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裡,拿起我的包袱,我才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紅霞山莊裡留下的傷口,經過激烈的一戰,已然重新裂開,剛剛竟然也沒覺得疼痛,胸前卻早已紅了一片。今天這是怎麼了,竟然連痛的感覺都喪失了,試著深呼吸,還好,除了這一處的皮肉傷外,沒有其他的傷處,只是累了也餓了,不過還是要快點離開這裡再說。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我已經發現不妥了,午後的巷子裡,安靜的不太象話,而且,濃烈的殺氣讓人呼吸困難,就知道不會如此簡單了事,看來,更精彩的事情,果然會發生在後面,不過,我是誰呀,明月山莊最出色的殺手冷焰,從來只有我殺人,既然外面的這些人活得比較不耐煩了,我也無話好說,動手就是了,全當做做好事,送他們一程好了。
我很隨意的一下子拉開大門,迎著風,衣帶飄然,冷冷的掃視著周圍刀劍出殼、緊張得鴉雀無聲的人群,丐幫、武當、崆峒、峨眉、少林,江南的幾大幫派,很整齊的都來了,把個窄窄的巷子擠得連回身的餘地都沒有,看來,今天他們是預備用人海戰術,打不死我也預備累死我,有趣,我的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眼前的人群中,不知有多少面孔露出了我最厭惡的神情,驚豔與鄙視,都是我最討厭的神情,因為他們不配,不過,我依舊在微笑,反正今天這些目不轉睛看著我的人,都只會有一個結局,就是死。
我的笑容在看到人群的一角時僵住了,是他,方雲天,一個無論站在那裡,都永遠那樣奪目的人物,他站在那裡,手上拿著的,分明是一些食物,臉上,卻是一種似哭似笑的神情,寫著不信,寫著痛苦、甚至是絕望,這是怎麼了,他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神情看著我,不是他透露了我的行蹤,為我引來了這樣的一場殺戮嗎?為什麼他的神情卻那樣的無辜、那樣的痛苦,讓我在生死的一線之間,連恨他一下都做不到,為什麼?
空氣在我的周圍似乎停止了流動,一整條巷子裡,站滿了人,拿著十八般兵器的江湖人,卻沒有一個人發出任何的一絲聲音,在這樣的一個秋日的午後,等待著一場命運的宣判。我面前的每個人都很緊張,江湖中人,雖然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這並不意味著人人都對死亡無所畏懼,只有無知的人才會無畏,熟悉兵器、熟悉殺戮的人,對死亡是無比畏懼的,因為他們清楚的知道刀鋒和劍刃的可怕。如果說,今天我在這重重的包圍中,還有一線活下去的希望,這希望就來源於這些人的膽怯,他們既想殺死我,又不想付出代價。有的時候,人多反而不是什麼好事,人一多,遇到事情就會互相推委,都想坐收漁翁之利,試問,世上又有幾個人有那樣的運氣?
對面的這些人就這麼互相瞄著對方,等待有人先衝上來送死,於是就所有的人集體站在原地,不對,不僅是站在原地,甚至還有向後退的趨勢,人人都想退後一步,好把身邊的人顯露出來,讓身邊的人搶先送死,大家抱著同樣的念頭時,隊伍就開始緩慢的向後,真好,看來我能爭取一點時間,恢復一點體力,至於一會,殺一個是本錢,殺兩個就賺到了,憑我的本事,就算最終難逃一死,在死之前,也足以讓這裡血流成河了,說不定很多年後,人們說起今天的一戰,仍然會膽顫心寒,承認中原武林正道,多年以來,從未經歷過如此損失慘重的戰役,身為一個殺手,即便是一死,也足以快慰平生了。
人群漸漸的向後退去,眼角餘光掃過,方雲天依舊站在那裡,是現場始終沒有後退的不多的幾個人中的一個,只是那眼神,讓我的心猶如針刺一般,很痛。
