我要海角天涯地搜尋羅敬蹤跡,替‘修羅仙子’南宮琬,報仇雪恨!”

    淳于琬目閃神光說道:“其實屠老前輩無須如此,替南宮仙子報仇之事,淳于琬便可擔任!……”

    屠永慶搖頭獰笑說道:“淳于姑娘有所不知,一來以魔制魔,比以佛制魔,或以道制魔,來得容易,二來羅敬的幾個巢穴,也只有我才尋得到!”

    淳于琬聞言嘆道:“屠老前輩,急於復仇,確是性情中人,但淳于琬卻有樁事兒,想向你請教一下!”

    屠永慶臉上神情漸漸和緩下來,向淳于琬含笑說道:“我也知道淳于姑娘可能有話問我,並必將說來話長,我們且到室中,坐下細講!”

    淳于琬走進靜室,一百自行取具蒲團,盤膝坐下,一面目注屠永慶,柳眉雙揚,含笑問道:“根據南宮仙子之言,屠老前輩可能曉得淳于琬渴欲求知的謎般身世?”

    屠永慶未答淳于琬所問,卻先行向她問道:“淳于姑娘,聽說令師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業已功行圓滿正果歸西!”

    淳于琬眼圈微紅,肅容答道:“先師萬象盡寂,撒手西歸,屠老前輩問此則甚?”

    屠永慶長嘆一聲說道:“澄心庵主‘苦冰神尼’,功行圓滿撒手西歸,‘修羅仙子’甫宮琬又復慘遭劫數,看來在這茫茫濁世之中,知道淳于姑娘身世來歷的,只有兩個人了!”

    淳于琬“哦”了一聲,揚眉問道:“兩個人?其中一位自然是屠老前輩,但另外一人,又是誰呢?”

    屠永慶向淳于琬看了一眼,緩緩答道:“另外一人,就是淳于姑娘的生身之父!”

    淳于琬全身一震,顫聲問道:“是……是……是我爹爹?我爹爹是……是……是……是……”

    屠永慶也好似在回憶前塵,滿面悵惘神色地,長嘆一聲說道:“你爹爹在二十餘年前,與我齊名,我稱‘北斗神君’,他號‘南斗秀士’……”

    淳于琬聽到此處,失聲叫道:“屠老前輩,我爹爹就是二十餘年前,名滿乾坤的‘南斗秀士’淳于愷麼?”

    屠永慶點頭說道:“不錯,但近二十年來,‘南斗秀士’淳于愷根本銷聲匿跡,息影江湖,名號不為世曉,淳于姑娘大概還是從令先師‘苦冰神尼’口中,聽過這七個字吧?”

    淳于琬以袖拭淚,悲聲問道:“我爹爹還健在麼?”

    屠永慶嘆道:“健在雖仍健在,但他業已不是昔年的玄鬢朱顏,翩翩風貌……”

    淳于琬哽咽說道:“我懂得老前輩的意思,我爹爹如今大概業已是龍鍾老邁,鶴髮雞皮……”

    屠永慶不等淳于瑰話完,便自接口說道:“淳于姑娘錯會意了,我並非說你爹爹業已龍鍾老邁,只是他已由笑傲塵世的‘南斗秀士’,變成一位獨坐枯禪的老僧而已!”

    淳于琬驚叫道:“屠老前輩,我爹爹為甚麼要出家當和尚呢?”

    屠永慶嘆道:“煩惱多因情字起,情關跳出著袈娑!”

    淳于琬恍然說道:“我明白了!”

    屠永慶看她一眼,含笑問道:“淳于姑娘明白甚麼?”

    淳于琬拭淚說道:“那位‘修羅仙子’南宮琬,可能就是我的母親?”

    屠永慶搖頭說道:“淳于姑娘雖然猜得有些譜兒,但只對了一半!”

    淳于琬愕然問道:“屠老前輩,你這對了一半之語,怎麼解釋?”

    屠永慶緩緩答道:“因為‘修羅仙子’南宮琬只可算是你的嫡母,不是你的生母!”

    淳于琬道:“這樣說來,我是庶出,我的生母是誰?”

    屠永慶答道:“你的生母是‘修羅仙子’南宮琬的堂妹,‘碧目仙子’南宮秀!”

    淳于琬“呀”了一聲說道:“竟有這樣巧法?我母親的外號之中,也有‘碧目’二字!”

