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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昨天開始,家杏重新輪調白天班,卻因為作息還沒有調整過來,下了班的她幾乎快累癱了。

    站在承租的小套房前,她才從提袋裏找出鑰匙準備開門,隔壁房東家的門在這時打開。

    「徐小姐,-終於回來了。」

    聽到聲音的家杏才要跟鄰居太太打招呼,一名小女孩已經被推到她面前。

    「這小孩子就交給-了。」

    鄰居太太説完匆匆將門帶上,顯然迫不及待想送走小女孩,家杏甚至還來不及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確定無法從鄰居那兒得到隻字詞組的解釋,她遂將視線拉回到小女孩身上。

    「-騙我!」小女孩劈頭就指控。

    家杏一愣,不明白眼前的小女孩為什麼這麼説。

    儘管早已累癱,但為了儘快將事情弄明白,她還是和顏悦色的開口,「小朋友……」

    「我説過不許叫我小朋友!」

    「啊?」

    「-知不知道我在這裏等-多久了?」

    等她?她們認識嗎?家杏懷疑。

    再説,她是去上班又不是去玩,哪能説回來就回來。

    儘管不清楚小女孩是打哪冒出來的,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她的難纏,難怪剛才鄰居太太一見到自己回來便匆匆忙忙將小孩塞給她。

    「嗯……」家杏本想喊她小朋友,未了索性直接略過,「-是來找我的?」

    「廢話!」小女孩回給她低能的一眼。

    「有什麼事嗎?」她面帶笑容的問。

    「我肚子餓了。」小女孩答非所問。

    那就快點回家吃飯去啊!家杏想這麼説,卻又看得出來眼前的小女孩恐怕不容易打發。

    看了看手裏提的便當,她認命道:「進來吧!」打開門讓小女孩進去。

    沒多久,小女孩已經坐在家杏的套房裏大啖她的晚餐。

    雖説家杏根本不期待小女孩的感激,事實上光聽她説話的口氣,她懷疑她懂得什麼叫感激,但--

    「難吃死了!這什麼東西啊?」小女孩嫌棄道。

    生平頭一遭,什麼叫不知感恩,家杏總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工作累了一天,下了班回來又餓着肚子將晚餐拱手讓出,換來的竟是這樣的評語,她懷疑自己到底是招誰惹誰了,怎麼會碰上這樣倒黴的事。

    只不過眼下的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埋怨,當務之急是要先弄清楚小女孩的身分跟來意。

    「小……嗯,-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叫什麼名字?找我有什麼事?」

    「-騙我!爹地根本一點也不愛我。」今天的家長會,班上每個同學的爸媽都出席了,就只有她……

    家杏實在不明白,小女孩為什麼口口聲聲説自己騙她。

    儘管年紀尚小,小女孩卻一眼便看出家杏的疑惑,內心怒氣更甚--她根本沒將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上星期在電話中-還説爹地是愛我的,結果今天班上就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家長出席!」小女孩的咆哮中混雜着委屈與難堪。

