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方朔董超由西面密林急迅飛馳,這一帶全是參天古木,環境寂靜,他輕功已臻化境,踏枝履葉之間,腳尖一沾即起,哪消片刻時間,已經越過叢林。
迎面橫阻著廣闊的池塘。池中央有一座水榭,窗門緊閉,黑黝黝的沒有一點燈光,顯現已久無人居。
池塘四通,泊著幾艘孤人小舟。諒來是平時進出用的。
矮方朔審度地勢,只有由池上橫渡過去較為近便,正在思索間,驀聞林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人都稱讚仇老總武功出神入化,辦起事來卻膽小如鼠,連這鬼都不願意到的地方,硬要咱們二人在這裡待上半夜,唉!真是掃興!”
另一個朗聲笑道:“誰說不是呢!想咱當年縱橫南北,馳騁中原,也曾闖出一個小小的字號,雖然失掉一條左臂,哪裡皺過一下眉頭?日間只是聽到八臂金龍到京的消息,就慌得全府上下所有教習護院枕戈待旦,李老弟,我看這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吧!”
沙啞的聲音道:“七哥,只怪我們二人運氣不好,恰好被派到這鬼地方——”
矮方朔董超心知他們正是府中派下的暗卡,因地勢過於冷僻荒涼,正在同聲大發嚕囌。
他躡足提氣,舉步往發聲處走去,他功力已入化境,黑暗中視物如同白晝,遠遠就望見林邊空地上,並肩坐著兩名勁裝疾服的漢子,嘴裡還不斷的在嘀咕著。
矮方朔的輕功有精純的火候,藉著樹影婆娑與如濤的風聲,閃電般掩至二人身後,雙手蓄勁一抖,頓朝兩人後背拍去。
只見兩股如山勁氣,“砰”的一聲,左邊一人應聲倒下。
右邊斷臂漢子功力較深,聞聲急往地上一滾,僥倖避過這致命的一擊。
他迅疾的挺身立起,撮口一聲胡哨,清夜裡哨聲響徹長空,立刻由林中迴響過來,同時竄出數條人影,向發聲處撲來。
矮方朔藝高膽大,絲毫不為敵人來勢所懾,仍然繼續出掌,展開超絕的輕功,身形如鬼魅般跟縱撲到。
身形未到,掌勁先臨,斷臂漢子才始立起身來,尚未來得及看清對方身法,而勁風已壓體而至,匆促間單掌一揮,只聽——
“啪嚓”一聲,右掌已齊腕折斷,身軀也被掃出五尺以外,痛得他慘嚎一聲,昏死過去。
此時數條身影,已陸續圍攏過來,把矮方朔董超圍在核心。
他們看清地上一死一傷,就知對手功力過人,更不敢貿然出手,只是靜靜的瞪著眼看住對方。
一時場中靜得落針可聞,有如風雨欲來的前夕,剎那問就有一場慘絕人寰的搏鬥。
來人中一位身材中等、白麵微須的中年人,跨前一步,戟指喝道:“看閣下身手也非無名之輩,既已來到府中,何必鬼鬼祟祟見不得人!同時盡向武功平庸之人下手偷襲,不怕被武林齒冷!”
矮方朔董超聞言,哈哈一笑道:“和你們這班狐鼠之輩交手,還講什麼武林規矩!”
中年漢子嘿嘿一聲笑道:“朋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今晚諒你插翅也難逃出王府去!
各位,我們一齊上!”
