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不時有片片的紅葉從船上飄落水面。而紅葉上黏稠的鮮血不住溶入湖水中,將渡船方圓數丈內染成一片詭異的深紅。整個痕跡自上方望去,便如同水面上綻放著的一朵巨大的山茶……
雲寄桑當先躍向對面的渡舟,胡靖庵緊隨其後,陸邊和顧中南對視一眼,也躍了過去。班戚虎雖然天生神力,輕功卻並不擅長,只能在這邊瞪著眼乾著急。方慧汀剛想過去,卻被一隻手輕而有力地按住了肩膀。轉頭一看,卻見卓安婕正輕輕地衝她搖頭。
“卓姐姐,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怎麼這麼多血啊,還有這個味道?”她急切地問。卓安婕眯起了長長的秀目,淡淡地道:“起煞了……”
整堆的紅葉被掃到湖水裡,鮮血沿著湖水泛開,水中那朵紅色的山茶便也越開越大了。紅葉下,是一堆殘碎的屍體。拼認屍身的工作沉默地持續著。雖然陸邊幾人終日在兇險與血腥中打拼,但這種令人作嘔的場面卻還是第一次得見。
所有屍身的頭顱都不見了,他們只有從兵器和服飾上進行辨認。這次遭了毒手的是玄幽堡的堡主冷閏章和武當白蒲道長。那幾個船工自然也跟著遭了殃。
“沒想到,冷堡主愛女才喪,大仇未報,他竟又……這雌雄香煞未免太狠,碎屍奪頭,竟連船工也不放過,真真濫殺。”陸邊道。
雲寄桑右手的拇指輕輕地搓著中指,這是他深思時的習慣動作:“說起來,雖然最近雌雄香煞橫行江湖,行為令人髮指,可是卻從沒有什麼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唯一的活口也被刺瞎了雙目,只說聽到了一男一女的聲音。如此說來,未必就是雌雄香煞喜歡濫殺……應該是他們根本不想讓別人見到他們的真容。”
“雲少俠高見!其實胡某也一直在懷疑,為何一下憑空出現兩個這樣可怕的煞星!仔細想來,十之八九是江湖成名高手改扮。”胡靖庵點頭附和。“還有這些紅葉,為什麼兇手殺了人,還要這麼大費周章,將這許多的紅葉堆在這些屍體上?而前幾次行兇時,則沒有如此……”雲寄桑沉吟著,忽又道,“胡總管,你久居於此,可知這種紅葉附近何處有生長?”
胡靖庵道:“雲少俠果然機敏!這種紅葉我們這裡叫醉雲楓,多生在洞庭南岸。至於這北岸,附近只有普陀渡西二十里處的皋禽灣有生長。”“皋禽灣?”雲寄桑喃喃自語,“為什麼渡舟會到那裡去呢?難道是兇手殺了人後又駕船到皋禽灣,堆好紅葉後讓船順風離開?那他又為什麼到那裡去?”
“即使順風,由皋禽灣到這裡也要半個時辰,加上普陀渡到皋禽灣的時間,恐怕冷堡主他們是在一個時辰前被殺害的。”顧中南道。
“一個時辰,”雲寄桑搓中指的動作放慢了,“從這裡到起霸山莊還要多久?”“輕舟的話,半個時辰即可,雲少俠,你是說……”胡靖庵變色。“雌雄香煞既然是針對鐵莊主而來,想必不會殺了這幾個人便輕易退走。”雲寄桑輕嘆。
“轉舵!全速回莊!”胡靖庵的聲音裡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泛黃的白帆被風吹得滿滿的,船頭在湖水中分開箭鏃形的紋路,劃出了一條通向起霸山莊的筆直痕跡。不到一刻鐘,起霸山莊便已遙遙在望。
這是城陵磯港附近的一座小島,正位於洞庭湖與長江的交界處,島的南側水勢平緩,鷗鷺翔集,北側的江水入湖處卻水流湍急,暗潮洶湧。雲寄桑等人的船自島的西側行來,正見到這一正一奇的壯麗景觀。“好!貴莊北望洞庭,南臨大江,虎踞鷹揚,氣度雄壯,果然不愧了這起霸之名。”雲寄桑由衷地讚歎道。
這讚譽換了平時胡靖庵也許會欣然而笑,可此刻他卻有些心神不屬。雌雄香煞不會已然到了山莊吧,那個人此時還安全嗎?
雲寄桑舉目望向這名滿三湘的武林重地,只見整個島方圓不過十里左右,地勢南低北高,最北端便是一座陡峭的懸崖,長江與洞庭之水便交匯在這崖下。崖下暗石嶙峋,水波激盪處,聲震如雷。島的南側則鬱鬱蔥蔥地生滿了樹木,隱隱地,林子的縫隙中露出了幾角紅磚碧瓦,顯然,那裡正是山莊的大宅所在。但真正吸引了雲寄桑目光的,卻不是這些,而是那些生在岸邊的血海一樣的楓林。那種觸目驚心的紅色讓他的眼前又閃過剛才水中那朵巨大的茶花……
“啊!有船遇險了!”方慧汀突然嚷道。眾人都抬頭望去,果然,島北懸崖下有一個小小的黑點,正在巨浪間起伏。此時北風大作,大浪不斷將遇難的小船向崖下的亂礁堆裡推去。
“哎呀,那個駕船的姑娘力氣不夠,舵有些把不住了!”方慧汀望著黑點又道。雲寄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力已稱得出眾,但距離如此之遠,他雖然運足了功力,也看不清那浪尖上小小的黑點。而方慧汀竟然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姑娘,可見她的目力有多強,果然不愧這“眸燕”的稱號。
“胡總管,我們的船能駛過去麼?”卓安婕突然問道。“能是能,不過距離這麼遠,等我們趕到了,怕也……”胡靖庵沒有說下去,眾人卻都明白,那就是已經趕不及救人了。
“雲大哥,你想想辦法,救救那個姑娘吧!”方慧汀急道。雲寄桑默默地搖了搖頭,兩船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他縱有千條妙計,也是無能為力。一個巨浪打過,黑色的小點已經在水面上消失不見。眾人齊聲驚叫,方慧汀忍不住閉上了秀目。
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自崖上響起。一個淡淡的灰影自三十餘丈高的崖上一躍而下,身形如雁,輕盈地在空中翱翔出十餘丈後,準確地扎入到黑點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