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一聲拉開窗簾,深呼吸,對著中庭無數明珠樣散落的景觀燈,草坪與樹皆是幽幽的綠,而秋風涼意,輕拍著臉。
風裡有桂花香。
飄窗鋪的絨墊上扔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美意認真的翻揀了一下,有兩隻方枕一隻糖果枕斜倚著餅乾筒開封精美月餅匣半包梳打兩本小說一本宋詞七八張CD甚至還有一隻亮閃閃的耳環,美意摸了摸耳朵,果然是失落了一弧?
小小的白金耳環,重新在耳上搖晃,她赤著足走到客廳去,白色大理石的地面,冷得她足尖都要蜷起來,窗下的夜裡像條河,淌著無數車燈。廚房裡的抽油煙機忘記關,呼嚕呼嚕像個盹著了的人,隨手關掉它。開冰箱,大瓶可樂,滿滿斟上一杯,一口氣喝完,頭腦無比清醒。
有薯片,吃起來咔哧咔哧,寂寞的房子裡格外清晰入耳。
返回臥室時電腦已經進入屏保,一行嫵媚的櫻桃紅:“景點不開放,遊客止步。”
啟川第一次看見時,幾乎要失聲大笑。
如今他笑的時候很少,很少,美意有段時間像薄皮的葡萄,輕輕一碰裡面的酸澀就要迸出來,歇斯底里的撲在客廳落地窗上,瘋子一樣的叫:“趙啟川你再說一句我就跳下去。”
他沉默片刻,說:“你跳下去好了。”
抓起花瓶就往他頭上扔去,他往旁邊一閃,咣啷一聲跌得粉碎,一地冷冷的白碎瓷片。她抓起外套出門,玄關處沒有開燈,赤足急切的踏在皮鞋上,鞋尖的水鑽硌得腳心酸涼,將門重重的摑上,驚天動地。
然後在公園的樹蔭底露椅上一直哭一直哭,小徑深處都是情侶,一對對無限溫存兩相繾綣,唯有她坐在那裡嘩啦啦的淌眼淚,哭得精疲力竭,四面都是柔軟的黑色,很遠的地方才有路燈,桔黃色的光一層層撒下來,像是沙子撒到眼裡,更多的眼淚湧出來。
凌晨一點鐘才回家,沒有人,四壁冷冷的牆,連燈光都是冷的,屋子像雪洞一樣,她慢慢擦乾眼淚,給自己沏一壺熱茶。一小朵一小朵潔白的茉莉花,開在玻璃壺滾燙的沸水裡裡,浮浮沉沉。
那還是在咖啡廳裡,她軟綿綿的羊絨披肩上綴著流蘇,漱漱的輕顫,洗手間的大鏡子照出蒼白的一張臉,幾乎沒有勇氣走出去,襟上別的紫蘭花幽幽吐著一脈芳香。她臉上滾燙,可是手心冰涼,過道很窄,她目不斜視,從無數原木色的桌椅間穿過去,有人叫她的乳名:“妹妹。”她轉過臉去看,原來是趙啟川,他們一桌男男女女,立時便有人笑起來:“啟川啟川,原來你還有妹妹。”
趙啟川笑著問她:“是約了朋友?”她本能的望一望走道那頭的一對男女,忽然嫣然一笑:“是啊。”他手邊正是一壺茉莉花茶,潔白的花在沸水中沉浮,一一舒展開來往日的明媚鮮妍。
啟川那樣知頭醒尾的人,不過略一留意她的神色便猜到三分,問:“我陪你過去?”
她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他是衣冠楚楚,溫文好看的斯文男子,自報姓名即令鄭威海微微一驚,啟川微攬她肩頭向他與那女子微笑:“美意說晚上有事情,我並不知曉她與二位亦有約在這裡。”輕描淡寫一句話,鄭威海已經笑得頗為勉強,高下立現,她奇蹟般扳回全局,大勝而歸。
從咖啡廳出來同他一幫朋友一塊兒宵夜,三五杯啤酒並不能令她喝醉,回去路上她蜷在車座裡很小聲的說:“謝謝你。”他譁一聲大笑,說:“我們是手足啊。”真的是手足,自幼在同一個大院,雖然長大後各奔東西,可是城市這樣小,兜兜轉轉,總是能夠遇見一起。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日縱馬而來仗義相救,翩然如同童話裡的王子。
太清楚,知根知底,嫁的時候,不是不需要勇氣。
直到最後一刻才慌張無比,玫瑰芬芳婚紗雪白沉甸甸的戒指戴在她指上,而面前賓客如雲,她才知道自己錯了,伴娘親吻著她的面頰:“美意你真幸福!”她幾乎要立時流下眼淚來,可是太遲了。
起初只是些瑣碎小事,用哪個牌子的牙膏毛巾為什麼折成這樣不肯去陽臺上吸菸打遊戲時不關書房的門……到後來在電話裡也能吵得天翻地覆,啟川氣急敗壞便說:“徐美意,你放過我成不成?”
那麼誰來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