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輕風拂面暖,春的氣息濃郁。官道兩旁種植著整整齊齊的楊柳樹,北方不及南方雨水充足,因此那綠色便看起來格外黯淡。
葉琪楓騎在馬上,抬頭深吸口氣再悠悠的呼出去,聲音無限感慨:“這一路行來,綠意卻是越來越少了。”
“公子,前面是平安鎮,過了這個鎮後,就是京城了。”身後的小廝囫圇指著前方關卡高興的叫道。
葉琪楓臉上露出一種茫然之色:“京城……唉,京城。”
囫圇看出他的心思,安慰道:“公子別嘆氣了,事到如今你就例行公事般走一趟。若看中那錢三小姐,就加把油把她娶回來,若看不中就馬馬虎虎表現一番,讓她選不中你,不就成了?”
“要能這麼容易就好了,我只怕……”欲言又止。
囫圇不解,追問道:“公子,你怕什麼?”
葉琪楓皺起他略顯秀氣的眉,剛待說話,就聽得一陣躁雜聲遠遠的從後面傳來。主僕兩人雙雙勒馬回望,但見一大群人追著一青衫少年朝這邊跑過來。那些人身穿統一的棗色錦衣,胸前繡了個大大的“龍”字,口中不停叫罵著,卻愣是抓不住那少年。每每觸手可及,卻又被他溜走,在人群中穿梭躲避,比魚還靈活。
葉琪楓與囫圇好奇的看著這一幕,頗覺新穎有趣。
“公子,他們在叫什麼啊?”
“我也聽不太清楚,大概是這人偷了他們什麼東西,所以要抓他回去。”
囫圇搖頭惋惜:“嘖嘖嘖,沒想到此人竟是個偷兒,真是人不可貌相,公子,他可長得比你還俊俏呢。”
的確,那青衫少年中等個兒,身形雖然單薄,但一張臉極是白淨,烏溜溜的眼睛,顧盼間竟是璨若流星。
主僕兩人袖手旁觀的看熱鬧時,那少年卻腳下一點,騰空飛起,不偏不倚落在葉琪楓身後,未待他有所反應,一把將他從馬上推了下去:“多謝多謝,這馬我正用的著。”
說著一夾馬肚,白馬吃痛,撒蹄而奔,不一會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啊,公子你沒事吧?”囫圇連忙跳下馬,把摔倒在地的公子扶起來,見到他的臉後嚇得更慌,“啊,公子你流血了!”
流血?其實他是不但流血,更想流淚,因為——好痛啊!從小到大他都是錦衣玉食的溫文公子,連摔交都有三四個僕人搶在底下當肉墊,幾曾被人硬從馬上推下來過?還推得那麼用力,這一摔可把全身骨頭都摔散了。他就知道此行有難,果然禍從天降,苦。
把一隻胳膊遞給囫圇,正想站起來時,幾把明晃晃的刀“唰”的圍過來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抬眼,幾張臉凶神惡煞。
“你小子是不是那傢伙的同黨?竟敢借馬給他幫他逃跑,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不不不,我們不認識他,是他搶了我家公子的馬才逃走的,還把我家公子從馬上推了下來……”
“哼,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事先串通好了做戲的?總之那小子跑了,我們回去都要受處罰,就先抓你們回去交差!”
囫圇尖叫:“不要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亂來呢?我們和那人沒半點關係,我們只是路過的,救命救命啊!”一塊黑布蒙了下來,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就這樣,貴胄公子和他的小廝還未到京,已先成了別人的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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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蒙黑巾,看不到周遭環境,只知道身處馬車之上,車身顛簸。
身旁傳來囫圇小心翼翼的低問:“公子,他們會把我們帶去哪?”
葉琪楓剛想說我不知道,一個粗獷的聲音就先替他回答了:“帶你們去見七姑娘。”
主僕倆都抽了口冷氣——一直那麼安靜,竟不知車上原來還有一人。
雖是驚悸惶恐,卻又難掩好奇,葉琪楓問道:“七姑娘是誰?”
“七姑娘就是七姑娘,羅嗦什麼,再問把你們的舌頭割掉!”