    屠永慶微笑說道:“你母親若不是‘碧目仙子’,又怎會傳你‘碧目魔光’,使你成名為‘碧目魔女’?”

    淳于琬雙眉微蹙,含笑說道:“屠老前輩,你弄錯了!我所會的‘碧目魔光’,是我師傅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所傳,不是我母親……”.屠永慶搖手笑道:“淳于姑娘,我沒有弄錯,你只知道你的‘碧目魔光’,是你師傅澄心庵主‘苦冰神尼’所傳!我卻知道澄心庵主‘苦冰神尼’,在未歸佛門之前,名叫‘碧目仙子’南宮秀呢?”

    淳于琬聽得嬌軀一顫,失聲說道:“屠老前輩,我……我那業已正果歸西的先師,難……難道就……就是我……我的生身之母?”

    屠永慶點頭答道;“不錯,澄心庵主‘苦冰神尼’就是你的生身之母,也就是‘修羅仙子’南宮琬的堂妹,更就是你父親‘南斗秀士’淳于愷的半夜夫人!”

    淳于琬垂淚說道:“這情形太複雜了,屠老前輩你……你定要向我說……說……一個清清楚楚!”

    屠永慶悽然說道:“要說清這段糾紛,先要提起一段我所不願提起的四角之戀!約莫在二十餘年前,‘北斗神君’屠水慶苦戀‘修羅仙子’南宮琬,但‘修羅仙子’南宮琬卻對這‘北斗神君’,不感興趣,而把一縷芳心,深深貫注在‘南斗秀士’淳于愷的身上,偏偏淳于愷又對甫宮琬流水無情,愛的卻是甫宮琬的堂妹‘碧目仙子’南宮秀!”

    淳于琬聽得皺眉說道:“這真是造化弄人,怎的如此不湊巧呢?”

    屠永慶嘆道:“‘修羅仙子’南宮琬與‘碧目仙子’南宮秀,全是魔教中人,但兩個卻不在一處,南宮琬是‘修羅教’第二代教主,南宮秀則獨往獨來,萍蹤無定!”

    淳于琬插口問道:“屠老前輩,你對他們姊妹二人,全認識麼?”

    屠永慶搖頭答道:“我只認識南宮琬,不認識南宮秀,否則後來也不會與這歸入佛門,變成澄心庵主‘苦冰神尼’的‘碧目仙子’,發生那場誤會的了!”

    淳于琬目注屠永慶問道:“屠老前輩,你尚未說出我爹爹和我母親,以及‘修羅仙子’,是怎樣……”

    屠永慶搖手嘆道:“淳于姑娘不要著急,我必須慢慢從頭說來,你才會瞭解全盤經過!”他說到此處,飲了一口山泉,緩緩又道:“‘修羅仙子’南宮琬狂戀‘南斗秀士’淳于愷,偏偏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遂只好施行一種霸道手段!”

    屠永慶道:“南宮琬是把淳于愷誘往她一座別府之中,服以摻有強烈媚藥的上好春酒,淳于愷一杯才半,神智已昏,遂與南宮琬有了夫妻之實!”

    淳于琬聞言,想起自己與“金手書生”司空奇的結合經過,幾乎也是如此,不禁一朵紅雲,飛上雙頰!

    屠永慶繼續說道:“天下事往往巧合無端,就在淳于愷、南宮琬鴛夢方酣之際,‘修羅教’突遭強敵聯手猛襲,伏屍遍野,血流成河!南宮琬得報之下,顧不得再享溫柔豔夢,趕快馳援,遂把位‘南斗秀士’淳于愷,單獨拋在洞房之中。”

    淳于琬想了一想,微愕問道:“我爹爹既已與‘修羅仙子’南宮琬成了夫妻,怎又與我母親結合?”

    屠永慶道:“淳于愷一夢醒來,藥性尚未全解,神智糊里糊塗,只覺得口渴異常,竟把先前那尚未喝完的半杯烈性春酒,再復飲下!”

    淳于琬“哎呀”一聲說道:“火上添油,這下糟了!”

    屠永慶點頭嘆道:“淳于愷慾火尚未盡淌,再飲藥酒,自然春情更熾!恰好碧目仙子南宮秀前來探望堂姊,一頭撞進洞房之中,淳于愷遂向她胡作非為,強行霸道!”

    淳于琬聽得皺眉一嘆,欲言又止!

