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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再痛的傷,都會有痊癒的一天。

    夏日過去了,秋日也過去了,殘存叛軍終於全數肅清,北國內戰終於宣告結束,北國終於徹底的統一了。

    為了懲處起兵叛變的三大部族,拓跋勃烈毅然決然縮小三族領地,並下令三族族長從此不許世襲,往後族長皆改由王都選派,完全聽令於王都,而當初冷眼旁觀的北方兩大部族,也深刻感受到拓跋勃烈高漲的王威和一面倒的局勢,紛紛向他獻上忠誠,極力向塔克幹、騰格里和古爾斑通三族靠攏。

    大戰結束之後,北國距離太平盛世又大幅躍進一步,而當初重傷的月魄也總算大致康復,只是鬼門關前走一回,她卻是元氣大傷,即使調養兩個多月,內傷始終未愈,直到如今都還沒能恢復往昔的精神,總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塔克乾的婦女們都相當的擔心她,卻也束手無策。

    因為戰爭的關係,她們遲了一季都還沒遷徙到西方水源地,可如今湖邊的水草就要告罄,族長宣佈三天後就要拔營,屆時長途跋涉,讓人不免為她的身子更加擔憂。

    “王半個月前到騰格里視察,應該是今日歸來吧?”

    氈帳外,下崗的戰士在遠方低語,沉睡中的月魄本能的立刻清醒睜眼。

    “沒錯,斑圖大人也會同行,聽説王打算近日折返王都。”另一人也低語。

    “算算日子也該回去了,好不容易肅清所有叛軍,王都裏鐵定有許多事等着王發落,那些押到古爾斑通的叛軍,也必須接受審判。”

    “説得也是。”

    兩人走遠,月魄卻再也沒有睡意。

    按照約定,內戰之後她該恢復自由,回到南朝,可惜她傷勢過重,直到如今還是無法順利運氣,施展拳腳,倘若拓跋勃烈打算回王都,她最好還是跟着塔克幹族民一塊兒西遷,直到將身子徹底養好,再回到南朝,畢竟以她目前的情況,要單槍匹馬穿越邊界絕對是太過冒險。

    望着枕邊,塔克幹戰士在戰場上為她尋獲的彎刀,她思量了會兒,接着緩緩起身加上厚重的皮襖,打算到外頭伸展伸展筋骨,練練體力。

    黎明之前正是最冷的時候,何況如今已是冬日,她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絕對不能着涼再拖垮身子。

    着裝完畢,月魄正打算掀開氈毯走出氈帳,氈帳外卻忽然有人靠近,她才眯眼猜測會是誰,氈毯卻被人迅速掀開。

    剎那,拓跋勃烈昂藏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的眼前。

    他看着她一身暖衣,手裏還拿着一雙彎刀,開口就問:“你要去哪裏?”

    她怔愣的眨眨眼,不答反問:“你應該天亮之後才會抵達,怎麼會……”

    塔克乾的戰士才提到他,他卻無聲無息的忽然出現在她的氈帳外,教她不驚訝也難。

    “我提早來接你。”他精神奕奕的露出笑容,讓人完全看不出他才長途跋涉從騰格里歸來。

    “接我?”她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大步進入氈帳,擠到她的身邊,並將氈毯重新鈎掛好,不讓外頭的寒風凍壞了她的身子。

    “趁着天還沒亮,我們馬上啓程回王都。”他轉過身。

    “什麼?”她又是一愣,但很快就恢復鎮定。“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要和你回王都。”她防備的看着他,並迅速與他拉開距離。

    “不錯,但北國如今徹底統一,王都內大小事都等着我處理,我回到王都,你自然得和我一塊兒。”他理所當然的説道。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加深笑意。

    “這和我們當初所約定的不同。”她眯起眼,口氣瞬間變得冷颼颼。“你説若是我替塔克幹打贏這場仗,我就能恢復自由,回到南朝。”

    “不對,這些話是你説的。”他温聲糾正她,灰眸深處掠過一抹詭光。

    “可你答應了!”

    “我沒答應,我只是説好,記得嗎?”他試着拉回她的記憶,替她點出話裏埋藏的陷阱。“你想回南朝,我説好,但並沒有承諾確切的日期。”

    月魄忍不住瞪大眼,咬牙低吼。“你騙我!”