也許是感受到了人群后退的速度在加快,丐幫中一個五十上下,目露精光,長相粗礦的人站了出來,這人手持一根長五尺的木棒,樣子雖然不起眼,不過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卻都認得,這木棒是天山上特有的降龍木製成的,堅逾金鐵,正是丐幫歷代相傳的寶物,想來這人就是丐幫現任幫主許慕然了。
只見許慕然大步向前,轉眼已到了我的面前,手中降龍木向天一指,人群的後退瞬間止住了,看來丐幫多年以來,與少林齊名,號令武林,氣勢果然非凡。這一刻,生死於我,已經沒有絲毫的意義了,作為一個習武之人,我只期待和他的一戰,和一個真正的高手,生死一戰,人生至此,也算了無遺憾了。
冷冷的眼眸這時也終於有了光彩,我轉過頭來,不再看方雲天,而是對上了許慕然圓睜的雙目,他的眼神里是切齒的痛恨還有必殺的決心,我記的沒錯的話,他當丐幫幫主也有二十年了,縱橫江湖,大小戰役經歷無數,其中還有幾次,將明月山莊的高手打成重傷,這樣的人物如今站在我的面前,而且頃刻之間就會對我出手,我該感到害怕吧,如果是正常的時候,我真的會害怕,因為取勝的機會太渺茫了,不過,今天,我不害怕,死於我來說,也許更是一種解脫,這樣我就不用面對太多自己不願也不知如何面對的事情了,不用面對方雲天,不用和他一戰定生死,所以,我的眼眸裡透出了笑意,是的,我笑了。
我的笑容也極大的震撼了許慕然吧,當然,他的年紀,當然不是為我的容貌,因為他分明是很惋惜的開了口:“你很有膽量,這些年,江湖上的少年英豪我見過不少了,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笑的,你是第一個。”
我冷笑,清脆的聲音在巷子裡迴盪:“許幫主謬讚了。”
“我幫中的兄弟收到線索,明月山莊的殺手冷焰身在姑蘇,藏身在這小巷的宅院裡,當真就是閣下嗎?”許慕然問。
“如果許幫主沒有確切的消息,又怎麼會率領這千軍萬馬包圍這裡,既然已經包圍了這裡,又何必多此一問呢?”我好整以暇,輕鬆的好象這時我正和一個熟人品茶閒聊。
身後一聲輕響,不是什麼人出手的聲音,倒象是什麼物事掉在了地上,我微微側目,是方雲天手中的食物,為什麼他是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神情,為什麼好象是我的話帶給了他極大的震撼?
“看你年紀輕輕,又有一身的本領,也不象是正邪不分、善惡不明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如果你誠心悔過,願意自廢武功,並且說出明月山莊的位置,我許慕然可以替天下英雄保證,過往的種種都會算在明月山莊身上,一切與你無關,你也可以過幾天遠離江湖的安穩日子,如何?”
好誘人的條件,不過卻選錯了對象,所以我能回答他的,不過是一陣冷笑:“許幫主,今天您既然率領這麼多江湖武林的英雄來了,還是別在口舌上多費功夫了,請您直接劃個道吧,別讓大家等得太久。”
許慕然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點了點頭,說:“既然你執意一戰,我也不再多說,今日來到這裡的,都是中原各大門派的弟子,他們也許不是各個同你有仇,不過,與明月山莊卻都有血海深仇,單打獨鬥,他們不是你的對手,但仇還是要報的,所以,一會動起手來,也就別怪咱們不講江湖道義,以多取勝了。”
不愧是老江湖,準備以多為勝卻還能說出這樣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來,不過沒關係,原本也沒指望他們會有別的什麼辦法,其實這麼多的人,單打獨鬥,最後累死的還不是我,反而成全了豎子的名聲,還真不如混戰一場好。
見我挑了挑眉,沒有說話,許慕然也不再多話,他後退兩步,降龍木一揮,剎那間,小巷裡殺聲震天,數不清的刀劍向我揮來,我的長劍也在瞬間出鞘,舞起一片劍光,有那麼一刻,心裡豪情激盪,以一劍會盡天下高手,這樣的時刻,人一生又能遇到幾回呢?
