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妖女
三人商議妥定,便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的摸黑魚貫而下。
摸黑是他們還有同樣的顧忌:如果在敵人或群鬼環伺下,一旦亮火很容易就會著了道兒。
所以他們寧願夜戰八方。暗鬥四面。黑吃黑。
所謂魚貫而下,其陣勢是:葉告在前(他們或認為他是最不怕鬼的),何梵押後(大家都覺得他最穩實),羅白乃夾在中間(他自認是反應最機靈敏銳,大可以瞻前顧後,首尾相應,左右逢源,上下兼顧),一步一驚心的,摸索到了樓下。
他們都摸著樓梯的欄杆,走一步算一步,直到羅白乃不知問他人,還是向自己的問了一句:
嘿,不知剛才那具無頭女屍,是不是也把手扶在這欄杆上,一步步摸上來的呢?
一聽,大家隨即都不敢再手扶欄杆。
寧可摔跌也不扶。
走下樓梯,回望樓上,一片黑,他們猶自鬼門關破關拾回條命來。
黑而尤聲。
好像也沒有人。
好不容易,三人終於平安抵步,到了樓下,卻發現偌大的客棧鋪面,好像已成了空樓。
原本小余是躺在幾張長板凳合併起來之處,但現在板凳還在,人已不在。
板凳東歪西倒,十分凌亂,上面還沾了些細微的事物。
老魚原來躺在三張合起來的飯桌上,現在幾張桌子都分開了,人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檯面上也嵌了十幾件事物,一時看不清楚。
俟大家略為覺得安全,不受到太大威脅後,三少決定打亮盞燈火照明。
羅白乃示意何梵亮燈。
何梵則要葉告點火。
理由是:他手上的照明物已不多了。
於是葉告打亮擦著一片隨風閃。
在微弱的小火照明下,只見原來張切切跟言寧寧,李青青談話的坑上,有兩灘血跡。
血水,是自樓上一滴滴、一滴滴的淌下來的。
除了血跡,好像還有別的什麼東西。
葉告還待細察,忽覺肘部給人觸了觸。
碰他的人是何梵。
他望向何梵,還沒問出口,就發現何梵看著牆角,眼睛發亮。
這眼光有驚、有喜,也充滿著戒備。
葉告隨他視線望去:
只見那個在客店西北角落臨時鋪搭出來的床榻上,有人。
一在裳內。
一在床前。
床前的人矗立如鐵塔。
一座千瘡百孔的鐵塔:
鐵布衫。
床上的人緊緊拉住棉被,只露出一截娟秀的前額與一雙靈慧的眼眸。
一種我見猶憐的弱質元依:
杜小月。
他們兩人還在。
客店的人,畢竟沒全跑光。
或者,至少,沒有死光。
只要有人還沒死,就可以問出來:這兒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
人為什麼都不見了?
杜小月只是飲泣。
鐵布衫沒有作聲。
正在傷心哭泣的人,他們不忍驚擾。
至於鐵布衫,他們是不敢驚動。
不過,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急著要知道。
因為他們發現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情形:
暗器。
多種不同的暗器,釘在桌面上,嵌入板凳中;連原來張切切。言寧寧。李青脊促膝交談的坑上,也佈滿了暗器。
葉告不能算是第一流的暗器專家。
何梵也不是暗器高手。
但他們的主子:公子無情卻是;不但是,甚至已開創了把暗器使成了明器
一宗。
所以,耳儒目染,接觸多了,何梵和葉告雖然年紀輕輕的,但對暗器的識別能力,在江湖上已可臍身於一流之列。
但對於他們現在眼裡所見的暗器,有一半以上,他們還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大都叫不出名堂的。
有的暗器很小,小得比睫毛還小,小得簡直看不到,何梵幾乎就要坐上去了,但忽然發現那木板的縫隙像透了一點光,留意之下,才發現那是一叢暗器。
所謂一叢,那是七八枚合併起來發射的,嵌入凳面上,如果以一枚一枚發射,那隻怕是大白天也察覺不出來。
有的暗器極大,大得足有一張凳子其實連形狀都跟板凳一模一樣,其中有一張,他們一開始就以為是凳子,其實不是,而是暗器。
一件尚未爆炸開來的暗器。
有的暗器,形狀很古怪,像是毛筆頭,又似是一張紙,有的還像一隻襪子和眼睛。有的卻非常正路,是一格鋼縹,但偏偏尖鋒處掛了三個鈴擋和一道符,有一隻明明是一枚鐵殯黎,但尖刺卻分別染成紅、金,銀,綠四種顏色。還有一件是飛刀,但偏偏在刀柄環口上,冒著一縷縷淡藍色的煙霧。
更有兩枚是飛蝗石。這暗器沒有什麼特別,特別的是:一枚畫上了一張在笑的嘴,唇兒彎彎向上。一枚給繪上了兩隻奶子,不知是什麼用意。
總之嘆為觀止。
其中有一枚,不知是什麼暗器,現在已化為一灘水;而另外一件,可能因已著火燃燒之故,現在已化為一堆灰燼。
一一這樣子的暗器,若打在人的身上,感覺可是如何?
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兒,剛才,有人敲門小月抽泣著說,張大媽去開門,門才開,就給打了一大把,又一大把的暗器
她說得很艱辛。
也很傷心。
我們有的人著了暗器有的人追出去杜小月說一句。雙肩抽搐了一下,吞下一記嗚咽,才說下去,剩下的人正要商議進退忽然一個白色的人影飄了進來魔女魔女那是個妖女是那個妖女
說到這裡,小月已為恐怖的記憶所擊倒,說不下去。
只在飲位。悲泣,懼位。
三人都急。
什麼妖女!?
何梵急著要知道下文。
他們呢?怎麼都不在這裡!?
葉告更急著要知道他們的下落。
卻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一種似有若無,氣若游絲。彷彿自很遙遠的地方,又仿似在自己心坎裡傳了過來,傳了出來:
過來我在這裡過來呀
大家面面相覷。
這時,火石已熄滅了。
外面卻有光。
雲破。
月出。
月色漸清亮。
孤峰更寒。
綺夢在冷。
客棧如埋霜中。
快過來快來看我呀
這聲音好熟。
大家辨認出來了。
這呼喚竟嫋嫋傳自井中。
客棧外那口井裡!
鐵布衫的眼發出野獸般的青光。
小月又藏身在被裳內顫哆。
葉告鐵青著臉色。
何梵臉色蒼白如月。
月色蒼白如刀。
忽然,葉告和何梵的衣襟都給人輕扯了一下。
只聽羅白乃向他們細聲道:妖女她才是妖女。
葉告不明白,皺了皺眉心:誰?
妖女羅白乃像著了魔似的喃喃道:她說的,預測的,幻想的,全都一一發生了!
何梵更不解,涼驚地問:你說什麼?
我是說:杜小月羅白乃也似中了邪的幾乎說稈去,她剛才說過,衣櫥裡有腐爛了的屍體。真的有那樣的死屍!她剛才說,上面淌血下來,你們看可真的在滴血!
大家都覺驚然。
頭皮發炸。
她也說過,有個斷頭的人自行摸上了樓羅白乃低聲沉說,整個人都像陷在夢魔之中,拔足不出,現在,門外,井裡,真的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我們這時候,古井裡的呼喚依然:你們來呀來呀來救我啊
她說的,全都發生了,連鐵布衫的眼珠都真的變成綠色的了!羅白乃忽然叫了起來,我不!我不去!!我不出去!!!她才是妖女!她才是魔女!還有,剛才我瞥見她的下身她的下身不是人!
他指著杜小月。
被裳中的杜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