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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那嚇人的爆炸聲和兵器交接的鏗鏘聲。

    柳眉緊蹙,印喜輕吟了一聲,不禁緩緩的掀開沉重的眼皮。

    “你終於醒了。”

    低醇的嗓音忽然在耳畔響起,透過朦朧的視線,印喜模糊地瞧見有個高大的人影來到了床畔,她眨了眨水眸,好不容易適應了室內的光線,這才看清來人原來是上官傾雲。

    他一臉神清氣爽的拉了把紅酸枝椅子坐下,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墨香,越過他的身軀望去,就見圓桌上擱滿了卷宗紙筆,顯然他是在這兒待了好一陣子。

    “我怎麼了?”收回目光,她困惑地問,感覺身子格外的沉重。

    “你摔入湖裡了。”他淡淡回答,同時伸手替她拉攏暖被。

    原本,她蓋的該是透氣涼爽的絲被,不知何時,卻被換上了秋冬才會使用的綢織暖被,那厚厚的棉被蓋在身上,熱得她滿身是汗,她還眼尖的發現,三面牆上的窗子,全都被人給緊緊的關上。

    要命!究竟是誰想熱死她?

    耐不住一身的燥熱,印喜作勢就想掀開棉被起身。

    “別亂動,你染上風寒,需要多多休息。”上官傾雲按下她的細肩,阻止她亂動。

    “我染上了風寒?”印喜不禁有些懷疑他的話:不是她自傲,打八歲讓師傅收養起,她瘦歸瘦,可從來沒生過病。“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可能病了?”

    “昨夜。”才想起昨日發生的事,上官傾雲便不禁心有餘悸的的繃緊了下巴。

    “昨夜?”印喜眨著水眸,很快的也憶起困在水裡的那份恐懼。

    雖然她經由卜卦,算出他那日必有劫難,因此才會緊急請託姐夫——皇甫嗥月派人馬救人,可她只顧著計劃救人,卻忘了替自己卜上一卦。

    她才落入水裡,便馬上想起自己壓根兒不會泅水,雖然她強自保持冷靜,揮動手腳試圖讓身子往水面浮,可惜在火藥的激盪下,夾在三艘船間的湖水早已變得暗潮洶湧,那強勁的水流衝得她頭昏眼花,無論怎麼使力,身子就是愈往下沉,結果一個岔氣,混水便咕嚕咕嚕的灌進她的口鼻。

    若不是他及時發現她,將她救到湖面上,恐怕她早已成為一縷芳魂。

    殘存在體內的那份恐懼,讓她不禁微微顫抖了起來。

    “沒事了。”低醇的嗓音再次響起,上官傾雲探出大掌,撫上她的嫩頰。

    屬於他掌心的那份冰涼,暖暖的鎮定了她體內燥熱,也鎮定了他的不安,他的撫觸是那麼令人安心,她不禁閉上眼,本能的朝他偎去。

    “沒事了,別怕。”他繼續安嫵她的情緒,佈滿刀繭的掌心,輕輕的摩挲著她發燙的肌膚,感受著她的柔順與細膩,以及她的依賴和信任。

    只是下一瞬間,輕合的水眸卻又突然睜開。

    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忽然瞪起他來。

    “你……看起來倒是沒事。”她眯起水眸,語氣裡蘊滿了不平。

    “都是託你的福。”若不是她神機妙算,他也不會那麼順利的脫身。

    “託我的福?”她揚高語調,水眸裡浮現責難。“你要真是這麼想,又怎會罔顧我的警告,跑去游泳!”重點是,他竟然還帶著舞人!

    別以為當時兵荒馬亂,她就沒注意到船桅邊那清豔過人的舞人。

    什麼叫女媧?就是和女人有關啦!

    顯然的,他壓根兒就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甚至可能從未信她的話,所以他才會帶著舞人親親密密的去遊湖。

    她還道這幾日他早出晚歸,也許是忙著替深雪的來歷背景做安排,沒想到他卻是忙著沉浸在溫柔鄉!

    這男人簡直是狗改不了吃屎,真是、真是——

    氣死她了!