說著一挺手中長劍,一招“白蛇吐信”直刺矮方朔董超右“肩井穴”。
其餘五人亦紛紛撲到,一時刀光劍影如雨般朝矮方朔董超渾身上下各大穴罩下。
矮方朔董超微哼一聲道:“憑你們也配!”說著展開奇奧飄忽的步法,身形如鬼魅般一閃,脫出兵器圈外。
他雙掌蓄足勁力,不斷揮拍,“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徑丈以內,塵土飛揚,只見黑衣飄飄,根本就看不出他用的是何身法。
大概因為這裡過於僻靜,所派出來伏樁的全是府中三、四流的角色。
不多時,兩匪慘嚎,已有二人中掌倒地而亡。
其餘四人,驚得寒氣直冒,正想脫身溜走,但恨苦無機會,手腳稍微一呆,又有一人被震出二丈以外,倒地不起。
剩下來的三人,更不成陣式了。著著向後敗退,盡是捱打的局面,被迫得連連喘氣,汗下如雨。
矮方朔董超明白身在虎穴,且須及時趕往接應陸劍平與千里獨行兩人,以便聯手救人,怎能延時遊鬥,手底下一加勁,立刻又有兩人,一死一重傷的廢在掌下。
這時中年微須漢子,愈打愈覺膽寒,趁著矮方朔董超掌震二人之際,腳底下一擦油,竟向林中溜走。等到矮方朔發覺之時,追趕已是來不及,但又不能容他逃回報信,急忙揮手取出鴛鴦雙彈,右手貫足內力,一抖手朝中年漢子背後擲去。
鴛鴦彈為他生平絕技,從無虛發,那漢子一心逃命,怎能預想得到。
“砰”的一聲,後背正被擊中,因董超系用全力出擊,故威力極強,鐵彈竟穿胸而過,中年漢子慘嚎一聲,人也仆地不起。
矮方朔董超右手一招,鴛鴦彈已收回手中。
他微一凝望,立即來到池邊,迅捷的落入舟中,面朝船尾坐下,雙掌朝船後水面不斷連揮,小舟藉著掌勁的反彈力,船身像箭矢般向對岸飄去。
約有盞茶工夫,矮方朔董超已棄舟登上對岸,繼續向中央躍去。
且說陸劍平與二人分手以後,即展開凌虛步法,迅疾無比的向正中飛馳。
這一帶全是高樓大廈,屋宇連雲,凌空飛騰,身形極易暴露,但他救人心急,哪裡顧得了這許多,只略微一瞥,即繼續向前飛馳。
但見一縷輕煙,身形如電閃雷奔急驟飛翔,隨著衣袂飄風之聲,一閃而逝,普通人看來,哪不會懷疑這是人在飛馳?
正在一口勁的向前急馳,驀由斜刺裡襲來一聲輕哨,一條白光,疾射身前。
他急疾的雙臂一抖,硬將前衝之勢頓住,旋身避過,身法輕靈美妙之極。只聽“啪噠”
一聲,一粒銀丸落在瓦面上。
接著暗影中暴喝一聲道:“好身手!”縱出兩個年近五旬的老者,橫阻當前,瞪著眼冷冷的說道:“朋友身手不凡,夜竄王府,非奸即盜,先將名號報上!否則……”
陸劍平微哼一聲道:“否則怎樣!”
“嘿嘿!那就怪不得老朽二人就要留住閣下!”
“你有此自信,只要三招之內能贏得在下,一切自當聽命!”
