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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又沒在家?”
“他啊,還在飯店裡,忙死了”,母親從微波爐裡拿出剛剛轉熱的紅燒肉,“你快點吃。”
齊銘剛在飯桌邊上坐下來,手機就響了,齊銘起身去拿手機,李宛心皺著眉頭寵溺地責怪著“哎喲,你先吃飯好伐,不然又涼了呀。”
齊銘翻開手機蓋,就看到易遙的短消息。
易遙聽見開門聲,抬起頭,看見齊銘換了軟軟的白色拖鞋站在他家門口。他伸出手朝向自己,手臂停在空中,他的聲音在黃昏裡顯得厚實而溫暖,他衝易遙點點頭,說,先來我家吧。
易遙抬起手,用手背擦掉眼眶裡積蓄起來的眼淚,從地上站起來,揀起書包朝齊銘家門口走過去。
換了鞋,易遙站在客廳裡,因為衣服褲子都是溼的,所以易遙也不敢在白色的布藝沙發上坐下來。
齊銘在房間裡把衣櫃開來關去,翻出幾件衣服,走出來,遞給易遙,說,你先進去換上吧,溼衣服脫下來。
李宛心自己坐在桌子邊上吃飯,什麼話都沒說,夾菜的時候把筷子用力地在盤子與碗間摔來摔去,弄出很大的聲響來。
易遙尷尬地望向齊銘,齊銘做了個“不用理她”的手勢,就把易遙推進自己的房間,讓她換衣服去了。
易遙穿著齊銘的衣服從房間裡出來,小心地在沙發上坐下來。
齊銘招呼著她,叫她過去吃飯。話還沒說完,李宛心重重地在嘴裡咳了一口痰,起身去廚房吐在水斗裡。
齊銘回過頭去對廚房裡喊,“媽,拿一副碗筷出來。”
易遙倒吸一口冷氣,衝著齊銘瞪過去,齊銘擺擺手,做了個安慰她的動作“沒事”。
李宛心回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拿出來,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低著眼睛自顧自地吃著,像是完全沒聽到齊銘說話。
齊銘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起身自己去了廚房。
出來的時候,齊銘把手上的碗和筷子擺在自己邊上的位置,對易遙說,“過來吃飯。”
易遙看了看李宛心那張像是刷了一層糨糊般難看的臉,於是小聲說,“我不吃了,你和阿姨吃吧。”
齊銘剛想說什麼,李宛心把碗朝桌子上重重地一放,“你們男小夥懂什麼,人家小姑娘愛漂亮,減肥懂伐,人家不吃。你管好你自己吧,少去熱臉貼冷屁股。”
易遙張了張口,然後什麼都沒說,又閉上了。她把換下來的溼淋淋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塞進書包裡,一邊塞,一邊把衣服上還殘留著的一些水草扯下來,也不敢丟在地上,於是易遙全部捏在自己的手心裡。
李宛心吃完,坐到易遙邊上去,易遙下意識地朝旁邊挪了挪。
李宛心從茶几上拿起遙控器,把電視打開,新聞聯播裡那個冰冷的男播音員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來。
“怎麼不回家啊?”李宛心盯著電視,沒看易遙,順手按了個音樂頻道,裡面正在放《兩隻蝴蝶》。
“鑰匙忘記帶了。”易遙小聲地回答。
“你媽不是在家嗎?剛我還看到她。”李宛心把遙控器放回茶几上,用心地聽著電視裡庸俗的口水歌曲。
“可能出去買東西去了吧。”易遙不自然地用手扣著沙發邊上突起的那一條稜。
“下午不是來了個男的嗎,有客人在家還出門買什麼東西啊?”李宛心似笑非笑地咧開嘴。
易遙低下頭去,沒再說話了。
過了會兒,聽見李宛心若有若無地小聲唸了一句,“我看是那個男的來買東西了吧。”
易遙抬起頭,看見李宛心似笑非笑的一張臉。心裡像是漏水一般迅速滲透開來的羞恥感,將那張臉的距離飛快地拉近。
拉近。再拉近。
那張臉近得像是貼在易遙的鼻子上笑起來,甚至像是可以聞得到她嘴裡中年婦女的臭味。混合著菜渣和廉價口紅的味道。
易遙突然站起來衝進廚房,對著水斗劇烈地乾嘔起來。
齊銘突然緊張地站起,正想衝進廚房的時候,看到了母親從沙發上投射過來的銳利的目光。齊銘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有多麼地不合時宜。
齊銘慢慢坐下來,過了幾秒鐘鎮定下來,抬起臉問母親,“她怎麼了?”
李宛心盯著兒子的臉看了半分鐘,剛剛易遙的行為與兒子的表情,像是一道有趣的推理題,李宛心像一架攝象機一樣,把一切無聲地收進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