葉琪楓頓時不敢吱聲。車內靜靜,只能聽見輪子滾動的聲音,突然間一個急停,身子頓時坐不穩,向前倒去。
一隻大手及時拉了他一把,把他推回位置上,接著一個聲音自外傳來:“車上是誰?”語音低低,卻字正腔圓,聽入耳中,舒服的很。
另一人支支吾吾答了半天,葉琪楓正傾著耳朵細聽時,忽覺眼前一亮,眼上黑巾已被人掀去,一張臉出現在他面前。
只見來人很是消瘦,年紀不大,眉梢眼角卻已顯滄桑,然而他勾起唇角那麼輕輕一笑間,如春風吹綠了枯草,如甘霖滋潤了荒地,讓人從心裡感覺到一股泱泱暖意。彷彿所有的希望都自他而來,款款飛揚。
葉琪楓活了十七年,從來沒見過這樣出色的人物,一時間倒是怔了。
“這是怎麼回事?”
車廂裡的第三人是個黑臉大漢,本來是一副極不好惹的跋扈模樣的,但在此人面前立刻柔化成了一團棉花,他垂著頭,低聲答道:“回二爺,這是七姑娘要的人……”
來人不說話,只是挑了挑眉,那黑臉大漢立刻把話通通都說了出來:“不是不是,其實是七姑娘要小的們去抓一個人,結果在路上讓那人給跑了。我看這小子借馬給那人,想著估計是一夥的,所以先帶他回去,對七姑娘有所交代……”
“抓誰?”
“那個……昨兒七姑娘在棗林時,有個小子偷窺她洗澡,小的們奉命追了他一夜,眼看就要抓到了,卻被這兩人誤了事……”
葉琪楓這才知道,原來那偷兒不是小偷,是個登徒子。唉,沒來由給這種傢伙背了黑鍋。
來人打量著主僕二人,輕笑:“快放了他們,你們闖禍了。”
“二爺什麼意思?”
來人嘆了口氣:“下次抓人前記得問清楚對方的身份。”說罷將車簾放下,轉身離開。
黑臉大漢轉頭看向葉琪楓,聲音輕顫:“你們……你們什麼身份?”
囫圇哼了一聲:“現在才想起問這個?告訴你,我們公子姓葉,來自舞柳城。”
黑臉大漢頓時面如土色,連爬帶滾的下了馬車:“小的們不知道原來是葉公子,多有得罪,還望恕罪!來人,快為葉公子鬆綁!”車外伸進四五隻手,急急解去了捆在二人身上的繩索,再恭恭敬敬的扶他們下車。
囫圇身得自由,呼出口氣:“若知道這身份這麼有用,早就搬出來了。”
黑臉大漢陪著笑:“哪裡哪裡,是小的們有眼無珠,沒認出二位來……”
葉琪楓忽然問道:“剛才那位是誰?”
“呃?”
“你們口中的那位二爺。”
“葉公子指的是迦二爺吧?是我們家七姑娘的表哥。”
“他做什麼的?”
“做什麼的?”黑臉大漢又是一愕,想了半天,“小的……不知道。”
囫圇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快趕路要緊。”
黑臉大漢連忙揮手,讓人牽了兩匹馬過來:“葉公子,您的馬被那小子搶了,我們賠您一匹,今天這事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望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小的們一般計較……”
葉琪楓笑了一笑,他生性溫良,於得失向來不太計較,因此也不太將此事放在心上,轉身翻身上馬。
黑臉大漢不放心,親自給送回平安鎮口才和一幫棗衣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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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那些人對我們前倨後恭的,倒也可愛。”等了半天,沒得到公子的回答,囫圇扭頭看去,見葉琪楓騎在馬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公子,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剛才那位救了我們的人。”
“那個什麼迦二爺?”
“此人風采絕世,生平僅見,如此匆匆一面,未能識荊,真是一大憾事啊。”不知道為什麼,就那麼一眼間,竟是對那人再難忘卻。
囫圇不解:“那人長得很一般啊,一臉的未老先衰,公子是怎麼看出他風采絕世的?我倒覺得那個偷兒唇紅齒白,比戲臺上的戲子還生的好呢……”剛說到這,話音突停,張大嘴巴看著前方,渾身如被電擊。
只見前方的平安客棧門口,一人牽著匹白馬悠悠而立。青衫小帽,靈氣逼人,可不正是那搶馬之人?
