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座裡,範筠幸靠著車門邊而坐。
理解她的戒心,中年男人主動介紹,“你可以叫我查理。”
她禮貌的回應,“我叫範筠幸。”
“介意我叫你筠幸嗎?”
雖然她並不認為兩人有熟稔到稱呼名字的地步,但是因為覺得眼前的中年男人態度親切,所以就同意了。
“沒關係,你這樣叫我就可以了。”
查理對她的態度不禁在心裡讚許。
雖然說家族裡的人都認為眼前的女孩不過是個工具,但是身為路易斯父親的他卻不這麼認為,他很清楚兒子既然靠著自己的努力堅持到今天,便不可能在最後一刻選擇藉助旁人的力量。
只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兒子竟然會答應回來,原以為他對這個家族的一切根本不屑一顧的。
以為對方應該會主動往不說,所以等不到他開口的範筠幸便按捺不住問起:“請問,你們跟路易斯是什麼關係?”總覺得他們的態度實在不像是一般的客戶。
她這話等於是向查理證實,兒子心裡根本沒有這個家族的存在,甚至是包括他這個父親。
心裡苦澀之餘,他還是對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我是路易斯的父親,其它人都是家族裡的親戚。”
這爆炸性的回答完全不在她預期之中,讓她當場聽得傻眼。
將她的錯愕看在眼裡,查理不難理解。
“這怎麼可能。”
回過身來後,她驚呼出聲。他們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家人。那些人的輕蔑跟鄙夷她明明就看得一清二楚!
冷不防的,她想起抵達那晚曾經問過池以諾,當時他只以一句不是什麼重要的人隨口帶過。
如今回想起來,他根本無意對她多做說明,就如同剛才在餐廳裡所看到的,她對於他的一切根本毫無所知。
這樣一想,範筠幸再也隱藏不住心底的苦澀。
查理先是對她的反應感到理解,跟著注意到她酸楚的神情才意識到,她似乎是誤會了。
“他沒對你說我並不感到意外。”
這話引起了她的不解,也讓她暫時忘記苦澀,尤其是聽到他接下來說的話。
“因為在他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們這些人的存在。”
身為一個父親,她可以聽得出來這句話說得有多麼沉重。
“怎麼會?”
“對於這整個家族,甚至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他有太多的不諒解。當然,這一切並不能怪他。”
她聽得一知半解,想進一步追問卻又礙於他沉重的心情而開不了口。
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查理轉而欣慰道:“所幸他帶了你回來。”他相信眼前的女孩對兒子一定具備某種程度上的意義。
聽出他話裡頭的欣慰,她卻只覺得苦澀。
“傭人那裡我已經事先吩咐過,有任何的需要儘管吩咐他們。”
她遲了幾秒才會意過來。原來那些中文雜誌跟端到房裡的飯菜……
“是你吩咐傭人照顧我?”心裡不知道該如何感激才好。
“雖然不能做到讓你像住在自己家裡,但是多少還是希望能為你跟路易上做些什麼。”
“謝謝你。”範筠幸誠摯的感激。
“不需要放在心上。”說到這裡他先是正色的看了她一眼,跟著才問起,“這時間你怎麼會一個人在外頭?”
她的神情黯淡下來。
查理自然看得出來她有心事。“如果願意的話,是不是可以對我說?”
聽出他話裡頭的關心,也為了不想他對自己跟池以諾之間存有錯誤的期待,她終於說道:“我跟路易斯也許不像你以為的那樣。”
聽在查理耳裡則更加肯定,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突然這麼想?”
“剛才他們帶我去找路易斯……”
就算她沒有指明,他多少也猜得出來,所謂他們指的應該是家族裡的人。
她低聲接著道:“我才第一次發現,他有能力讓女人露出那樣的笑容。”
他先是愣了下,跟著才想明白她所看到的,心裡大概也猜到那女人的身份。
範筠幸說著突然正色問起,“請問,你知道跟路易斯在一起的女人是誰嗎?”她心裡抱持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
查理看著她沒有答腔,臉上滿是為難的神情。
當下,她雖然也猜到大概,仍是勉強拜託道:“請你告訴我。”
知道事情再瞞也不過幾天,他便決定事先讓她有心理準備,“路易斯這次回夾是為了要接手家族集團的經營。”
接手集團?他明明說過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星期的!
“但是前提是,他必須跟我父親決定的對象結婚。”
範筠幸聽了更是一陣青天霹靂。
這麼說,剛才的那個女人極有可能就是他結婚的對象?