    家杏這才猛然記起上星期夜裏的那通電話,臉上綻出詫異的神情,「-是打電話來的那個小女孩?」壓根沒料到她會找上門來。

    小女孩看在眼裏控訴道:「-果然不記得了,-根本只是在應付我。」

    她頓覺理虧,「對不起我……」

    「-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彌補對我的傷害嗎?」

    如果這會兒家杏不是當事人,肯定會覺得小女孩電視劇看太多了。

    「我很抱歉,真的。」她誠心致歉。

    看出她誠心認錯,小女孩這才滿意的報上姓名,「餘欣婉。」

    「啊?」

    「我説我叫餘欣婉。」欣婉不耐煩道,覺得她腦筋遲鈍。

    家杏這才反應過來,同時想起,「欣婉,時間不早了,我送-回家好嗎?」儘管早已累癱,但是要她由着一個小女孩自行離去卻是放心不下。

    欣婉毫不考慮,一口拒絕,「不要!」

    她誤解了欣婉的拒絕,「還是-告訴我家裏的電話,我打電話請-家裏的人過來接。」

    「我不要回去!」欣婉明白表示。

    「什麼?」

    「我要住在這裏。」她宣佈。

    「啊?!」

    無視她的驚詫,欣婉徑自環顧了下四周,「-家怎麼這麼小?還有,-家裏的人呢?怎麼都沒看到?」

    家杏哪裏還有心情回答她的問題,「小--欣婉,-不能住在這裏。」捺着性子表示。

    「為什麼不行?」她理直氣壯的問。

    她最直接想到的是,「因為-爹地要是找不到-會擔心。」

    欣婉一聽,委屈又湧上心頭,「他才不會!他根本就不關心我。」

    「不會的,他……」

    「-還想騙我?」

    「我……」被她這麼一堵,家杏頓時無語。

    欣婉的思緒又轉回剛才的問題,「-還沒有告訴我-家裏的人呢?怎麼都沒看到?」

    儘管相處不到半個小時,家杏卻看得出來小女孩驕縱自我的性格,要是沒能給她滿意的答覆,她們很難繼續下一個問題。

    「我爸媽跟我姊、我弟都住在鄉下,只有我一個人留在台北。」畢竟社工一職在鄉下很難有什麼發展。

    聽到她一個人住,欣婉很滿意,「-只有一張牀,那我要睡哪裏?」在家裏她擁有一間比這裏還要大上許多的房間,還有自己的玩具間跟書房,相較之下這裏簡直簡陋得不象話。

    她自顧自的決定讓家杏感到頭疼,只能重申,「欣婉,-聽我説,-不能住在我這裏。」

    「為什麼不行?」

    明白家人會擔心的理由行不通,她改口説道:「-不認識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

    「我才不怕!」

    問題是我怕啊!她心裏頭叫苦。

    眼見有理説不通,家杏態度只得轉為強勢,「不管怎麼説-都不能住在這裏,要是-不肯讓我送-回家,我只好送-去警察局。」

    「我不要!」

    「那告訴我-家的地址好嗎?」家杏軟言相求。

    「要是-送我去警察局我就逃跑,然後到外面去流浪,我才不要回去!」

    聽到這話她頭疼了。

    的確,她是可以送小女孩去警察局,問題是--要是她沒回去真跑到街上流浪,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她肯定會良心不安。

    再望向小女孩,見她仍是一臉固執,倔強的眼神里透露出脆弱,看在家杏眼裏更是不忍。

    「好吧,-可以住下來。」她終於退讓,「不過-必須打電話回去跟家裏説一聲。」

    欣婉隨即接腔,「劉媽會跟爹地説的。」

    她詫異,「-告訴他們-要來我這裏?」

    「對。」

    「而他們也答應?」她高度懷疑。

    「因為我一直吵、一直吵,劉媽拿我沒辦法就答應了。」

    聽到這話,家杏真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難以置信,天底下居然有人這樣帶小孩?

    再説,寵小孩也該有個底限,非親非故的,他們難道就真這麼放心將小孩交給她?

    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感謝他們的信任,還是……

    罷了,既然家長也知道,頂多就是讓她在這裏住上一晚,明天就會來接她回去了吧!

    由於南下視察的關係,餘時彥接獲通知匆匆趕回來已是晚上七點多。

    見到他回來,劉媽連忙上前道:「先生,小姐失蹤了。」

    儘管早在電話中獲得通知,這會兒親耳聽到劉媽證實,還是讓餘時彥難以置信,「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失蹤?」

    司機小王也在一旁道:「傍晚我到學校接小姐,等了好久都沒見小姐出來,趕緊到學校辦公室去問,才發現找不到小姐的蹤影。」

    老早就趕來等在餘家的校長緊張的道歉,「實在是很抱歉,餘先生,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聽學校裏的老師説放學前明明還……」