“好哇好哇,搶了我們的馬居然還敢這麼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我們面前!”囫圇一把跳下馬衝了過去,剛想抓住那人衣領好生斥責一番時,那人衝他微微一笑,這一笑似春花爛漫,比女子還要美豔。於是那手就停在了空中,再也抓不下去。
青衫少年目光中閃過得意之色,轉頭望向葉琪楓,眨了眨眼睛道:“葉公子好。”
“你你你……知道我們家公子是誰?”
“本來是不知道的,但看了這張帖子後,想不知道也難了。”手上一晃,多出張灑金鳳紋帖。青衫少年翻開帖子道,“能得到錢老夫人的壽宴請帖的,天下不會超過三十人,而這三十人裡,只有五位得到了這種鳳紋帖。嘻嘻,久仰了,舞柳城的葉公子。”
囫圇大叫了起來:“你你你……你還亂翻我們公子馬上的包袱?”
“好奇嘛,放心,裡面的賀禮什麼的我可絲毫未動。喏,還你!”青衫少年輕輕一彈,那帖子便似長了眼睛般平平朝葉琪楓飛來,不偏不倚落在他手上。
葉琪楓接著那張請帖,哭笑不得。
偏那青衫少年又說道:“謝謝葉公子借馬給我,讓我逃過一劫。為了報答你,小弟請你吃頓飯,如何?”
“謝了,我們公子才不會和淫賊一起吃飯!”囫圇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韁繩,無論如何,先把公子的馬拿回來要緊。
“淫賊?”青衫少年失笑,“淫賊……還是第一次被人當做淫賊呢。”
“難道不是?我們都知道啦,因為你偷看什麼七姑娘的洗澡,所以才被那夥野蠻人追殺的,還拖累我們,真是不象話。公子我們走吧,少跟這種人羅嗦!”囫圇牽著馬轉身回到公子身邊。
青衫少年也不生氣,依舊笑嘻嘻的,眸中神采奕奕,比第一次相見時更是璀璨奪目。
葉琪楓見到那樣的一雙眼睛,不知道怎麼的,心跳加快,渾身覺得不對勁。
“囫圇,天色不早,找個店住下吧。”
“是,公子。”囫圇繞開那青衫少年,走進客棧說了幾句,立刻有店夥計出來招呼。
葉琪楓下馬,將馬交給夥計帶走,舉步朝門內走去時,見到少年那雙燦晶晶的眼睛,心又是猛跳了幾下,那種不祥的預感更濃了。當下低著頭避開他快步往裡走。
“公子,這邊!”一樓靠東窗的桌旁,囫圇已先點好了菜。葉琪楓走過去剛坐下,身邊一道風來,對面位置上多了個人。
“喂喂喂,我們都不計較你搶我們的馬,推我們公子下馬害他流血了,你怎麼還跟著我們?”
青衫少年笑道:“別這麼小氣嘛,我們這樣子相識也算有緣了對不對?一起吃頓飯不會死人的,這頓就讓小弟做東吧。”
囫圇哀嚎:“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厚臉皮的人?”他的聲音卻被眾人的躁動所淹沒。
葉琪楓轉頭順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見客棧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個人。
左邊的是個高大男子,穿一件寶藍長袍,雙眉飛揚間頗具冷傲之態,氣勢十足。這倒也罷了,右邊那個卻是不折不扣的絕色美女,素白的衣衫,漆黑長髮,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裝飾,眼睛涼涼如玉,直教人看得心都揪了起來。
這二人雖然外形出色,但給葉琪楓的震撼反不及迦二爺,因此他只看了一眼便轉回頭來,倒是坐在對面的青衫少年惡習不敢,色眯眯的盯著那白衣美女,口中喃喃讚道:“這樣冷冰冰的美人,卻原來也可以這般惑人……不過也是,這樣的拒人千里,反而令人更想親近……”
葉琪楓想了一想,自懷中取出塊方帕,遞到少年面前。
“幹嗎?”
