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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花

    吳儲新搬了新家。

    三房兩廳,一個人住。

    裝修好了,儲新一腳踏進去,就深深吸一口氣,呵,終於有一個像樣的家了。

    他是一個拿獎學金的苦學生,沒有家庭背境,沒有人事關係,全靠實力,才在公司裡佔一席位。

    今日,總算置下一個家。

    儲新有絲自豪。

    其中一間房間,被闢為書房。

    除去書架子,就是一張書桌,案上放著私人電腦,儲新時常工作至深夜。

    桌子上還有一面鏡子。

    這面鏡子,是某一年,儲新在公司聖誕舞會中抽獎得來的禮物。

    他一直將它放在案頭。

    工作越來越忙,偶而抬頭,在鏡中看到自己,都幾乎有陌生感。

    鏡子真是一樣奇妙的物件,利用玻璃背後塗上水銀折光,把映像清晰照出來,左右互調,但上下卻不倒置。

    這面鏡子,陪伴吳儲新已有好幾年了。

    地方大,收拾起來挺費工夫,儲新僱用了一個鐘點女工。

    不多久,做熟了,女傭便嘀咕:“這樣寬大的公寓,怎麼沒有女主人。”

    吳儲新當然不搭腔,一開口,女傭人便會順著竿子上來,以老奶奶自居,她們下人就是作興這樣。

    不過他在心底下嘆息:什麼地方去找伴侶?

    他要求一個能吃苦願意並肩作戰的女友。

    可惜現代嬌滴滴的女性一聽見要吃苦立刻退避三舍。

    儲新因此並沒有刻意去物色女伴。

    一日中午他沒出去午餐,聽到女同事如此談論人生。

    甲:“真不想搬出去住,在父母家雖然不那麼自由,但一切現成,老實說我連電話費多少錢一個月都不甚了了,每日下了班脫了外套鞋子就高叫‘媽媽有什麼好充飢的’都成了習慣。”

    乙笑,“怎麼結婚?婚後就變賤人了,還要煮給對方吃呢。”

    “做多錯多,人家不一定表示欣賞。”

    “還要上夫家去請安呢!哈哈哈哈哈。”

    “同老闆斟茶還圖加薪水,侍候公婆有什麼好處?”

    “有傢俬的公婆倒不怕,給大屋大車珠寶股票,我辭了工天天服侍他們又如何。”

    儲新聽到此處,只覺背涼颼颼的。

    女孩子們大大的聰明瞭,那麼辛苦賺來的薪水怎度肯貼補家用,當然要花在自己身上打扮得漂漂亮亮。

    不好怪她們,精打細算,也份屬應該。

    儲新只怪自己沒有能力照顧這樣嬌滴滴的女友。

    他益發裡頭苦幹起來。

    照說,吳儲新的樣貌、學歷、環境都不差,也在適婚年齡,應是受歡迎的王老五,但是女孩子們很少提到他的名字。

    她們對他沒有興趣。

    “吳儲新這個人嘛……”乏善足陳說不下去。

    有位小姐肯定地說:“是好人。”

