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悅近來狀態一直不好,做事總是丟東落西的。韓離在一旁冷眼看著,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隔天以今年開始休年假為由讓她回家休息十天。
十天啊,梁悅從2000年到現在就沒這麼輕閒過,每天無聊的時候就蹲在小區一群大媽中間招貓逗狗兼解答各類疑難問題,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婆媳關係。要不然就是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發呆,常常是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一動也不動。
她很少去看二樓對面那個陽臺,甚至連路過自己家的也不肯。於是經過陽臺的房間就莫名空下來,她則睡在靠近樓梯的另一個房間。
只有在夜半時分她才會躡手躡腳的走到那個寬敞的地方,靠在厚重窗簾背後望著對面,那幽幽的橙色燈光一直亮著,可再也沒看見過鍾磊。她知道他們做投行的,三個月五個月不在家是常事,可是按時打開的燈卻從來都沒錯過時間,不管什麼時候她走過去看,都會有那個溫柔的燈光守候,安安靜靜的亮在那兒。
她端著冰咖啡坐下來,把腿盤起一口一口把杯子裡的咖啡抿幹靜。身後淡淡的月色把寂寞的影子烙印在牆上,有些說不出的悲哀。
再回首時,羅敷有夫。
隔了那麼久的記憶全部湧上來時,真說不出心中滋味。就算那個時候有多少不甘心,梁悅也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事。畢竟一切都是她自己選擇的,怨不得別人,那些在事後哭天喊地女人真好笑,她裝不來已經選擇放棄,還要硬裝出別人拿槍逼在太陽穴的無奈。
這幾天她一直晃悠悠的。那個時候她曾說過,希望兩個男人都別來煩她,如果應驗了她一定要去拜拜,結果真不煩了,她又有些落寞。其實兩個都圍在身邊的時候很熱鬧,今天想你明天想他忙得不亦樂乎,就連該有的悲傷都少了些。
可是骨子裡那等待愛與不愛的交割下是顆怕孤單的心。她不能,也不想,選擇任何人,所以她只能習慣寂寞。
於是她和阿姨學習炒菜,一手燉菜絕活兒的她第一次做那種很甜很糯的菜。甜膩膩的土豆和牛肉,她一口口用力嚼,然後再用力嚥下,心隱隱作痛,淚流滿面。
忘掉真的很難。就在此刻,她滿腦子裡還是當年鍾磊被迫吃酸菜時該有多麼痛苦。生活習慣不同的兩個人也許永遠都走不到一起。
因為,堅定終抵抗不過習慣,愛情終抵抗不過歲月。
於是她端起那盤菜走進廚房,揚手倒在垃圾桶裡,然後在水龍頭下默默地看著盤子裡的殘渣被水沖走,再親手洗乾淨。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是矇頭大睡,睡醒了就看韓劇,從《浪漫滿屋》到《我叫金三順》一遍一遍的看,惡俗的一塌糊塗。
素以冷靜著稱的梁律師穿著史奴比拖鞋束個馬尾,倒在沙發上看電視時還會大嚼零食,諸多詭異的行跡讓阿姨走到旁邊小聲關切問:“我一會兒要出去買菜,不如一起去散散心?”
梁悅收起笑容,把薯片放下說:“你去吧,我沒事。”
嘆氣的唐阿姨和那邊的陳阿姨都跟了梁悅三年,無論是光毓苑還是長安龍庭。如今她和鄭曦則分開了,連阿姨也一人帶一個。兩個熟悉的老姐妹往常是閒暇就聊天干活,現在也因為缺了一個變得沉悶許多,說來又是梁悅的錯。
看唐阿姨無奈的走出家門,梁悅窩在沙發上望天花板,百無聊賴的聽著電視裡的臺詞。心想,今天是最後一天假期,等過完了又要開始人仰馬翻的工作,習慣忙碌的她突然有些抗拒上班,其實可以無意識的生活也未必不是好事一件,至少可以不用顧及形象。
電視裡的三順和振玄還在鬧地不可開交,梁悅的手機又響。也許是一直在等待某個電話,習慣的把手機放在身邊的她反射性的跳起,抓過來看,有點失望的她隨口就問:“怎麼了?所兒裡抗不住了?”