    “我很抱歉,我保證往後不會了。”黑眸一黯,他用前所未有的慎重口吻,堅定地許下承諾,粗糙的大掌滑過她的嫩頰,握住她擱在暖被裡的手。

    可她卻不領情,不但抽回了手,還冷冷的哼了兩聲。

    “少把話說得這麼好聽,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會不瞭解嗎?”是啊,早在牡丹閣時,她不就看清他生性好色,如今,她卻為何不死心的再度握住她的小手。

    “我會改。”他認真地說道,眼神堅定不移。

    她才不相信他的話,尤其當她發現怎樣也甩不開他的執握時,氣得差點想探出小腳,往他身上踹,可惜她玉體違和,只能往心裡猛踹他洩憤。

    “哼,你該道歉的可不只是這樁事,說!當初皇上帶著點心到掬蓮樓時,你怎麼沒叫醒我?你曉不曉得那些點心我盼了多久?”她氣呼呼的又罵!

    黑眸略閃,上官傾雲立刻想起她的滋味有多甜美,難以抑制的清朝再次在心口澎湃,下腹也微微的抽緊。

    當時,他實在不該逃的,若是他能早一點面對自己的心情,或許她就不會為了救他,而落水染上風寒。

    大掌收攏,他更加誠心的道歉:“是我的錯。”

    “什麼?”他不認錯還好,這一認,卻讓印喜誤會,他是故意不喚醒她,“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惡?你怎麼可以編謊向皇上說我病了,又沒將我叫醒,害我——咳咳咳——”劇烈的嗆咳無預警的自朱唇裡進出,印喜捂著小嘴,不禁難受的蹙緊了眉頭。

    她染了風寒,身子原就虛弱不堪,這回兒急火攻心,她又罵得太過激動,結果就嗆咳不止。

    就看她咳得連眼淚都進了出來,上官傾雲不禁迅速坐到床邊,將她抱到懷裡,心疼的順著她纖細的背兒輕輕拍撫,替她順氣。

    “別生氣,冷靜些。”他的動作輕緩又溫柔,彷彿像是看護著世上最貴重的珍寶。

    他說得雲淡風輕,她卻聽得極端刺耳。“我會生氣,還不都是——咳咳——都是因為你!”她氣得將他推開,只是雙手才貼上他的胸膛,卻虛弱的使不上力,整個人昏沉得若不是他穩穩地環抱住她,恐怕她早摔到了床下——

    咦,等等!

    環抱?

    因怒氣而更顯晶亮的水眸,瞬間閃過一抹詫異,印喜這才發現兩人姿態太過親密。他左手臂就環在她的腹腰上,右手則是順著她的脊背,不停的上下輕撫,他們之間親密得幾乎沒有空隙。

    “啊!你這是做什麼?快、快放開我!”緋豔的紅霞迅速染滿了小臉,她試著掙扎,卻是有心無力。

    “不行,我得幫你順順氣,免得你又咳忿了氣。”他含笑拒絕,將話說得合情合理,彷彿照顧她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

    “我才不需要你的幫忙,我有如意和滿意就行了!”她賭氣的咬著紅唇,腦子裡還忘不了他和舞人一塊站在畫舫上的情景。“你要是有空在這兒惹我生氣,怎麼不去牡丹閣陪舞人?畫舫那一劫恐怕將她給嚇壞了,你去安慰她啊!”心裡的酸澀終於湧到了候間,她忍不住發酸的趕人。

    “你……這是在吃醋?”上官傾雲忽然將臉逼到了她的面前,向來黝黯得讓人瞧不透的黑眸,光亮得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

    她重重一愣。

    “誰、誰會吃醋?你別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歡你!”話是這麼說,她卻慌張的別過了臉,莫名的不敢正視他那彷彿可以洞穿人心的銳利視線。

    “喔什麼!”小臉更紅,她氣惱得幾乎想咬他一口,“我早說過,我是和師父達成協議,看在鐵域的手藝上,才會想辦法幫你趨吉避凶,除此之外,我對你根本沒一點好感!”

    他才不信。

    適才,她的語氣可比陳年老醋還要酸嗆,何況,除了吃,他可沒見她為什麼事計較過,氣惱過,若不是心裡在意,她又怎麼會氣呼呼的提到舞人?

    也許除了鐵域,在她的心裡,他其實也佔了一定的分量,只是他和她都沒發現而已。

    這個發現,大大的鼓舞了上官傾雲,他不禁欣喜若狂的更加抱緊了她,發出朗朗笑聲,隨著笑聲的流瀉,印喜也被那厚實的胸膛給震得渾身發軟,濃濃的羞怯讓她小臉更加灼紅,卻也讓她不自在的開始掙扎。

    “你到底要抱到什麼時候?快放開我——咳咳咳!”