    “是,是,是個好人。”僅止於此。

    大家想了又想,沒有別的評語,眾人對於吳儲新知道得太少了。

    只知他辛勤工作,樂於助人,沉默寡言。

    其實,儲新也有懂得生活的一面。

    閒時他喜歡打一局網球,與電腦奕旗,還有,他酷愛喝香儐,並且對牢鏡子自言自語。

    他也喜歡花香,露臺上種滿米藺,傍晚,太陽落山,打開長窗,那香氣直撲進客廳裡,瀰漫一室,他便獨自坐著等天黑。

    不是沒有情調的一個人。

    可惜不為人知。

    今夜,像以往數夜一樣,吳儲新在他的書房內做夜課。

    忽然遇到一點疑難雜症,他決定撥電話到同事家去問個究竟。

    他萬分不願意打擾同事,但急事例外。

    儲新的電話在沙發邊,他自書桌前的椅子站起來,坐到沙發上去。

    電話撥通了,他抬起頭,恰恰看到書桌上那面鏡子的反映。

    鏡中映像,是後邊一幢大廈的窗戶。

    儲新定睛一看,呆住了。

    鏡子雖然不大,但他眼利,他看到窗戶裡有一個年輕女子。

    儲新留意起來。

    偷窺,不是他的習慣,但是他正在等對方來接電話,他眼光無可避免地落在鏡子上。

    那女郎走近窗戶,往外看。

    外邊是海景,風景甚佳,儲新他有時在震臺一站也好些時候。

    那女郎有整齊的短髮,穿白襯衫,配一條塔型珍珠項練,非常俏麗淡雅,正是儲新喜歡的類型。

    他探前一點,想看得更清楚。

    電話沒人聽,同事一定是出去尋歡作樂了,儲新把線掛斷。

    他立刻伏到窗前去看那女郎。

    但是奇怪,隔鄰大廈層層疊疊的窗戶,並沒有人。

    一定是進去了。

    儲新悵惘地走回書桌,繼續工作。

    可是一抬頭,在鏡子中又看到了那女郎。

    儲氣大氣都不敢透,立刻取出透明膠紙,把鏡座黏牢固定在一個位置上,他怕鏡子一移動會失去女郎的影蹤。

    然後,他再回頭望,希望在大廈的窗戶裡看到她。

    但不,沒有人。

    儲新一定是閒得慌了,他竟取出望遠鏡逐個窗戶尋人。

    沒有女郎。

    他放下望遠鏡,對自己的行為吃驚。

    他再看鏡子時,那女郎已經不在。

    儲新記得她濃眉長睫,非常漂亮,臉上且帶些少沉鬱。

    怎麼會看得那麼清楚?

    吳儲新自己也不明白,照說那映像不會比芝麻更大,但他似乎連那女郎的眉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著魔了。

    第二天晚上,儲新又在鏡中看到她。

    她洗了頭,用一方大毛巾包看頭,手中拿著杯子一邊喝飲料,一邊觀景。

    是鬱金香型的香擯杯!

    她也喜歡獨自喝香檳。

    儲新有無法抑止的驚喜。

    他再一次到窗前去找她。

    再一次失望,吳儲新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只能在鏡子中看到她。

    可能鏡子照到的角落不是他在窗前可以看到。

    那夜,她只出來一會兒。

    小小房間有一角亮光,那燈光在九時許即告熄滅。

    女郎有早睡早起的好習慣。

    在繁華怪誕的都會中,任何好習慣都會受人譏笑,像節儉,像勤奮,像不管閒事。

    在公司的例會中,同事們照樣唇槍舌箭,充滿彈藥味,你不放過他,他也不放過你,儘量在老闆面前表現得英明,努力貶低其他人等……

    他們那一組的上司總是“唔唔唔”地聆聽,到最後,老愛問:“儲新,你覺得怎麼樣?”

    他重視儲新的意見,其他人當然不敢小覷他。

    可幸吳儲新深諳中庸之道,從來不傷害他人,以和為貴,同時又以公司利益為重。

    也難怪眾人尊重他。

    會議之後,老闆宣佈:“下星期六公司的遊艇出發到離島作一日遊,歡迎參加。”

    儲新不打算出席。

    可是上司特地對他說:“你一定要來,儲新,我要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儲新心中咦地一聲,又一個週末給犧牲掉了。

    有什麼女孩子會對他有興趣呢。

    那天回到家中,他一進書房,即慘叫一聲。

    鏡子還是被移動過了。

    這間屋子裡除了他,就只有打掃的女傭,一定是她。

    儲新開頭十分氣惱,隨即訕笑自己,小事耳,何用怪罪動氣,下次同她說一聲也就是了。

    他看到鏡子裡去。

    那女郎恰恰站在窗前。

    這次,她穿一件豹紋的絲襯衫,十分俏皮,頭髮兩邊用髮夾夾起,顯得好不精神。

    儲新微笑。

    他好欣賞她。

    他看見她手中拿著一本書。

    在間讀嗎?

