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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迷

    與表姐伏在窗台上已有兩小時,維持同一姿勢不變,真是要命,不但肩膀酸,大腿也快支持不住。

    “把望眼鏡給我。”

    “他還沒有出來。”

    “這裏可以看到他的客廳。”

    “但厚厚的幔子從來沒有升起過。”

    “昨天下午進去到現在,都沒再出來,廿多個小時,悶在家中,真有他的。”

    “説得是,我們出去玩玩吧,快悶壞了。”

    “不,你去,我守在這裏。”

    “真有你的,又沒有酬勞,做私家偵探似,受不了。”

    “我是郭家倫的影迷,我認為值得。”

    “做名人真不容易,一點私生活都沒有。”

    “什麼都要付出代價,許多人肯犧牲,也換不回來這樣的榮耀。”

    “來,至少讓我們吃點東西,反正他住在對家,跑不了,今天看不到他,還有明天。”

    我依依不捨的下窗台,“也好。”

    “他家會不會有後門。”

    “不會吧,間隔同我們這裏一樣。”

    “報上説,他們藝人都喜歡大肆裝修。”

    “裝管裝,要開一道後門出來,不是簡單的事。”

    “你確實見他?”

    “一點都不錯,昨天看着他進去,那輛白色的車子,是他的,紅色的跑車,也是他的,本來還有一輛麪包車,此刻不在。”

    “有沒有勞斯萊斯?”

    “沒有,他那個年紀,坐勞斯太誇張。”

    “對你來説,郭家倫似乎十全十美。”

    “他是不錯,紅了那麼久,一點都不輕佻,上星期一姐買菜回來,大袋小袋拿不過,他居然幫她拎,嚇死一姐。”

    “於是一姐去拜佛時為他燒多一炷香。”

    “可不是。”

    我們喝着果汁笑起來。

    “給你看見他又怎麼樣,”

    “沒有怎麼樣,看見他真人有種興奮的感覺,像是獲得特權。”

    “這同去馬戲班看侏儒有什麼不一樣?”

    我不響,真的,好像沒有分別,都是難得一見的人,都想知道真人同照片有什麼分別。

    “我覺得名人真難做。”表姐説。

    “可是賺很多錢。”

    “快來,白色車子開動了。”

    我撲到窗口去,一看之下,鬆口氣,“不,那不是他,那是他秘書。”

    “男秘書,長得不錯哇。”

    “在郭家倫屋子裏進出的人,都十分有性格。”

    “還有些什麼人?”

    “他有兩個秘書,一男一女。有兩個傭人,一老一少。他兩個兄弟也常來,還有樂隊員五名,經理人,自然,他的女朋友陳美娜。”

    “沒有司機?”

    “他喜歡開車。”

    表姐扳手指頭,“十多個人靠他養活?”

    “別忘了還有父母。”

    “負擔真不輕。”

    “噯,從前沒想到,只覺得一大堆人跟着最威風。”

    表姐搖頭,“我養自己都養不了。”

    她剛自大學出來,找到份工作,薪水只夠頭十天花用,每個月後半截,還是做伸手牌。

    “大明星不好做。”

    “有人來了。”

    我看一看,“是他的女朋友。”

    那女郎自車中跨出,一件長狐皮大衣,七公分高跟鞋,頭髮蓬鬆,架一副太陽眼鏡。

    表姐説:“天生一副情人相。”

    “不是她,是她。”

    接着另外一個女人自車中鑽出,外型精明樸素,打扮普通。

    “這個?”表姐詫異,“看不出來。”

    “他同她走了有十年,她幫他許多。”我説:“大明星往往最寂寞,根本沒有朋友,紅的時候人人都捧,哪裏去找真心話,但這位女士肯忠告他。”

    表姐取笑我,“於是你躲在牀底下,什麼都聽到了。”

    我白她一眼,“報上説的。”

    “記者又怎麼知道?”

    “他們躲在郭家牀底下。”

    兩個女子,一豔一素,進屋去了。

    長得妖冶的,是他新戲的女主角。

    “他在屋裏幹什麼?”

    “同我們一樣,他也是人,休息、吃喝、聽音樂……”

    “郭家倫也是人?不,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麼?”

    “閃亮的星星。”

    我不出聲,嚼三文治。

    “成為郭家倫的鄰居之後,你得到最佳娛樂。”

    真的。週末沒事,就躲在紗簾後看明星。

    “什麼時候搬進來的?”

