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壽位於沱水和漳水兩河之間,乃北疆著名山城,控制著廣大地區與兩河及永濟渠上游的交通,地理位置頗為重要,緊扼通往漁陽和山海關的陸路官道。城牆四周連環,堅固雄偉,以磚石嚴實包砌,再以箭樓甕城加強防衛的能力,又把溪水引進,內則為河道,外則成護河,附近山巒起伏,其氣勢確非一般築在平原上的城廓可比。雖只有洛陽、長安那種大都會一半的規模,卻白有其恢宏壯大的氣勢,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亂山環繞,山川夾流,崎嘔險阻,實乃邊方用武之地。
城中更是廛裡繁盛,房舍鱗次櫛比,樓合相望。雨人抵達樂壽,剛好是二月初二,天氣解寒,雪溶後城裡城外樹木蔥籠,一片大地春回的美景。
隨著夏國的聲勢日強,樂壽商業發達,成為北疆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寶建德又於兩河一渠建造子城和堡壘,以道路與樂壽相連,自成一個貫通河渠的交通體系,益增其戰略和經濟上的重要性。
城內最主要的是貫通四道城門的南北大街和東西大街,核心處就是夏宮所在的內城,其他較次街道依這十字軸心井然分佈。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一批農民隊伍的貨物中裡,避過繳稅,偷進城內。再依劉黑闔的指示,來到城北一所巨宅前,只見門衛森嚴,不時有江湖人物出入,門庭熱鬧,顯見翟嬌在樂壽非常吃得開。
兩人懷著興奮的心情,來到外院門處,把門的其中一名大漢,見到他們大喜欲呼,寇仲曉得對方見過他們,慌忙制止他喚出他們名字,道:“我們今趟行蹤保密,大小姐在嗎?”
大漢吩咐其他人幾句,立即領他們進入宅院,邊行邊道:“大小姐行動不便,小人頓兩位爺兒直接到內堂兒她,唉!兩位大爺能在這時候來真好。我們所有兄弟都非常景仰兩位大爺。”
徐子陵和寇仲吃了一驚,前者關心問道:“大小姐為何行動不便?發生甚麼事?”
大漢完全把他們當作自己人,壓低聲音沉痛的道:“大小姐在邊塞遇伏受了腿傷,又折損大批兄弟,所以心情極壞,唉!幸好兩位大爺駕到,可以為我們討回公道。”
寇仲雙目殺機大盛,狠狠道:“誰人如此鬥瞻?屠爺呢?”
大漢慘然道:“屠爺為救小姐,受傷更重,其他的就由大小姐親自告訴兩位大爺。”
寇仲和徐子陵大為檁然,要知屠叔方乃當年翟讓麾下的首席高手,武功高強,兩人的點穴截脈手法就是從他處學來,令兩人受用無窮。若他也落得身負重傷,那敵人的實力碓是不可輕海。且翟嬌的手下全是瓦崗軍舊部的精銳親兵,非一般烏聚的幫會可比,這麼慘吃大虧,敵人的厲害可想而知。
寇仲忽然有點尷尬的問道:“楚楚姑娘沒事吧?”
徐於陵這才記起翟嬌的貼身美婢楚楚,當年在縈陽大龍頭府內與楚楚等年青婢女擲雪球為樂的情景,登時重現腦海。
大漢答道:“楚大姐幸好因要照顧凌仲少爺,沒有隨行。”
三人此時來到內堂的石階前,翟嬌憤怒的聲音從堂內傳出叱道:“沒用的傢伙,這麼一點小事也辦得一塌糊塗,給我滾。”
寇仲和徐子陵聽她無論中氣、火氣仍是那麼盛,反放下心來,湧起久別重遇的歡悅,忙加快步伐,登上入門的長階。
五名漢子垂頭喪氣的走出大門,與三人撞個正著,見到寇仲和徐子陵,五人中有三人認出他們,無不露出驚喜神色,其中一人高呼道:“大小姐!是寇爺和徐爺來哩!”
翟嬌的聲音暴喝出來道:“甚麼寇爺徐爺,是否那兩個小子來了。”
眾漢見翟嬌對這兩位名震天下的高手如此不客氣,又尷尬又興奮。
兩人那還按捺得下關心思念之情,同時搶進堂內,眾漢急急追隨,鬧哄哄一片,氣氛熱烈。
翟嬌半躺在一張臥椅上,右腳包得似豬蹄,堂內充滿藥酒的氣味,而翟嬌臉上更有種失血後的蒼白,人仍算精神,背後立著四名壯漢,不失其派頭氣勢。
見到真是兩人來訪,大喝道:“你兩個傢伙滾到那裡去,到今天才懂得來見我,信否我著人打斷你們的狗腿。”
寇仲一揖到地,恭敬的道:“大小姐罵得對,我這兩個傢伙探望來遲,請大小姐恕罪。”
徐子陵趨前道:“大小姐的腳傷……”
翟嬌長眼一瞪,打斷他道:“放心吧!我翟嬌豈是那麼容易死得去的。”
寇仲問道:“屠公傷勢如何?”
