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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周克輔不着痕跡地梭巡了她的小臉一圈,然後停住,不再言語。

    不急,反正他有的是時間,總有機會要她攤開問題説明白。

    很好,算你識相!

    她轉過俏豔的臉龐,看着車窗外,繼續對街景發出各式各樣的驚呼。

    *@*

    到酒店CHECKIN,囑明房間一定要有雙人大牀後,兩人立刻上樓。

    雖説香港與台灣之間的距離説長不長,搭飛機需四十五分鐘,但經過一趟飛行,總覺得已經奔

    由過一回,兩人都忍不住想休較一下,放鬆自己,一進房間,乃菱就忍不住發出驚呼。

    “好漂亮的房間!”她踢掉高跟鞋,往大牀上一撲,薄紗牀慢立刻垂蓋下來。“好舒服啊!”她在牀上左右滾動,看着美輪美奐的大房間。

    屋內來歐風設計,不只有張浪漫的法式大牀,就連古典造型的寫字枱、梳妝鏡、宮廷椅,也都一應俱全,讓人恍若踏入小一號的歐陸宮廷。

    乃菱早有耳聞,香港地狹人稠,寸土寸金,一般人到香港遊玩,下榻的酒店房間都小得可以,偶爾還會被打開的行李箱絆倒在地。不過,算霍晉風識相!整個“勉力香江自由行”的配套設施都堪稱豪華,不然,她就鼓動笑笑拒嫁,嘿嘿!

    周克輔打發掉送行李過來的服務人員,反應不若她興奮。他處之泰然,彷彿對這樣的場景早已司空見慣。

    他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自然,慢條斯理地脱下長褲,只着一條僅供蔽體的貼身小褲,讓腿上所有的毛細孔都接觸到新鮮空氣,免得悶壞了。

    他走來走去,一下子去洗把臉,一下子去調整空調,一下子燒水泡茶,一下子開電視放音樂、一下子把行李等該歸位的東西,通通擺置整齊。

    “你是不是常住飯店?”乃菱轉過頭來問,依然維持趴趴熊的姿勢。“要不然,怎麼一副經驗老到的模樣?”

    “還好啦。”他坐在屏幕前,開始上網。

    突然間,乃菱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努力盯住他的大腿。

    “喂,你過來一下!”

    “幹嗎?”

    “過來一下嘛!”

    他不情不願地放下酒店提供的上網系統,來到她面前。

    乃菱趴在牀上,眼尖地發現他的左腿上,有一片青青紫紫的瘀痕。

    “你的腿怎麼了?”她瞧得好仔細。

    “什麼怎麼了?”他也低下頭。

    乃菱指給他看。

    “我記得昨天晚上,這裏沒有這麼大塊的淤青啊。”嘿嘿,不好意思,天天裸程相見,讓她對他的身體完全瞭若指掌。“這是什麼時候撞的?”

    她伸手去揉。這麼大片的瘀青,看起來怪可怕的,一定很痛!

    他挑挑眉,神情古怪。“這不是撞的。”

    “那是怎麼樣?”她一雙玉掌圈住他的大腿,拇指揉啊揉。

    他看着她,一臉“你不問,我還真不知耍如何説出口”的奇妙表情。

    “這是你捏的。”

    “我?我什麼時候捏過你了?”她抬起眼兒,一臉含冤莫白。“‘那個’的時候不能算數膽!”

    “不是‘那個’,是剛剛在飛機上。”他神情愉快,好像只愁她不提起這個話題,既然現在話匣子一開,她想逃避的問題就賴不掉了!“在飛機離開地面的時候,你的貓爪就伸過來,狠狠揪住我的大腿,用力擰一把!死都不肯放手。”

    “嘎!有這回事嗎!”她裝傻。

    “有。”他斬釘截鐵。

    “哦。”啦啦啦啦啦,反正她就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乃菱,你……”他正要開始他的“審訊”。

    但她突然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去翻行李箱。

    他不得不終止即將出口的長篇大論。“你在幹嗎?”

    “找按摩油。”她有一瓶精油調製的活血化瘀按摩油,好用得很。

    “你有帶來嗎?”他嘲弄地問。

    她為時已晚地想起,行李不是她收的。“沒有。”

    她悻悻然地回到他面前,認命地把淤血揉散。

    “乃菱……”他又露出那種“我們需要談一談”的表情。

    “哎呀,我、我餓了。”她放意打斷他的話。“我要吃飯!”