    “三個月前。”

    當時我在花園洗腳踏車,只見一列車子,浩浩蕩蕩開進私家路,啊,對面別墅終於有人搬進來了。

    原來是郭家倫。

    當時他穿着粗布褲與大毛衣,很平常的打扮,但我一眼還是把他認出來。

    他的隨從説:“這下子好了,離市區有個多小時車程,影迷不會守在門口了。”

    又一個説:“影迷不過要相片,最討厭是記者。”

    只聽得他女朋友説:“要是記者真的不來,我們也就發黴了。”

    郭家倫沒出聲,靜靜走入屋內。

    他女友説:“在這裏,他可以好好休息。”

    “演唱會在五月,有兩部戲要開,之前還要到美加登台,一年工作排得滿滿。”

    當下我就想,連玩的時間都沒有。

    過了三天,我忍不住,跑到對家去按鈴。

    沒讓父母知道,他們嚴禁我去騷擾。

    開門的是他的秘書,問我有什麼貴幹。

    我説我要一張相片。

    他很訝異,“你是怎麼找上來的?”

    我説我住在對面。

    他很滿意,進去取了相片給我。

    我説:“怎麼沒有簽名?”

    他又進去,再出來時,多了簽名。

    “沒有上款。”

    秘書已頗不耐煩,只得再進屋子,第四次出來,我得到我要的一切。

    我把一束花遞給他,“請轉交郭家倫,是我家園子種的。”

    他有沒有把花扔掉我不知道,但我把他的照片用鏡框鑲好,放在書桌上。

    郭家倫這位芳鄰為我枯寂的中學生活帶來不少色彩。以後想起來,也可算是一段精彩的回憶。他永遠想不到他對一個少女的成長會有這麼大的影響。

    “來,”表姐説:一我們出去玩。”

    “到最近的戲院去要二十分鐘車程。”

    “你才十五,退休太早了吧,反正閒着,出去走走也好。”

    “沒有車子。”

    “小姐,世上有樣東西,叫做公路車。”

    我們把乘公路車也當作一種節目,靠在車站上,用手指玩繩網遊戲。

    表姐説:“玩久了會下雨的。”

    “老太婆才信這種事,絲毫沒有科學根據。”

    “那一角確有烏雲。”

    “我們沒有傘,不如回去。”

    剛在這個時候,有一輛車子停在我們前面。“出市區?”司機問。

    我心狂跳,這便是那輛白色的車子,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他。

    我俯下身子去同司機説話,打個照面,不相信自己眼睛,他正是郭家倫本人,我的天,是他是他是他。

    “是。”表姐答。

    我太緊張,説不出話來。

    “載你們一程如何?”他笑問。

    “求之不得。”表姐到底年長几歲,對答如流。

    我們上了郭家倫的車子,表姐坐前座,我在後面。廿分鐘車程共處,這確是意外之喜。

    我一顆心碰碰跳,幾乎要自口腔躍出。

    只聽得他説:“大家是鄰居不是?”

    表姐説:“我們住對座。”

    他的車速並不太快,並排有其他車子經過,看見他,大聲叫他“郭家倫!”吹口哨,搖手。

    他笑。

    表姐問:“很麻煩吧。”

    “也只好如此,他們喜歡我才那麼做。”

    “我表妹是你的影迷。”

    他笑,在倒後鏡看一看我。“謝謝。”異常平易近人,沒有一絲架子。

    表姐問:“出去拍戲?”

    “接一個朋友。”

    我覺得表姐問太多了,但什麼都不説也不行。

    幸虧大家終於靜了下來。

    到市區,他在戲院門口放我們下來。

    我陶醉過度,根本沒有心思看電影,與表姐找到一間咖啡店,坐下來談論適才的奇遇。

    “他真英俊!”

    表姐點點頭,“是,難怪小女孩子看見他會得尖叫起來,真人比相片還要好看。”

    “態度也好。”

    “這也是成功的要素,一點也不驕傲,看得出是真心的,太難得,修養與涵養都好。”

    “看來你也快成為他的影迷了。”

    表姐擰一擰我的面孔,“迷明星是你們的特權。”

    我笑,一直興奮。

    星期一上課,在合作社,我把所有的郭家倫迷集合在一起,細述那天乘順風車的過程,車程共廿分鐘,我卻説足半小時。

    大家連午飯也不吃了,靜靜聽我細説。

    在那一段時間內,我的感覺也好似做了明星。

    “幾時周未我們也到你家來看明星。”

    “歡迎歡迎。”

    “要有茶水招待呵。”

    “一定一定。”

    正在熱鬧,忽然有人冷冷説:“他已經走下坡了。”

    我轉過頭去:“誰説的?”