    如今不大有人肯靜心讀書了。

    他想同她說:你在看什麼,詩篇、小說、抑或漫畫?也許,我們喜歡同一個作者。

    還有,他想問:尊姓芳名?

    可是隔著一面鏡子,無從問起。

    他讀過一些科幻小說,人可以走進鏡子裡去,那裡是另外一個世界,進去了不一定可以再出來,蠻可怕的……

    儲新又想,女郎的家裡有沒有鏡子,在她的鏡子裡,有沒有他?

    阿真是相入非非。

    星期五的晚上,儲新已經開始抱怨,阿明日那種應酬,能不能不去?

    困在一支船上,除了跳海.躲都沒處躲,一天就那樣犧牲掉了,居然還有人以為是高尚娛樂。

    儲新又竊笑自己,其實是不高興敷衍同事吧,假如船上有一個人,而那人又是他所仰慕的異性,那麼,在船上因十日十夜都不算一回事吧。

    他入睡前,還到書房去看看那面鏡子。

    對鄰的燈光已經熄滅,伊人已休息?

    第二天清早,儲新往水果店去細心挑選大量罕有美味果子,停好車,挑著籃子到碼頭。

    同事們見了,大聲歡呼:“小吳真是出錢又出力。”

    是,小吳確是一個好人,止於此。

    他上了船,在上層甲板最角落,挑了張帆布椅,舒舒服服坐下,用一頂破草帽遮住瞼,假寢,做白日夢。

    白天做夢,據說最不實際,實現的機會不大,是句諷刺語。

    儲新微笑。

    自破帽絲絲空隙中,他可以看到人們向他走近,又識趣地走開。

    船開動了,引擎噗噗噗,離開了碼頭。

    同事們似乎非常高興,這裡組了牌局,那邊聞歌起舞,另一頭小組討論……各由各玩,還有人帶了孩子們來。

    一個歲多兩歲穿著救生衣的幼兒走近儲新,含看手指向地凝視更久,發覺不是爸爸,忽然大哭著跑開。

    儲新又不後悔來參加這次聚會了。

    他漸漸入夢。

    “儲新儲新,醒醒。”

    是老闆的聲音。

    儲新不得不睜開眼睛。

    “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他身後站著一個高而苗條的人影,揹著陽光,頭髮、面孔、肩膀都鑲著金邊似。

    為著禮貌,儲新立刻除下帽子站起來。

    他呆住了。

    只聽得老闆說:“儲新,這便是我要你認識的朋友基莉,基莉,吳儲新是我們公司的怪人,但我有神秘的第六感,你倆會成為好友。”

    那叫基莉的女郎笑,“是因為我也怪對不對。”

    吳儲新像吸氣的金魚船張大嘴。

    是她!

    是鏡中的女郎。

    直髮撥在耳後,一件白襯衫配卡其百慕達褲,腳上穿草鞋。

    呵,她比鏡中影高大碩健,而且更加漂亮自然,儲新不相信自己的運氣,他的鼻子有點發酸。

    老闆說:“你們倆談談,我到那邊去招呼客人。”

    白日夢,他吳儲新夜有所思,日有所夢,一定是做夢了。

    真淒涼。

    他連忙把目光轉移到海上去。

    藍天白雲,風吹過來帶著鹽花香,陽光和暖,這又不大像一個夢。

    儲新伸手去擰擰自己面頰,不,不是夢,是真的。

    他定了定神,“基莉,請坐,我替你拿杯飲鬥。”

    他發覺自己的手在抖。

    半晌回來,他同她說:“對不起,沒有香檳,但我替你找到礦藏水。”

    那女鄖錯愕地抬起頭,儲新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呵錯不了,她的確是鏡子裡的女郎。

    她訝異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白天喝香檳?”