    “乃菱!”他逼近一步。

    啊啊啊,她心口猛地一跳。

    為了替他操散瘀血,她可是跨跪在地上,誰知一揚起頭,這種曖昧的姿勢,很像平時她在對他——

    “好啦好啦!趕快穿上褲子啦,我可不想長針眼!”她用力地捂住兩個眼睛。

    看來,他也想“歪”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把持住自己。“之前天天晚上看,怎麼不怕長針眼?”

    “住嘴啦你!”

    他故意更大聲地咕賅。“而且,還天天吵着要在‘上位’,非‘上位’不愛呢!”

    她杏眼圓睜,臉紅得説不出話來。

    他亂講!不管是“上位”,還是“下位”,她都喜歡啊!

    “原來你敢‘做’、不,敢説。’他哈哈地笑了。

    “羞羞羞——”

    乃菱一把推開他,跳起來衝進浴室。丟死人了!瞧他把她説得像個夜夜渴求男人精氣的女色情狂,但她只是……只是太喜歡跟他肌膚相親的感覺而且很温暖啊!

    她坐在馬桶蓋上,懊惱地等他大笑完畢之後,才拉拉裙襬走出去。

    一見到她,他又笑了。

    “還笑?”她惡狠狠地瞪着他。“快啦,去吃飯啦。”

    他止住笑,撈起她深吻一記,然後才把長褲套上。

    “走!我帶你去附近一家好吃的茶餐廳。”

    茶餐廳!乃菱眼睛一亮。

    這個名詞!她可是在港劇裏看過千次萬次了!舉凡角頭談判、閤家團圓、親友相聚,都少不了茶餐廳,菜餐廳可説是香港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環。

    想到報章雜誌裏介紹過的各種美食,她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快點快點!”她拉着小郎君,揹包一提,拿着門鎖感應卡就出發了。

    一路上,只見人行道上各色人種齊踏步,一旁的商家明亮華麗,街上車水馬龍,建築物林比鱗次,如果不把頭仰得很高很高,甚至看不到天空。

    “這裏人多,跟緊我。”大掌用力包握住她的嫩手。

    乃菱邊走邊東張西望。這麼高密度的城市,她光看都頭昏眼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哪裏,他就宣佈目的地到了。

    “我們要進這家銀樓吃飯?”她皺着眉,瞪着櫥窗裏瑞氣幹條的金飾。

    “我們在排隊?”

    “排隊?”

    “等吃飯,前面兩個單位的茶餐廳生意很好。”

    “咕。”胃袋咕嚕咕嚕,發出寂寞的空嗚。

    好不容易被招呼進去,乃菱卻忍不住想向外逃竄。

    天哪,茶餐廳裏簡直吵得不得了,每個人都拉大音量説話,尤其是粵語比普通話聯噪,一個人講話像三個人講話,三個人講話像十個人吵架,聽得她兩眼發黑。

    迅速點茶之後,乃菱慢慢喝着熱茶,適應嘈雜的環境。茶餐廳裏,上菜的速度十分迅速,沒有多久,小小的桌面已經多出好幾盤菜。

    正當兩人大快朵頤的時候,一位端着燒臘的跑堂從旁邊經過,突然間頓住。他歪着頭,認認真真地看住周克輔。

    “這……”他用稍稍生硬的普通話説道。“這不是周先生嗎?”

    周克輔舉起筷子,攻向葡式燒墨魚柳的動作突然一頓。

    然後,他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周先生!周先生,真的是您啊!”跑堂高興地叫嚷起來,神色除了愉快之外,還多了幾分恭敬。

    “……”他不説話,長長的筷子停頓在半空中。

    “小郎君?”乃菱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對方的叫喚,有鑑於四周都是喳喳喳的廣東話,她只好更大聲地喊。“喂,他叫你耶!”

    喊完之後,她呆了呆。真可怕,她運功提氣的大喊,只是被淹沒在滾滾聲潮裏,連她自己都沒聽見!

    周克輔緩緩地抬起頭來,僵硬地扯開一個笑容,彷彿他正低調地做些偷偷摸摸的事,卻還是被人撞見了。

    “您來香港,怎麼都不通知我們一聲?”