    大家靜下來,似暴風雨前夕。

    “你不相信?張威利已經超過他。”

    “張威利還不及他一隻腳。”有人七嘴八舌。

    “哼,你們知不知道郭家倫的唱片銷數已遠墮張威利之後,他受了刺激,身體不好,才搬到郊外靜養。”

    我忍無可忍,“那我又受了什麼刺激?我剛好也住郊外,就在他對面。”

    正在拉拉扯扯,吵吵鬧鬧不可開交之際,聽到一聲咳嗽,知道老師已經駕到。

    大家只得靜靜坐下來。

    自那天開始,我益發效忠郭家倫,每日留意他一舉一動。時常藉故在花園逗留,看看有什麼動靜,希望取得第一手資料。

    一日他的兩個兄弟嘀咕着出來,大的那個説:“小器,幾十萬又不是大手筆,理應拿得出來。”

    小的那個説:“他收入大不如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年底拿了廿萬,現在又廿萬。”

    大的還理直氣壯,“做生意有賺有蝕,誰可以擔保。”

    他們上了車走了。

    我沉默。

    鍍金的背後,總還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再英俊再出名,也還是個人,也還有七情六慾,也還有煩憂焦慮,在這裏,我像是領悟了一些事情。

    我想説:不要緊,一生這麼長,總有低潮,沒有失意,成功就不顯得那麼可貴。

    這都是書本上説的,至於我自己,什麼滋味都沒有嚐到過,不能置評。

    不過漸漸,郭家門庭開始冷落,不知是否我的心理作用,老覺得車少了,人也少了。這裏路途遠,影迷也不再找上來。

    連母親都説:“不大有派對了,開頭時對面音樂徹夜亂奏,擾人清夢,又不好意思過去説他們。”

    現在靜寂得多。

    郭家倫的新片上演,我去看了三次,但這部片子的生意不好,被一部愛情片搶盡鋒頭。

    不會就這樣倒下去吧,我很替他擔心。

    守在窗台等,只見他的女朋友駕車來,進屋子不到十分鐘,怒衝衝出來上車走,車子倒後時失去準頭,撞到柱子,轟一響,尾巴頓時凹下去。

    待他趕出來視察,車子早已開走。

    他苦笑,一眼看到我在注意他,對我聳聳肩攤攤手。

    “好嗎。”我説。

    這次沒那麼緊張。

    “你好。”他兩隻手插在口袋中。

    “不出去?”我問。

    “我就快無處可去了。”他嘲弄的説。

    “我知道你要去登台。”

    “取消了。”

    “還有一部戲要拍。”

    “計劃押後。”

    我訝異,“多麼戲劇化,全改掉了。”

    “可不説對了,我們過的,正是戲劇人生。”

    他的情緒相當穩定,並無露出不愉快的樣子來,控制得非常好。

    我問!“怎麼忽然出了這麼多事?”

    “我們這一行,紅起來是一夜間的事,倒下來也是一夜間的事。”

    我天真的問:“你黑了嗎?”問出口才知道自己有多笨。

    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只是説:“看樣子正發黑呢。”

    説得這麼有趣,我禁不住笑出來,弄得自己尷尬異常,明明是不應笑的。

    “我早有心理準備,一個人,走到最高峯,不下來的話,哪兒還有其他的路可走。”他停一停,“是我們這一行的事業危機,無可避免。”

    我點點頭,這倒好,他知道這件事遲早都會發生,省卻不少煩惱。

    他喃喃説:“可是我身邊的人不明白。”

    “嗯?”我沒聽懂。

    “他們老勸我改變風格,作一個突破,再接再勵等等……而我知道,一切都到了個極限。”

    “誰是他們?”

    “親戚、朋友、經理人……”

    “為什麼他們要那樣做?”

    “威風已成習慣,不甘寂寞,非要繼續下去不可。”

    “叫他們自己登台好了。”

    郭家倫微笑,“我也是這麼對他們説。”

    “他們怎麼樣?”

    “很生氣。”

    我也笑。

    “你不會明白的,人在江湖,我肯退出,我那班弟兄也不肯,終於要拖垮了才肯算數。外間許多人愛説:見好就該收蓬了。但世上沒有這麼理想的事。”至此,他神色有一絲落寞。

    “你有無足夠的錢退出江湖?”

    “我有,他們沒有。”

    “那你的女朋友為何不跟你速速歸隱呢?”

    “她也有一大班親友要照顧,走到哪裏去?”郭家倫無奈的説:“她妹妹一直跟着我們負責服裝,她弟弟做燈光……千絲萬縷的人際關係,像一張網似把我們罩住了。”

    郭家倫對我竟這麼坦白。

    這番話,給記者聽到了,那還當了得。

    他顯然把我當朋友,也許他心裏悶着很多事,趁這個機會説出來,抒發一下。

    我説:“放下他們,遠走他方。”

    他又含蓄的笑,“真是好建議。”

    “你這麼年輕!可以從頭開始。”

    “你以為我幾歲?”

    “約廿六七八歲。”

    “錯了,我已經三十七。”

    “唉呀,”我大吃一驚,“我不相信!”