    “瞧,你又咳了。”他立刻好心的又拍了拍她的背。“冷靜下來。別喊得那麼大聲,你還病著呢。”

    “你——”

    叩叩!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相爺,粥熬好了。”是如意和滿意的聲音。

    印喜心頭一慌,完全不敢想象如意和滿意要是進了門,看見他倆抱在一塊,會有什麼想法。

    “快!快放開我啊!”

    他沒鬆手,倒是先出了聲音。“端進來。”

    “啊?上官傾雲!你、你這個可惡的——”

    來不及了,如意和滿意已經進房了。

    兩人動作向來迅速靈巧,這時又擔心著印喜的病情,因此動作自然又比平常快上許多,只是她們萬萬沒想到,才進房就看到如此綺景。

    來了相爺府這麼多年,她們從沒敲過相爺笑得這般開懷,更加別說相爺擁抱哪個女人。驚訝在兩人臉上一閃而過,緊接著是恍然大悟。

    莫怪昨日當相爺抱著昏迷不醒的小姐,渾身溼淋淋趕回相爺府時,臉色會是那般的沉凝,甚至不眠不休的照顧小姐一整夜,原來是因為相爺對小姐——

    “如意,滿意,快!快將這王八蛋拉開!”眼看不該看的都被看光了,印喜再也顧不著面子,連忙出聲要兩人幫忙。

    “可,可是……”別說是出手幫忙了,兩人幾乎是呆若木雞的還在原地。那那那那,那聲“王八蛋”,是指相爺?

    “將粥拿來。”上官傾雲再度出聲。

    “呃。是!”兩人回神,不敢有所遲疑,連忙向前,將手中的熱粥連同湯匙擱到上官傾雲的手中。

    “如意,滿意!快啊!快將這混蛋拉開啊!”印喜又喊。

    可惜如意滿意這一次,卻呆愣得更加徹底。“混——混——混蛋?”

    “下去,這兒由我來就好。”上官傾雲神色自若的揮了揮手。

    “是!”兩人再次回神,長期被訓練出來的忠心,讓她們立刻服從命令,迅速轉身推出屋子。

    “如意!滿意!別走——咳咳!”

    “喜兒,別喊了,當心喊傷了嗓子。”將熱粥擱到床邊的梅花几上,他總算如她所願的將她鬆開,只是她的臀兒才沾著了軟榻,那足以熱死的暖被卻又蓋到了她身上,密實得不留半絲空隙。

    “拿開!你要把我給熱死——”

    她的抱怨才剛起了頭,他卻舀了一勺熱粥,細細的吹了起來。

    他的動作溫和而細膩,調羹裡的熱粥在他吹拂下,很快就不再蒸散熱氣,她甚至還注意到,調羹裡的熱粥只有一半,那點分量,正好可以讓她一口嚐盡。

    “這是我讓鐵域熬煮的乾貝粥,你嚐嚐看。”他噙著溫柔的笑,將調羹湊到了她的唇邊,可惜印喜卻是呆呆的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鐵域煮的東西,她從來不放過,可比起那香郁撲鼻的乾貝粥,他低頭為她將粥吹涼的模樣,卻莫名的更加令人貪戀。

    她從來沒見識過他的溫柔,因此也就不曉得,他的溫柔會讓人的心兒不由自主的怦怦跳。

    “怎麼不吃,再不吃就要涼了。”他含笑維持著同樣的姿態,耐心的等待她主動張口。

    “我……”也許是他的目光實在太溫柔了。也許是她迫不及待的想再看看,他為她將粥吹涼的模樣,她竟忘了他拿著暖被抱她,忘了他霸道的擁抱,忘了她所做的每一件可惡的事,還真的乖乖的開了口,含下了那暖暖的乾貝粥。

    一口、兩口。三口……

    粥,很美味,她卻無法像以往一般,在心底讚歎著鐵域,因為她的心神全都教他給佔據了。

    當他每喂她一口乾貝粥,她的心底就會盈起一股暖氣,目光更是忍不住隨著他的動作移動,不知不覺間,整碗乾貝粥她吃掉了一半,她從來不曾一口氣吃下那麼多粥,過度的飽脹感,讓她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將熱粥放回到矮几上,他先是用指腹抹去臀上的粥水,然後抱著她,將她輕輕的放躺在床上。

    “睡吧。”他又替她將暖被攏好。

    “嗯?”她愛睏的撐著眼皮,“那你呢?”