    看跑堂那麼熱情,乃菱心裏覺得奇怪。

    如果在台灣,有人認得小郎君,那就不稀奇;可是到了香港,按理説應該是人生地不熟,卻有人高高興興地叫住他,還一臉“咱們很熟”的模樣,那就很令人費解了。

    “我去通知大廚,説您來了,他一定很高興跟您切磋切磋。”

    切磋什麼?

    “不用了,我這次只是來度假。”周克輔終於擠出一句話,見跑堂還想繼續喳呼,立刻打斷他。“好了好了,下次再跟你聊。”

    他的態度疏離淡漠,擺明了“不想受到打擾”,但跑堂還是高高興興地跑開了,好像能跟他説到話就是件光榮的事,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怎麼會這樣?疑問的泡泡一個一個飄上心頭。“喂,他認識你耶!”

    “不是,他認錯人了!”周克輔埋頭繼續用餐,眼睛胞都不瞄她一下。

    “是嗎?”她不信地脱着他。“如果是這樣,你怎麼沒糾正他?”

    “因為我懶。”他橫豎是賴到底了。

    這分明是睜着眼睛説瞎話嘛!乃菱氣結。

    沒多久,跑堂興奮地送來一盤他們沒有點用的僧菜,靠在他耳邊哺哺。

    “這大廚研究的新茶色,請您嚐嚐,給點意見。”一溜煙跑掉。

    茶餐廳那麼吵,乃菱聽不到他們在咬啥耳朵,只好問了。

    “他説什麼?”她拉大音量。

    “沒什麼,新萊試吃。”周克輔搓着鼻尖。

    “這麼一大盤?”她懷疑地看着他。“哪有這麼慷慨的店家?”

    “這裏就有。”他眼神下垂。

    過了五分鐘,又一盤局榮上桌,跑堂照例在他耳邊摘前咕咕,然後又溜掉。

    “這‘又’是‘新菜試吃’?”她嘲諷地問。

    “……對。”他差點把頭都埋進碗裏,只露出兩個泄漏秘密的紅耳根。

    過了五分鐘,過了十分鐘,過了十五分鐘,陸陸續續都有陌生的新菜色上桌,把小小的桌面擺得滿滿的。

    真是愈來愈奇怪了!為什麼茶餐廳要莫名其妙.一再地送菜請他們試吃?

    不只如此,跑堂還對他們好客氣,濕紙巾、凍奶茶、凍鴛鴦、熱烏龍供應不斷,還有幾位看來十分資深的員工,向小即君頷首為禮,畢恭畢敬。

    這是怎麼回事?

    她東張西望,看到後頭廚房裏,一位拿着場勺的廚師隔着玻璃窗跟她打招呼,一臉邀功的表情。

    乃菱也對他笑眯眯——一臉茫然地傻笑。

    她隱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她看得出來,小郎君的筷子動得飛快,一副早早吃飽早滾蛋的模樣,但這些案精緻得讓她一口接一口,只想慢慢享受。

    等到她好不容易放下筷子,他立刻問:“吃飽了嗎?”

    “嗯。”她喝着濃、醇、香的凍奶茶道:“吃飽了。”還一臉意猶未盡

    “買單。”他馬上舉起手,要求結賬。譁!他動作那麼快作什麼?吃飽喝足,也不知道走不走得動,她還想癱在這裏休息一下耶!

    跑堂跑過來。“不用了,不用了,您來了就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莫大的榮幸?乃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喂,這位先生,你這樣説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跑堂搓搓手。“請問…——那些菜,您有什麼指教嗎?”

    周克輔看他一眼,彷彿有許多話即將出口,但想又想,還是決定吞回肚子裏。

    “沒有。請轉告鮑師傅,他的技藝又比先前精進許多。”他掏出幾張花花綠綠的港幣,交給他。“其他的,我改天有空再跟他聊,零錢不用找了。”

    他推門出去,乃菱急急跟上,猛一回頭,發現跑堂居然向他們鞠躬道別。

    怪怪!難道她身邊看似平凡的小郎君,其實是個大人物不成?