“嗯,回來吧。”韓離的聲音很奇怪。
“放我假的人是你,要我回去的也是你,韓老闆,我是你合夥人,不是做牛做馬的長工。”梁悅揶揄道。
“最好是現在,中天出事了。”韓離的聲音還是很低沉,不像以往那麼油腔滑調。
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嗓子眼乾涸的幾乎發不聲音。
“怎麼了。”她的聲音很輕,彷彿不敢聽到。
“有人翻出來05年有幾個董事和鄭曦則串通的事情,認為他的管理權得到的方式違規,消息披露後前天早上開盤中天集團的股票暴跌,無疑就是股民對此消息強烈的反映。鄭鳴則又在此時曝出你代表嚴規協助他違例操作,同樣涉嫌違規。迫於壓力,所以……今天一早鄭曦則已經引咎辭職了。”
突然,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纏繞著梁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才對,原來把他絆倒的人是她。
那天鄭曦則說,如果他一無所有的,他不會讓她找到他。
那幾天他總是喜歡早早與她一同睡覺,雖然口氣平淡,如今想起來竟是那麼的渴望,是他渴望到極點後才敢說出來的話。
正因為想起他那晚的話,憑直覺的梁悅立即飛奔到樓上翻了一身衣裳就拽著車鑰匙往下跑,而電視里正是金三順最經典的那段臺詞:
去愛吧,就像不曾受傷一樣,
跳舞吧,就像沒有人欣賞一樣,
唱歌吧,就像沒有人聆聽一樣,
工作吧,就像不需要錢一樣,
生活吧,就像今天是末日一樣。
梁悅的腳步被定在電視前面,從窗子吹入的風打到衣服內層都是冰冷刺骨。
今年的六月。2008年的六月,北京一直在下雨,她也一同滯留在氤氳的雨氣中。
手機那頭還有韓離喂喂的聲音,梁悅搖搖晃晃的拿起手機輕聲說:“那你告訴我,現在他在哪裡?”
韓離嘆氣說:“現在應該還在中天,一會兒可能還要開個董事會,但是嚴規不讓參加。”
梁悅默默關上手機直奔大門跑去,迎面看見阿姨連話都沒說一句就直接跳上車離去。
車上沒開空調,悶熱而潮溼,而她卻在車裡流著冷汗,於是趁十字路口紅燈時給鄭曦則打電話。電話撥通了,嘟嘟的聲音響了很久,直到很低一聲喂,梁悅立刻說:“我想見你。”
“我還有事。”他的聲音很平靜。如果此刻梁悅什麼都不知道的話,一定認為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回答,可是她已經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我很想見你,必須。”梁悅態度很強硬,甚至是跟鄭曦則結婚以來說話最強硬的一次。
“就這樣吧,我要開會去了。”他說。
於是不等梁悅再問,他第一次掛斷她的電話。
一口氣立即提到胸口,梁悅甚至覺得方向盤開始重影兒,滯重的空氣讓她狠狠的用拳頭砸了一下喇叭,驚嚇到的前車司機回頭看一眼,見是女人發瘋,立即罵罵咧咧的,聲音順著敞開的窗戶傳過來,更加重了怒氣。梁悅此刻已在崩潰邊緣,她發誓如果那個男人敢下車過來挑釁她一定親手解決他。
就在她準備發洩一番的時候,綠燈亮了,前車在罵聲中開遠,連帶著也讓她鼻子發酸,又想哭。媽的,想打場架都這麼難。幹慣了動口不動手的工作,想要找個捱打的機會都不容易。
開車的手指很僵硬,到中天的時候鑰匙連拔了幾次,咬緊牙的她用力一拽才把一大串鑰匙握在手裡,回頭用力踢上車門,站在中天台階下向上望。
據說,鄭老先生選址修蓋的時候臺階定下的是三十一層,有人問他為什麼,他閉口不答。梁悅今天在下面仰視才突然發現,冥冥之中,三十一層臺階有屬於她自己的涵義。
三十一年的歲月,一步步走到頭,所見就是中天。
看見了,得到了,也該失去了。
永世富貴,安享無多。無數人是三窮三富跌宕一生,那麼誰來告訴她,眼前的是第幾個波浪?