    儲新笑了。

    他的手也停止顫抖。

    他在她對面坐下來,“我也有第六感。”

    基莉笑,“那多好。”

    吳儲新再也不肯離開她的身旁。

    那女郎敏感伶俐,怎麼會不發覺這個事實。

    儲新忍不住問:“你住在詩歌路吧。”

    女郎一怔,“有人告訴你?”

    儲新笑笑說:“是,我有資料,我住琴瑟街。”

    “噫,就在我家前邊。”

    “我們是鄰居。”

    “真巧。”

    儲新笑,“你也一個人住吧。”

    “嗯,我父母已離異再婚,我一早就搬出來。”她異常坦率。

    “你自己打理家務?”

    “自己料理居所,份屬應該。”

    好,肯動手做粗工,不嬌縱。

    “聽說,你習慣早休息。”

    基莉笑,“你消息來源正確。”

    “我還以為我是城內唯一十時前休息的人。”

    “不不不,我好幾個朋友都已經謝絕夜生活,沒意思,日日帶著黑眼圈上班,等於自虐。”

    “基莉──”

    他還想說下去,只聽見有人喊:“船到翡翠島了,我們上岸吃午餐去!”

    儲新伸手出去緊緊握住基莉的手。

    他怕在上落甲板慌亂間失落她。

    基莉笑,“我認得路。”

    儲新漲紅了臉。

    但是他絕對沒有鬆開手的意思。

    同事們都看見了。

    年紀大的覺得寬慰:呵吳儲新終於帶女朋友亮相,年輕的也代他高興,好人是該得到那麼一個標緻的女友,少女們卻遲疑了:呵我們會不會粗心大看錯過了一個最佳伴侶?

    儲新卻不理那麼多,他一直甜絲絲站在女高身邊。

    那天傍晚,船泊岸,儲新驀然發覺時間竟過得那麼快。

    他問基莉:“你倦嗎?”還想有下集。

    “有點累了,改天吧,改天再約。”基莉很明白他心意。

    “什麼改天,”儲新急急爭取,“明天。”

    “明天我有事。”基莉說的是實話。

    “後天,後天六時,我到你公司樓下接你。”

    基莉想一想,“我散會馬上下來。”

    “一言為定。”

    儲新跑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那面鏡子。

    一進書房,他狂叫一聲。

    鏡子被打破了,碎片整整齊齊放塑膠袋中,袋邊有字體歪斜的便條日:“吳先生,對不起,我打爛了鏡子,願意賠一百元,阿笑字。”

    儲新恨得直叫:“早該開除你!”

    他撲到窗前去,可是他從來沒在窗前看到過伊人。

    他坐下來,幸虧他已經認識她真人,不然他會扼死那粗心的女工。

    星期一,儲新在公司裡被老闆叫住。

    “基莉怎麼樣?”

    儲新立刻鄭重地說:“謝謝你把她介紹給我。”

    “她是內子表妹的同學,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且自費留學,能吃苦,了不起。”

    儲新說:“我有種感覺,她會是我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物。”

    “那多好。”

    “謝謝你。”儲新再次道謝。

    “儲新,我看你這些年來也挺寂寞,所以──”

    儲新低下頭,他的落寞,原來每個人都看得出。

    老闆又向他提供了一些關於基莉的資料,換句話說,她正是他等候了若干春天的理想伴侶。

    吳儲新並不笨,他當然知道這樣的緣分來到不可輕視。

    第二天的約會他一早就到了。

    見到基莉瞼上同樣有期待盼望的表情,他知道一切已經落實。

    那日下毛毛雨,兩人都沒有帶傘,行人道擠,他們一前一後拉著手直往前走,漫無目的,也不講話。

    他喜歡拉著她的手,他不能失落她。

    他又體貼地為她留一點點呼吸餘地,“後天我再來接你。”

    基莉點點頭,她又何尚不是等待了若干春天。

    自該日開始,吳儲新身邊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他的笑容,他像是忽然釋放了,儲新首次發揮了他活潑與幽默的一面。

    女同事真正懊悔了。

    “原來他那麼慷慨熱情。”

    “聽他的秘書說,他送給女朋友的禮物,都是親手挑選,昨日,他買了一面水晶玻璃框的鏡子。”

    “啊。”

    “為什麼送鏡子?”