    “我沒騙你,我只是沒將話説清楚。”他甚至還無恥的發出笑聲。“總有一天你可以回到南朝,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將身子完全調養好,我也得先回王都將大小事處理好,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再陪你走一趟。”

    “住口!”月魄氣壞了,壓根兒聽不進他任何話。“你這個滿嘴謊言的騙子,你竟然利用了我?”他竟然還敢説他從來不食言,而她還傻傻的相信了他,甚至還差點為他丟了一條命。

    什麼天下太平,什麼井水不犯河水,什麼為南朝百姓着想,全是騙人的!

    “月魄,彆氣,除了回南朝的事,所有的事我不曾欺騙過你,對你的承諾,我絕對説到做到。”他信誓旦旦的承諾。

    “我不信!”她握緊彎刀,再也無法忍受和他共處,於是轉身打算衝出氈帳,他卻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的手腕。

    “你去哪裏?”他問。

    她的回答是凌厲轉身,並將彎刀猝不及防抵上他的咽喉,鋒利的刀刃不過輕輕一抵,就在他的前喉開出一道血口,細小的血珠子瞬間汩汩冒出。

    “放開我。”她冰冷警告。

    他目光下移的看着她,大掌不松反緊。

    “不放。”

    她抽氣,握緊刀柄就想再加重力道,只是這樣的念頭卻硬生生停在腦中,始終無法付諸執行,而眼前,血珠子卻是愈冒愈多,很快便匯聚在一塊兒,沿着刀刃淌下。

    兩人過招,她從來就沒贏過他,更遑論她內傷未愈,身手早已駑鈍許多,若不是他刻意讓她得逞,她壓根兒連他的衣角都碰不着。

    他是故意的,故意讓她傷了他!

    平靜的冷眸瞬間產生紊亂的波濤,就連握着刀柄的小手也細微的顫動着,但卻不是因為怒氣,而是某種更巨大、更讓她無法冷靜的情緒。

    “放開我!”她加重語氣,無法不去注意鮮血落到了他的衣領上。

    “不放。”他依舊筆直的看着她。“月魄,相信我。”

    “你這不守信的王八蛋,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她怒聲低吼,氣他,卻更氣自己。

    她是名刺客,不是殺人便是被殺,刀起刀落全是快狠精準,一刀斃命,絕不留情,從不容許有絲毫的閃失和遲疑,但此刻她卻偏偏遲疑了。

    “就算如此,你還是得和我王都。”他霸道宣佈。

    她握緊刀柄,再握緊刀柄,卻怎樣也無法消滅那股細微的顫動,甚至無法對他痛下殺手,這是前所未有的狀況。

    她咬緊下唇,生平頭一遭沒了主意,卻完全無計可施,而他的鮮血還是不停滴落,甚至染濕了整個衣領,她的呼吸愈來愈紊亂,愈來愈急促,甚至就連心潮也劇烈震盪,隱隱作痛——

    “你作夢!”她再次低吼,卻是氣悶的抽回彎刀,改以腳踢。

    他低聲嘆氣,從容擋下她凌厲的長腿,同時迅雷不及掩耳的劈飛她的彎刀,將她整個人圈入懷裏。

    “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小心別弄傷了自己。”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她不領情,瞬間憤怒的別過頭,不死心的抬起另一隻腳朝他腰側飛快踢去,誰知他卻忽然抱着她往後倒去。

    “什麼?”

    她暗叫一聲,只來得及抽回腳,卻來不及穩住重心,便跟着他一塊兒倒向厚厚的氈毯上。

    長髮瞬間飛散,砰的一聲,她竟軟軟跌入他的懷裏,而他則是理所當然的用身子護住她,成了她的墊背;她曾經歷過無數次的打鬥,卻從來不曾遇到這種狀況,更不曾見過這奇怪的招式,不由得呆愣,竟忘了反擊起身。

    “別動,否則就把你壓到身下。”趁着她發愣的空檔,他低聲警告。

    她全身緊繃,果然不敢再輕舉妄動,因為她知道他説到做到,而且憑她的能耐絕對無法抵抗,倘若她真的被壓到他的身下,不但無法反擊,恐怕連脱身的空隙也沒有。

    只是她就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手臂就這麼理所當然地環着她的身子,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空隙,如此親密的貼合,讓她不由得更加的心慌意亂。

    為什麼下不了手?