二人聞言怒極,暴喝一聲道:“賊子好狂!”互相一使眼色,四掌齊抬,分由左右朝陸劍平身上大穴拍去。
只見四股沉雄掌勁,把陸劍平圈在當中,威勢亦甚駭人。
陸劍平藝高膽大,在二人聯合出手之際,仍是靜如山嶽,臨到掌勁堪堪快要掃上的時候,才展開凌虛步法,身形一閃,已脫出掌勁之外。
此時身形已經暴露,哪容他再事遲延,右臂一圈一撩,一招“龍蟄深淵”隨著無儔的勁罡,迸射而出。
回龍掌法,曠古絕學,對方哪曾見過,待到勁風襲體,閃避已經遲了一些,只聽微哼一聲,其中一人,已經中上一掌,倒向一旁。
另外一人,僥倖閃避得快才險險躲過,驚魂甫定,正想跳出圈外,腳尖方一用力——
陸劍平哪容他逃出手去,雙掌一揚,第二招“龍爪擎天”已閃電般再次攻到。那老人的身軀隨著腳尖一蹬之勢,恰好升高了一點,“砰”的一聲,腹下的“丹田穴”正被一掌按實,修長的身軀,被拋高丈餘,隨著淒厲的嚎聲,直由屋頂如隕星般向下落去。
陸劍平兩招震退來敵,更加不敢怠慢,把凌虛步法施展到極限,身形如飄絮般急射而去。
等到下面人聲譁然,他已飛馳出百丈左右。
此時府內燈光閃爍,人影搖曳,戒備更見嚴密,簷前屋脊,不時更有武林人物縱躍飛騰,往返巡察。
可能他們全都擁向那老者落身的地方。
陸劍平冷笑一聲,雙臂一縮,輕如落葉般降落地上,一晃身折向暗影之處。
他順著僻靜暗影的地方,迂迴轉折,好在吟鳳閣的方向已經辨認清楚,這樣的隱伏潛行,只是多費一些時間罷了。
正當他轉向一株大樹底下,驀由斜邊的彎角里衝出一條龐大的黑影,雙爪未到,勁風先臨。
陸劍平聽風知警,向側跨步一旋身,避過來襲,回首一瞥,這才看清是一條奇大的西藏獒犬,撲伏地上,全身足有八尺多長,瞪著燈盞大的雙眼,呆呆的看住他。
他曾經聽千里獨行說過,這種獒犬矯健有力、機警異常,牙爪均有奇毒,無論對方施何種手段,它總會周旋追縱撲擊到底,就是武林一流高手,碰上也難脫身。尤其眼前這隻,可能還是經過特殊挑選訓練出來的,要把它除去頗費一番手腳。
它大約憤怒適才偷撲成空,微吠一聲,徘徊街上。
這一著確也厲害,明為衝上,卻暗中蓄勢等待,只要來人往左右一閃,它即跟縱撲上。
好在陸劍平對這種曾經訓練過的獒犬,早已約略知道它的陰狡惡毒,這下一見它緩緩遊走近來,即知尚有毒著正蓄勁而待,忙亦凝神注目,絲毫不為來勢所惑。
獒犬見誘敵不成,更加暴怒,獸性一發,後足用勁一蹬,身軀騰空疾射,朝陸劍平當頭撲下,這一下用的是全勁,在一撲之間,帶起如濤風聲,威勢確實駭人。
陸劍平正要它如此,眼看獒犬果然盛怒撲來,心中暗喜忖道:“畜生找死!”在雙爪臨頭上不及一尺之處,驀的閃身向右橫跨一步,雙腳一點地面,身形騰空躍高八尺,半空裡擰腰一旋,人已盤旋在獒犬上端,雙掌朝其頭上拍去。
這條獒犬確實也夠機警,在雙爪再度撲空、陸劍平身軀倏失之際,即知會被反擊,立即向左一滾,龐大身體已滾開五尺之外。
陸劍平雙掌一拍實,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地上下已被震陷下去半尺多深,他怎樣也想不到這條獒犬竟是如此的通靈:心中在微怔之間,猛吸一口氣,身軀藉著雙掌拍出的反勁力,兩腿一蹬又復飄身追縱而上,雙臂一縮一抖,兩股足可撼山裂石的勁罡,已應掌拍出。
這一下獒犬正在翻滾之間,四腳朝天,尚未來得及掉轉身軀,胸前腹下已被著實的拍上兩掌,只聽“噗彭”兩響,整條身軀硬生生的被壓扁在地上,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此爬不起來,四腿一蹬,登時氣絕。
陸劍平掌斃獒犬之後,心裡不禁亦暗呼“好厲害”。一面展開輕靈步法,繼續向裡竄進。
矮方朔董超身形一登對岸,即展開輕靈快速的身法,朝中央迅捷飛馳而去,踏枝履葉,一躍就是七丈左右,端的快速驚人,雖然有時遇上巡哨暗卡,但因身法快得驚人,一般武功平庸的人,連身形都還未看清,偶然一瞥,也只疑是自己眼花,哪裡還會覺得?