    ③③

    奇怪的事不止一樁。

    到香港來,本來就是要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每一餐都得把肚皮撐得飽脹發亮,才不枉來到動感之都一趟。

    但是乃菱發現,小郎君幾乎不用春任何旅遊指南,也能帶她去好吃得嚇嚇叫的食店,偶爾她在酒店大牀上翻着旅遊書,念出一些雜誌上介紹的餐館,都會引來他一番精闢入理的評論。

    呵!本來以為他只是熱愛美食而已,沒有想到,他竟然連香港的美食地圖都瞭若指掌。他——對香港真有這麼熟?熟到連許多店家都認識他?

    “喂,你在香港出生的嗎?”她忍不住套問。

    “不是。”

    “你在香港成長?”

    “不是。”

    “你在香港工作過一段時間?”

    他假裝沒聽到,乃菱立刻在心裏記上這個疑點。

    然而,疑點就像是會自動分裂的細胞,一旦出現一個,馬上就會裂解成兩個、四個、八個……然後匯聚成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思前想後,發現不對勁的事兒可多了,早在她剛踏上香港的那一刻起,她就該發現,他對這顆東方明珠熟得不像話。

    這天,東逛逛、西買買,又到了午後的甜品時間,他照例帶着她去打牙祭。

    遠遠的,有位老闆娘在對街看到了他,就熱情有勁地猛揮手。

    “唉,人家好像‘又’認識你了耶。”她不懷好意地探道。

    她才剛説完這句話,周克輔的腳步立刻遲疑下來,模模糊糊地咕噥道。

    “或許我應該帶你到下一條街的那一家……”人家比較不認得他。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一心想找解答的乃菱,一馬當先地越過他、邁過街心,率先走入窄小的店面。

    “喂,等等!”他追過來,腳步一停,才發現他已經站在那位老闆娘面前。乃菱一臉好計得逞的甜笑。

    “周先生,好久不見!”老闆娘親切有禮地微笑。

    “好久不見。”他偷覷了乃菱一眼。都到這分上了,不跟人家打聲招呼也不行了。

    賓果!他們果然認識!乃菱攏攏發發,一臉風情萬種的微笑。

    好小子,這一路上拼命賴,這次可被我抓到小辮子了吧!

    “這位是?”老闆娘邊對她笑着,邊一臉疑惑。

    她回對方一個落落大方的笑容。

    “喂,你作在那裏作什麼?快幫我們介紹介紹啊。”乃菱見他不説話,便主動伸出友誼之手。“你好,我姓傅。”

    老闆娘先是驚訝地看着她,然後兩手趕緊往身上的圍裙擦擦抹抹,火速遞出一雙手,與她握了握。

    “你好。”她看起來感動萬分,眼角似乎還有晶瑩的淚光。“傅小姐,你、你人真親切!”

    看她那麼動容的模樣,乃菱差點以為自己是英國女皇,難得一次的纖尊降貴,才讓對方感動成這副模樣。

    “周先生,這是您的女朋友嗎?她看起來和令堂很不同……”像是警覺到自己説了不該説的話似的,老闆娘立刻收口。“呢,我是説……”

    “沒關係。”他微微一笑,表示不介意,然後,不着痕跡地轉了話題。“先替我們弄點吃的。”

    “好啊,要吃點什麼?”

    “熱山水豆腐花、海底椰涼滑粉、手生磨芝麻糊、麻蓉場丸……”

    他連掛在牆上的價目表都不用看,開口就點了好幾樣,分明就熟這間店嘛!

    乃菱在心裏偷偷蒐集情報,準備有機會時,問他個仔細。

    老闆娘快手快腳地把甜品送上桌,然後湊過來聊天,笑眯眯地直看着她。

    “周先生,您來了這麼多趟,這還是您第一次帶女伴到我這兒來。這位小姐應該就是未來的老闆娘?”

    老闆娘?多奇怪的稱呼!小郎君又不是做生意的,幹嗎叫她“老闆娘”?

    唉唉唉!等一下——她説,這是他第一次帶女人出來亮相耶!

    這麼説來,不管他以前有沒有過女朋友,她都應該是特別的,乃菱頓時有種暈陶陶的感覺。

    “傅小姐長得好漂亮,你們在哪兒認識的!”

    “台灣。”她大大方方地回答。

    “原來這段時間,您到台灣去了。”老闆娘點點頭,表示瞭解。

    這段時間?

