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跑回自己的跨院,外面晾著的衣袍還有些潮潮的感覺,但是也顧不得了,三下兩下的全部摘下來,都是這些衣服,如果昨夜沒有洗他們,或是早點出去再買幾身就好了,今天就不用這樣的尷尬了,賭氣的團了團手裡的衣服,用力的甩上了房門。好久,外面的院子裡始終是一片寂靜,方雲天沒有來找我,也沒有和我說任何一句話。
我繼續坐在床邊發呆,直到我的肚子開始咕咕的叫,我才發覺,快到中午了。一整個上午,方雲天的表情始終在我的腦海中徘徊,那目光不能稱為是驚豔,畢竟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每天朝夕相對,換一身衣服對我的外貌沒什麼特別大的影響;那目光也不是一種疑惑,倒像是這是一個他老早就知道的事實一樣。那目光究竟該怎樣的形容呢?就像是,就像是一個可怕的事情被證實了。可怕的事情,會是什麼可怕的事情?難道是我真實的身份?如果是那樣的話,麻煩就比較大了,明月山莊的人,如今在任何一個地方現身,恐怕都會被人亂刀砍死,因為我們身上、手上,沾染的鮮血實在是太多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我的心緊了又緊,如今丐幫和江南的多少武林中人都在尋找我報仇,如果我的真實身份被證實,方雲天會不會引來那些人向我報仇呢?我是不該懷疑他的,他不會出賣我,但是,我的心確實是不安的,自從我在那個小鎮受到伏擊之後,自從我開始覺得真正的危機就潛伏在我左右以來,我已經不那麼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是自己的心了,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感受到的,當然也並不可信。
又一次,我謹慎的把各種暗器放好,如果要面對一場殺戮,總要有充分的準備才是,如果方雲天真的知道了他不該知道的東西,那他的結局也只有一個——死。
拿著劍走出了我住的房間、我住的跨院,穿過假山和迴廊,來到了前面的庭院,四周都是很安靜的,反而是我的心,不安到了極點。
“你要出去嗎?”在我發現了方雲天的同時,他也發現了我,此時,他正安靜的坐在樹下的石椅上。
我不說話,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當然,另一個方面也是我想看看方雲天究竟發現了些什麼。
見我一直無語,方雲天從石椅上慢慢站了起來,低著頭,一步一步的走過來,我聽得到自己的心“砰砰”的跳動聲,不過我依舊要命令自己沉住氣,暫時不要做任何的事情,當然,握住長劍的手卻開始一點點的握緊,只要方雲天有任何的舉動,如此近的距離,我一定可以在他身上製造一個透明的窟窿。還好,在距離我兩三步遠的地方,方雲天站住了。
我的全身繃了起來,做著馬上要出手的準備,是的,我不要去相信任何一個人,我只能相信自己,相信我手裡的長劍。
方雲天抬起了頭,意料之外的是他眼中那份平靜,清的如太湖最深處的湖水般的眼眸,此刻閃爍的,依舊是平靜、柔和的神采,我緊繃的神經漸漸的放鬆了,我剛剛實在是太緊張、太敏感了,是馬上要面對難以應付的敵人的關係嗎?還是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被方雲天厭棄和出賣了。現在好多了,方雲天的目光,從來就有一種可以讓人心情平穩的力量,正是這樣呢。
“你餓了吧,我們出去吃點東西。”見我依舊沒有說話,方雲天已經自行轉身,向大門走去了,要是以往,我會快步跟上,想著方雲天不知又發現了什麼好地方,可以去品嚐,但是,今天,雖然我非常的餓了,但是我卻不想和他一起去吃飯,也許是我已經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吧,只要證明了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已經足夠了,今天他可以意外的發現我的女兒身份,也許他很快也會發現,我是一個殺人連眼都不眨一下的可怕女人,在這之前,我要離開這裡。當然,要離開的理由不止這一個,還有一個是我不願意去承認的,就是他今天看到我時的反映,他的神情,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有一天他知道我是女孩子時的反映,他的驚喜、他的微笑、他的……但是,沒有一種神情是我今天真正看到的,我的心裡,終究還是失望了,也許,我始終還是不懂男人的。
方雲天走到了門口,回頭見我依然不動,便笑著說:“你不是餓得走不動了吧,要我揹你嗎?”