    “我就在這兒。”

    “哪裡都不去?”她又問,像是還在意著什麼。

    他笑了,笑得溫柔而深情,“對,哪裡都不去,就陪著你。”

    他的保證,總算讓她鬆懈了精神。

    隨著一朵柔美的笑花在朱唇上綻放,她終於合上眼,沉沉的入睡。

    從來不曾生過病,這一病,她卻足足躺了三日。

    這段時日,許多人來探望她,就連皇甫韜和皇甫嗥月夫婦都來過,可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尤其每到了吃藥時間,她就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逃得遠遠的。

    掀開紗帳,套著羅襪的纖巧小足才剛踏到地板,在角落監視——呃,待命的如意和滿意,便迅速咚咚咚的跑到床前。

    “小姐,您不能下床啊。”兩人擔憂道,好想伸手阻攔印喜,卻又不敢。

    “為什麼不行?我都躺了好幾日了,再躺下去,骨頭都要軟了。”印喜說著兩人,才找著了繡鞋,就將小足往裡頭套。

    “可是相爺說!”

    又是相爺說?

    這幾日,她抱怨過被子太熱,窗子太密,湯藥太苦,悶得無聊,這兩個小丫頭就會搬出“可是相爺說,這都是為了小姐好”,然後拼命的阻止她做任何事。

    “聽他說什麼,我說好了,就是好了!”穿好繡鞋,不顧兩人的反對,印喜硬是繞過兩人,將房門推開。

    “怎麼出來了,當心著涼了。”門扇才開,就見上官傾雲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站在門外,臉上的笑容,溫煦得猶如三月春光。

    沒料到他會那麼早下朝,甚至親自端著湯藥造訪,印喜身子一愣,連忙先發制人地道:“我已經好了。”

    “別逞強,瞧你適才還抖了一下,一定是冷著了。”他笑道。

    她哪是發冷,她只是……只是……

    水眸瞧了眼他手中的那碗湯藥,纖細的身軀忍不住又顫了一下。

    打小她就吃慣美食,舌頭早已被養得無比敏銳,哪碗湯鹹了一些,哪盤菜甜了一點,她一嘗便知,那碗湯藥究竟有多苦澀,恐怕,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這幾日,她的小舌已被折磨了好幾次,她再也受不了了!

    “我真的已經好了。”她再次慎重申明,接著不等他回應,便迅速的繞過他朝門外潛逃,可誰想得到她大病初癒,腳步還虛浮得很,才剛踏出步伐,足尖就不小心絆著了門檻。

    一個震晃,她立刻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到門外——

    “小姐!”如意滿意心驚低叫。

    上官傾雲眼明手快,長臂一伸,便輕輕鬆鬆的將她撈到懷裡,過程中,始終是一臉笑意,呼吸不見任何紊亂,就連手中的湯藥都沒灑出來一滴。

    “瞧,你根本沒好。”他對上她驚慌失措的水眸,蒲葉般的大掌自那不盈一握的腰,不著痕跡的滑過她纖細的背,來到她柔若無骨的藕臂。“而且還瘦了。”

    一股燙人的氣息,伴隨著他低醇的嗓音無預警的拂到她的耳畔,驚得她不禁縮起了頸子。臉上的紅霞,如花般在她的嫩頰上迅速綻放。

    “我,我原本就很瘦。”一股莫名的羞澀,讓她不禁迅速退開了身子,拉開彼此的距離。

    他沒阻撓,依舊端著湯藥佇立在門口,高大的身軀幾乎將當頭的日光給遮蔽。

    “不,原本是你,剛好。”深沉的目光,緩緩的掠過她嬌嫩的身軀。

    他的目光就像是爐子裡的炭火,灼熱得讓她差點想喘息,甚至想拿什麼東西遮覆自己的身軀。

    天!是——是她的錯覺嗎?

    自她臥病在床以來,她總覺得他似乎哪裡不一樣了。

    以往,他雖然也曾一言不發的瞅著她看,但眼神總是發乎情止乎禮,可如今,他簡直是用那雙黑眸,偷偷的剝著她的衣裳!