    乃菱警覺地抬起頭。老闆娘的意思是指,小郎君本來“應該”不在台灣?那他以前定居在哪裏?又走過什麼地方?他從事什麼工作?還有,最最重要的——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提起過?

    “那你們結婚之後,就要一起回去美……”

    周克輔突然抬起頭來,打斷她的話。“那個以後再説,我們先吃東西要緊。”

    老闆娘再興奮,也看得出他不想深談,她説了句“你們慢用”,就藉詞過去招呼新的客人。

    只是她的眼角,還是偷偷瞄着乃菱,給她親切的微笑。

    喝足甜湯之後,走出甜品店,她聽到他兀自在嘟喳。“早知道就應該去馬爾地夫、大溪地,或夏威夷這種度假勝地。”省得一路上一直被人認出來,讓他要解釋也不對、不解釋也不對。

    但可以肯定的是,到目前為止,他還不想曝光自己的秘密。

    “你説什麼?”乃菱耳尖地蒐集情報。

    “沒有。”他手一抬,指着前方的十字路口。“我們要往那邊走,快!”

    瞧他神神秘秘的,乃菱決定,他們有必要談一談——而且是愈快愈好!

    ③⑤*

    遺憾的是,到香港旅遊,大概沒有人能坐下來好好談心。

    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已經佔掉所有的時間,乃菱也不例外。

    每天晚上回到酒店,洗完澎澎,她倒頭就睡——偶爾半夜會被“獸性大發”的小郎君偷襲得逞,然後又一路昏睡到隔天各大商場的開張時間,接利又去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

    時間一直被混掉,眼前所見又是五光十色的鮮麗景象,光顧着開眼界都來不及了,什麼時候才能好好地談一談?

    儘管乃菱一直心存疑惑,但遇到這種車輪戰的玩法,也只好豎白旗投降,不斷地把“儘快談談’的時間表往後推遲。

    他們一路不停狂買東西,照着眾人所託的清單把白花花的銀子往門外灑,灑到天都黑了。

    “我的腳好酸囑。”走着走着,乃菱不禁彎下腰捏提小腿肌肉。

    “喂,有沒有什麼捷徑,可以快點&到酒店?”

    “有是有,但……”他遲疑了一下,顯然不認為抄小路是個好主意。“這是我抱你走比較快*

    “你覺得引來別人的注目,很有趣嗎?”乃菱g巴人累巴美我的男人啊,以為他力氣大就滿街走嗎?“有捷徑就走啊,怎麼不早説,還害我累個半死!”

    周克輔沉默地評估,然後握着她的手,帶她彎進一條稍嫌陰暗的小巷弄。

    “忍耐一下。”他走在前頭,不時往後叮嚀。“注意腳下,不要滑倒了。”

    “好。”她穩住身子。該死!剛剛差點滑了一跤。

    “還有,走快一點,暗巷裏通常不安全。”他是因為她一路喊着腿痠腳疼,又不肯讓他“服務”,才勉強選擇這條路。

    小巷弄裏地面陰濕,有股不好聞的氣味,這裏大概是各間食店的後門小巷,所以看起來怪不衞生的。

    就在乃菱小心翼翼地踩着高跟鞋往前走時,她突然有種被擠推的感覺。直覺到不對,正想轉過頭,立刻就聽到一聲大喝。

    “不要動,把錢拿出來!”

    兩個囂張的歹徒無聲無息地出現,一個拿着槍,一個在後頭虎視耽耽,另一個走上前,用力拉扯她的提包。

    “放手!”小巷弄裏只容一個人走過,要靠小郎君擠過來打架,她不如自立自強。“叫你放手,聽見了沒有?”

    她悍得不得了。提包裏,有一包沉甸甸的首飾,是陽光社區的幾位婆婆媽媽託她挑的,怎麼可以白白便宜了這兩個宵小之輩?

    那個行搶的歹徒,大概沒想到這女人會如此頑強,死都不肯鬆手,硬是使出蠻牛力,跟她拼一拼。

    “快住手!”,壓根兒沒把歹徒看在眼裏。

    只見他從地上抬起兩根被丟棄的筷子,林林兩聲,兩個歹徒立刻發出哀嚎。

    “啊,痛死我了!”槍技落地。

    歹徒鬆手,乃菱一個用力,順利搶回提包,踉踉蹌蹌地往後倒退,正好跌入他的懷裏。

    “怎麼回事?”她都還沒使出野貓撒潑的真本事,事情就結束了?