看出她受到的衝擊,他試著安慰道:“就算是這樣,他看重的人依然是你。”
如果他不是打算跟別的女人結婚,她也許還可以這樣欺騙自己。
“那個小姐看起來很漂亮,氣質也很高貴。”她強撐起嘴角說道,不願讓人看出她的心碎。
“路易士的個性不會輕易受人擺佈,就算是我父親的決定也一樣,否則他也不會在十五歲那年一個人離開到臺灣去。”
範筠幸當然清楚這點,“但那小姐很漂亮,也許他會喜歡她。”
“那是不可能的!”
肯定的語氣引來她的不解。
“單就對象是我父親挑選的這點,他就不可能會接受。”
“為什麼?”
由於一時之間很難解釋清楚,查理便籠統帶過,“因為他對整個家族有太多的不諒解。”
可能的話她也想相信,可是剛才在餐廳裡所看到的情景又該如何解釋?
“也許他的不諒解並不包括她……”
眼見她聽不進去,查理正當不知道該如何說服她時,突然瞥見她手上的銀色手環。
“這是虹晴的手環?”
範筠幸先是納悶了下,接著才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自己的手環。
“請問,你是在說我手上的這個手環嗎?”
“可以讓我看清楚嗎?”
因為答應過下拿下來,所以她直接把手伸了過去。
他的眼眶在看清楚手環後微微泛紅,“是路易斯給你的?”心裡其實已經確定。
範筠幸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知道,心裡不禁好奇,“請問你說的虹晴是?”
“是我的太太,也是路易斯死去的母親。”
乍聽到手環居然是池以諾母親的還物,她不免感到驚訝。
“沒想到路易士會把這個手環給你。”查理心裡更加肯定她在兒子心目中的地位。
她聽了直覺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手環對你們的意義。”她連忙要拔下來歸還,只是被他阻止。
“不需要拿下來。這個手環是我當初送給虹晴的,如今路易斯把它送給你,虹晴要是知道應該也會樂意看到。”
她這才止住動作。
“路易士既然會把這麼重要的手環送給你,就說明了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應該要相信他。”
聽聞了手鐲的意義後,她筠幸心裡也有些相信。
問題是,那結婚的對象又該如何解釋?
“但是他還是打算娶她……對吧?”範筠幸心裡渴望聽到否定的回答。
偏偏,查理也無從否定。
雖然自認為清楚兒子的個性,以為他對家族裡的一切不屑一顧,但是他卻回來了。
認定他對父親選擇的結婚對象不會接受,結果範筠幸卻目睹他們有說有笑。
或許,他其實也不是那麼瞭解兒子,畢竟他是個失職的父親。
後座裡,範筠幸看他說不出話來,也跟著沉默了。
***鳳鳴軒獨家制作******
夜裡,範筠幸如常的背對著池以諾,以致他並未察覺到她的異樣。
望著手上的銀色手環,她心裡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又無法對他說出來。
她想問他白天餐廳裡的那一幕,問他回來是不是為了接掌集團,問他是不是真的打算跟安排的對象結婚……
如果是,那他為什麼要帶她來英國?為什麼要送她這個手環?又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
尤其在得知手環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後,她是真的迷惘了。
以他的個性,根本不可能將這麼重要的手環隨手送人,結果他卻將手環送給了她,還不許她拿下來。
到底對他來說,她究竟代表著什麼意義?
範筠幸想知道,想要親口問個明白,但是卻鼓不起勇氣,害怕自己一旦開了口,萬一他要回手環,那麼怎麼辦?
她心裡百感交集的難以入眠,因而悄悄的回過了頭。
床那頭的池以諾閉著眼睛,她無法確定他是不是已經熟睡,只是怔怔的望著他。
不知道是似有所感,還是心靈相通,他正好在這時睜開眼睛,捕捉到她凝視著自己的目光。
被逮個正著的範筠幸頓時一陣尷尬,想背過身去又擔心更引起注意,情急的想擠出什麼話來。
最後,是池以諾替她開的口,“睡不著?”
“呃……嗯,那我先睡了。”她應完心虛的又回過身去。
將她羞赧的模樣看在眼裡,他眸光裡滿是笑意,沒有多說什麼。
望著她背過的身影半晌,就在他打算重新閉目入睡時,突然聽到她細如飛蚊般的聲音傳來——
“我可以……靠在你身邊嗎?”
