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媽媽也去工廠了,文昕獨自坐在房間的陽臺上看書。
陽光十分燦爛,朝南的封閉陽臺,太陽加上暖氣的溫度,曬得人全身發熱。文昕拿著個蘋果啃了一口,站起來活動筋骨。
河套平原的初春,雖然樹木都沒有發芽,可是已經生機萌動。河水開始解凍,土壤開始鬆散,連風裡都有了春天的溫度。
文昕看到路上有輛出租車正朝這邊駛過來。因為是新修的水泥路,最近又一直沒有下雨,所以車後揚起滾滾的沙塵,遠遠看到就引人注目。
文昕吃著蘋果,心想準是鄰居家的孩子。這裡的孩子們都在縣城讀中學,一週才回來一次。
誰知出租車就在他們家院外停下。文昕不由得十分驚詫,打開窗子探頭往外瞧,難道是自己家來了客人?她知道偶爾會有客戶來談訂單,也許是外地的客戶。
車上走下來一個人,一抬頭就看見了她,揮手衝她打招呼。
文昕差點沒被蘋果噎死。
雖然來的人戴著帽子、口罩,但那長腿,那身材,那眉毛……她一眼就認出來時費峻瑋。
她從樓上衝下來,司機已經把行李箱從後備箱裡拎了出來。文昕狠狠瞪了費峻瑋一眼,他眉眼彎彎,看得出來是在笑。她問司機:“多少錢?”
司機說:“兩百塊啊,談好了的。”
她衝出來的時候忘了帶錢包,費峻瑋已經掏出錢包給錢了。她只得拎起箱子,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進來吧!”
司機已經掉頭離開,他指著她的腳大驚小怪:“你穿著拖鞋耶!”
“穿著拖鞋怎麼了?”她說,“我馬上就換高跟鞋!換好高跟鞋就來踹你!”
“你們家的人,都是這樣歡迎客人的?”
“我們家不歡迎你!”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他東張西望:“哇,你家院子好大耶!比老闆家別墅的院子還要大!”
“我問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我放假啊……”他說,“把所有的度假勝地看了一遍,發現自己全部都去過,所以覺得好無聊,就想你也放假,來看看你在家做什麼。”
“心血來潮!”
他把口罩摘掉,繼續參觀:“哇!你們家的房子也好大耶!住起來一定很舒服!”
文昕追在他後頭問:“你明天回去?”
“為什麼呀?我搭飛機又搭車,一路折騰過來,你讓我明天就回去?不行!我累了!我要一直住到跟你一起回去!”
“那我明天就回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就這樣討厭我?”
“我們鎮上連酒店都沒有,只有招待所!”
“你讓我住酒店?”他一臉傷心欲絕,“我都到你們家了,你們家房子這麼大,你還讓我住酒店?就算是普通朋友,你也應該收留我的吧?”
“你住不慣的。”文昕說,“你連毛巾都要指定品牌,護膚品、化妝品更不用說了,出門助理就替你帶兩大箱行李,吃得挑剔,連水都只喝某個牌子。”
“我喝自來水又不會中毒,是礦泉水廣告合約規定我在公眾場合必須喝他們的水!”
“求求你,大少爺,不要給我添亂好不好?我父母會回來吃晚飯,你讓我怎麼對他們解釋?”
“我難道不是你同事?同事來看看你,好正常。”
“可是你是費峻瑋!我媽媽天天看電視,她認得你,她還有一堆朋友都是你的粉絲!”
“那更好了,回頭我送伯母一打簽名照片,讓她拿去送給朋友,她一定開心。”
文昕沮喪了:“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你就當我來度個假好不好?這裡空氣好,又安靜,我都快要累死了,下個月還要去日本拍廣告,讓我歇一陣子,躲在這裡放鬆放鬆,可以嗎?”
見他說得這樣可憐,她也沒辦法反駁。
“我肚子好餓,飛機餐好難吃。”
她只得問:“吃地瓜粥可以嗎?早上剩下的,還有饅頭。”
“好啊!”
她進廚房給他拿饅頭、熱粥,他也跟進去:“譁!這廚房比我臥室還要大,真寬敞。”他對一切都有興趣,指著一個表問她,“這裡也有天然氣?”
“是沼氣。”
他又看中了案板上的棗饃,說:“啊!我要吃這個!小刺蝟好可愛,這是怎麼捏出來的?”
“那是過年時候蒸的,現在不新鮮了。”她怕他吃了拉肚子,“就吃大饅頭吧,自己家發的面,可香了。”
“好。”
午飯爸爸媽媽都不回來吃,文昕陪著費峻瑋坐在院子裡的陽光下吃粥。
她炒了兩個小菜,還有過年時餘下的香腸、臘肉什麼的,切作一盤。
他吃得津津有味,連粥都喝完了,額頭上一層細汗,對她說:“天天吃這個,真的要多活十年。”
吃完飯他要洗澡,她帶他去二樓。
“太陽能熱水器,不過有電輔加熱。如果你覺得水不夠熱了,打開這個開關。”
“我怕我不會用……要不……你陪我一起洗?”
“呸!你想得倒美!”
文昕安排好了他,就下樓去洗碗。本來廚房用的也是太陽能熱水器,不過因為擔心他洗澡水不夠,所以她重新燒了一壺熱水準備洗碗。心裡琢磨是不是應該給父母買個小廚寶,這樣冬天洗碗也不必再開熱水器了。
一壺水還沒有燒開,卻聽見有人開院門。文昕探頭一看,原來是媽媽回來了。
“媽,你怎麼回來了?”
餘媽媽一邊換鞋,一邊說:“你爸爸說,怕你一個人在家吃不上飯。”
“我都多大了,難道你們不在家我就餓著?”