翟嬌道:“他當然也死不去。你兩個小子來得正好,我要你們去為我殺三個人。”
接著目光掃過在兩人身後賠笑的大漢,怒道:“你們站在那裡嬉皮笑臉的想討打嗎?給我滾出去,以為他們來了你們便可白吃飯嗎?沒這麼便宜的事,滾。”
眾人慌忙退出堂外。
翟嬌又對身後四衛喝道:“你們也滾,有我這兩個兄弟在,誰還敢來行刺我。”
到內堂只剩下三人時,翟嬌開恩賜兩人在她左右坐下。
寇仲問道:“大小姐要我們為你殺那三個人?”
翟嬌沉吟片晌,語氣轉柔,道:“聽說你們丟失了楊公寶藏,為甚麼這般沒用?”
寇仲不敢騙她,壓低聲音解釋清楚。
翟嬌顯是為他們高興,點頭道:“這就算了吧!小仲你最緊要爭爭氣氣的,勿要讓舊隋的貪官得到天下。”
兩人在翟嬌前只有點頭的份兒,由於素素和小凌仲的關係,他們早視翟嬌為親人。
翟嬌忽然兩眼微紅,咬牙切齒的狠狠道:“我今趟輸得真慘,死去十五個多年來追隨我的兄弟,又失去一批貨,還要賠錢。”
今次連徐子陵亦動火,沉聲道:“究竟是誰幹的?我們定會替大小姐討回公道。”
翟嬌再發脾氣,怒道:“這世上有何公道可言!誰的拳頭硬誰就可橫行作惡,第一個要殺的就是‘霸王’杜興,我要你們把北霸幫連根拔掉,否則怎出得我這口烏氣。”接著罵出大串說慣粗話的他們仍聽得會臉紅的粗話。
他們從翟嬌口中,始證實杜興確有其人,非是管平胡謅出來的。
寇仲道:“是否杜興的人伏擊大小姐?”
翟嬌不悅這:“草原上那麼黑,我怎曉得突襲我們的是甚麼人?不過若非杜興,就是契丹的馬賊頭呼延金,還有是來白高麗的韓朝安,不出這三者之一,我要你們拿這三個狼狽為奸的人的首級回來見我。”
寇仲雖曉得事情不易辦,仍拍胸道:“此事包在你兩個好兄弟我們身上,大小姐失去的那批貨,我們定迫他們嘔出來。”
翟嬌毫不客氣的道:“那就要快點上路,那批上等羊皮我是從回紇購回來的,至少可為我賺幾千兩黃金。現在不但沒有貨交給人,更要賠錢,氣死我哩!”
徐子陵道:“我們明早立即起程,今晚尚有機會從長計議,我們想先去看看屠公和小陵仲。”翟嬌點頭道:“我也要為你們安排北上的事宜,晚膳時冉坐到一起說屠叔方身上多處負傷,但差點要他命的是扣在肩胛的一掌,重創他的五臟六腑,害得他要長臥榻上休息。見到兩人於此時刻駕臨,自是老懷安慰,放下心事。他最清楚翟嬌的性格,若非腿傷不良於行,早領人重返邊塞尋找敵人算賬。”
事有緩急輕重之分,寇仲和徐子陵雖急於見小陵仲這個他們的心肝寶貝,仍得先為屠叔方療傷,當下寇仲取出“神針”,在徐子陵輔助下,用大半個時辰為屠叔方療治受傷的經脈,打通淤塞的氣竅。
他們的長生真氣確是非同小可,治效神速,一番工大,屠叔方立大見起色,著兩人把他扶得挨坐床頭,道:“今次遇襲,我們實是損失慘重,大傷元氣,且對我們的生意影響深遠,最慘是不敢讓人知道,但紙終包不住火,到瞞無可瞞時,我們義勝隆辛苦建立起來的聲譽,將大受打擊。”
寇仲安慰道:“屠公放心,我們怎都會設法把那批羊皮奪回來,唉!希望那些賊子尚未把貨賣掉。”
屠筲方訝道:“大小姐沒告訴你們,社興向我們開出價錢,要我們拿五千兩黃金去把八萬張羊皮贖回來嗎?坦白說,縱使過程平安順利,我們頂多只能賺二千丙黃金上下,現在若再付贖金,前前後後至少要白賠近萬兩黃金,實非我們所能負擔。”
這等若楊公寶庫內藏金十分一之數,確是筆大數目。
徐子陵憤然道:“這是欺人大甚。”
寇仲道:“羊皮既在杜興手上,當然是他派人劫走的。現在更來敲詐贖金,還有天理嗎?”
屠叔方道:“是否杜興所劫,仍是難下定論。表面上杜興和我們義勝隆一向關係不錯,而每逢遇上賊劫失貨,杜興都充當中間人和事老的角色,從中抽傭取利,不過五千兩確是獅子大張口,大小姐為此有兩天氣得睡不著。”
寇仲道:“杜興知否大小姐和我們的關係?”