到處是晃動的人影,到處是揮舞的兵器,到處是飛濺的鮮血,我的劍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爍著妖豔的光芒,真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它在人群中恣意的舞動著,沒有特定的步伐,但每走過一步,都會在四周留下一片美麗的殷紅。
人依舊在源源不斷的衝到眼前,我的心是一片空白的,思想、感情……屬於一個人的思維,在這一刻,幾乎全部消失殆盡了,我的整個人似乎都在追隨著寶劍而舞動,眼前的所謂武林正道中人,漸漸的在我眼中也就不那麼清晰了,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說:殺死這裡所有的人。於是,我的劍就這樣在人群中上下翻飛,巷子實在太狹窄了,湧進來的人又太多,這樣一來,反而失去了充分發揮自己能力的空間,衝在前面的人此時多少是後悔了,拼命想趁亂溜出去,衝在後面的人為了不喪失前面的人牆,又在拼命向前擁,好阻擋住前人的退路,開始時還知道刀劍無眼,多少留意些同伴,等到我的劍如長虹般在人群恣意穿梭時,他們害怕了,都想舞動兵器保護好自己,狹小的空間裡,怎能容人這樣的做法,不知又多少人,根本還沒等我的劍到來,已經或死或傷在周圍自己人的手中了。對此情形,任何一個冷靜的旁觀者都會搖頭冷笑吧,不過,這些死的真的很冤枉的人,毫無疑問都要記到我的帳上了,誰讓我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殺手呢?我身上揹負的血債越多,人們殺我的理由就越充分,不是嗎?
如果就這麼一直放任自己瘋狂的殺戮下去,究竟會出現怎樣的情況呢?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本性在漸漸被血淹沒,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呼的從眼前閃過,我的劍終於遇到了對手,隨著另一隻劍的舞起,她帶動著美麗的殷紅畫卷的腳步終於停頓了。
是方雲天,他終於還是出手了,他的出現,讓我漸漸沉淪的心一警,人也瞬間清醒了,周圍的景象真讓人噁心,除了觸目驚心的紅之外,還是紅,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這還是那個寧靜幽雅的小巷嗎?這還是那個我和方雲天一起聽琴、看劍、品茗的人間天堂嗎?這那裡是天堂,煉獄也不過如此吧,這竟然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
這一刻,我不敢抬頭看方雲天一眼,我精心的掩飾了這麼久的真相,終於還是在他面前,用最殘酷的方式暴露了出來,我在他的面前殺了人,而且不是一個、兩個人,是數不清的人,這一刻,我的臉一定非常的可怕,充滿了嗜血的猙獰,是的,猙獰,再美麗的面孔,終究掩飾不了我的本性,冷血又無情,一個殺手中的殺手可怕的本性。不知道方雲天此刻的心境如何呢?他和我動手不止一次了,不過都是點到即止的,即使期間也發生過一些危險,終究也是在控制中的情況,而今天,眼前的局面已經不再是幾個人就能控制住的。
方雲天的出現,終於還是喚醒了我的人性,我不想再殺人了,今天我已經賺得太多了,人不該太貪心,只是,收手又談何容易?也許是被我無情的殺戮激怒了,方雲天的劍今天迸發出了驚人的威力,牢牢的困住了我,其實也不是今天他的發揮超長,而是以往,他施展的時候多少留了餘地。
我們的功夫本來也算旗鼓相當,不過我激戰兩場,眼下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再加上週圍不停偷襲我的人實在太多了,幾招下來,我漸漸開始落到下風了,看到了這個契機,那些本來已經被我嚇破了膽的傢伙重又起了勁頭,掄著十八般兵器,從四面圍了過來。也難怪,一會我真的支持不住的時候,誰的兵器最先招呼到我的身上,誰就會在這個江湖一夜成名,手刃明月山莊最出色的殺手冷焰,這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機會,誰殺死了我,誰就會成為整個武林人人稱頌的英雄,受到很多很多人的景仰,換做是我,這樣的機會也該把握呀。
