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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太陽谷主

    金白羽接道:“晚輩也對這件事,十分不解,只是無法想得透。”

    怪人笑道:“反正不是壞事,不用去想它了。”

    金白羽道:“前輩說得是,你今晚約我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怪人輕喟一聲道:“這件事老衲思索了一整天,到現在還沒想到該怎麼辦。”

    金白羽道:“是什麼為難之事?”

    怪人冷冷道:“就是你的事情。”

    金白羽愕然道:“我的事情?是不是去長春島之事?這件事不用前輩擔心,縱令血濺長春島,晚輩也一定得去。”

    怪人冷笑道:“老實告訴你,現在可由不得你了。”

    金白羽霍地立起身來道:“你要怎麼樣?”

    怪人哼了一聲道:“你既習得本門的武功,便是本門之人,我不能讓你前去長春島替太陽谷丟人。”

    金白羽冷冷道:“在下自有師門,何用冒用太陽谷。”

    怪人怒叱道:“廢話,你的武功和兵刃,都是太陽谷的,不用說人家也會知道,如今有兩條路任由你選擇,一是拜在老衲門下,老衲自有成全你之法,一是追回武功,令你成為一個普通人,即令到了長春島,她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金白羽原是一個極易衝動之人,只覺一股怒火直衝上來,冷漠地道:“第一條路,在下不能答應,至於廢去在下武功之事,不見得就有那麼容易。”

    說話之時,他已暗暗提功戒備。怪人呆了一呆,突然一聲喟嘆道:“孩子,坐下來,別那麼倔強,老實說,若在卅年前,你恐怕早已橫屍樓閣之上了……”他似心情十分激動,緊接又道:“老衲囚禁樓閣卅餘年,雖似為師門所遺忘,但我仍是太陽谷之人,而且是谷主的繼承人,我不能眼看著一個門下弟子,以暗中摸索得來之技,前去赴那重大之約。”

    金白羽不以為然的道:“長春島邀約的是青衣修羅,再說我與她們無怨無仇,她們無故劫擄白姑娘,曲在對方,怎會如此嚴重?”

    怪人唉聲一嘆道:“太陽谷與長春島結仇之事,老衲已經對你說過了,她們乃是發現這支斷劍,出現江湖,而劍路又是太陽谷的嫡傳,是以才邀約你前去,若不是這樣,她們劫持一個秦淮歌妓何用?”

    金白羽此刻才覺出事情果然嚴重,原先他以為僅僅是個人之事,現在既介入兩派恩怨,那是無論如何解說不清了。

    在此以前,他對自己的武功極有信心,自見怪人之後,信心已然發生動搖。

    如果僅僅是代表“青衣修羅”,縱然不敵長春仙子,或者是長春島的高手,他年紀尚輕,乃是武林晚輩,那也算不得什麼丟人之事。

    但此刻情勢不同,人家認定他是太陽谷之人,必定對他估價極高,到時如若失手,丟人的是太陽谷,將來太陽谷知道了這件事,豈肯幹休?必定認為他是有意假冒,那時豈不是兩面都不討好?

    怪人沉思有頃,輕聲一嘆道:“這件事老衲思之再三,我知你斷不肯拜在老衲門下,再說老衲乃是師門待罪之人,未奉谷主允許之前,也不能隨便收徒……”想了想接道:“除非老衲此刻殺了你,不然你早晚得和長春島之人碰面,可是老衲已然皈依我佛,豈忍心如此……”

    金白羽突然插言道:“晚輩若是見了長春仙子,首先便說明,斷劍與秘笈乃是先父無意中得來,在下與太陽谷根本扯不上關係。這樣總該行了吧?”

    怪人冷笑道:“如若我是長春仙子,立即廢去你的武功,留下斷劍,將你逐出長春島。”

    金白羽心頭一凜道:“她們如此不講理?”

    怪人嘆道:“難道你沒聽說過當年她們進入中原所行之事?”

    金白羽想起顧子奇之言,知道怪人所說不假,不禁默然,他平日雖是豪氣干雲,根本沒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但想起父母之仇,殺師之恨,一切都還沒有頭緒,怎能去冒此不必要之險?