    印喜不禁狐疑的看向上官傾雲,卻見他泰然自若的牽著她回到屋內。

    “來,喝藥了。”他將湯藥擱到了桌上,然後掀開了碗蓋。

    “啊!”印喜臉色一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逃!噢!她在想什麼,她竟然看他看得發呆了?

    “千萬別累著自己了,快坐下休息。”接著,他又拉過椅子,才打算將她安頓好,她卻甩開了他的執握,一步步是後退。

    “呃,我真的好了,所以不用吃藥了。”她戒慎恐懼的繼續後退。

    “喜兒……”

    別以為這樣親密的喊她,她就會笨得自投羅網,他一定是想將她騙回去,逼她吃藥!捏著絲裙,印喜正轉身逃離,總管卻捧著一疊賬本和一個會金碟漆盒自外頭走了進來。

    “相爺,您交代的東西。”總管恭敬的將東西擱到了桌上。

    “嗯。”上官傾雲淡應一聲,露出了笑容,接著若無其事的掀開了漆盒。

    一旁,印喜把握這個機會,正想轉身跨出房門,可下一瞬間,一縷酸甜的果香味卻暗暗的飄到了她的鼻尖——

    “洛神仙楂糖?”

    他從來沒看過,誰的表情可以變得這麼快的。

    只見那原本還戒慎恐懼的小女人,竟在瞬間露出如花般的笑容,像個彩蝶似的翩翩然的回到桌邊,小臉上的抗拒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濃濃的興奮。

    “你喜歡?”他明知故問。

    當然喜歡!

    說到洛神仙楂糖,那就得說到江南的月桂齋。

    他們可是用獨門配方醃製而成的洛神果,再裹上上等仙楂調上的純蜜,聽說那滋味嚐起來甜而不膩,酸而不澀,還蘊著濃濃的洛神花果香。

    她就一直埋怨月桂齋怎麼不在京城裡開分號,害她不能一嘗滋味,誰料得他卻將東西給帶到她面前了。

    “不止。”他神秘一笑,緩緩的將下面一層的盒蓋也掀開。“還有御廚特製的玫瑰仙楂糖。”

    印喜興奮得幾乎要飛了起來。

    粉嫩的臉蛋染著迷人酡紅,她不自覺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天!你怎麼可能拿得到?那、那是宮廷的點心啊!”不是說御廚是皇上專屬的廚子嗎?他怎麼可能……

    “自然是皇上賞賜的。”他輕描淡寫道,沒解釋以他在宮廷的勢力,以及皇上對他的器重信賴,就算是借御廚都行。

    “是嗎?”印喜沒有多想。“那這些糖是——”

    “獎賞。”他笑道。“只要你肯乖乖的喝藥,就能吃到這些仙楂糖。”

    啊!他好詐!

    說了老半天,原來他還是想逼她喝那會刮舌的湯藥?這怎麼行,她的小舌再也禁不起那種折磨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耶!”她馬上抗議,要不是她,他早就不知淪落到何方,他竟然還這樣跟她討價還價?太過分了!

    “我不也將鐵域借給了你?”上官傾雲好整以暇的回道,伸手接過如意沏好的大紅袍,輕綴了一口。

    印喜被堵得啞口無言,思考了一會兒,才又嚷道:“可我都不管你的事啊,不管是那個姓龍的浪蕩子,還是假正經的壞棟樑,甚至拈花惹草的事,我都沒有說!”瞧,她對他多好!

    “這幾日,你將湯藥全倒窗外,燙死了兩株桂花樹,我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輕輕勾唇,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看,

    那洞悉一切的銳利目光,不禁讓她心虛的別開了眼。

    糟糕,他什麼時候發現的?她明明都是趁著如意滿意不在時,才會偷偷犯案——呃,保護自己的小舌,莫非他派人監視她?

    不可能啊,為了和深雪培養感情,皇上頻頻造訪,府裡的人光是忙著打掃接待都應接不暇了,哪還有閒功夫監視她。

    “我才沒有將湯藥倒到窗外呢。”她故意挺直身軀,若無其事的辯解。“何況,要是我真的將湯藥偷偷倒掉,我又怎麼有力氣下床?”

    印喜話才說完,一旁的如意滿意,便立刻捂住小嘴,臉紅的低下了頭。

    她們發誓,她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窺的!