    屠永慶又復說道:“南宮秀雖然神智清醒,但與淳于愷一向兩意相投,遂為情所迷,半推半就地,成了好事!”

    淳于琬以袖拭淚,向屠永慶幽幽問道:“這樁糊塗中纏夾錯誤,錯誤中纏夾糊塗的事兒,結果是怎樣收拾?”

    屠永慶嘆道:“第一個醒悟的自然是‘碧目仙子’南宮秀,她發現室中的新房佈置,及其他證物,知道淳于愷已先與堂姊‘修羅仙子’南宮琬成了夫妻,不禁差赧萬分,悄悄遁去。但竟珠胎暗結,產下一女,滿月後,懺情生慧,歸入佛門,改名為‘苦冰神尼’,終於得成正果!”

    淳于琬淚流滿面地,恍然說道:“怪不得我師傅替我取名‘淳于琬’,‘淳于’是從父姓,‘琬’字則是紀念我嫡母,並表示我師傅對她的一些歉意!”

    屠永慶道:“第二個醒悟的是‘南斗秀士’淳于愷,他在藥性消除;酒力散盡以後,也自慚恨萬分,留書痛責‘修羅仙子’南宮琬不該用這種卑劣手段,誤人誤己,然後遁入空門,削髮為僧,並在頭上燒了十個戒疤!”

    淳于琬詫聲問道:“一般僧人,只燒九個戒疤,我爹爹為何要燒十個?”

    屠永慶嘆道:“這是他懺悔前孽,一直皈依佛法的決心,故面自取法名,就叫‘十戒’。”

    淳于琬聽得自己的爹爹,業已出家為僧,法名‘十戒’,遂謹記心頭,又頗為傷感地向屠永慶問道:“屠老前輩,我爹爹是在哪座名山古剎之內,參禪苦修?”

    屠永慶搖頭說道:“你爹爹前些年遁世逃禪,閉關苦修,欲藉古佛金經,懺盡前孽!但這些年卻改變主意,專門雲遊四海,濟世救人,故而根本行無定所,只可巧遇,卻無法尋找!”

    淳于琬黯然神傷,忍不住舉袖拭淚!

    屠永慶繼續說道:“你爹爹‘南斗秀士’淳于愷走後,‘修羅仙於’南宮琬也就趕回,看見僅僅做了半夜丈夫的淳于愷的怒責留書,再想起目睹‘修羅教’下,一百零一名教徒的慘死情狀,不禁悲悔交集!”

    淳于琬對“修羅仙子”南宮琬所行,因不便置評,只有悽然一嘆!

    屠永慶道:“從此‘修羅仙子’南宮琬便為病魔纏身,二十年光陰之內,竟把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佳人,折磨得形銷骨立,好似八、九十歲的老婦模樣!”

    淳于琬聽到此處,方算把自己如謎的身世,完全解開,想起那位已隔人天的慈母而兼恩師,以及無處尋見的爹爹,不禁心酸淚落失聲而哭!

    屠永慶微笑說道:“淳于姑娘,往事已如朝露,你不必多所悲傷,我還是再告訴你一樁喜訊吧!”

    淳于琬愕然說道:“屠老前輩,你不要再設法安慰我了,我哪裡有什麼喜訊?”

    屠永慶含笑說道:“淳于姑娘,我方才曾對你說過,是聽從了一位高人勸告,遂淡盡名心,消除嗔念!”

    淳于琬點頭說道:“老前輩確有此語,但卻未曾說出那人是誰?”

    屠永庚微笑說道:“淳于姑娘不妨猜上一猜。”

    淳于琬皺眉說道:“這事無邊無際,卻是如何猜法?”

    屠永慶向她看了一眼,現出一種神秘笑容說道:“淳于姑娘無妨在與你最親近的人兒之中著想,不就有些邊際了麼?”

    淳于琬把屠永慶所說的“高人”、“最親近的人兒”,以及他臉上所浮現的那種神秘笑容,三相對照起來,遂恍然省悟,秀眉雙揚,急急問道:“可是‘金手書生’司空奇?”

    屠永慶點點頭笑道:“淳于姑娘果然冰雪聰明,七孔玲瓏的一點就透!我說的那位高人,正是司空老弟!”

    淳于琬大喜過望地,失聲問道:“他……他如今何在?”

    屠永慶笑道:“司空老弟與我同在此,等候淳于姑娘前來踐約,但約期已過,仍未見姑娘到來,司空老弟遂急躁難耐!”