“我也這樣說,可你爸不放心,非讓我回來看看。”餘媽媽問,“怎麼樣?吃過了沒?”
“文昕!”有人在樓梯口探頭,“我忘了帶吹風機,把你的給我用用……”
餘媽媽傻了,文昕也傻了。
他裸著上身,只圍了一條浴巾。
美男出浴,髮梢還滴著水呢。
餘媽媽結結巴巴,問:“這……這個……”
他不愧是見過大陣仗,在三個人中最快鎮定下來:“伯母,您好,我是費峻瑋。”
餘媽媽轉頭看女兒:“是小費?”
文昕點點頭。
“哇!你沒穿衣服我差點沒認出來……不是……我是說你這樣子跟電視裡不太一樣……”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突然回來了……我先上樓穿衣服……”
“沒事沒事。”餘媽媽說,“快去,彆著涼了!”
等費峻瑋消失在樓梯上,餘媽媽才哭笑不得地問:“他真是演電影的那個小費?”
“媽,他突然跑來……其實他可以算是我的同事啦……他這個人就是有點隨心所欲……”
“哎呀,女兒,我應該拿手機把他剛剛的樣子拍下來!一定可以上頭條吧!”
“媽媽,你怎麼可以這樣!”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千年難遇的出浴豔照啊。”餘媽媽說,“不過看著我女兒是他經濟人的分上,就放他一馬了!”
文昕哭笑不得:“謝謝媽媽。”
“他為什麼突然來我們家?”
“我放假,正好也放假,而且他沒有地方可以去。”
餘媽媽很同情:“真慘,所有沙灘上一定都有狗仔隊的長焦鏡頭等著他,所以他才沒有地方可以去吧。”
文昕腹誹,哪裡有那麼誇張?
餘媽媽說:“沒關係,既然是你同事,他又沒有地方可以去,我們可以留他多住幾天,只要他不嫌悶。”
“不行’媽,我打算明天就讓他走,他這個人很麻煩的……”
聽到費峻瑋下樓的聲音,她連忙閉嘴。
費峻瑋風度翩翩,他與餘媽媽握手,說:“總聽文昕提起您。”
“一定抱怨我太囉嗦。”
“不是啊,她總自詡有一個又開明又活潑又漂亮的媽媽,今天見到阿姨,覺得真是這樣子呢!”
餘媽媽樂得合不攏嘴。
文昕瞪了他一眼。
晚上餘爸爸回來,倒沒有覺得大驚小怪。餘媽媽告訴他費峻瑋是文昕的同事,他也就點點頭,打了招呼。
倒是餘媽媽十分高興,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
吃過飯後,文昕將房間收拾出來,對費峻瑋說:“床單不是埃及的八十支棉,你就將就一下吧。”
“我平常沒那麼挑剔吧?”
“我怕招呼不周,你心情不好,突然去跟老闆說不續約,那我豈不死無葬身之地?”
他怔了一下,才輕輕地說:“別提那個字,好嗎?”
她本來正拍打著一個枕頭,拍著拍著,手卻漸漸地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有一滴眼淚落在枕套上,骨碌碌的,不見了。
他不遠千里而來,她若無其事地相迎,整整一個白天,他和她都沒有提起,他來的真正原因。
汪海。
他是怕她想不開,她心裡明白。所有的度假勝地,國內國他哪裡也不去,就來了這裡。因為她心情不好,一聲不吭地躲回了家。
他從行李箱中翻找出一瓶液體:“給你的。”
“這是什麼?”
“五糧液的原液,據說泡澡非常好,加幾滴進去,比精油更能令人舒緩放鬆。”
她不由得說:“暴殄天物。這麼好的酒,怎麼可以用來泡澡?當然得用來喝。”
“人家是送給我喝的呀,可惜我酒量太差,所以便宜你了!”
她打開瓶塞嗅了嗅:“真香!”舉手就對著酒瓶喝了一口,接著便倒吸一口涼氣,連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
他看到她這副樣了,不由得說:“什麼味道?讓我也嘗一口。”
她連忙抱住酒瓶:“不行!你要喝一口,非倒下不可!”
他突然俯身,溫柔地吻住她。唇齒纏綿,十分流連。
過了許久,她幾乎快要窒息了,他才放開她,喃喃地說:“原來是這個味道……”
她臉孔發燙,也不知道是因為剛剛那一口酒,還是因為剛剛他的吻。
她的直覺告訴她,不能再這樣下去,於是問他:“你要不要看電視?”
他搖頭:“全是一群熟人演的電視劇,有什麼好看的?”
“人家都俗,就你最雅。”
“我是說熟,熟悉的熟。”
“平捲舌不分!”
“文昕,我們去天台上跳舞吧!”他忽然說,“這樣晴朗的夜晚,在星光下跳舞,一定很美。”
“外面氣溫只怕零下,看不凍破你的皮。”
他氣餒了:“你這個人怎麼一點浪漫的細胞都沒有?討你的歡心真難。”
她輕輕地說:“其實你不必這樣.我們已經分手了。”
連說分手其實都不對,他們都不曾正式交往過。
他很快地答:“可是我們仍然是朋友是不是?哪怕從橫店那年算起,我們也認識好幾年了。朋友不開心,我有義務來陪她。”
她勉強笑了笑:“走吧,我陪你去天台跳舞。”
是啊,哪怕已經分手了,總歸是朋友吧。合作這麼多年果換作是他遇上特別不開心的事,她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去逗他開,心,陪伴在他左右。
她讓他穿上羽絨服,自己也穿上了大衣。天台上果然很冷,星雲低垂,大顆大顆的星子,彷彿一伸手就摘得到。他仰著頭看星空,神色像個小孩:“譁,星星真漂亮。這裡的大氣沒有汙染,真好看。”
她把手機打開,播放那首《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