    而是這幾日來,相爺總會趁小姐熟睡時,交代她們再熬煮一份湯藥,她們實在太過好奇,才會仔細留意那碗湯藥的去向,誰曉得卻讓她們意外瞧見,相爺竟然將湯藥含到了嘴裡,然後一口一口的喂著熟睡中的小姐——

    印喜因為心虛,絲毫沒注意到兩人的異樣,倒是上官傾雲別有深意的睨了兩人一眼,然後揮手將兩人和總管遣退。

    “有力氣不代表病好了,你就別再使性子了,只要將藥喝完,就能吃到糖。”

    他像是哄孩子似的誘哄著她。“漆盒底下的冰就快融了,再過一陣子,這仙楂就要化了,到時滋味可就要淡了。”他專攻她的弱點,還不著痕跡的拉著她坐到身旁,溫熱的大掌則是佔有的圈在她的腰側。

    印喜沒發現他的動作,只是懊惱的咬著指尖,陷入天人交戰中。

    他說的沒錯,要是糖化了,那仙楂糖的滋味一定就會淡了,只要她能鼓起勇氣將湯藥喝完,那麼仙楂糖就能手到擒來了。做人不也是這樣?總要先苦後甜啊。

    終於,她總算是下定決心了。

    捧起那早已擱到半涼的湯藥,她捏著皺緊的小鼻,水眸緊閉,然後才一鼓作氣的將湯藥灌進嘴裡。那苦澀的滋味才剛入口,便催得她欲嘔,可她強迫自己忽視舌尖的刺疼,將所有湯藥飲下。

    “很好。”

    幾乎是她眼淚進出眼眶的瞬間,一顆香甜的仙楂糖也滑入了她的嘴裡,蜜兒的甜和仙楂洛神的香,立刻取代湯藥的苦澀,在她的舌尖化了開來。

    她不禁困惑的睜開眼,就見他泰然自若的替她接過了藥碗,還替她抹去唇瓣上的殘藥,還沒來得及醒悟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摟著她又瞧見,他竟將溼潤的手指湊到了唇邊——

    “啊,不行——”

    “果然是美味極了。”在她又驚又羞的注視下,他慢條斯理的吸吮著指尖上的溼潤,盪漾在唇畔上的魔魅笑容,幾乎讓印喜無法呼吸。“我很喜歡。”彷彿是嫌她不夠錯愕,末了,他還話中有話的補上了自己感想。

    生平第一次,印喜真想爬到桌子底下將自己藏起來。

    她雖含著仙楂糖,卻嘗不出任何味道,只能愣愣的望著他的笑,羞怯得說不出話來,嬌美的小臉遠比成熟的水蜜桃還熟。

    “相爺?”門外,忽然傳來如意和滿意誠惶誠恐的呼喚。

    那聲叫喚恍若一道咒語,瞬間打醒了印喜。

    只見她捧著辣燙的臉頰,唰的自椅子站了起來,然後丟下好不容易才得手的仙楂糖,躲回到偏室裡去了。

    上官傾雲皺著濃眉,不悅的望向門外。

    “什麼事?”

    彷彿知曉自己壞了什麼好事,如意和滿意不禁縮起了脖子連忙解釋:“公主有急事找您,此刻正在外頭等著,是不是該將公主請進來呢?”

    黑眸一閃,上官傾雲迅速起身。

    “不,將公主領到書房,我馬上過去。”

    “是。”

    才領到命令,如意和滿意便連忙傳話去了。

    偏室裡,印喜雖然羞澀難當,卻還是豎起耳朵,聽著外頭的狀況,就怕上官傾雲會闖進來。繼續對她……對她……

    “喜兒,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待會兒再過來。”

    不準再來了!

    當那充滿笑意的低醇嗓音自花廳傳來時,印喜覺得自己的臉頰幾乎就要燒了起來,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無言的拒絕他的靠近。

    別以為她不諳世事,就什麼都不懂,好歹她也上過青樓,怎會不明白適才他分明就是在吃她豆腐!

    在外頭拈花惹草還不夠,他竟然還調戲她?他究竟把她當什麼了?

    揪緊暖被,她牙癢癢的瞪著花廳,卻始終沒有勇氣追到外面找人算賬,只能懊惱的一再回想著他那挑逗的舉動和笑容,然後又羞又氣的捶著軟榻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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