看著周圍那一雙雙被名利衝得發昏的眼睛,我止不住的冷笑,沒錯,今天我很難從這樣的包圍中脫身,生死我都認了,不過即便如此,我也依舊有選擇如何死的能力,選擇死在誰手上的自由。
我周圍自詡的英雄好漢太多了,不過遇到我的劍,又有幾個人是真正有勇氣接招的,他們接招不過是兩個理由,一個是因為被擠到這裡,不得不為了自保而招架的,一個是看到我今天敗象已露,想來搶功勞的。我雖然不是男子,也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但是要我死在這樣的人手下,成就眼前這些豎子的聲名,那辦不到。如果我一定要死,那我情願死在這個一直困住我的劍,讓我幾乎沒有太大的遊走空間的人手中,是的,我只願意死在他的手中,這對我才是一種解脫。
正在我左右招架,苦苦支撐的時候,一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瞬間衝到了我的眼前,我右手的長劍被方雲天的劍牽制,左手力貫指尖,正全力逼退身邊那些傢伙,這個人影就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衝到了我的背後,在我最沒有還手餘地的時候,一掌擊中了我的背心,耳邊聽到方雲天驚訝的叫了一聲,鮮血幾乎是沒有絲毫當擱的從我的嘴裡流出,如果不是我在這間不容髮的瞬間凝聚了真氣護住背心的大穴,這一掌一定會當場要了我的性命,好一個會在背後暗算人的卑鄙小人,我的左掌依舊毫不遲疑的打飛了兩個湊過來準備揀便宜的傢伙,同時也感覺到了右手的壓力忽然消失了,方雲天已經抽劍撤身,如今我在生死關頭,只要再有一兩招,他就可以很輕易的取走我的性命,沒想到,他竟然會放棄這一擊成名的大好機會。左右的壓力消失,我終於來得及在背後那個人發第二掌之前轉身,難怪方雲天會驚訝,此時站在我身後,目露兇光的不是別人,正是丐幫幫主許慕然。一個名滿江湖的天下第一幫幫主,在許多人衝鋒陷陣的時候閃的不見蹤跡,卻在這個時候來坐收漁翁之利,也真難為他了,這樣背後偷襲的無恥手段都用上了。
動手之前,我還覺得能和這樣成名多年的高手一戰,死也值得了,現在看來,我真是大錯特錯了,這些年我雖然是殺人無數,但我出手的時候,一定是光明正大的,而且我要對付的無論是一個人或是幾個人,向來就都是自己出手,決不要旁人相助。再看看這些所謂的英雄好漢,以多為勝不說,竟然連偷襲的手段都出了,說到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還真得和這些人學學。如果今天真的就這麼死了,可真是對不起自己。
一想到這些,我的劍重又活躍了起來,方雲天從剛剛起就退出了戰團,看來我真的沒有看錯他,今天這麼多的正道中人,能稱得上英雄二字的,真的只有他了。只是他對我的手下留情,以及我今天在他的住處被發現,將來會為他帶來的,恐怕是一場大大的麻煩,我終於還是連累他了,是不是。
我的劍的確是勢如破竹,不過,我前進的腳步依舊是緩慢的,一方面是因為圍堵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一方面是因為許慕然的一掌,血一直不斷的從我的口中湧出,力氣也一絲一絲的從我的體內消失,這樣下去,究竟還能支持多久,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一個堅定的信念始終支持著我,一定要離開這裡,絕對不死在這些偽君子的手中。
一條平日裡看來,非常短的巷子,在今天,竟然變的如此之長,每向前邁進一步,都是如此的困難,我已經不知道今天究竟殺了多少人了,只覺得腳下四處是軟軟的東西,這些東西讓我的前進更加困難。
寶劍能控制的區域也在逐漸縮小,好在許慕然偷襲成功之後,又退回到了人群當中,身邊死死纏住我的,都是江湖一些三流的角色,前面的倒下,後面的又替補上來,奇怪了,沒動手之前還是一副怕的要死的樣子,真正看到死了這麼多的人,竟然反而變得不畏生死了,憑這一點,就有了值得欽佩的地方,比起那些只會看準時機背後暗算的小人,這些人也許更配稱一聲英雄吧,只是可惜,江湖上所剩無幾的這些英雄,今天就要在這裡全軍覆沒了。
喊殺聲漸漸的變得模糊起來了,手中的劍每次揮出也變得綿軟而無力,我很清楚,這樣下去的結果意味著什麼,想不到經歷了許許多多的江湖風雨之後,我也遇到了一個陰溝,而且終於要翻船了。
“都給我住手,不然我們要放箭了!”