    “不能讓影迷知道,一直在梳最新的髮型,穿最時髦的服裝。”

    三十七!我父親才三十九。

    這麼老了,老得差不多可以做人父親,真看不出來,他不是開玩笑吧。

    只聽得他説下去:“十五年來,我扮演一個叫郭家倫的角色,實在是累了,我想休息。”

    我不大懂他的話,只是看着他。

    他轉身,“我一直做得那麼好,難道還不應讓我餘生得到安息?”

    “郭家倫!”

    他沒有回過頭來,只是説:“再見,小朋友。”

    他回屋子去了。

    我真有點擔心他。

    屋子在晚上燈火通明,車子不停的駛進來,我又放下了心。

    影迷就是那麼傻,一個大明星,還需要我這個小朋友來擔心?但如果按常理做事,也不會有影迷這回事了。

    母親看一看對家,説:“又開慶祝會了,上次不知為什麼事大排筵席,第二天下午,他們傭人説,光是空的香檳瓶子,就有三十多隻。”

    以後,我暗暗想,不會有這樣的盛況了。

    父親説:“多精彩,我也希望去參加那樣的舞會,女人又白又豐滿,全部穿低胸衫,大紅唇,俏媚眼,腳上的絲襪顏色斑斕,像蟒蛇,隨時會得纏上來。”

    母親狠狠的瞪他一眼。

    但這一切不過是表皮,背後,背後的故事是不一樣的。

    很少人知道背後的情況。

    隔壁芳鄰的燈火到清晨才熄滅,車於一輛一輛離去,終於一切歸於靜寂。

    有聚必有散。

    我也睡熟。

    第二天要父親把我推醒,才能上學。

    整個人糊里糊塗,像是做夢,在車子裏睜不開眼睛,欠缺睡眠真慘。

    父親一邊開車一邊嘀咕我。

    那日馬虎的應付了功課,回到家中,便往牀上一倒。

    所以一共有幾天沒時間注意對面發生什麼事。

    等到週末,表姐進來看我們,一開口就説“對面房子出售呢”,我才猛然發覺大事已經發生。

    可不是,門外釘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仲量行的電話地址。

    父親説:“好了,大半年的喧譁終於過去,天下太平。”

    表姐説:“一定是因為不耐寂寞。”

    我焦急的問:“人呢,郭家倫已經搬走?”

    “還沒有。”表姐説:“看你急成那個樣子,真不愧是影迷。”

    我要同他説幾句話。

    到他家門前去按鈴。

    “我找郭家倫。”

    “他要休息,小朋友,你來得不巧。”

    “不,我一定要見他。”

    “對不起,他不見客。”

    “喂喂,且別關門,你們是不是要搬?”

    “是,搬回市區,這裏交通太不方便。”

    “你們不會退休?”

    “退休?小朋友,你在説什麼?啊,是了,怕郭家倫退休是不是?不用擔心,過兩個月,他會以全新姿態在舞台及銀幕上出現,給影迷一個最大最滿意的驚喜,好了,我要進去了。”

    “慢着——”

    “是不是要照片?”

    “不是。”

    “郭家倫在休息,他下個星期打算見影迷,你屆時看報紙留意時間地點吧。”

    大門被關上。

    我呆了一會兒才回到家中。

    表姐笑,“吃了閉門羹是不是?”

    “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要明白,大明星怎可能接見每個影迷。”

    “他明明説他疲倦,他想退出。”

    “你在説什麼?人家還要賺大錢呢,休什麼鬼息。”

    他明明那麼説,臉上且已露出異常勞累的神情。

    但為勢所逼,又得做下去,一直做,做到沒人要看他,在台上倒下去為止。

    他們在台上出生,也在台上死亡,整個人生在舞台上渡過。

    我黯然。

    表姐問:“喂,你怎麼了,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

    表姐哈哈哈的笑起來。

    郭家倫搬走了。

    大卡車來運傢俬雜物,我告一整天假,守在門口觀望。許多簇新的東西都不要了丟棄在那裏,連女傭人都搖頭嘆息:“浪費過度,當心下半輩子。”

    我連忙説:“不關郭家倫的事,他又不知道。”

    他根本不在,無暇理這些瑣事,都是旁人糟塌他的財物。

    花了一個上午,人去樓空,終於都走了。

    我過去張望,落地長窗內只餘下寂寥。

    我靜靜的想:郭家倫會不會再重振雄風,打退後浪?他經過許多場戰爭,才爭奪到今天的位置,他對鬥爭有豐富的經驗,他的人生中充滿突破,一次又一次,他征服困難。

    他是戰士,生命力一定比平常人強,他會的,他會得克服難關,我們會得支持他。

    這些年來,他什麼沒有見過,父親曾説,人生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其間抓到多少就多少,根本也是白白得來的,他會想得開。

    我站在他家門口許久許久,作為一個影迷,我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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