她用力踏在臺階上腰桿挺直,臉上始終帶著笑。
曾被人豔羨的經歷,曾被人豔羨的婚姻,說到底全都是虛空,輕易掉下來的福氣飛走更容易,誰真的知道。
梁悅領悟了,有些精疲力盡後的領悟。
於是走到前臺時她特別客氣,笑容淡淡的問:“我想見鄭總。”
那個接待過她無數次的漂亮小姐態度有些奇怪,說“鄭總不在。”
“他跟我說他在上面開會。”梁悅還是耐心的解釋。
“確實不在。”她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在隱藏什麼。
梁悅從包裡拿出手機撥打過去,鄭曦則的電話是不在服務區。
於是,手上的皮包咣噹一聲掉在大堂地面,空曠的大堂四周反過來回音都帶著他從前說的那句話:“如果有一天,我一無所有了,我不會讓你看見我。”
三天,梁悅從中天找到嚴規到光毓園,她甚至在光毓園的書桌旁坐了整晚,潛身在墨黑夜色中摸他留下的菸灰缸和煙盒,等待他的歸來。
愧疚嗎?還是不忍心?或者還有一層更深刻的東西?她懶得去探究,她只想確認他還好,並能跟他說一句,咱們從頭再來,就好。
可惜,連這樣的機會都沒給她,連一句話他都不屑跟她說。
鄭曦則的手機一直是不在服務區,盲音讓梁悅第一次感覺到面對電話被掛斷時的心冷。
一腔熱情到最後就那麼變成了水。於是如夢初醒的她終於知道原來電話這邊那個男人的感受,想笑,笑不出來,想哭,哭不出來。
怔在那,滋味複雜。
那夜,他沒回來,倒是,韓離和方若雅的電話來了幾次。
她也從韓離那知道了,鄭曦則聰明反被聰明誤,本以為可以藉此機會除去心懷不軌的鄭鳴則,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人洩露機密。而出賣他的人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梁悅。
當年的協議就是兩個人之間的秘密。第三個人都不可能知道的那麼詳細。
如今所有的人都牽扯進來讓一切變得詭異,真正讓梁悅無力的是,自己成了出賣丈夫,連累嚴規的罪人。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是如此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打那個熟悉的號碼,結婚四年來都沒有一個晚上撥打地次數多。不為什麼,只是想跟他解釋一下,其實她沒做出賣他的事。
可惜,也沒機會了。
於是第四天的時候,她面色蒼白的開車回龍庭。
目前鄭曦則和她的帳戶全部凍結,唯獨龍庭那套房子還在。光毓苑是鄭家原有財產,鄭鳴則希望可以立即入住,他是那麼迫不及待,彷彿得到了最長久期盼的認可。
梁悅笑笑,把手裡的鑰匙留給了陳阿姨,才無牽掛離開。
這世間什麼來的最容易?繁華富貴,天賜良緣。這世間什麼最珍貴?不離不棄,白頭偕老。
所以眼前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一夢即醒的假象。
可惜還有人看不透。
她開車回東面,滾滾車流中都是歡樂的稚嫩面孔和積極向上的奮進笑容,她則羨慕的看著每個還保有上進心的人,無聲的祝福。
到長安龍庭時,太陽還隱藏在陰雲後,心也開始噗嗵噗嗵不規則的跳個不停。
眼角已經有些模糊了,連腔子上的骨頭也僵硬到極點。
心慌的難受,甚至連下車輕微的動作都讓她劇烈的喘氣。
心臟。
她想,終於找上門來了。曾經擔憂過的毛病,是習慣把那些小病小宅無視的後果。
掏出家門鑰匙,虛的影像疊加在鑰匙孔裡,怎麼都插不準,直到最後,唐阿姨聽到開門聲音過來看門,她才能順利進到自己的家。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樓梯,把包抱在左胸口的同時還不忘回頭叮囑阿姨說:“別叫我,我想睡一會兒。”
阿姨張開的嘴又閉上,聽話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而梁悅則竭力讓自己清醒,她告訴自己,只要回到床上,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沒有煩惱了,所以儘管腳步有點亂,飄蕩蕩的感覺猶如幽魂,但到房門時她還是用力抓住扶手扭開。
淚水終於在門開那瞬滑落。
滾熱滾熱的兩行——
關於05年的股權問題有話說。
介於昨天某人對我的再教育,我知道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因為如果現在修改,改動太大,且有看官無法聯繫前後,因此現在特別說明。
鄭家屬於家族企業。但中國上市公司各分董事長和總經理。董事長可以無實權,但股份最大。相當於最大股東,其他董事會成員則佔比例不同的股份。老董事長過世前,應該將鄭曦則提拔至總經理位置。而他的堂兄鄭鳴則在老董事長死後股份最多,則順利接任董事長。因為董事長可以任命和罷免總經理,所以鄭曦則的位置岌岌可危。但,鄭鳴則需要選擇恰當時候,所以此事就拖到梁悅出現。鄭曦則和梁悅的計劃是,藉助梁悅的勞資糾紛,鄭曦則以慈善面孔出現在媒體前,提高聲望。小股份的董事可以選擇靠攏過來,這樣大多數的董事決定後再由法律顧問來解決剩下的董事權移交過程,並最終選舉鄭曦則擔當董事長,而鄭曦則可以任命堂兄做總經理。因為畢竟是家族企業,臉上不大可能撕破,所以這樣一來鄭鳴則懷恨,等待報復機會,此次就是他將計就計,在鄭曦則準備除掉他的計策上再反施回,於是鄭曦則被迫引咎辭職。關於引咎辭職也是有先例的,即公司形象受損嚴重,股票貶值,董事會可以讓他道歉,但是為了保住梁悅他選擇辭職——好累啊,不知道說明白沒?汗~我總是習慣自己給自己找事兒,隨便寫寫就好了,結果引經據典說了一大段,無非就是讓看官們明白,於是我最近會慢慢改寫前面的,讓更符合這個標準理念。
謝謝大家聽我囉嗦這麼多,明天開v,今天希望要走的看官大人給留幾個長評,鑽頭鮮花都無所謂,呵呵,看我這麼唐僧的份上乃們好歹留幾個吧,3q~
=============================