正在我感嘆山窮水盡的時候,很多人一起發出的吼聲驚醒了我,小巷周圍的民房上,還有巷子口,此時已經站滿了張著滿弓的軍士和城內的捕快,看樣子,是這裡的撕殺驚動了當地的官員。這年頭,想混個小官噹噹也不容易,要麼是十幾年的寒窗苦讀,要麼是大把大把的用銀子去交換,無論是那種情形,混到了官做都很不容易,如果在自己的制下,不僅沒有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反而任由民間百姓發生了大規模的械鬥,死傷無數的話,輕則丟官,重則丟命,可真不是開玩笑的。不過這蘇州指揮史看來也很有膽識,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敢於帶隊前來繳匪,而且還能來得如此的及時。
機會是稍縱即逝的,對於當官的來說,百姓只分兩種,一種是順民,就是那種你無論如何欺壓,都只會默默承受,既沒有能力也沒有膽量反抗的;另一種就是暴民亂黨,我們這種整天喊打喊殺的江湖草莽就是暴民亂黨中最惡劣的一小部分,所以,對於帶著眾多士兵前來的指揮史來說,正在這裡械鬥的人統統都是暴民,沒有什麼黑白正邪之分。這對我來說,的確是逃生的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
官兵的忽然到來,明顯也打亂了許慕然最開始的佈局,丐幫雖然是天下第一大幫,但是終究也要給當官的一些面子,於是,在發現了自己身陷官兵的包圍中時,立刻高聲制止了那些正紅著眼睛,恨不得立刻宰了我的江湖人。這時,我當然也樂得住手休息並且等待機會。
吩咐左右的人仔細看住我,許慕然排開人群,走向了那位騎著高頭大馬的指揮史,以丐幫在江南的勢力,指揮史若想在任上平安無事,今天多少也要退讓三分,這大概也就是官兵雖然圍住了我和這些人,卻沒有馬上圍捕的原因,如果讓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那我今天可真的就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想到這些,我的手微微一動,一直隨身攜帶的暗器此時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明月山莊的人,都沒有什麼奇特的獨門暗器,因為我們通常要執行的任務,很多時候需要掩飾身份甚至按客人的要求轉嫁到別的什麼人身上,所以,我身上也有一種丐幫中人慣用的梅花針,這個時候正好管用。左右圍著我的人,雖然可以暫時阻住我移動的步伐,但是卻沒什麼本事擋住我來去無蹤的暗器,手指一動,幾縷微風,這種手法是非常特別的,初時感覺不到一絲氣流的變化,待到有感覺的時候,暗器已經命中。所以,我的暗器,就在許慕然眼前,射下了指揮史大人一左一右兩個隨從,而中間的一根,到了指揮史面前時,卻慢了下來,這武官也頗有些功夫,一把抓個正著,人髒並獲,於是我大喊:“許慕然行刺朝廷命官,意欲謀反!”