    怪人突然雙目睜開,神光湛湛,直盯著他道:“老衲有件事情,你能答應一定為我辦到麼?”

    金白羽義形於色道:“見面之時,晚輩便曾說過,如有什麼困難之事,晚輩願為你效力。”

    怪人大喜道:“此事說難不難,老衲有件東西,你與我送去太陽谷,交還谷主,他若問起老衲,就說我已死去多年。”

    金白羽道:“此事不算太難,晚輩答應了,只是晚輩平生不願說謊,明明你還活著,如何可以說死了呢。”

    怪人慨嘆一聲道:“並非要你說謊,昔日之我,早已死去,今日之我,乃是碧雲禪寺的悟非僧。”

    金白羽點頭道:“這樣倒還說得過去。”

    怪人在懷裡摸索了一陣,取出一方綠玉來,形似如意,上面鏤有許多彎曲文字,遞給金白羽道:“此是本門信物,你可貼肉藏好,務必面呈谷主之手。”輕籲一口氣接道:“此行不讓你白跑,老衲近幾年來,靜中生慧,創出一套劍法,可以用來作為酬勞。”

    金白羽搖頭道:“晚輩既答應替你辦事,何用酬勞。”

    怪人在樓板上摸索了一陣,取出一根筷子,執在手中道:“留心看著,老衲這就將劍法傳給你。”

    嘴裡解說,手中比劃,竟自演練起來。金白羽對劍道已有不凡的造詣,兼以天資聰穎,細看怪人這套劍法,竟與太陽谷的劍路完全相反。

    太陽谷的劍路,辛辣、詭幻,十分霸道,而這套劍法卻沉穩神奇,堂堂正正,雖只一十二招,但變化無窮。

    怪人使了幾遍,便叫金白羽跟著比劃,足足學了一個多更次,才算勉強學會了。

    怪人似是有心,又似無意,於解說劍法之時,旁徵博引,把太陽谷的劍路,長春島的武功,也闡述了許多,金白羽乃是極其聰明之人,知道怪人是有心成全,也不時提出一些平日練劍時,所遇見無法理解的難題,請怪人解說。

    怪人毫不藏私,一一都予詳細闡述,這一夜工夫,金白羽真是得益匪淺,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然快亮了。

    怪人輕籲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膊道:“夠了,你能照此用功下去,不難盡得武學奧秘。”

    金白羽搖頭道:“晚輩自知愚頑,還有許多精微之處無法參透。”

    怪人道:“晚間你可再來,老衲把佛門靜坐之法,也一併傳你,此乃佛門禪功,並非太陽谷之學。”

    金白羽點頭答應,隨即躍出樓外,回到客房。

    他在碧雲寺,一連住了十天,每天晚間都到怪人所住的樓閣去,這天剛由樓閣回到客房,突然一個小沙彌行了進來,合什道:“敝方丈請公子去禪房說幾句話。”

    金白羽心中暗暗奇異付道:“他找我何事?”但他表面仍然微笑點頭道:“這就去麼?”

    小沙彌道:“敝方丈正在禪房相候。”

    金白羽起身道:“煩小師父帶路,我這就去。”

    隨著小沙彌一逕行至老方丈的禪房前,小沙彌把竹簾掀起道:“公子請進。”

    金白羽大步行入禪房,只見一位髮鬚皆白的老和尚,盤膝坐在禪床之上,微微對他頷首道:“有勞公子,請坐。”

    金白羽抱拳道:“不知禪師呼喚在下何事?”

    老和尚輕嘆一聲道:“老衲掌理本寺,已有四十餘年,平日心如止水,平靜無波,近日突然心驚肉跳,甚是不寧,恍似有大禍臨頭一般,不知是何緣故……”

    金白羽接道:“上人莫非懷疑在下是歹徒?”

    老和尚急忙搖手道:“公子切莫誤會,老衲不是這個意思。”

    長嘆一聲又道:“卅年前,曾有一位老道長,將一位少年鎖在本寺後樓,並著老衲為他剃度,當時他曾對老衲說過,只是關他三兩年,磨一磨野性,誰知一晃三十年,竟不再來。”

    金白羽知他說的是怪人,隨道:“那道長至今不來,想是死了,上人你作主把他放了不就行了嗎?”

