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寄桑盤膝坐在左舷側,望著水天一色的浩瀚景象。他雖然身離眾人,可船上的每個人的細微舉動,甚至深水中魚兒吐泡的聲音也能一一化為具體的印象,傳入他的心中。這是一種奇特心法,它有一個好聽的名稱——六靈暗識。
“老胡,你這船上有酒麼?老班我在岳陽醉仙樓等顧先生和陸堂主,一直等到嗓子冒煙他們才來,結果一口酒也沒來得及喝就往這普陀渡趕,現在酒蟲都快造反啦!”班戚虎的粗嗓門響了起來。
“班塢主,這可怨不得陸某,都怪我們的大神醫忙著懸壺濟世,把時間都記錯了,我也是為等他才遲到。”陸邊微笑著解釋道。顧中南手捋鬚髯,但笑不語。
“哎呀,船上是沒有酒的,塢主只好再忍忍吧。”胡靖庵歉然道。“胡總管,這些天來,你每次都是親自來接客的麼?”卓安婕忽問道。
聽了這話,雲寄桑心中一動。不錯,作為起霸山莊的大總管,平日已絕少得閒,莊主去世的話,更是日理萬機,怎會有空親自來接客?卓師姐好細密的心思!
“不瞞卓女俠,這次我親自來普陀渡口,一方面是迎客,顧先生曾經數次救過我們大少奶奶的命,是我們起霸山莊的恩人;另一方面,是因為未時的渡舟遲遲不歸,在下擔心出了什麼差池,忍不住來看看。”
“哦?那胡總管找到那未時的渡舟了麼?”
“沒有,按理說一個時辰前就應該到了莊內了,難道出了什麼變故?”
卓安婕點了下頭:“那這些日子莊內都來了哪些客人?”“這兩天莊內已經到了不少高手,少林苦禪大師、辰州言家的高手言森、路洲薛家的少門主薛昊,還有洛陽大豪金大鐘……”聽到金大鐘的名字,卓安婕突然道:“那胖子也來了?你可要小心你們莊裡的酒窖才好。”
“呵呵,想不到卓女俠和金員外竟然是故友,至於敝莊的酒窖麼,所藏甚秘,卓女俠但請寬心。其餘便是雪雷幫的任幫主夫婦……”
“好傢伙,連雷霆劍和雪蘭玉女也被你請來了!鐵鴻來真是好大的面子!”班戚虎咋舌道,“想必還有其他厲害角色吧?”
“是,聽說武當白蒲道長,玄幽堡主冷閏章也要趕來,差點兒忘了,我們莊主的至交好友、瀟湘一鶴喬翼也趕到了。”
“這位喬翼兄近年來聲名鵲起,聽說是三湘近十年來唯一配稱大俠的高手。”說話的是卓安婕。“不錯,喬大俠急公好義,三湘的百姓們,少有不受他恩情的,很多人家裡都供了他的長生牌位。若非如此人物,我們莊主又怎肯引為平生至交呢?”胡靖庵又是一陣哈哈。“是麼,那安婕倒要見識一下了。”卓安婕溫和地說。
聽她對這位瀟湘一鶴如此推崇,雲寄桑突然停止運功,同時心中一動,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嫉妒了。他靜靜地注視著深沉的湖水,默默地問自己:為什麼對卓安婕剛才那一句不經意的話感到妒忌?其實,早在自己還是一個孩童之時,便已暗暗喜歡上這位灑脫不群的師姐了吧……
一片紅葉被湖風吹著漂了過來,他順手撈起來,託在掌心。楓葉是深紅的,襯著他雪白的掌心,有些冷豔的味道。
“雲大哥,你的手真秀氣,倒有點兒像女孩子的手……”方慧汀在他沉思的當兒,靠近他身邊,嘻笑著說。雲寄桑猛地一下把手握了起來,隨即微微一笑,又把手緩緩張開,輕輕吹了口氣,那紅葉被風捲著飛離了他的掌心,向遠方飛去。
方慧汀饒有興趣地望著他這孩子氣的舉動,突然嚷道:“雲大哥,你看,你的手心被染紅了!”雲寄桑一看,自己的手心果然有一片淡淡的紅印,他心中一動,突然舉起手放在鼻端聞了聞,驚道:“有血腥氣!”說著,他伸手朝水中一探,隨即大聲喝道:“水流東南……胡總管!”
人影一閃,胡靖庵已現身左舷:“什麼事,雲少俠?”“請將船駛向西北!”雲寄桑表情凝重。“這是為何?”胡靖庵一臉訝然。
“雲大哥發現西北方向漂來的一片紅葉上沾有血跡。”方慧汀插嘴道。“雲少俠是指……快!改舵西北!”胡靖庵也急了。“希望我猜錯了。”雲寄桑喃喃自語。行不多久,眾人便望見一點帆影正孤零零地漂在水天的交界。沒有人再說話,渡船沉默地破水前行。
離船還有近二十丈時,胡靖庵不安地道:“沒錯,那是我們莊內的渡舟。”方慧汀突然皺鼻道:“這是什麼味道啊,好怪。”即使她不說,眾人也已聞到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夾雜著腐臭的奇異香氣,濃烈得讓人有喘不過氣來。
“紅葉……”卓安婕輕聲道。果然,那條渡舟在水面上靜靜地起伏著,舟上堆滿了厚厚的一層紅葉。讓人驚心的是,一隻穿著白襪雲履的腳從紅葉堆中怪異地伸了出來,那種僵硬的姿態佈滿死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