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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顧氏集團,會客室。

    章殊拿着手機,衝林季常一揮:“小姑娘真逗,非要把錢還回來。”

    他像是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會兒,才理解她説的是誰,微微一笑,卻兀自轉了話題:“你説……顧恆波是不敢見你,還是不敢見我?”

    話音未落,門已經被推開了。

    顧恆波朗聲招呼:“呦,稀客啊,怠慢了怠慢了。”身後還跟着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子,他一臉隨意的指了指她向兩人介紹:“我秘書,小邵。”

    林季常站起來,和他握握手,笑道:“顧先生挑選秘書的眼光一向不錯。”

    顧恆波説:“你也不錯。是吧,章小姐?”

    章殊面無表情,目光如冰似雪,像是沒看見這個人,仔細看着林季常的反應,不發一言。

    顧恆波的注意力大半倒是放在了章殊身上,上下打量着她,星眸劍眉,熠熠生輝:“最近忙什麼?氣色不大好的樣子。”

    章殊沒好氣的看了林季常一眼:“跟着他隨處晃去了,昨晚還差點沒被燒死,你想我氣色能有多好?”

    顧恆波依然漫不經心的樣子,在她對面坐下,目光卻一凜,輕輕咳嗽一聲。

    “燒死?林季常,據我所知,以前那些事兒,你都洗得一乾二淨了。現在咱們都是正經生意人,做的事業光明正大,你還到處樹敵?”

    “你一個人出事不要緊……至於她……”他指了指章殊,“雖然目前我們還沒結婚的打算,可她到底也算是我的未婚妻,麻煩你不要讓她出事。”

    章殊刻意坐得離林季常近一些,眼波盡帶嫵媚:“我和他在一起,總比和你在一起有安全感的多。”

    林季常沒理會這兩人的明槍暗箭,站起來,氣勢凌人,簡單的説:“你去石峯了。”

    顧恆波皺眉:“怎麼?就算是尋常走訪生意,去趟石峯也不算什麼吧?倒是那個姓王的,陰陽怪氣,損得很。”

    林季常神態自若:“聽過那句話沒有?彼之毒藥,我之蜜糖。不過,這次來找你,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這件事。關北酒店,你有興趣加一分股麼?”

    章殊唰的站起來,急聲説:“我不同意,老闆……”

    林季常順勢指了指她:“並且,因為有她在,我想,我們雙方的溝通會更有效。”

    顧恆波哈哈大笑:“老實説,我對台灣人還真沒什麼興趣。不過既然是你介紹的,我願意聽聽介紹。章小姐,你可以和小邵聯繫。她會隨時向我彙報。”

    章殊臉都氣白了,惡狠狠的瞪着他,高傲的轉開了臉。顧恆波身邊的小秘書倒是寵辱不驚的樣子,乖乖坐着,既不吭聲,也沒表情,倒像是花瓶擺設。

    顧恆波送他們離開,然後轉過臉淡淡的説:“去查查,他們前幾天去哪裏了。”

    小邵點點頭,心領神會。

    章殊在氣急的時候往往更是豔如春花,語氣卻不依不撓,非要人解釋清楚不可:“老闆,你為什麼要找上他?”

    “第一,他已經知道我們接下去會有大動作,與其藏着掖着,不如就把直接扯進來。第二,台灣那邊的事,過去不是我在經手,我經驗不足。如果是三方制衡,互相難免顧忌些。而且,有人冷眼旁觀,總是能讓人更清醒。”

    他慢慢的整理袖口,最後説:“其實這些也無所謂。如果説這些年,我都是一個人走過來、四面受敵的話,那麼勉強能算作朋友的,真是不多。”

    章殊嗤的一聲笑,鄙夷的意思一覽無遺。她那麼瞭解這兩個人,如果説他們都有朋友,恐怕這個世界也算得上大同了:“算了吧。朋友?你們這種人,上一秒稱兄道弟,下一秒就能見刀子。少來這套。”

    即便她説得毫不留情,可是林季常卻沒有絲毫不悦,聲音悦耳低沉:“章小姐,沒有幾個老闆會允許下屬這麼説話。”

    “得了吧。”她不耐煩的敲敲椅背吩咐陳晨,“先去關南。”又沒好氣的看了林季常一眼:“不知道中什麼邪了,居然陪着你到處發瘋。”

    陳晨不安的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她,這個素日裏氣質優雅的章助理,今天像是吞了火藥,竟然還接二連三的衝老闆發脾氣。

    “就去關南吧。”林季常吩咐了一聲,“那邊人還沒走,等着呢。”

    關南是石峯最大的酒店。要是有導遊領着遊客從石峯最繁華的大道經過,總會指着這座建築物説:“這是我們石峯最高的建築。各位請看,是不是像一把寶劍?”的確,這座高大的建築外形很有特色,遠遠望去,像是一把利刃出鞘,鋭氣盡揚。