屠叔方沉吟道:“這個很難說。”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神,隱隱感到事情非想像中般簡單,極有可能是針對他兩人的一個行動。
徐子陵道:“杜興背後是否有突厥人在撐腰?”
屠叔方點頭道:“突厥人和契丹人都在背後撐杜興的腰。不過杜興和契丹的呼延金關係較為密切,在山海關一帶,亦以契丹人的力量因較集中而比突厥更強大,尤其突利和頡利正內爭不休,契丹人遂恃勢橫行,任何想做塞外生意的人都要看他們的面色行事。”
寇仲想起被自己打得棄甲拽兵,狼狽逃返契丹的窟哥王子,心中大感不安,翟嬌極可能是被自己所連累。故為翟嬌討回公道一事,更是義不容辭。
徐子陵沉聲道:“這可能是香王山針對我們的行動,亦只有他那麼清楚我們與大小姐的關係。”
屠叔方一震道:“香玉山!我倒沒想過是他從中弄鬼,他……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
寇仲把香玉山成為趙德言的弟子,以及突厥人和契丹人與他們的恩怨扼要地解釋一適。
屠叔方道:“看來你們的猜測不無道理,回想當時的情況,敵人實有生搶大小姐之心,幸好給我和一眾兄弟拚死把她救出來,借夜色落荒逃走。現在他們要求贖金,正是一計不成又出一計,看死我們付不出來,只好向你們求援。”
寇仲咬牙切齒道:“好小子,我不來對付你,你卻來算計我,我寇仲不殺你就誓不為人。”
屠叔方道:“既明知是陷阱,你們絕不可踩進去。”
徐子陵微笑道:“剛剛相反,現在就算前面是刀山油鑊,我們也要硬闖。”
寇仲笑道:“屠公放心,用兵伐謀,我們絕不會只逞匹大之勇,何況突利是我們肝膽相照,曾同生共死的戰友。”
屠叔方喜道:“若突利肯站在你們一方,當然是另一回事。”
兩人暗忖就算沒有突利這外援,此事依然不能不管。
屠叔方露出疲態,兩人不敢擾他休息,又想去見小陵仲,告辭而出。
奉翟嬌之命專門侍候他們的是個叫任俊的後生小子,人相當精靈,是翟嬌的心腹愛將。見兩人出來,知機的道:“小的立即領寇爺和徐爺去見陵仲少爺。”
寇仲探手搭著他肩頭道:“你聽過美豔夫人造名字沒有?”
任俊受寵若驚,不迭點頭道:“當然聽過。在北疆她可說豔名遠播,吸引了大批圍繞裙邊的不貳之臣。不過真正見過她的人絕不多,因她行蹤飄忽,居無定所。”
三人穿過茫園,朝後院走去。
徐子陵問道:“她是否漢人?”
任俊道:“聽說她是伊吾族的人,武功非常高明,兩位爺兒不是和她有甚麼過節吧。”
寇仲停步道:“現在還沒有,遲些卻很難說。我想小俊替我們辦一件事。”
任俊欣然道:“寇爺請吩咐。”
徐子陵道:“你是否熟悉平遙的情況?”
任俊恭謹答道:“凡做生意貿易的人都知道平遙,那是太原最富庶的城市,平遙人既有魄力又勇於冒險,生意做得很大。”
寇仲道:“平遙三大商號,其中蔚盛長的老闆是否姓管的呢?”
任俊道:“蔚盛長的人老闆該是李姓,據聞還與李淵有親戚關係。”
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中了那傢伙的奸計。”
徐子陵灑然道:“來日方長,橫豎我們要到山海關去,就看看他管平尚有甚麼法寶。”
寇仲微笑道:“不再拒絕與小弟同行了嗎?”
徐於陵啞然失笑道:“寇仲何時只得這麼心胸狹窄,斤斤計較。”
寇仲嘆道:“被自己兄弟傷害的滋味都不知多麼難受,有機會當然要報一箭之仇。”
夾在中間的任俊聽得一頭霧水,但仍感到兩人間深厚的兄弟情意。
寇仲大力一拍任俊肩頭,指著前面林木環繞的建築物道:“小陵仲是否在裡面?”
任俊點頭應是,寇仲道:“你不用陪我們進去,我要你去查一件事,大道社由二當家馮跋帶頭,押一批平遙商家的鏢貨途徑樂壽,小俊看看他們甚麼時候抵達,樂壽那個商號有貨附運,資料愈詳細愈好,我們在這裡等你的好消息。”
任俊見能為兩人出力辦事,大感光榮,領命去了。
寇仲探手摟上徐子陵肩頭,微笑道:“這是命運,你不想和我一起去見識關外的風光也不行。”
徐子陵苦笑道:“我認命啦!”
兩人對視而笑,舉足往前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