    老和尚搖頭道:“這人怪得很,怎麼說他也不走,並聲言如那老道長永不找人來。他寧願終老樓中。”

    金白羽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不願出來,就讓他鎖在樓上,反正不礙什麼事。”

    老和尚突然壓低噪音道:“近日不知哪裡來了些喇嘛,每天都去各寺院查問,尋找卅年前那道長所住過的寺院,老衲擔心他們早晚要來本寺查問。”

    金白羽朗聲笑道:“他們找著了又能怎樣,上人你太過小心了。”

    老和尚嘆道:“老衲已有預感,必然會出事,公子你每天都去樓上,一定和他相識,還是勸他避一避吧。”

    金白羽暗中一驚,付道:“他怎麼會知道?”隨即笑道:“在下根本與他不相識,即令認識也是白說,他不會答應的。”

    老和尚唉聲嘆道:“那些喇嘛十分兇狠,萬一找著了他怎辦?”

    金白羽冷笑道:“簡單得很,讓他們一齊超升西方極樂世界。”

    老和尚口宣佛號道:“難道他比那些喇嘛還兇狠?”

    金白羽立起身來道:“所以我說你用不著操心。”隨即把手一拱道:“在下無能為力,告辭。”

    他知道所說的喇嘛,必是天龍寺的,如若找怪人尋仇,無異自尋死路,是以並未放在心上。

    老和尚搖頭嘆道:“佛門淨地,哪裡容得爭鬥打殺之事。唉!這……這……該怎辦?”

    金白羽聽在耳內,暗暗忖道:“我雖不能阻止這場兇殺,最低限度也該置身事外才是。”

    突又聞老和尚喊道:“公子請留步,老衲話還沒有說完呢。”

    金白羽停下腳步道:“上人有何吩咐?”

    老和街正容道:“公子是無意中來到本寺,抑是專程來尋後樓之人?”

    金白羽搖頭道:“上人不用多疑,在下乃是無意來到貴寺,如若有什麼不便,在下即刻可以離寺。”

    老和尚唉聲嘆道:“貧衲並無催促公子離開之意,只因近日江湖紛紛傳說,武當拳劍雙絕死在金陵,武當掌教十分震怒,已然派出大批高手,進入江湖,尋訪那位殺人的兇手。”

    金白羽朗聲笑道:“原來如此,在下可以坦誠告訴上人,在下便是搏殺拳劍雙絕之人,我不怕他們尋仇,因為“拳劍雙絕”曾雲鶴,他乃是自尋死路。”

    老和尚大吃一驚道:“公子就是青衣修羅?”

    金白羽冷冷道:“不錯,江湖人雖將我列入四大魔尊之內,我可不是動輒殺人的邪魔。”

    老和尚表面雖然甚是鎮定,心中卻是萬分震駭。

    金白羽看在眼裡,復又朗笑道:“上人不須害怕,在下此刻便可離寺,免得為貴寺招來煩惱。”

    說著話把手一拱,隨即向寺門外行去。

    老和尚眼看他行出寺門,嘴裡不住的高聲唸佛。

    金白羽行出碧雲寺,順著大路逕奔入城,他覺得無論如何該找到白冷秋的那艘畫舫,看看老家人白義與紫鵑,以便籌辦出海之事。

    他一路行來,心中卻暗暗納悶,那位老和尚亦是武林中人,是以才知道這許多武林中事。

    金白羽在秦淮河畔一路尋找,終於找到了白冷秋的那條船,隨即縱身一躍,跨上了船頭。

    只見老家人白義,正呆呆坐在船上,見金白羽來到,大喜道:“公子,總算盼著你來了。”

    金白羽道:“我離開這些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白義道:“公子先請進艙內歇歇吧。”

    金白羽見他滿面愁苦之容,知道必有事故,隨即跨入艙內坐下。

    白義高聲道:“紫鵑,金公子回來了,快替公子泡盞茶來。”

    金白羽道:“不用了。”

    舉目四下一瞧,艙內的陳設,仍和白冷秋在時一模一樣,只是物在人非,伊人已杳,心中頓覺悵然若有所失。

    不多一會,紫鵑託著茶盤行入艙內,道:“公子請用茶。”

    金白羽端起茶來呷了一口,只見紫鵑的鴨蛋臉兒清瘦了許多,不覺暗中一嘆。

    紫鵑瞧了他一眼道:“公子這些天哪裡去了?”