    他明明欺騙了她,為什麼她就是下不了手?

    而他又為何要故意露出破綻,讓她傷了他?

    敏鋭的嗅覺讓她立刻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她迅速抬眸,看着他喉頭上血淋淋的傷口,冷眸微縮,內心頓時又是一陣作痛。

    “月魄,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回南朝,但不是現在。”相對於她的激動,他卻是雲淡風輕撫着她柔滑的黑髮,沒有絲毫的責怪,只有滿滿的愛憐,另一手則是霸道的圈摟着她的身子,將她固定在自己的胸懷間。

    他柔聲安撫着她的怒氣,語氣誠懇得讓人無法懷疑,她卻依舊握緊雙拳,再也無法相信他,但同時,卻也無法將目光自他的傷口上移開。

    他受傷了,讓傷他的人就是她。

    是她。

    “在那之前,我們先回王都,那裏的宮殿冬暖夏涼,更適合你休養。”他繼續説道。

    她用力閉上眼,拒絕再看他血淋淋的傷口,嘶聲低吼:“要去你自己去,過陣子我就回南朝!”

    她不後悔,絕不後悔,是他違背承諾在先,她一點也沒錯!

    無論將來他是否信守承諾,從今以後,她都不會再受他擺佈,她是南朝人,她的家鄉就在南朝,她一定要回去,即使——

    即使她的家鄉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灰飛煙滅,即使她早已是一無所有,即使回到南朝之後,她擁有的只有無止盡的殺戮和孤獨……

    “我早説過,你回南朝只是白白送死,我好不容易救回你,自然不可能再讓你喪命。”他抱着她迅速坐起身,並理所當然的將她圈摟在懷裏。“王都是古爾斑通最繁榮、最美麗的地方,你會見識到更多的北國風景,那裏是我的故鄉,有我的族民,你會喜歡他們的,而那裏,就是你的家。”他的聲音灌入她的靈魂。

    她猛地睜開眼,眸光晃盪,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家?

    什麼意思?

    她想問,卻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問,想了解,卻本能的不敢深思,只能慌亂的用力推開他,敏捷一躍,他卻更快洞悉她的意圖,搶先阻止她逃離自己,將她更牢、更堅定的圈抱進懷裏。

    “重要的是,你必須見所有王都裏的人。”他加重語氣。“那是你的責任。”

    “不……不……”她搖頭,再搖頭,拒絕再迎視他太過深邃的眼神,拒絕再讓他動搖自己的心。“我已經履行了我的承諾,我對你再也沒有任何責任!”她心慌意亂的説道,掙扎得更加厲害了。

    “你當然有!”他目光灼灼地鎖着她。

    眸光再次晃盪,她固執的繼續掙扎,卻怎樣也敵不過他的氣力。

    他明明還流着血,卻怎樣也不肯放開她,而她逐漸失去所有力量,終於虛弱的再次倒在他的懷裏。

    “為什麼非要叫我去不可?”她氣喘吁吁的低喊,神色卻是複雜而脆弱。“南朝北國勢不兩立,我是南朝人,就算塔克幹接受了我,不代表其他部族就能接受我,帶我到王都只會引起紛爭,你明知道,為什麼非要逼我去不可?”

    “因為除了你的命,我還要你的武藝、你的忠誠、你的心甘情願。”他堅定説着,並迅速握住她的右手,霸道的與她十指交纏。“所有的心甘情願。”他意味深遠的説着,接着竟猝不及防地用左手點住她的穴道,讓她瞬間動彈不得。

    冷眸驟縮,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他無視她的震驚,專霸的低頭吻上彼此交握的雙手,接着將彼此交握的雙手貼上心口,對着她強悍宣誓:“一生一世,我都不放手,絕不放手。”