    淳于琬柳眉微蹙,接口說道:“他急什麼?”

    屠永慶道:“司空奇老弟對我說淳于姑娘生性爽直無倫,一向最重信守,不輕然諾!”

    淳于琬嫣然一笑地點頭說道:“他是我的……好友,自然知道我的性情!”

    屠永慶微笑說道:“司空老弟因淳于姑娘一向守信,今忽然失約,懷疑你遇上什麼強仇大敵,有了困難,遂急忙前去接應!”

    淳于琬皺眉說道:“他怎樣接應?去往哪裡找我?若是老老實實地,在此等上半日,不就雙方見面了麼?”

    屠永慶微笑說道:“司空老弟也是過於繫念你的安危,為友情急,才會這樣作法,淳于姑娘不應怪他!”

    淳于琬赧然笑道:“我不是怪他,是可惜我們本可在此相逢,這一雙方錯過,天涯莽莽,又不知要到何時?……”

    屠永慶不等淳于琬話完,便即接口笑道:“淳于姑娘不必愁急,你與司空老弟的見面之期,不會太遠!”

    淳于琬愕然問道:“老人家此話怎講?”

    屠永慶笑道:“今日已是四月初四,我聽說‘江心毒婦’歐陽美,定於六月初一,在她‘小孤山天刑宮’中,舉行一場‘四絕爭尊大會’,邀請‘九幽妖魂’、‘金手書生’、‘碧目魔女’,共作十日之鬥,故而最多一個來月以後,你與司空老弟,不是便可久別重逢,聯手施為地,共爭盛譽了麼?”

    淳于琬玉頰微紅地,“呀”了一聲說道:“我倒幾乎忘了這樁大事,既然如此,我便在這幕阜山區左近,找找司空奇!但不知屠老前輩到時是否也有興趣去‘小孤山天刑宮’中,同參盛會?”

    屠水慶笑道:“這場大會,名為‘四絕爭尊’,我這‘北斗神君’,既非‘武林四絕’中人,卻是何爭之有?”

    淳于琬微笑說道:“屠老前輩雖然德高望重,不屑與後學爭雄,但前去看看熱鬧,也是好的!”

    屠水慶嘆道:“我如今首要之事,便是追尋‘修羅教主’羅敬等人,替‘修羅仙子’南宮琬,報仇雪恨,倘若此事得手,或許前往‘小孤山’觀光觀光,否則我便天涯海角地,為友追仇去了!”

    淳于琬黯然說道:“那位‘修羅仙子’南宮琬,既與我爹爹有過夫妻情分,也可以算是我的母親,故而替她報仇之事,我亦有相當責任,不能讓屠老前輩,獨膺艱鉅!”

    屠永慶搖頭說道:“天涯海角,苦覓仇蹤,是曠日持久之事!淳于姑娘展眼間,便將四絕會孤山參與盛會,不必為此分心,且把替‘南宮仙子’復仇雪恨一舉,交給我這無所事事的江湖閒人,專負其責便了!”

    淳于琬知道這位‘北斗神君’屠永慶所說之語,也是實情,遂點頭笑道:“屠老前輩,我同意你的說法,但卻有一項請求!”

    屠永慶目注淳于琬訝然說道:“淳于姑娘,你有甚麼請求?”

    淳于琬緩緩說道:“‘修羅教’中,除了教主羅敬之外,還有澹臺東明、澹臺西明等兩位護法,暨一名朱姓堂主,屠老前輩雖然神功絕世,但以一敵四,互作生死之搏,終嫌有些勢孤!我要求你若是探查出他們落足之所,便趕緊給我一個消息,‘金手書生’司空奇、‘碧目魔女’淳于琬,雙雙出手,在老前輩領導下,與之周旋,必可把這幾名修羅教人,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屠永慶想了一想,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你這樁請求,若在六月初十以前,獲得確訊,便走趟‘小孤山天刑宮’,順便一瞻盛會!”

    淳于琬微笑說道:“老前輩若在六月初十以前,獲得訊息,自然請到‘小孤山天刑宮’中彼此相見!但萬一竟過了‘四絕大會’之期,也只要修書一封,命人送送‘巢湖水雲莊’,我與司空奇便可遵照手諭,來和老人家共同破敵!”