“你的口水流下來了,擦擦吧。”
青衫少年先是怔,後又轉而為笑,他一笑,葉琪楓就心慌。那笑容太過詭秘,滋生著不祥的氣息。
“食色性也,沒辦法,我一見美女就沒有抵抗能力。”大大方方的接過帕子在嘴邊輕拭幾下,如此一來,反而輪到葉琪楓沒轍。
他自小在舞柳城長大,雖然被保護的很好,但形形色色的人也算見過不少,可這少年卻實在令他大開眼界,竟然能把那麼卑鄙的事情做得那麼理所當然,即無賴又可愛。真是……
青衫少年擦完嘴後將帕子收入懷中,這麼一個不經意的動作,讓葉琪楓的心又跳了幾下。
“真是巧了,隨歌世子竟然也趕在今天到了這平安鎮,不過他怎的把季玲瓏也帶了來?難道真如外界傳聞,他到哪都帶著這個侍婢,離不開她麼?”
葉琪楓一驚:“你說什麼?”
青衫少年眯眼而笑:“怎麼葉公子考試前都不做準備的嗎?這次錢家名義上是為錢老夫人祝壽,其實就是為三小姐選女婿。與你一起入圍的還有其他四位公子,你就不事先調查一下他們的底細,好做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
見葉琪楓呆住了,少年又是詭異的笑笑:“不過沒關係,我很大方的,願意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你。這個男的就是你的競爭對手之一,北靜王世子隨歌。今年二十七歲,熟讀兵法,驍勇無雙。此人生性狂放冷傲,很難親近。那女子是他的貼身侍婢,此女極為聰慧,博文強記,玲瓏之名,便是他親自為她取的。只是不知竟是如此美麗,當可稱得上是才貌雙全了。有這麼個美人在身邊朝暮相處,日久生情……嘖嘖嘖,我好象已經看到了他們之間的曖昧關係……”
這下不只葉琪楓愣住,囫圇也愣住了。
“你是誰?”主僕兩人同時問道。
青衫少年不知從哪摸出把扇子,唰的一下展開,扇上一枝海棠斜斜而開,旁邊落款——“卞胥”。
卞胥!
他就是卞胥?
五位入圍者中唯一一個名不見經傳默默無聞的候選人。
“很驚訝?哈!”卞胥很是洋洋得意的搖著扇子,“這也沒錯,誰叫本公子英俊倜儻,貌比潘安,才高八斗,見聞廣博,玩世不恭……”
主僕倆極有默契的對視一眼,雙雙起身,喚來夥計領他們去客房,能離這人多遠便走多遠。惹不起,躲的起。
卞胥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臉上的得意之色慢慢隱去。他合上扇子,輕叩桌面,沉吟道:“風七少已在京都,柳舒眉未見人影,隨歌攜美同行,葉琪楓純善可欺……有趣,有趣,這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如果不弄個清楚明白,我怎麼對得起自己?”一念至此,眸中笑意忽現,他長身而起,穿過大堂走向後院。
這家平安客棧是平安鎮裡唯一一家客棧,原本還有幾家和它並存的客棧都經營不過它而紛紛倒閉,走出後門遍可見桃花爛漫,這四月時光,春景無邊。數間精美乾淨的客舍就在桃林掩映中俏然而立,佈局優雅,價錢公道,也莫怪能夠獨領風騷。
卞胥眼珠一轉,朝西北角的屋子走了過去,離屋一丈開外,卻又停步。四下觀望見左右無人,便縱身躍起,如只鳥兒般輕滑過去,腳尖一勾,攀住簷頭,整個人倒掛著朝窗縫隙裡張望。
屋中寂寂,穿寶藍袍的隨歌背對他坐在桌邊,手中奮筆疾書,不知在寫些什麼東西。而那白衣美女季玲瓏則坐在一張小椅上,靜靜的看著自己的手指,目光彷彿痴了。
卞胥皺了皺眉,心中暗罵:這兩個是木頭人,怎的半句話都不說?你們不說話,我還有什麼好戲可瞧?
等得快不耐煩時,隨歌終於擱下筆站了起來,他一站起,季玲瓏也跟著站起。
“這封信……”說了三個字,欲言又止。那麼冷傲的一個人,臉上露出疑慮之色時,便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古怪。
季玲瓏瞧了一眼信箋上的字,揚起唇角淡淡一笑:“世子要我送信去七迷島?”