他閃電般急趕了一會,面前地勢愈見廣闊靜寂,哪裡像是近於內宅的所在,心知自己可能已經走錯了方向,忙收住前馳的勢子,佇立樹梢,向前凝望。
這一觀望真把他嚇得呆住了,果然與千里獨行所說的地勢差得太多了,莫非自己一衝出樹林,就已走錯了方向?經過這一陣盲目急趕,距離目的地,更加遠了,但偌大一座王府,一時間到哪裡去摸索?
仰觀星象方位,此刻已是四更將盡,陸劍平和千里獨行二人大約已經到達吟鳳閣,自己接應得太遲,誤事甚大,若再過一個時辰,王府裡伺候早朝的伕役,也都起來了,下手就更見困難了,心裡這一急,真想來個亂闖一下,但想起適才一陣盲目狂馳,把方向都攪錯了,不由猶疑起來!
驀聞更梆之聲,從遠處漸漸走來,暗忖道:“要問清路徑,端在此人身上!”心念一動,人即飄然落下,隱伏在大樹後面。
剎那之間,一點昏黃的燈光,自林間小徑搖曳而來。
矮方朔董超看得真切,一飄身竄到近前,右手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已經扣住來人右手脈門。
“當”的一聲,竹梆子掉落地上,燈火隨之熄滅。
來人心知遇上了夜行人,急忙哀呼道:“好漢爺請放手,痛死小的了!”
“吟鳳閣在哪裡,快說!”
“那是喇嘛大師居住的地方,就在東南方,越過那座小跨院,孤伶伶的高樓就是,但裡面危險得很,夜間連府裡的人也很少走近。”說罷用左手朝南方一指。
“你還乾脆,但說不得還要委屈一下。”矮方朔說罷,伸手點住那人麻穴,把他移放巨大樹邊旁。
這時離天亮只有一個多時辰,他心裡急如火燒,腳下一加勁,疾如矢射般竄上跨院牆頭。
原來這所跨院,正是教習武師們住宿之所,這時所有的武師全部分派出去了,只剩下兩個留守的在房裡喝悶酒。
只聽一個尖聲笑道:“那小妮子確實美極了,真是人見人愛的可人兒,只可惜碰上藏僧那粗壯猙獰的形相,怎不嚇得抵死不從?若換我小蠍子搭上手,不出三天,保險要使她乖乖的聽受擺佈!”
另一個跟著問道:“用強還不是一樣享受,藏僧偏要她心甘情願的順從著,喔!七哥!
你是此道老手,到底情願不情願有什麼不同?”
尖嗓子磔磔連聲笑道:“那滋味就大不相同了,可惜小妮子還嫩得很,不然,嘿嘿,才真夠過癮呢!”
“據說赤練蛇還配上什麼酒?只要用上幾滴,就是性子再強的人,也得伏貼得像綿羊般的馴服。”
矮方朔董一聽他們要用藥酒來擺佈小鳳,一顆心怦怦的快要跳出胸口,因為他還不知道草上飛餘兆雄早把藥酒掉換了。
這時又聽尖嗓子冷笑一聲道:“什麼酒!還不是要在仇總當家面前要花樣,今晚上用起來聽說一點效果都沒有,氣得藏僧賞了赤練蛇一掌,早已到閻老五那裡報到去了!”
他一聽小鳳仍然平安,心裡才算安定下來,急忙順著牆頭繞向東南馳去。
果然離跨院不遠處,一座雙層高閣,巍然屹立,閣上燈火通明,偶而從窗格里可隱隱看到裡面搖曳的人影,高閣四周卻沉寂得有點令人驚心。
矮方朔董超心知陸劍平等人此時尚未到達,自己不能遠然先行出手,乃靜靜地捱到附近,伏在暗影處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