    「不知道?」餘時彥兩眼一瞪,「人在學校里弄丟,你居然只有一句不知道?」

    被餘時彥厲眼一掃,校長當下冷汗直流,「實在很抱歉,餘先生,真的很對不起,學校裏我已經讓人去找了。」

    也難怪校長會這麼緊張,畢竟他面對的可不是一般尋常的學生家長,而是國內百大企業之一的鴻威企業總裁餘時彥。

    年僅三十三歲,在父親倒下母親相繼辭世後一肩扛起餘家事業,偌大的家業到他手上非但沒有倒閉,甚至還發揚光大到今天這番榮景,經商手腕之卓越不言而喻。

    無暇理會校長無意義的廢言,他徑自轉向司機小王,「學校放學前你就到了?」

    小王急道:「跟平常一樣,早半個小時我就到校門口等了。」

    「家裏有沒有接到什麼不尋常的電話?」餘時彥轉向劉媽確認。

    「沒有,整天都沒什麼不尋常,也沒聽其它傭人提起。」

    「學校最後見到人是什麼時候?」

    見餘時彥的視線又轉了回來,校長忙道:「除了最後一堂課的老師之外,就是班上其它小朋友,我已經問過那名老師,她説直到下課前都沒有發現令千金有任何異狀,至於其它小朋友的部分可能得等到明天上學……」

    「除非有學生主動表示什麼,否則不許追問。」

    聽到餘時彥的決定,校長忙改口,「是是是。」

    「在沒有找到人以前,我不希望聽到有任何消息從學校裏傳出。」

    「不會的、不會的。」校長連聲保證,「只有我跟少數幾位老師知道,晚點我就打電話去吩咐他們。」

    「你可以走了。」

    校長這才如獲特赦的離開。

    劉媽這時問起,「先生,是不是要報警處理?」

    餘時彥靜默了幾秒,「暫時先別報警。」萬一女兒沒事,卻因消息曝光而引起歹徒覬覦反倒壞事。

    「那小姐……」

    「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過了?」

    開口回答的人是小王,「都找過了。」因為家世顯赫,出門皆有專人接送,是以欣婉可能去什麼地方,底下的人是再清楚不過。

    餘時彥本想問是下是有什麼地方疏漏,卻發現自己對女兒平日慣去什麼地方一無所知。

    長久以來他將所有的精力全放在工作上頭,將女兒的事全權交由宅裏的傭人打理,直到此刻才猛然警覺到對女兒的疏忽。

    等不到餘時彥更進一步的指示,劉媽叫喚,「先生……」

    他回過神,「繼續找!還有,吩咐下去,在人沒找到以前不準走漏任何風聲。」

    確定了他的指示,劉媽跟小王離開去辦事。

    一早,家杏從醒來開始就在等門鈴響,卻遲遲沒有任何動靜,等到自己都差不多該出門了,她決定自力救濟。

    「欣婉,學校今天不是要上學嗎?」

    欣婉嘴裏吃着三明治,不諱言的承認,「對啊!」

    「那吃完早餐後我送-去學校。」

    「不要!」她一口回絕。

    「啊?」

    「我不去學校。」

    不去?開什麼玩笑?

    「-不去學校那要去哪裏?待會我還得出門上班,沒辦法留在家裏陪。」將她一個人留在家裏她又放心不下。

    「我跟-去。」

    「跟我去?!」

    「對,我跟-一塊去上班。」

    家杏覺得自己要暈了,她嘗試着解釋,「欣婉,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不能隨隨便便帶-一塊去。」

    「我一定要去。」她執拗道。

    雖説家杏已經二十五歲,對小孩子她一向自認還算有辦法,但遇上欣婉卻讓她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説不清之感。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她妥協了,她甚至忍不住要懷疑,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麼倔嗎?

    早晨的公車上擠滿了趕着上班的乘客,不同於家杏苦着張臉,欣婉顯得是興致勃勃,只不過問題很快就來了。

    「我沒有椅子坐。」雖説生平頭一遭搭公車很新鮮,但欣婉仍是很快便察覺到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家杏環顧了下四周,「已經沒有位子了。」