“茲事體大,非你親自前往不可。”
窗外的卞胥聽了暗暗好笑:七迷島遠在東海,這美女一去,怕是十天半月回不來了。嗯,將她支走,可是為了方便自己參加錢老夫人的挑婿大會?隨歌啊隨歌,沒想到你竟是打的這種算盤。
但那季玲瓏卻依舊一臉平靜,接過信箋道:“好,我這就出發。”
“等等!”隨歌喚住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今天太晚了,你明天再走罷。”
季玲瓏抬頭看他,兩人目光相對,一時間靜寂無聲。
真是婆媽!卞胥啐了一口。就在這時,忽有風聲而來,膝上似被某物擊中,乍然一痛。那腿便不由自主得顫了一下,磕在瓦上,發出“喀”的一聲輕響。
糟了!他臉色大變,雙手推簷,借力迅速滑開,就聽窗內傳來叱聲:“誰?”
行跡已露,逃命要緊!當下腳下不停,借桃樹四下拐繞,匆匆離開。最後逃到客棧後院牆腳處,正想跳牆出去時,一聲音悠悠的從樹下傳出:“這就想走了麼?聽夠了?”
卞胥吃了一驚,轉身看去,樹下不知什麼時候竟多了一人。
那人只是很隨隨便便的半靠在樹上,臉上還帶了淺淺的微笑,不但看不出半絲惡意,反而令人覺得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能夠遇見這麼一個人,都是件快樂的事情。他的容顏並不英俊,衣著也不華麗,偏偏給人一種很出塵的感覺,那風采絕世,天下無雙。
卞胥瞪著他,過了半響,長長吁出口氣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天下第一敗家子。”
那人揚了揚眉,眼中露出濃濃的興趣:“我若是天下第一敗家子,那你又是什麼?登徒子,亦或偷窺客?”
既已被人攔下,索性也不逃了,卞胥打開扇子搖了幾下:“象我這樣的翩翩濁世佳公子,怎麼可能是登徒子或偷窺客?警告你說話小心,莫要汙了我的名頭。”
“哦?那你昨天晚上在棗林玉華池做了些什麼,竟惹得龍門弟子四處捉拿於你?”
“這個嘛,我只是昨天很巧路過,見一朵嬌花含露,停足細細觀賞一番罷了。”
“你剛才在他人房上倒掛金鉤,又為得哪樁?”
卞胥公子依舊面不紅心不跳的答道:“日暮夕陽春色晚,不辭辛勞護名花。”
那人哈哈大笑,抱拳道:“幸會了,卞小兄弟。”
“好說好說,我也沒想到竟然在這遇上名聞天下的迦洛郎。”前一刻還是各帶微笑欣欣而語,後一刻那人已一個縱身欺近身邊,卞胥連換六種身法都未能逃脫於他,雙手啪的被那人扣住,當下臉色發白,心知遇上了生平僅見的高手。
“抱歉啊,卞小兄弟,你昨夜欣賞的那朵嬌花不是別人,恰恰是我的表妹龍如意。所以,我只能讓你回龍門走一趟了。”那語音溫文,手上卻不停,連點了他身上七八處穴道。
卞胥看著迦洛,一張臉笑得比哭還難看。
迦洛揚眉:“放心,只要你肯坦誠以待勇於認錯,我表妹也不是小氣之人,不會把你怎麼的。”
卞胥搖了搖頭,喃喃道:“我才不怕她殺了我,我只怕——”
“只怕她要你娶她,是麼?”
卞胥的表情等於默認。於是迦洛大笑,手在他面前輕輕拂動:“我表妹容貌絕麗,又是龍門少主,難道還配不上你麼?”大笑聲中,他衣袖落下,卞胥的身子搖晃著,軟軟暈倒。
迦洛扶住他,手中多了管青竹小筒,拇指輕釦,一朵綠色煙花“啾”的飛上空中。不一會兒,幾個棗衣龍門弟子匆匆趕來,見到卞胥,心中大喜:“多謝迦二爺,這小子比泥鰍還滑,可總算逮到他了!”
“人你們帶回去吧,不過——此人畢竟是錢家貴客,告訴表妹莫要過火。”
“小的知曉。”
“好,你們去吧。”說話聲中,衣裾輕揚,人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昏迷不醒的卞胥公子,被那幾個棗衣人抬著,不聲不響的出了客棧上了馬車。
黃昏最後一絲餘輝斂起,終將夜色染盡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