冷不防的一句話讓他重新睜開眼來,懷疑她不確定自己說了什麼。
範筠幸在這時慢慢轉過身,神情羞澀的望著他。
“可以嗎?”雖然這麼說有些不知羞,但是今晚,她希望能靜靜的靠在他身邊。
明白她必須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開這個口,池以諾儘管意外,也只當她是因為人在異鄉不能適應。
尤其過去這三天來,自己因為積極在接手集團的營運,並沒有太多時間陪她。
他柔聲道:“過來。”
得到他的應允,她悄悄的靠了過去。
望著倚到身邊的人兒,池以諾伸手將她環到胸前,並承諾,“再過三天,事情一旦結束我們就回去。”
“嗯。”她應了聲,心裡卻懷疑著這個可能。
但是這一刻,就算是安慰的話也好,她想就這麼待在他身旁。
她戴著的手無意識的貼到了他的胸膛,他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後滿足閉上眼。
***鳳鳴軒獨家制作******
到英國四天,舉凡對集團經營感興趣的家族成員,幾乎都已經先後上門找過了池以諾。
想當然耳,最後都只是鎩羽而歸。
除了跟老人安排的結婚對象碰面外,他絕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瞭解集團內部的經營上。
只不過在這馬不停蹄的四天裡,家族成員中最該要出現在池以諾面前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直到此刻。
過去三天來,查理一直想去見兒子,只是提不起勇氣。
回想兒子抵達的那一晚,他清楚的看到,從頭至尾兒子的視線只定格在老人身上,眼中壓根沒有他這個做父親的存在。
因為這樣,縱使心裡萬般渴望,他依然舉步不前。
直到今天,範筠幸的事像是給了他一個藉口,一個得以來見兒子的藉口。
哪怕他其實明白,自己的話對兒子根本無足輕重。
知道兒子過去三天一直密集的在跟集團裡的核心幹部開會,查理刻意選在這時間到會議室門口來等他。
因為他身為萊斯集團的董事,所以會議室外頭的秘書一見到他便連忙上前招呼,“萊斯董事。”
“路易斯到了嗎?”
雖然說尚未正式宣佈,但是集團上下其實都已經有風聲傳出,因此這會聽到董事問起,秘書的語氣顯得格外恭敬。
“萊斯先生還沒到,不過會議再過半個小時就要開始。”
過去三天來,秘書除了對未來新任總裁的相貌深深著迷外,對他的能力跟準時也是印象深刻。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聽到董事這麼說,秘書才趕忙去準備待會的會議資料。
接下來的時間裡,陸陸續續有開會的幹部抵達,因為清楚未來總裁的準時,每個人幾乎都是提早過來。
見到會議室外頭的查理,幹部們雖然感到意外,倒也不忘恭敬的打招呼。
一直到會議開始前的五分鐘,電梯的門再度打開,就見池以諾從裡頭走了出來。
不等他走到會議室前,父子倆的視線已經在走廊上隔空交會。
那一瞬間,他們望著彼此,世界上似乎少了語言這種東西。
看著多年不見的兒子,查理像是突然啞了開不了口,只是看著他走來。
眼看兒子就要走到自己面前,查理正想開口,才發現兒子並沒有停下腳步的打算。
錯身而過的瞬間,他不禁定在當場,池以諾則繼續往會議室門口移動。
儘管心裡苦澀,他還是在兒子的手要搭上會議室門把時出了聲,“如果可以,多花點時間在那孩子身上。”
乍聽到這話的池以諾一時雖然沒能聽明白,卻冷不防的憶起他自己當年的處境,心下因而一陣惱怒。
沒有理會身後的父親,他動手便要轉開門把,卻又聽到查理進一步說道。
“她人在異國情緒難免較不安穩。”
一句話讓池以諾當場回過身來。
看著兒子明顯的反應,查理因而更加肯定範筠幸對他的重要性,心裡也對他接受父親安排的對象更加無法理解。
“你去找過她?”池以諾的語氣裡是明顯的下悅。
“不算是——”他想解釋在路上遇到她的情況。
“最好不是。”不料池以諾卻出聲打斷,語氣裡充滿了警告的意味,因為他不願讓她捲入家族的一切是是非非。
即便來之前就已預期到父子倆見面後的情況,可這會面對兒子的疾言厲色,查理還是難掩辛酸。
“我知道你不能諒解……”他試著乞求兒子的原諒。
“離她遠一點。”池以諾只是再次警告,根本懶得多聽。
他只來得及在兒子開門進去前道:“別為了仇恨做出讓自己後悔,甚至失去所愛的事。”
池以諾雖然聽到卻不再響應。
看著會議室的門在自己眼前被重新帶上,查理儘管心中酸楚,卻仍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