    「誰説的!他們就有。」她指着一排坐在椅子上的乘客,毫不避諱的音量讓家杏頗為尷尬。

    她試圖對她解釋,「那是因為他們比我們先上車,所以才有椅子坐。」希望她能理解。

    打出生開始就嬌生慣養的欣婉哪裏能理解,「我要坐椅子-。」一臉堅持的宣佈。

    「等一下好不好,很快就到了。」家杏安撫她。

    「我一定要坐椅子。」

    就在家杏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之際,一名高中生從座位上站起來,「太太,這個位子給-們坐。」

    猛一聽到那名高中生對自己的稱呼,家杏為之一愣,欣婉卻已老大不客氣的坐了下去。

    反應過來的她直覺就想解釋,未了還是作罷,硬着頭皮跟那名高中生道謝。

    因為窘困,她一直到下了公車才抬起頭來。

    只不過家杏所面臨到的問題尚未結束,才走進工作的地方,同事見她帶了個小女孩不禁好奇的圍了過來。

    在七嘴八舌的詢問聲中,家杏只能以朋友臨時有事請她幫忙照顧草草帶過。

    聽完她的解釋,有人調侃道:「幸好是朋友的小孩,否則黃組長可就要傷心了。」

    黃耀德喜歡家杏早已不是秘密,只不過男方太過保守,遲遲沒敢進一步採取行動,家杏心裏則沒有任何預設立場,畢竟沒交往過也説不準。

    她才要同事別亂説話,黃耀德已經走了過來。

    「説人人到,我們先走了。」

    一票人跟黃耀德打完招呼便識趣的離開。

    「組長早!」她先開口跟黃耀德打招呼。

    「早!」他看着家杏,眼神是欲言又止,「親戚的小孩嗎?長得好可愛。」

    一旁的欣婉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裏,加上剛才那票人説的話,心裏當即升起對他不滿的情緒。

    「不是,是……」

    「我是她女兒。」她衝口而出的話打斷了家杏要解釋的言語。

    「女兒?!」黃耀德錯愕,「-結婚了?」

    家杏雖然不清楚欣婉為什麼這麼説,但還是解釋道:「只是朋友的小孩。」

    他鬆了口氣,「我想也是。」

    欣婉敵意不減的瞪視着他。

    對她來説,家杏是她好不容易才找着的避風港,誰也不許跟她搶。

    「因為朋友臨時有事請我幫忙照顧,我又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家裏,只好帶她一塊來上班。」

    「既然-朋友臨時有事,不要緊。」他體諒的道。

    「謝謝組長,那我去工作了。」

    「去吧!」他語氣裏透着不捨。

    欣婉自動自發的拉着家杏離開。

    走出他的視線,家杏停下腳步,「欣婉,-剛才為何要那樣説?」

    「他喜歡。」她一語道出。

    「什麼?」

    「-也喜歡他?」欣婉固執的問。

    「我……」

    「你們正在交往嗎?」

    「不是,我們沒有在交往,-怎麼會這麼想?」家杏忍不住要懷疑,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麼早熟嗎?

    「他明明就喜歡。」

    「-知道自己在説什麼嗎?」她不確定小小年紀的她是否真明白喜歡的意思。

    「外頭那些狐狸精看我爹地的眼神就是那樣。」欣婉一副休想騙她的模樣。

    雖説小孩子對父母的佔有慾本來就比較強,可聽她開口閉口狐狸精的喊,家杏不得不提出糾正,「欣婉,-不可以喊那些阿姨狐狸精。」

    「為什麼不行?還有,她們才不是我阿姨。」

    她捺着性子解釋,「-可以不喜歡她們,但是喊人家狐狸精是不禮貌的行為。」她希望她能理解。

    欣婉固執的揚起下巴拒絕改口。

    家杏的語氣轉為堅持,「也許以前沒有人對-説過,但是如果-想留在這裏,我希望-能學會禮貌。」

    小孩子是敏鋭的,自然也感覺到她的堅持,只不過從小養成的驕縱卻不是説改就能改,「我為什麼要?」

    「這是對人的一種基本尊重,懂嗎?」

    欣婉儘管聽得似懂非懂,卻也看得出來,如果她想留下就非得答應不可,這才勉為其難的點頭。

    家杏露出滿意的笑容,殊不知欣婉心裏想的卻是隻要不在她面前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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