    又有人説,本來風水先生看過地形,説是建築太過鋒芒畢露不好,會損了財氣。不過動工前,剛剛當了總經理的林季常卻簡單的説:“我看沒什麼不好。”就這麼一錘定音了。因為他不信這些,於是也就沒什麼負擔。而事實證明,生意也一直很好,從不見蕭條的時候。這倒更顯出這年輕人魄力來了。

    窗外有淡淡的霧氣遮掩,所有一切都是若隱若現。過去,可以選擇遺忘;將來,從來不曾奢望。只有當下,才是最可把握的。比如,他可以把手放在光線下,仔細的看,連最細緻的掌紋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林先生也對手相感興趣?”

    林季常站起迎接,唇上的笑比雲還輕飄:“王先生,幸會。”

    王先生是典型的台灣口音,長得也儒氣,微微頷首:“等了兩日,林先生果然是大忙人。”他邊説邊走上前來,和林季常面對面坐着:“以前和令兄一起合作,一直很愉快。這次,我們懷着這麼大的誠意而來,希望結果能令雙方都滿意。”

    林季常收斂了笑意,點頭説:“關北酒店從籌劃到現在,我們投下的精力已是無數了,不管是我哥,還是我,誰也不希望出意外。”

    王先生狹長的眼睛中滑過一絲光亮,不經意問道:“如今林先生全面接管了林氏家族的產業,不讓乃兄,年輕有為啊。”

    林季常的表情説不上謙虛,語氣倒是清淡:“林氏還是這個林氏,換人與否,不會影響別的。”

    王先生讚許的點點頭:“那是最好了。”

    他本來已經安排下晚上的節目,王先生卻連連擺手,半開玩笑:“你們年輕人喜歡的那些,我本就福薄,玩玩那些,豈不都折完了?”只敲定了接下去幾日的洽談時間,帶了人就回去了。

    林季常目送他離開,眼神中似有什麼凝固住,轉頭對章殊説:“你覺得他怎麼樣?”

    “老狐狸。什麼事沒做過,居然還説福薄福淺,我聽着就泛酸。”

    林季常笑笑:“總之留份心。如今顧恆波也參與這個項目,不管怎麼説,你在當中權衡,該藏的還是得藏起來。”

    章殊點點頭,似乎在沉吟:“那你説……他老是提起你哥,是怎麼回事?”

    林季常拿了外衣站起來,無意再談:“這我倒不怕。要是他們暗中有聯繫,他反倒不會多提。既然不避諱的説起了,反倒坦蕩些。”

    章殊拍拍手站起來:“好了,已經四五天沒回家了,你這沒事我就走了。”

    林季常點點頭,淡聲説:“辛苦了。”他的椅子幾乎轉了一百八十度,因為椅背太寬大,那黑色的陰影徹底的籠罩住了他的身子。章殊忽然有些不放心:“我叫司機來,你回家麼?”

    明明在那裏的男人,卻又似乎徹底的和虛無融為一體,連熟悉的聲音都帶了陌生的倦意:“不用,你走吧。”

    車子一路往城北駛去。因為只有他獨自一人,半開着窗,音樂聲震耳欲聾,像是隨時能把車頂掀翻。

    路開始變得狹小,又崎嶇不平,兩邊全是原野,因為是春天,綠油油的一片,像是在褐色的大地上鋪上了絨絨的地毯,叫人覺得身心一鬆。他的速度卻不慢反快,彷彿要迫不及待的奔向路的盡頭佇立着的小屋。

    車子就隨便的往路邊一停。林季常下車,推開奶白色的柵欄,見到那幢充滿着英倫風情的小屋的同時,像是變了一個人,眉目剎那間柔軟下來。其實自己也不過就是個懦弱的人。這裏的一切都是憑着記憶造起來的,也只隱約記得壁爐有多大,房間佈置成什麼樣子,因為即便是原先那套被毀去的小宅,他住得時間也不多。他能回憶起的,也就是這樣了。

    這一次,或許是因為三天的旅行,也或許是因為他急切的想要那些回憶,才獨自趕回來,就這麼靠在鬆軟的沙發上,放任着片刻的軟弱。

    其實這幢房子是全新的,又因為少有人住,他靜靜的躺着,鼻間還能聞到新漆淡淡的刺鼻味道。

    還有這城市最後一絲的陽光,慢慢掃在他的臉上,深灰色的西裝外套上,客廳最中央的地毯上。他知道這一瞬間的温暖會倏然即逝,彷彿從指尖溜走。然後是無邊的黑夜,他恐懼的睡眠,裏邊有一場熊熊燃起的大火,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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