任何一個養尊處優的朝廷命官遇到眼前的情形,都不會仔細分辨手中證據的真偽,對於謀反這個詞,他們太敏感了,眼前的這位當然也不例外,他猛的一提韁繩,馬已經連連後退,同時大手一揮,站在周圍高處的弓箭手弓弩連發,群豪被迫只好轉身反抗,局勢一下又陷入了空前的混亂。許慕然看到情形不對,一直在高喊著些什麼,不過可惜的是,眼前的局勢,已經不是他可以掌握了。
撥開了幾支射到我面前的箭,看來這裡的弓箭手素質不錯,亂箭之下,那些圍攻我的人自顧不暇,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呢?只要留下性命,今日之恥,早晚有報的一天。我聚集真氣,準備逃脫,一隻劍卻在此時擋住了我的去路,是方雲天。
“你就這麼想我死?”奮力擋了幾招的空隙,我忍不住問他,心很痛,很害怕答案,不過,如果我死是他希望的,也許我會如他所願也說不定。只是,他揮出的劍卻在半空中停頓了。
“你殺的人太多了……”這是他的回答。
“是他們逼我的”我昂然的回答。
“你……到了現在,你還不承認自己作錯了嗎?”方雲天手中的劍猛然加了力道,震的我手中的劍幾乎飛出去。
“我錯,我……”還沒等我的話說完,一隻冷箭猛的突破了我的防線,射中了我的手臂,尖銳的刺痛讓我的眼前一陣發黑,再清醒時,方雲天的劍已經又一次逼退了我的劍,招式的力道太大了,餘勢在我另一條手臂上,拉出了長長的一條血溝。這一刻,我悲憤交加,一愣之後,忍不住狂笑起來,這一劍刺中的並不只是我的手臂,還有我的心,今天這裡的人都想要殺死我,這是我自己往日種下的因,才有今天的果,所以我並不怨恨。但是我沒想到,方雲天也這麼想我死,他也這麼想我死。哈哈,原來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我不可抑制的噴出了一口鮮血,也許我會一直笑下去,太可笑了,一個見不得光的人,竟然會遇到一個生活在陽光下的人,而更可笑的是,她還竟然會愛上他,夢想著用一生去換取一年的快樂生活,最後夢就這麼醒了,回答她的,就是這冰冷無情的劍鋒。真的,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好笑的事嗎?這一刻,除了笑之外,還可以做什麼?
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劍、從來最瞭解我的劍,劃出了一個很美的弧線,直奔方雲天的要害,在任何人眼中,這都是飽含著仇恨,絕地反擊的一劍,是的,絕地反擊,方雲天卻沒有動,從剛剛那一劍之後,他就再沒有動過,就象被人制住了穴道一樣,安靜的,迎著我的劍,臉上是一片似哭似笑的神情。“你還手呀,別停下來”,我的心在狂喊,劍的去勢依舊,在距離方雲天很近的地方,一根降龍木斜刺裡插了過來,我的劍飛上了半空,這是許多年來,我的劍第一次離開我這麼遠,不是對手太強,也不是我的傷太重……剛剛真的好可惜,只要方雲天的劍順勢接我的招式,我就可以如願以償了,死在他的劍下,是我惟一的心願。
許慕然的降龍木自然不會容我有片刻的喘息,殺了我一定是他此刻惟一想做的事情了,因為我剛剛的幾枚暗器和一句話,守在最外面的丐幫弟子首先遭殃,被亂箭射死的十之七八,剩下的幾個,一會逃不逃得出去也是個未知數。許慕然的武功的確很高,想來,如果我此刻沒有受傷,單打獨鬥,最多也就是維持一個平手的局面,不過眼下,我受了傷,連劍都飛了,除了勉強的躲閃,還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降龍木在我的周圍呼呼作響,四面八方都是它的影子,想不到,這就是我的結局,腳下被什麼絆住了,降龍木已經瞧準了時機,劈面而來,抬手是可以勉力一擋,但是作用有多大,人人心裡都有數,算了,就這樣也很好,我閉目的瞬間,一道黑影在眼前閃過,降龍木也沒有按照預期落下。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手裡多了樣東西,是我的劍,一個黑衣人站在我前面,擋住降龍木的,卻是方雲天,這個瘋子,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沒容我有更多的時間,黑衣人已經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趁許慕然被方雲天攔住的機會,飛掠而起,直奔指揮史所在的方向。我之所以沒有反抗,實在是因為這個身影太熟悉了,沒想到在這樣一個生死關頭,他會出現,而且這麼巧救了我。
我們忽然掠起,弓箭手一時不及調整方向,就這麼一個瞬間,我們已經衝到了指揮史面前,那官頗會幾下功夫,不過還是差遠了,輕易就被我們制服,黑衣人回身高喊:“幫主,我們已經擒下了指揮史,快帶弟兄們逃呀!”這一刻,許慕然一定氣死了,今天的事情,他要說清楚恐怕很難了,而黑衣人一張嘴,就更證實了我的判斷,是他,儘管刻意的壓著嗓子,但我依舊聽得出來。
把指揮史一腳踢落,我們各自搶了一匹馬就跑,故意這麼做,就是要許慕然他們一時脫不了身,我在馬上回頭,方雲天和許慕然已經停手了,只是不知道,今天的事情,究竟要怎樣的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