    金白羽含混答道:“去打聽長春島之事,據說下半年海上風浪很大,不適宜出海。”

    紫鵑接道:“是啊!小姐也是這般說呢。”

    金白羽奇道:“你說什麼?莫非你家小姐有了消息?”

    紫鵑點點頭道:“是別人替她帶來的信,公子請看。”

    隨即遞過一張素絹,金白羽接過一看,上面寫道:“字寄紫鵑妹知悉:我已決定隨凌姑娘與蘇姑娘前去海外,望汝見字後,即速與白伯伯回故鄉,不必候我,如見著金公子,可告知海上風浪太大,不可冒險出海,如一定要去,亦應候明年春風解凍之時,秋字。”

    字跡娟秀齊整,一看便知是女子手筆。

    紫鵑見他沉吟不語,復又道:“這字條確是小姐寫的,前幾天我和白伯伯真急死了,接著這張字條後,才算稍稍放了心。”

    金白羽道:“這字條是誰送來的?”

    紫鵑道:“昨天傍晚,小婢與白伯伯正在艙下,忽聞艙內鈴響,走入艙內便見著這字條。”

    金白羽突然一頓腳道:“該死!”

    紫鵑嚇了一跳,睜大眼睛道:“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金白羽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那天你家小姐被劫之時,如不是那個賊道趕來攪擾,咱們準能追上前面的兩條船。”

    紫鵑接道:“是啊,可惜咱們錯過機會了。”

    金白羽想了想道:“你家小姐既找你們回家,你們就快回家去吧,此處乃是是非之地,早早離開為妙。”

    老家人白義喟然嘆道:“我家小姐乃是閨閣千金,平日大門不出,如今竟然飄洋過海,老奴實在有些不放心。”

    金白羽冷笑道:“有什麼不放心的,好歹我替你把她弄回來就是了。”

    白義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戰,嚇得住口不敢再言。

    紫鵑對河岸瞥了一眼,悄聲道:“我們自從回到這裡後,似乎每天都有人對我們船上窺探,真把我們嚇死了。”

    金白羽目中煞光一閃道:“是些什麼樣人?”

    紫鵑似有餘悸的道:“但覺黑影幢幢,看不清是什麼樣人。”

    金白羽道:“有沒有到船上來過?”

    紫鵑搖頭道:“船上倒沒有來過。”

    金白羽哼了一聲道:“不用怕,他們找的是我。”

    轉過臉來對白義吩咐道:“明天你就帶紫鵑回鄉,我答應去海外找你家小姐,到時我一定會去。”

    白義哈腰恭道:“老奴遵命。”

    金白羽目光朝堤岸一瞥,冷哼一聲,立起身來道:“我走了。”也末見他如何作勢,身子已平射而出,飄然落在堤岸之上。

    此時天色已交初鼓,只見堤岸之上,冷然立著一位白衣少女,星光之下,隱約可以看出,那是一位十分秀麗的姑娘,但當他仔細睇視之下,心頭不由狂跳,騰身猛撲過去。

    白衣姑娘見他撲來,突然身形一躍,縱落堤下,掉頭疾奔而去。

    金白羽急喊道:“姑娘,請停一停,我有話問你。”

    白衣姑娘充耳不聞,裙帶飄飄,晃如一縷淡煙,往前飛射,腳程竟然快極。

    金白羽鬼影千變身法,江湖罕有其匹,追了一程,仍然還是不遠不近,差個五六丈路,心中不由有些惱怒起來,當下猛的一凝功,身形陡起,疾如離弦之箭,晃眼已追了個首尾相接。

    白衣少女雖得有高明傳授,究竟功力還淺,猛奔了一程,已然有些真力難繼,忽的身形一頓,硬生生把前衝的身形剎住。

    金白羽不防她會突然停下,幾乎碰了個滿懷,當下收住腳步,喘息著道:“妹妹,你還記著羽哥麼?這幾年我尋得好苦啊……”

    少女突然轉過身去,冷哼一聲道:“別叫我妹妹,我沒有你這樣不長進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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