    他深深凝視着她,接着温柔地抬起她的小臉,低頭吻上她的紅唇,竭盡所能的乘人之危,卻又更像是進行着某種神聖而重要的儀式。

    剎那,她如遭雷殛,腦間竟是一片空白,只能望着近在咫尺的深邃灰眸,望着他眼裏的執着和猖狂,無能無力的任由他侵佔,任由他侵蝕。

    他的眼神是張無形的網,而她則是落入網中的俘虜。

    她是刺客,異族刺客,全身上下毫無破綻、滴水不漏,直到遇見了他。

    當心動的那刻起,也許就註定了她的淪陷。

    北國的冬夜,遠比冰天雪地更凍骨。

    沒有雪的沙漠,滿天燦星絢麗得讓人幾乎失神,可撲打在身上的狂暴夜風,卻幹凜得讓人幾乎窒息,讓尚未康復的月魄幾乎無法負荷,因此拓跋勃烈只在尚有暖陽的白日,放慢步調的帶着她旅行。

    他策馬載着她,用自身體温温暖她,並用柔軟的披風密不透風的包裹着她,不讓任何寒風凍壞了她。

    無垠無際的沙漠渺無人煙,日日夜夜,天地間只有彼此兩人一馬的身影,和一隻複雜載運糧食飲水毛毯的駱駝,而月魄卻從未感到孤獨恐懼。

    每一日,她都偎靠在他的胸前,透過披風的細縫看着風景不斷後退,感受到自己離南朝愈來愈遠。

    每一夜,她都會被他擁抱在懷間,透過彼此交織共鳴的心跳聲,感受到自己與他愈來愈靠近。

    無論日與夜,他都會緊緊的抱着她,為她擋去所有的風沙,為她抵禦所有的寒冷,然後低聲向她述説北國的傳説,述説星星的故事,述説家鄉的歷史,讓她記憶中的家鄉愈來愈模糊。

    無論日與夜,他都會緊緊的抱着她,帶她度過突如其來的風暴,帶她躲過橫掃而來的沙龍捲,然後他會告訴她各式各樣求生的方法,告訴她哪顆星星可以為她指引方向,告訴她循着哪座山脈的走向便可以找到綠洲,讓她對荒蕪的沙漠愈來愈瞭解。

    他信任她,並對她毫無防備,而她的一雙彎刀始終在她的身邊,只要她想,隨時可以殺了他逃回南朝,但——

    她卻無法下手。

    她甚至無法自他身邊逃脱!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古爾斑通幾乎就在眼前,她發現自己迷失了方向,再也分不清南北兩地,究竟何處才是自己的依歸。

    就在茫然之際,拓跋勃烈已帶着她進入古爾斑通,並抵達中央的王都。

    古爾斑通領地遼闊,就位於北國中央,坐擁北國最大的湖泊、最豐富的水草,和最重要的鐵煤礦產,是各族覬覦的無價之寶,而掌握指揮這一切的,就是中心王都伊克爾。

    王都伊克爾乃是易守難攻的高原盆地,擁有高度軍事價值,是古爾斑通一族世代相傳的聖地,更是古爾斑通最固若金湯的庇護所,即使內戰慘烈,族中的老弱婦孺卻是毫髮無損。

    而透過各處崗哨傳遞而來的訊息,大部分古爾斑通的族民很快就接到拓跋勃烈歸來的消息,所有人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迅速聚集到王都的入口處,熱烈恭迎他的歸來,長長的人龍幾乎綿延了十數里。

    為了剿滅在各地流竄的叛軍,他們的王領着大批軍隊四處奔波,好不容易戰事終於平定,斑圖大人領着軍隊早在幾日之前就已歸來,王卻遲遲未歸,實在讓人猜不透原因,不過直到月魄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眾人才終於恍然大悟。

    即使月魄大半個身子都被拓跋勃烈的披風密密包裹着,但古爾斑通的族民仍然從拓跋勃烈充滿呵護的擁抱下,一眼就猜出她就是拓跋勃烈晚歸的原因。

    他們甚至從她雪白的肌膚和纖柔的體態,立刻猜出她的身份。

    她就是南朝頭號通緝要犯——刺客月魄?

    塔克干與巴丹、南朝大軍之間那場激烈的戰役,早在許久之前就已傳遍整個北國,傳聞塔克幹一族之所以能夠反敗為勝,全是她的功勞,若不是她捨身大破敵軍陣營,將巴丹、南朝兩軍兵力分散,恐怕兩軍早已聯手殲滅塔克幹,殺入騰格里,讓戰況生變。

    若不是她臨機應變,死傷必定會更加慘重,這場內戰也不會如此順利結束。

    所有人不禁紛紛睜大眼直盯着月魄瞧,全都想看清楚她的模樣,眼裏沒有絲毫的厭惡和憎恨,只有濃濃的好奇和訝異,實在困惑如此弱不禁風的她,究竟是哪來的能耐滅了整個南朝大軍?

