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窗紗上,班戚虎的身影如同一頭遠古的怪獸,不住起伏、扭動、變形。
衣袂破空聲微不可覺地響起,一個羸弱的身影悄如閒庭落花,無聲無息地飄入院中。屋內的火光驟然熄滅。
“尊駕明火執仗,在書房內亂搜一氣。如此肆無忌憚,可是欺我起霸山莊無人了麼?”白色的孝服在夜風中習習舞動,女子的聲音中含著濃濃的哀怨惆悵。
“少夫人!”雲寄桑猛然一驚。雖然早看出這少夫人決非常人,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樣的弱質女流竟然是一個絕頂高手。以他的眼力,竟然會有這樣的疏忽!這位起霸山莊的少奶奶也真是深藏不露。
屋中再沒有任何聲息,顯然是班戚虎對少夫人的出現感到驚疑不定。“尊駕不肯出來,莫非是怕了我這個未亡人麼?”少夫人又淡淡地問。
這種淡然的語氣讓雲寄桑無由地想起卓安婕來。他心中忽然一動,想起當時卓安婕在自己向她問少夫人時的反應。雖然她說不知道,可看她當時的神情,分明知道其中的一些內幕。只是,為什麼不肯告訴自己?
“尊駕再不出來,那我也只有叫人來了。”少夫人輕嘆一聲。就在此刻,門板猛地凌空飛起,向少夫人直撞過來,同時窗子一開,班戚虎從屋內豹躥而出!少夫人長袖一拂,本來向她疾飛的門板反向彈出,向班戚虎飛去。班戚虎就地一滾,略顯狼狽地躲開了門板的襲擊,同時身子微挺,雙掌一錯,兩腿分開,擺了個伏虎式。
雲寄桑見他擺下如此門戶森嚴的守勢,心中更是驚訝。少夫人剛剛使出的流雲飛袖固然是極高明的功夫,可那隻會使對方的攻擊轉換方向而已,威力並不大。以班戚虎的身手,當然不會在乎區區一扇門板的力量,為什麼還要閃得如此狼狽?而且此刻又做出如臨大敵的樣子來?
少夫人還是那樣冷冷地站在原地不動。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整個人敷了層淡淡的銀粉似的,閃著微光。而那幽怨的臉龐則給人一種透明的質感,如同千年古玉般光華深蘊。
看不見的殺機在兩人之間悄然瀰漫,一片片含著薄霜的梧桐葉在兩人無形勁氣的催動下翩然起伏,始終無法落下。班戚虎突然低嘯一聲,左拳疾揮,一片落葉吃那拳勁一擊,竟似石片一般,迅猛地向少夫人右眼飛去。少夫人不動聲色,長袖一揚,也有一片落葉靈動地跳起,迎了上去。“啵”的一聲輕爆,兩片葉子同時化為齏粉。
班戚虎哼了一聲,左移一步,身子重心向前,右腳斜點,雙手化掌為爪,一前一後,正是搶攻所用的騰龍式。少夫人對他改變步法恍若未見,原本下垂的長袖卻悄然收了回來,攏成一團。
江湖中人皆知班戚虎使刀,對他手上功夫知之甚少。雲寄桑卻知道,班戚虎的大力鷹爪功已有十成的火候,少夫人的流雲飛袖雖然高明,卻未必是他這門外家神功的敵手。
勁風鼓起,班戚虎雙爪一前一後,閃電般向少夫人抓來。他的步法甚是奇特,前進時雙爪看似有先後,到近前時右爪卻後發先至,當頭攻到。少夫人身子微閃,已退出三步,左袖一揚,纏上了班戚虎的右爪。班戚虎左爪趕上,向長袖抓去。少夫人左袖回縮,右袖揚起,擊他面門。班戚虎大吼一聲,雙爪一分,裂帛聲中,少夫人的右袖化為片片碎帛。
就在此刻,奇變陡生。少夫人露出的右手一揚,三道細細的銀光向對手前胸打去。班戚虎大驚失色,一個鐵板橋險險將這三枚暗器避過。哪知道少夫人的右手一揚,又是三道銀光發出。這一下班戚虎再也來不及閃避,急切中突然拾起地上的門板一擋。“咚咚咚!”急促的三聲連響中,少夫人的左袖如同白色的巨蟒,穿過丈許的空間,擊中班戚虎手中的門板。“啪!”門板碎裂,長袖透板而過,拂中班戚虎的前胸。
班戚虎噴出一股血霧,借力向後飛退,同時雙手連揮,門板的碎片紛紛向少夫人飛去,以阻止她追擊。退出三丈後,他一個後翻,隱入林中不見了。少夫人身形微晃,躲過碎片,卻沒有追擊。她只是靜靜站在那裡目送他消失,久久,方輕嘆一聲,身子飛起,沒入無盡夜色中。
雲寄桑沒料到少夫人竟有蜀中唐門的暴雨梨花釘,而且身手是如此高絕,他一時只覺事情越發地撲朔迷離。
雲寄桑晚上又睡得極不踏實,當他從似睡非睡的狀態中醒來,天還未明。沒了無睡意,一些疑問不禁像流水一樣在腦中流動——
苦禪大師之死,除了我、顧先生和阿汀之外,其他人都有可能。可為什麼現場會沒有足跡?難道是雨停之前行兇的?可從屍體的情況判斷,是半個時辰內遇害的,而當時早已雨停了。還有那兩聲輕響,到底是什麼?
金大鐘死時,我、阿汀、顧先生、陸堂主,還有任幫主夫婦都在湖的南岸,而其餘北岸的人又都可以彼此作證。這樣一來除了少夫人,所有的人都不可能是兇手了。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
兇手殺害了金大鐘後又引我們去墳場,是想將我們一網打盡麼?他是什麼時候對陸堂主下蠱的?冷閏章、白蒲、苦禪、金大鐘、鐵鴻來都是“神州五傑”中人,他們的死有關聯嗎?可從金大鐘的話來看,又似乎沒有。
兇手為什麼要碎屍奪頭?為什麼一定要用紅葉覆蓋屍體?那四句偈語和那首歌又是什麼意思?班戚虎昨夜到鐵鴻來的書房中要找的是什麼?薛昊所謂寶藏的話又暗示著什麼?少夫人的武功這麼高,卻為何要刻意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