    屠永慶連連點頭,淳于琬忽又想起一事,星目含珠,盈盈敢泣地,向屠永慶悲聲說道:“屠老前輩你在飄遊四海,追躡仇蹤之中,若是遇上我爹爹十戒大師,便請他老人家,念在骨肉之情,容我這苦命女兒,見……上……一面……”

    淳于琬感懷身世,心情激動,說到後來,業已淚珠紛落,泣不成聲!

    屠永慶微嘆-聲,看著淳于琬,向她安慰說道:“淳于姑娘請不必難過,人誰無恨?佛亦有情!只要我能遇上那位由‘南斗秀士’淳于琬化身的‘十戒大師’,便包管使你們父女團聚!”

    淳于琬拭淚稱謝,抱拳恭身地,向“北斗神君”屠永慶告別,離開古洞,走出幽谷!

    她往日不知自己身世,以為身是棄女,倒也釋然,如今從“北斗神君”屠永慶口中,聽得種種隱情以後,心中卻充滿了一片悲悽之感!

    茫茫踽步,不知所之!

    驀然間,眼前景物,似乎頗為熟悉!

    原來她在悽迷悵惘,信步所之以下,竟又走到“修羅仙子”南宮琬所居的那條幽谷谷口!

    這條幽谷,是她第三次來到。舊地重經,前塵若夢,淳于琬的鬱郁芳心,益發愁絕。就在淳于琬走進谷口之際,有位貌像清奇,五十上下的灰衣僧人,正從谷內走出!

    淳于琬滿心惆悵,哪裡還會注意到這種不相干的閒人?遂亳未理會地,仍自信步向谷中走入!

    谷中景色,依舊滑秀靈奇,但那位“修羅仙子”南宮琬,卻已在“九嶺山落魂巒”,化作南柯一夢!

    淳于琬想起爹爹“南斗秀士”淳于愷,與母親南宮秀,嫡母甫宮琬之間的錯雜孽緣,以及萬想不到,把自己撫教成人的去世恩師,居然就是自己的生身之母等情,不禁一面隨意舉步,一面珠淚暗落!

    她對“修羅仙子”南宮琬,本就印象甚好,如今再知道她是母親南宮秀的堂姊,又曾與爹爹淳于愷,有過半夜夫妻之緣,成了自己的嫡母身份,遂自然更財南宮琬,加深了悼念之情!

    既然念舊懷人,遂走向第一次彼此相見的“碧雲窩”前,徘徊憑弔!

    誰知才到那峭壁之下,便發現有人在“碧雲窩”中,蒼翠山壁之上,刻出了幾行字跡!

    淳于琬真氣微提,飄身縱上“碧雲窩”,只見留字人功力極高,是以指刻石作書,題著:“劫海情天悟徹因,廿年舊事早成塵!貪嗔愛慾皆拋卻,十戒菩提清淨身!”

    這首七言絕句,雖然只是方外高人的一時感事之作,但末句開端的“十戒”兩字,卻使淳于琬為之觸目驚心!

    “北斗神君”屠永慶說得分明,爹爹“南斗秀士”淳于愷,懺情逃禪,自取法名,便叫“十戒”!

    如今壁間所鐫詩兒,既有“十戒菩提滑淨身”之句,莫非就是爹爹雲遊經此,無意留題?

    想到此處,忽又想起在谷口所遇那位相貌清奇的灰衣僧人!

    淳于琬“呀”的一聲驚叫,展開她絕世輕功身法,電掣雲飄般,便向谷外追去!

    她既在谷中,一面傷感,一面徘徊地,耽誤了這多時光,那位灰衣僧人,自然早就走得無蹤無影!

    淳于琬方才未曾注意對方,遂不知那位可能便是自己的爹爹“南斗秀士”淳于愷化身十戒大曠的灰衣僧人,走向東西南北?

    她萬般無奈,只好向東西南北四方,各自追出了十來里路!

    但空自往返跋涉仍未追著絲毫蹤跡,只好依舊回到“碧雲窩”中,撫摸著壁上所刻詩句,悔恨萬分,悽然淚落!

    她本來還以為‘小孤山四絕爭尊大會’為期不遠,爹爹或許會前往瞻光!

    但忖念一想,壁上刻詩,既有“貪嗔受欲皆拋卻”之句,爹爹必已塵心盡淡,一直皈依佛法,哪裡還會涉足血腥氣息極濃的江湖鬥勝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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