    “月魄,這兒就是王都,再往前一點就能看見宮殿,從今以後你就待在那裏休養。”

    在族民熱烈的歡呼聲中,拓跋勃烈低頭在月魄耳邊低語,可惜後者卻是置若罔聞的直視着前方,始終不發一語。

    這一路上,她幾乎都是這樣的漠視他,甚至不肯對他多説一句話。

    她在氣他,他知道,卻依舊不顧她的反抗,將她帶到了王都。

    看着她冰冷的姿態,他嚥下湧上喉頭的嘆息,不禁收攏手臂將她擁得更緊。

    馬蹄聲飛快,越過所有族民的身影,轉眼間來到一座矗立的白色石殿,高聳的石殿磅礴方正、固若金湯,毫無奢華之息,每一塊石柱石階都是簡約樸實,每一扇方窗大門皆沒有多餘的雕花裝飾,整座石殿唯有寧靜的嚴肅氣氛,和歲月留下來的斑駁痕跡。

    這座石殿,已有百年的歷史。

    當駿馬和駱駝一前一後停下,石殿之前早已站滿了人,斑圖也在人羣之中,所有人全是和拓跋勃烈並肩作戰並協助治理北國的國家要臣。

    “王,您終於回來了!”所有人單膝跪地,恭迎拓跋勃烈的歸來。

    “免禮,全都起身。”他揮手命令,同時迅速下馬,將大掌伸向依舊坐在馬上的月魄。“月魄,我們到了。”他對着她微笑。

    冷然水眸掠過大掌,月魄卻是不領情的自馬背的另一側自行下馬。

    當她繞過駿馬,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時,所有人不禁全好奇的睜大眼,看着傳説中的南朝頭號通緝要犯。

    月魄臉上波瀾不興,面無表情承受眾人的注視,卻敏鋭的迅速捕捉到一抹不尋常的目光。

    她轉頭看向人羣中一抹魁梧高大的身影,冷眸瞬間微眯,後者沒有因為她的發現而調開目光,反倒是光明正大與她相互凝望,一雙獨特綠眸始終含着淡淡笑意,和一抹敬意。

    拓跋勃烈很快就注意到兩人相互凝視的目光,不禁別有深意的望向那名臣子,後者撇頭對他露出微笑,接着竟彎下腰朝着月魄深深鞠躬。

    所有人一頭霧水,唯有拓跋勃烈勾起唇角,瞬間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全都回去做事吧,半個時辰後,我有事宣佈。”他愉悦的大聲命令。

    “是。”所有人服從的立刻轉身,快速進入宮殿,沒有絲毫的怠慢。

    在他不在王都的這段期間內,國內小事全都是由這羣忠心的臣子幫忙處理,如今他歸來,那些堆積如山的國家大事,恐怕要讓他連休息的機會都沒有了。

    但,他卻甘之如飴。

    “月魄,我帶你去你的居所。”他看着好不容易才得到,並讓他甘之如飴的月魄,理所當然握住她的小手。

    “你會後悔的。”她本能甩手,他卻緊握不放,秀眉微蹙,她不禁扭頭冷冷瞪他。

    這是今日她開口對他説的第一句話,卻是冰冷的恫嚇。

    “我不會。”他自信微笑,瞬間將五指穿入她的指縫間,與她手指緊緊交扣。

    “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冷眸晃盪,她抿緊紅唇,仍是冷冷的瞪他。

    大戰之後,照理來説,她應該早已失去利用價值,他卻仍然不顧她的反抗,硬是帶着她來到王都,來到他的家鄉。

    他説,除了她的命,他還要她的武藝、她的忠誠、她的心甘情願,所有的心甘情願……

    他説的心甘情願究竟是什麼?

    她究竟還有什麼,值得他再奪取、利用?

    她不明白,但內心深處始終有個答案隱隱在閃爍,她卻不敢正視。

    因為他要的,也許正是她給不起的那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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