    她有些惋惜,定睛L看,卻發現對方的虎口,都被竹筷子貫穿過去。

    “哇!”她都不知道,原來她的阿娜答神功蓋世啊!

    “不識相!”周克輔冷冷一呼。“想行搶?等八百年再説吧!也不想想我以前都是用這一招,對付逃跑的小豬。”

    他的眼眸綻着冰厲的光芒,不透一絲熱度,直叫人從心底打起寒顫。

    “快走!”深知自己出師不利的歹徒,歪歪斜斜地跑了出去。

    “吱!玩具槍!”周克輔長腿一踢,那支唬人用的槍技立刻飛進臭水溝。

    乃蒙慢慢地回過頭,就着微光,偏頭打量小郎君。

    “‘逃跑的小豬’?”她應該沒有聽錯才對。周克輔在心裏暗暗叫聲不妙。他剛才在不意間,透露了什麼?

    她狐疑地看着他。“你是森林王子嗎?”

    “……”他不説話。

    “不對,我怎麼會問這種蠢問題?”她拍了下額頭。“森林王子通常很愛護動物,絕對不會對小豬痛下殺手。”

    “……”他還是不説話。氣氛難堪地沉默着。

    “還是,你以前從事屠宰業?”她想了想之後,又問。

    他的眉角報明顯地抽搐一下,然後迅速——也可以説是尷尬無比地看了她一眼。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看起來像殺豬的?

    周克輔從來沒有這麼疑惑過,自己的外貌給人的感覺。

    他……以前是在屠宰業“服務”嗎?

    乃菱滿腦子昏亂,一路愣頭愣腦地走進酒店,回房間休息,不是説她有職業歧視啦,只是……跟一個殺豬拔毛的人談戀愛,感覺上總是怪怪的,好像很浪漫的樣子。

    “我們需要談一談。”她坐在牀邊,抱着提花枕,悶悶地道。

    “的確。”他也同意,“談一談”本來就是地暢遊香江的重點任務。

    很好!乃菱吸了一口氣。

    兩個人難得意見一致,於是她起身,與他一人一邊,各自佔據一張宮廷椅,打開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

    “仔細想想,你好像有很多秘密瞞着我。”她説。

    “仔細想想,你有很多話不願意跟我説。”他也説。

    唉,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兩個人先是一愣,然後反射性地問道:“誰要先説?”

    “我先説。”先搶先贏!

    他一路都走“裝傻”路線,這回,她才不會再讓他隨隨便便地混過去哩!

    “我先説。”他也下海來搶。

    不管乃菱心裏對他積了多少疑惑,那都得先靠邊站!

    打從一開始,有話要問的人就是他啊!要不是對她心軟,捨不得把她吊起來毒打拷問,還用落到今天這個搶話講的局面嗎?

    “讓我先説!”她桌子一拍,登時蠻橫起來。

    “我才要先説。”他只是從坐姿改成站姿,威迫力便十分驚人。

    不過,她可沒被他唬住。“奇怪了,你的紳士風度跑到哪裏去了?”

    “我什麼時候説過我有紳土風度了?”他反問。

    乃菱氣呼呼地瞪着他,腮幫子鼓得像河豚。

    “我——”他起了話頭。

    很好,他是打定主意不讓了,那就兩個人卯起來一起説,看誰比較嗆!

    “我以前都不瞭解你。”她扯大喉嚨,首先劈他個頭昏眼花。

    “我以前都不瞭解你。”他輕輕鬆鬆,毫不費力就是個“大聲公”。

    咦?要説的話還是差不多?

    “有關你的過去,家庭、職業、背景什麼的,從來都沒聽你提過。”

    “有關你的過去,父母、際遇、回憶什麼的,從來都沒聽你提過。”

    耶?兩人的牢騷還真的相差無幾耶!

    乃菱指着自己的鼻子。“你還有什麼好問的?在你面前,我就像個透明人,什麼底牌都讓你摸得一清二楚,我有刻意隱瞞過什麼嗎?抱歉,沒有!”

    周克輔眼色複雜地看着她,沉默地落回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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