    “女性照鏡子的時間是很多的。”

    “傳說在鏡中可以照到未來伴侶的樣子。”

    大家笑,“迷信。”

    “那是一個傳說嘛!午夜在鏡前削蘋果,果皮不斷,就可以看到他或她的面孔。”

    “我不信。”

    “不信?誰又會相信吳儲新原來那麼風趣可愛?”

    “真是,本來我們是近水樓臺。”

    “白白損失一次機會。”

    “還做了三年多同事呢。”

    她們大大的唏噓。

    吳儲新當然沒聽到這番話。

    他已暗暗籌備婚事。

    現代青年,卻有著老式男人的美德;要愛惜女性,對她們好。

    首先,他挑選了婚戒,然後,他靜靜裝修新房,這些瑣事,應該都是男方的責任,基莉有事業,她也夠忙的,要體貼她多些。

    約會了這些日子,基莉卻從來沒有請他上過她家。

    那麼謹慎,可見是個聰明女。

    那是一個星期六下午,他微笑問她:“不請我上去喝一杯茶?”

    基莉沉吟半晌,抬起頭想清楚,點點頭,“可以,我有克魯格香檳。”

    儲新歡欣,一如求婚已被接納。

    他又握住她的手。

    基莉的公寓比他的略小,方向甚佳,背山面海。

    儲新進屋第一件事便是伏到客廳的窗前去。

    咦,這個窗,看不見他的家。

    他又走進她的書房。

    這扇窗,更不對了,只看到小公園。

    他又找到臥室去。

    睡房的窗,位置更偏,對著山坡。

    儲新呆住。

    他怔怔坐下來。

    這證明無論從哪個角度,吳儲新都可不能自他書房的鏡中反映看到基莉。

    可是,他明明在鏡子裡見過她。

    這時,基莉走進來,詫異的說:“你在這裡。”

    儲新說:“基莉,原來我的家看不到你的家。”

    基莉笑,“一前一後,當然看不見。”

    “可是,如果有一面鏡子反折──”

    “鏡子看到的,我們肉眼也看得見。”

    “不一定,”儲新說:“潛水艇的潛水望鏡就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景象。”

    “潛望鏡有兩面鏡子。”基莉提醒他。

    他只得一面。

    而且已經打破。

    這時他聽得基莉說:“今天天氣真好,且到客廳來坐。”

    那個下午,吳儲新向她求婚,她答應了。

    儲新聽見她說好該剎那,別轉了瞼,淚盈於睫。

    她也是。

    他們旅行結婚。

    女傭仍然一星期上吳家三次敞清潔工作。

    她嘀咕:“地方整潔多了,吳太太是好妻子。”

    書房外有一面鏡子,水晶框,十萬華麗別緻。

    女傭聽吳太太問:“鏡子幹嗎放這裡?”

    吳先生答:“看你呀。”

    “放這裡,哪裡看得到我?”

    “從前看得見,這面鏡子不行,看不見。”

    吳太大笑,“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

    “不重要了,讓它擱那裡吧。”

    “吳儲新,你的怪脾氣不止一點點呢。”

    吳儲新馬上抬起頭,作狼號聲。

    女傭搖搖頭,笑著退出。

    吳先生是個好人,上次打爛他書桌上的鏡子,賠出去的一百大元,他並不肯收,而且,也沒有責怪她。

    不是每個東家都有這樣的雅量。

    這樣的好人,是該娶到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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