我淡淡的搖了搖頭,說:“我不想出去吃飯,你替我帶回來點吧。”
意外的是方雲天也沒有堅持,他看了我一眼之後,說:“那你回去再歇一會,我馬上就回來,我們一起吃飯。”
大門在他身後關閉,我忽然好想再看他一眼,那感覺,就像是我們永遠也不能再見了一般,渴望,這份渴望促使我幾步跑到了門口,一下子拉開了大門,只是,巷子裡是寂靜一片,那裡還有方雲天的影子?想不到,大白天,他竟然也可以肆無忌憚的使用輕功,要不然,又怎麼會走得如此之快,快到我緊隨其後,卻依舊沒有見到他的影子。
頹然的關上大門,回到了房間,我的東西剛剛已經全部整理好了,本來我也沒有太多的隨身物品,這樣才能來去如風,不留痕跡不是嗎。
又一次準備離開了,環視這間小小的,卻非常精雅的房間,我的心沉落在了谷地,為什麼每一次的離開,都要如此這般的狼狽呢?離開明月山莊如此,如今,離開這裡也是同樣的。在這裡其實也沒住上幾天,不過,卻是我這許多年來,笑的最多的日子,開心的笑。原來,笑也可以傷人,這是我現在才有的感覺,過去,我總是羨慕那些能夠一直笑的人,如今我才知道,開心的記憶,在失去之後,就猶如一把鋒利無比的兵器,在人的五臟六腑裡盡情的揮灑,讓人變得血肉模糊、痛徹心肺。而且,這開心的記憶越多,受到的傷害也就越多,所以,這一刻,我的心好痛,痛的我幾乎改變了主意,準備依舊留下來。
就是這種痛,讓我在房間裡徘徊猶豫,舉棋不定,心裡有好幾個聲音在同時說著話,她們一會說:留下來吧,方雲天對你是有感情的;一會又說:快走吧,如果他發現你是殺手,一定會出手殺死你的……
不過,上天終究是沒有留給我太多的思考空間,小院裡極輕的腳步聲把我驚醒了,有人進來了,不止一人,青天白日,卻放著大門不走,翻牆而入,看來是來者不善了。我下意識的抽出了劍,開始屏息傾聽,不止院子裡,還有附近的大樹上、甚至我的屋頂,都有人在潛伏,而且各個是高手,竟然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做好出手前的部署,以實力論,恐怕也不會和我差得太多。
想到剛剛方雲天的匆匆離去,我的心如墜冰窟,我終於還是沒能提防住身邊最相信的人,始終還是擺脫不了被出賣的命運,被自己喜歡的人出賣,這種感覺真是好極了,沒有體會過的人,是永遠不會知道的,人的心在痛極了之後,就會變得出奇的平靜,平靜的你幾乎感覺不到它在跳動,真的,我的心好象不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血的渴望,對於好多鮮血的渴望,這才是本來的我吧。
不必再等外邊的人有所行動了,我的暗器在瞬間破空而出,他們沒有想到,我的暗器竟然能夠透過頭頂的磚瓦,直接刺進他們的心臟,其實我也沒有想到,今天,連飯都沒吃的人,竟然還能使用如此霸道的暗器,而且能夠一擊即中,不過,我終究還是做到了,不是嗎?
隨著房頂的人應聲滾落,我也飄然從屋中閃出,除了那個中暗器死了的傢伙,院子裡還有五個人,看打扮是丐幫的弟子,想著昨天方雲天就是去了丐幫的分舵,看來這事和他脫不了干係,只是,他本人怎麼沒有露面,害怕嗎?哼……
沒有人開口說話,我的劍已經是毫不遲疑的出招了,今天這一戰其實是早晚避免不了的,不過丐幫和方雲天這樣快就發現了我就是冷焰,還是讓我挺驚訝的,實在不知自己那裡出了紕漏,不過,不管了,反正問題也出了,再多想也是枉然,還是趕緊解決了眼前這幾個乞丐,先離開這裡好了。
丐幫弟子的功夫和中原其他門派都不相同,不是進入丐幫就能得到本幫的真傳的,事實上只有極少數的丐幫中人能學會幫主的一部分武功。從另一個角度看,其實丐幫中人,武功非常雜亂,高手的招式就更沒有一個明確的軌跡可尋了,這也給我帶來了很多的困繞,不過,這些人在我眼中,依舊是烏合之眾,他們的招式再獨特,終究也只是一個姿勢而已,動手的目的是讓敵人在眼前倒下,只要能達到這個要求,就可以了,而我的招式,就恰恰是這樣的。在一群丐幫中人分飛的兵器之下,我的劍幻化成漫天的飛雪,隨風飄動,看似雜亂的毫無章法,實際上,卻是片片粘衣的“春雪”,當這雪隨著風飄落,撒在每個人身上,然後消失無蹤之後,院子裡又剩下了我一個人,每個丐幫弟子的臉上都寫著驚訝,眼睛都睜得好圓,也許我其實並不比這些丐幫七袋、八袋的長老高明很多,但是,我卻比他們狠太多了,對於敵人,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仁慈,所以,一場殺戮過後,我能夠全身而退,他們卻要永遠的留在這裡。
方雲天還是沒有出現,忽然好恨這個男人,給了我最純真的希望,卻又把我推向了絕望的深淵,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人之無情,到了這樣的地步,還有什麼好說的,我想,再見面,我會殺了他,不過今天我的劍已經喝夠了鮮血,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早晚還會見面,作為敵人,就等到那天,再和他算今天這筆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